日子这么一天天的过,一下子就到了七月份。

赵玉对韭菜的恨与日俱增,他甚至想过,有一天他重新登上高位,必然会把韭菜从大赵赶出去,谁都不许食用。

虽然有些孩子气,但也显示出了赵玉被欺压的心情。

这边赵玉和韭菜坐着抗争,徐黛珠却操心着冬天的生活,没有蔬菜储备的日子要怎么过?

徐黛珠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去城里换点蔬菜回来,只是等着她想起唯一次进城的经历,那些被被抓走女孩的凄惨面容历历在目,她又没有了勇气,别是为了点吃的把自己给搭进去了,至于派赵玉去…,徐黛珠想都没有想过,赵玉那娇滴滴的样子根本就做不了这件事。

这一天早上,小鸟在窗外叽叽喳喳的叫着。

“赵玉,我有个想法。”徐黛珠摇了摇赵玉。

赵玉昨天晚上又吃了一个韭菜盒子,他觉得只要张开嘴就是一股恶心的韭菜味,所以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轻轻的发出嗯的声音算是回答。

“我们今天在村子里找找,有没有蔬菜的种子,其实我忘了一件事…,虽然已经七月份了,但是也可以种菜。”

“还来得及吗?”

徐黛珠也没底,说道,“长多少算多少吧。”

赵玉可是吃够了韭菜,只要是不吃韭菜怎么都愿意,听了欣然赞同,说道,“行,那就去找找吧。”

整个杏花村就好像是徐黛珠的仓库,每次缺点什么都会去寻摸一遍。

徐黛珠在一间只有两个房间,这间房子的主人很细心,用油纸包着种子,还在上面写了字儿。

虽然是不知名的朝代,但用的字体却是繁体中文。

“白菜,豆角…,咦,这是什么?”徐黛珠仔细辨认了半天也没办法确认,只好走到了里屋,刚才两个人分头找,她去厨房,赵玉去了内室。

这家主人看起来生活的不错,窗户边摆着一排的衣柜,赵玉正打开了其中一个抽屉看着。

徐黛珠看到旁边放着打开的三把锁,说道,“是什么好东西?竟然用这么多锁。”

“没什么,就是快布料。”

徐黛珠好奇,凑了过去,然后打开了抽屉,抽屉很大但是只放了一件东西,一块因为放久了而显得有些发黄的白色轻纱。

“是纱布。”

徐黛珠穿的都是粗麻,最好的也不过就是细棉布,她的那个罩子就是用细棉做的,至于怎么做?徐黛珠压根不会针线,直接用剪子在布料中央剪了两个窟窿出来而已。

当初赵玉第一次见到戴着罩子的徐黛珠,差一点吓的晕死过去。

这么热的天,每天都要带着那罩子,实在是有些难受,要不是怕晒伤,徐黛珠早就不戴了,她看到纱布就忍不住拿了出来,渴望的说道,“要是能用纱布做个帷帽就好了。”

赵玉问道,“你怎么不做?”

“我不会针线。”

就算是赵玉不太懂民间女子如何,但是他身旁的几个宫女个个都会针线,奈奈的针线尤其好,穿针走线,行云流水,他的许多小衣都是奈奈亲手做的,针脚细密,服帖柔软,就是母后看了也觉得满意。

奈奈还跟他说过,在民间,女孩子要是不会女红就嫁不出去。

“你一个女子怎么不会女红?”

徐黛珠把纱布拿了出来放到了筐子里,狠狠的瞪着赵玉说道,“凭什么女孩子就要会女红?为什么就不是男的学?”

“因为男主外,女主内。”

徐黛珠往外走赵玉也跟着出去,听徐黛珠回道,“你倒是个男的,但是主外了吗?地里的活儿都是谁干的?娇滴滴的,比我还女人。”

赵玉气结,说道,“我那不是不会。”

“你看,你也不会吧。”

赵玉一下子就被噎住了,明知道徐黛珠说的不对,但就是没有话去反驳,忍了半天只好硬生生的把不满给咽了下去。

徐黛珠却有些得意,心想,你还这么小,来日方长,哼哼,早晚要把你的封建思想给掰过来。

两个人回到了茅屋,吃了午饭,徐黛珠就把种子拿了出来,问道,“你看这是白菜,这是豆角,还有这个写的是什么?”

赵玉很是惊讶,他以为徐黛珠这样的农女是不识字的,不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让他充分见识到了徐黛珠的暴脾气,惊讶归惊讶,却没有说出来,怕徐黛珠又生气了,收了收心,指着上面的字说道,“这个叫萝卜。”

徐黛珠记得老家都是在地窖里存放白菜,萝卜,土豆等蔬菜,虽然味道差一点,但好歹也是新鲜的。

“萝卜好,我们多种点。”然后把几个种子都放到筐子,又去喝了杯水,重新把罩子套在了头上,露出两只黑黝黝的眼睛来,说道,“走吧,事不宜迟,赶紧种了。”

赵玉很自然的帮着徐黛珠拿着锄头和水桶,徐黛珠瞧着心里暗自高兴,想着总归是有些进步了,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出去。

种地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徐黛珠是个半吊子,赵玉又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两个人还是年幼,没有多大的力气,费好几天才把种子都种好了。

徐黛珠可算是松了一口气,想着两人累了多日,烧了洗脚水去泡脚去乏,这才心满意足的上了床。

这一觉睡的很沉,结果昏昏沉沉之中似乎听到了叽叽叫声,甚至还感觉到裸露在外的手臂像是被什么毛茸茸的东西扫过,徐黛珠吓了一跳,惶然的睁开了眼睛。

“啊,老鼠!”徐黛珠吓的脸色惨白,慌乱中拿着枕头去拍老鼠。

那老鼠显然也是惊倒了,吱叫了一声,然后飞快的窜到了赵玉的床上,赵玉刚睁开眼睛就看到了一直灰色的大老鼠跳到了他的腿上,肉色的尾巴轻轻的扫着他,他脸色刷白,很本能的抓着脱下来的放在床边的衣服去拍打老鼠,想赶走它。

受驱赶的老鼠又跳到了徐黛珠的床上。

徐黛珠吓的尖叫,跑到了赵玉的床上,紧紧的抱着赵玉。

不过一会儿,老鼠就就跑了,徐黛珠和赵玉却还是觉得害怕,生怕什么时候老鼠又跑过来,就这样一直抱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沉沉的睡去。

暗沉的夜色中两个人温暖着彼此,成为彼此的依靠。

第8章竹马

赵玉一直睡的不熟,总会下意识的觉得冷,就好似那一次纵身跳崖投入河中,被刺骨冰冷的水冲刷着身体,恐惧,绝望和害怕,还有难以瞑目的不甘心,那种有生以来最痛苦的记忆埋入骨髓,印在记忆深处,成为日常的一种煎熬。

这一天晚上,赵玉还是觉得冷,就如同又泡在冰冷的河水里,他下意识的想要吸取温暖,伸手胡乱的抓着,结果摸到了一具温暖的躯体。

赵玉很自然的靠了过去,之后紧紧的抱住。

早上醒来的时候,赵玉看到自己正侧躺着,臂弯里的徐黛珠睡的酣甜,脸埋在他的胸口,一条腿压着他的,亲密的搂在一起,他先是一惊,不过很快就想起来昨天半夜遇到老鼠的事情。

也或许是从小体质偏差,发育较慢,赵玉对男女之事很是懵懂晚熟,还是陪他读书的堂兄神神秘秘的拿了一本春宫图来给他看,他才了解了几分,但也仅仅是了解,却无旁的其他想法,从没有觉得宫里哪个女子特别的好看,让他注目。

可是今天,赵玉竟然觉得有一种异样的情绪在体内蠢蠢欲动,说不上来,也道不清楚,但就是觉得心口有点热热的。

他觉得多半是天气太热了,这么一想就觉得两个人这般抱在一起总归是不妥当,结果就在赵玉准备推开徐黛珠起身的时候的,看到徐黛珠不满的嘀咕一声,用手拽住赵玉,把他按回原来的位置,然后又把头埋入了赵玉的怀里。

小小的脑袋拱着,像一只惹人怜爱的小狗,赵玉的心就莫名的软了下来,他看着徐黛珠埋在他怀里和他藏青色衣衫相比,还要鲜明的微黑色肤色,忍不住想起她每次看到自己面容都要捏一捏,或者露出的那种艳羡神色来,露出所有所思的神色来。

早上吃饭的时候徐黛珠看着一脸神色如常的赵玉说道,“你昨天为什么要抱着我睡?”随即忍不住想着,难道这是一个不讲究男女大防的古代?

赵玉冷着脸说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搂着你,而不是你搂着我?”

“什么?”

“昨天老鼠跑到床上的时候不是你先跑过来抱住我的?”赵玉一直被徐黛珠的压着,今天终于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早上我要起身,还是你非要抱着我,我才没有起来。”

“昨天晚上那个不算,谁还没有被吓到的时候,至于今天早上我抱着你不放,怎么可能…”徐黛珠的话还没说完就模模糊糊的想起来,晚上睡的不安稳,似乎又回到了家里,小时候家里穷,开不起空调,她就抱着套着凉席的枕头睡,又凉快又安稳。

天呀,那个所谓的凉席枕头不会是赵玉吧?她想起来赵玉的身体一直比别人的温度低几分。

赵玉见徐黛珠瞪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哼了一声,说道,“记起来了?”

徐黛珠却说道,“你是男子,我是女子,就算是我搂着你,吃亏的不还是我?怎么,我没问你负责就不错了,你还要我跟你说声对不住不是?”

赵玉听后脸色憋的通红,显然没有想到徐黛珠会说道这般直白,好一会儿才憋出话来,说道,“巧言令色!”

徐黛珠却笑了,觉得这样的赵玉还挺单纯的可爱,凑了过去,在赵玉的耳边悄声说道,“怎么样?抱着舒服吗?”

“你还是不是个女子?”

“哈哈哈哈。”徐黛珠见赵玉这般生气,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用手背敲了敲桌子,说道,“和你说着玩呢,你和我都还小呢,以后别胡思乱想!”

“到底是谁胡思乱想了!”赵玉腾得站了起来,横眉冷对,显然气急,虽然这个感觉很奇怪,但他总觉得徐黛珠似乎在调戏他。

“吃饭,吃饭!”徐黛珠好容易憋住笑,然后转了话题,“我昨天回村子的时候好像看到几颗土豆,今天挖一挖,说不定可以吃土豆了。”

冰雹毁了菜地,所有的菜都没了,还剩些地瓜,这让徐黛珠和赵玉都伤心了好久。

赵玉跟徐黛珠过了许多日子,知道食物珍贵,听了果然感兴趣的问道,“那一会儿要带着竹篓了?”

“嗯,先去菜地除草,这天气又闷又热,不过一个晚上就冒出许多杂草来,哎,种地真难。”徐黛珠原本是转移话题,但是越来越发觉得心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古代的杂草生命力十分的旺盛,好像是给点阳光和水就疯长。

赵玉想起自己以前御膳房经常准备了几十种菜品,而自己却只吃一两口,剩下基本都倒掉了,忽然觉得那时候的自己真是太不知道珍惜粮食了。

原来这些食物来的这般艰难。

吃饭完两个人就去了菜地。

太阳热辣辣的,浸湿的罩子贴在脸上就如同多了一层肌肤,憋闷难受,如果时间太长还会长痘痘,痒痒的厉害。

好几次徐黛珠都要把罩子拉起来狠狠的吸几口气空气,这样她才能觉得舒服一些。

赵玉在一旁钓鱼,木桶里已经装了一半的鱼,显然进度很快,不过时不时回头看下炙热太阳下大汗淋漓的徐黛珠,特别是当他看到徐黛珠难受的呼吸的样子,忍不住露出几分深思的神色来。

等着回去的时候,赵玉说道,“其实针线活儿很简单,你可以试着学一学做个帷帽。”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挖来了野生的土豆,说野生也不完全正确,其实以前的农人种的,后来无人打理被野草吞噬大部分,只剩下这么几个顽强的活着,叫徐黛珠给找出来了。

晚上可以加菜,徐黛珠的心情就很好,并没有像往常那般生气。

“很难呀。”到不是她不愿意做针线活儿,到了这种地方,还矫情的不去学,那肯定就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只是徐黛珠试过,无论怎么样就是不会。

关于针线,其实徐黛珠没穿越的时候就知道了,小时候陪着离异的妈妈种地,做菜,什么东西一学就会,唯独针线就是打死也不行,有一次就是想缝个袜子,结果把针弄丢了不说,还把手扎的跟刺猬一样。

她的手拿着针线的时候就好像失去了原本的灵活,僵硬的跟木头一样。

“不是很难呀。”

“说的很轻巧,你倒是给我缝一个看看?别说缝针了,估计连最简单的穿线都不会。”徐黛珠推开门进了院子,母鸡小花高兴地迎了上来,她从竹筐里拿了一些小虫放到了小花的食盒里,这都是她除草的时候抓的。

中午吃的是烤土豆,两个人都吃的很畅快。

下午的阳光最热,这时候一般都在院子里纳凉,徐黛珠躺在竹椅上,拿着一把蒲扇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风,赵玉坐在旁边的拿着一个沙盘比比划划。

等着好一会儿,徐黛珠快要昏昏欲睡的时候,赵玉把沙盘收了起来,拿了一个斗笠和前些日子在村子里找到了纱布过来。

“醒醒。”

“怎么了?”徐黛珠因为快睡着了,声音里带着些鼻音。

“我教你怎么做针线活儿。”赵玉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注视着徐黛珠说道。“你赶紧把这个帷帽做了,以后别在戴那个破罩子了。”

徐黛珠立时就来了精神,要是能有帷帽,谁愿意戴个破布?

“你真的会针线?”徐黛珠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赵玉一看就是出身极好,这样人家的少爷会针线?怎么看怎么不可信,果然徐黛珠听到赵玉说,“我也是看过几遍。”

“哼,看过几遍就会了?”

“当然,我从小过目不忘。”赵玉说的很是理所当然。

赵玉把线拉出来,然后揉了揉线头,把一头搓细了,对着针孔就穿了进去,那动作看起来竟然十分的熟稔。

“看,线穿过来了吧?”赵玉抬头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徐黛珠,露出几分高高在上的傲慢来,“我早就说过我过目不忘。”

“穿线算什么本事,我也会呀…,你到是缝几针给我看看。”徐黛珠觉得赵玉也就是会穿线,但是针线最重要的就是缝线,这个他肯定不会。

结果让徐黛珠大跌眼镜的事情发生了,赵玉刚开始还有些生涩,不过就是把针扎进去,又拉出来,等着缝了五六针之后动作就变的熟稔了起来,很快就缝好了一个角落,“你看就是这样,一点都不难。”

赵玉说着抬眼一瞧,看到徐黛珠眼睛里冒着光…,那眼神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沙漠里的路人遇到了泉水,久饿的人看到食物一般。

“来你再试试。”赵玉把针线递给徐黛珠。

“嘿嘿。”徐黛珠笑的十分献媚,忽然就凑到了赵玉旁边,搂住赵玉的一只胳膊,用一种甜腻腻到让人觉得腻歪的语气说道,“赵玉,原来你这么厉害。”

赵玉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就挺徐黛珠继续说道,“既然你做的这么好,你就给我缝一个帷帽呗。”

“那怎么行!我一个男子,如何拿绣花针?”赵玉想都没有想就拒绝了!

“怎么拿不得?”徐黛珠继续厚脸皮的纠缠道,“我看你刚才就拿的挺好!原来你没有吹牛呀,你真的是过目不忘,看一遍就会,我以前真是小瞧你了!”

赵玉甩开徐黛珠,冷声说道,“徐黛珠,你想都不要想!我只是想教你…”赵玉一想到自己一个大男人要拿着绣花针就觉得被徐黛珠侮辱了,“当真是好心没好报!走开!”

***

这一天下午,又下了小雨,一扫空气里的闷热,带来些许久违的凉爽,赵玉坐在门廊下,拿着针线飞快的缝着…,然后开始想着,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同意这样疯狂的要求?为什么一个大男人要给个女子做女红?

都是那个女土匪!

徐黛珠见赵玉的动作停了下来,没好气的喊道,“你别磨磨蹭蹭的,动作快点!”

赵玉羞愤欲绝,气的肝疼,但是又无可奈何,想着自己当真是遇到一条恶狗了,就不应该生出好心来。

“哼,说好话你不听,偏要我来狠的。”徐黛珠恶声恶气的说道,随后看到赵玉露出郁结的神色,又说道,“你要是能自己洗衣服,能自己做饭,忘了我对你的救命之恩,忘了你烧过我的房子,你就别给我缝!”

赵玉想了想…,顿时觉得有些气虚,只好重新专注于眼前的针线活儿上。QAQ

第9章短裤

山中无岁月,徐黛珠和赵玉虽然磕磕碰碰的,难免吵架,但也过的安逸,只是外面却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从突厥可汗成为新王朝皇帝的夏元帝用极其残暴的方式推行着他的新政,逼着中原汉人剃发归顺夏朝,汉人却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可不肯剃发,如此,有时候一个城里大半的有志之士,文人,乡绅,都会被屠杀干净。

太原城白家是太原第一世家,府邸还保存着始祖皇帝御赐的宝剑。

只是如今却没有以前的繁华,有的都是愁云惨淡的绝望。

白少卿疾步而行,熨得笔直的月白色的绸缎直裰袍角随风而起,衬托他颀长身段,显得风度翩翩,如同往日太原城少女们最喜欢的俊雅公子的模样,只是可惜他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潇洒,有的不过是痛苦的压抑。

黑漆雕花的大门被白少卿推开,古色古香的堂屋正中央坐着一位白发的老者,他见到白少卿这般急切,微微皱眉,说道,“子安,孙家那边有消息了?”孙家是太原城可以白家比肩的世家,随即看到白少卿难过的表情,心中一沉,叹道,“我知晓了,孙家愿意剃发归顺。”子安是白少卿的字。

“父亲!”白少卿突然的跪了下来,眼睛里含着泪珠,“您带着母亲她们快走吧。”

此人正是白家家主白昀。“那你呢?”

白少卿的脸上现出刚毅的神情来,说道,“我会替父亲守着白家。”

白昀露出欣慰的笑容,但是很快就被悲哀掩盖,他朝着白少卿伸伸手,说道,“子安来。”

白少卿膝行而去,又哀求道,“父亲,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妹妹侄儿还年幼,你于心何忍?我和那新任太原太守忽奴是相熟的关系,他必然不会为难于我。”

“我儿子安。”白昀温柔的摩挲着白少卿的头说道,“国破家灭,贼寇当权,岂能苟活?”

“父亲!”

“白四,你把东西拿出来,”白昀对着一旁的老仆从说道。

白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恭敬的递了过去,白少卿惊愕,说道,“父亲,这是何意?”

“我白家受恩于始祖,断不会为了苟且活命断送百年名节,誓死也会追随陛下。”白昀声音不大,但是凛然而悲壮,叫旁边的白少卿也好,老仆也好,都跟着哭了起来。

“父亲…”

白昀握住了白少卿的手,黯哑的说道,“只是我也有私心,想给家里留一点血脉,更何况…”白昀俯身在白少卿耳边耳语几句。

白少卿大惊,说道,“殿下他还活着…”

白昀摇头,“你知道就好,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启程吧。”

白少卿一惊,却摇头,一想到这一别就是生死离别,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父亲!让大哥带着嫂子走吧,孩儿想陪着你和母亲。”

“去年要不是爹拦着,你早就三元及第。”白少卿今年刚刚十六岁,是白昀的老来子,从小耳聪目明,天分卓绝,是附近远近闻名的少年天才,去年的时候不过让他去试一试水,谁知道竟然轻松的过关斩将,白父怕白少卿年少成名变得轻狂,这才压着他没有续考,“你大哥生性愚钝,不及你一半,又怎么能在这乱世杀出一条血路来辅佐明君,振兴白家?”

“白四,送少爷出去!”

“父亲!父亲!爹…”哭的不能自己的白少卿被白四拉着拖了出去,正好和推门而入的另一个中年男子相遇。

白少卿喊道,“大哥!”

这个中年男子是白少卿的哥哥白少圳,他身材中等偏瘦,却腰背挺直,另有气度,见白少卿这般姿态,忍不住大声呵斥道,“少卿,你难道不知道爹的苦心?”

白少卿如遭雷击,哆哆嗦嗦的喊道,“哥,你知道爹爹意思是…”

“我知道,父亲和我商议过了,我也同意了,你嫂子也知道。”白少圳终归还是于心不忍,上前握住了白少卿的肩膀,说道,“白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别哭了,丢人死了。”

“我不要这样!”

白少圳目光又痛又怜,说道,“子安,我们白家以后就靠你了。”

夏朝元年,七月十三日,太原百年清流世家白氏一族誓死不剃发归夏,家中妇幼皆服毒自尽,白家家主白昀,长子白少圳皆是用始祖皇帝御赐宝剑自刎而亡。

消息传出去,中原各地百姓无不动容,震惊了许多世家,白家被称颂为英烈,这个消息就像是燎原的野火般一下子就烧起了巨大的火势来,让那些许多隐忍不发的人愤然起身,许多义军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突起,搅的原本就不太平的夏朝元年更加的腥风血雨。

***

八月底,空气中有了些微的凉意,树叶上也已经有了浅浅的红色,秋季就在不知不自觉中悄悄的来临了。

杏花村一处茅屋外,用竹子围着栅栏里面有一只芦花母鸡咕咕叫着在觅食,种在墙角的一排矮竹随着风轻轻晃动,投下一层阴影来。

赵玉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一人高的红珊瑚屏风立在博古架旁边挡住了外面的视线,黄花梨的书案摆在了镶嵌着内制的透明玻璃窗棂下,明亮的光线从外面透射进来,映照的四周亮堂堂的。

案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着明黄色龙袍的中年男子,目光威严而气度斐然。

旁边站着几位穿着红色大太监服侍的内侍,还有一位白胡子的老者,皆是一副大气不敢喘的模样,唯独坐在案桌对面的赵臻一副放松的神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