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到了那时,我们就和他们拼了!”刘志明咬牙切齿地说:“拼得一个是一个,拼得一双是一双。^^^^”

刘将军的这份斗志,就是我们的生机了,”胡思周说道:“若李哲不想付出太多伤亡的话,应该会考虑我们的投诚的。”“可是。我们提地条件会不会太多了呢?”阮忠有些惴惴不安。

阮信一听哼了一声:“条件太多?只这些我还不大敢相信他们呢!”

他的几个部属见他心情不好,就都低下了头。

他们派出使者的时候,明军仍然加紧包围。不过这会攻击却停止了----胡思周认为这是一个好征兆,结果真叫他辽中了,李彦直有回复了。而且是正面地回复。

恭喜将军,贺喜将军!”使者回来禀报道:“都督已经答应接纳我军的投诚了,而且还派了升龙府尹来作使者,宣读封赏颁赐。”

这个消息真的让全军上下都喜出望外,战况发展到现在这份上,阮军无论兵将都已失去战意了,明军能够接纳他们地投降对他们来说已经是最好的出路了。

不过,升龙知府?那是谁呢?”胡思周问。

阮信却顾不得这些了,大叫:“管他是谁,左右不过是大明的人 ^^快摆香案。都给我把袍甲穿好了,随我一起去迎接天使。”

其实李彦直派来的人,不能算“天使”----必须得是大明皇帝的使者,才能叫天使,而且接李彦直的任命也用不着摆香案---又不是圣旨,但阮信却还是决定以最高的规格来迎接这位特使。

不过…”这时他派去的使者用比较低的声音说了一句阮信没听清楚的话:“这位特使我们是认得地…”

他们的确认得,原来就是林正宗啊,知县以上的文官,当初响应阮信并开城接纳的。林正宗是第一个。可是和明军里应外合,导致西北防线缺了一角的,也是林正宗。

对这个文臣,阮信在他背叛自己之后真是恨得牙痒痒的,听说是他来传令一时几乎无法接受。但胡思周却用一句话就劝住了他:“将军。说起来咱们也要投靠镇海侯了,比起林正宗来。只是晚了一步而已,还是别计较前嫌了吧。”

这句话把阮信说得哑口无言。如果他仍然在和明军对抗那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决定向李彦直投降,那他和林正宗之间也就是五十步和一百步的区别,谁也别说谁了。

所以林正宗到达主帐的时候,仍然得到了阮信等人的欢迎,阮信对他很客气,但还是掩盖不了双眼中地厌恶。阮忠嘴巴尖酸,见面就阴阳怪气地说:“林大人,听说你升了升龙知府了啊,恭喜,恭喜。当初果然是有先见之明,我们都不及你。”

这言外之音,林正宗如何会听不出来?他却说道:“好说了,我是献城,诸位是献军,我做这知府是镇海侯的提拔,至于诸位,据我所知,”他把手中的命令状一摇,说道:“官封得比我大的至少有三四个。”

他这最后一句话,当真有立竿见影的功效,阮信胡思周等人一直担心地,第一个是李彦直肯不肯接受投降,现在第一件事解决了,便紧跟着担心自己归附过去以后能否得到善待。

听到林正宗这么一说,至少胡思周、阮忠等都把心中大石放下了七八分,阮信也想,以林正宗地功劳也能做升龙知府的话,那自己地地位肯定更高了,不见林正宗说么?官比他高的至少有三四个,自己当然是封得最高地那个,他是降将,能够得到一个比知府更高的职位已是过望了,所以心下欢喜,吩咐召集十六名主要战将,一起来听林正宗宣读委任。\\\\\

虽然没有香案,但阮信等都把头盔都去掉了,捧在手里等林正宗宣读命令。

却见林正宗才拿出三副卷轴来,打开第一幅,一字字念道:“边军既愿归降,本督以上天有好生之德,自主将、偏将之士兵走卒,一律接纳。来归之后,粮饷按思明府镇南关守军例发放。功劳升迁,一切依朝廷定制施行。”

这第一封信就读完了,自阮信以下,所有人都心中暗喜,思明府镇南关的兵将是他们的老对手了,这些将领多和里头的明军兵将有过勾结走私,知道他们的待遇也还不错,均想只要李彦直能守诺言,那这次投降就算不冤。

阮信当即带头。捧过书信面朝李彦直所在方向而拜,说道:“镇海侯如此厚德,叫我们何以为报?”其实他这句话是说给别人听地。他还准备将这封信的内容宣扬出去,好让李彦直翻不得悔。

林正宗这才拿出第二封书信来,念道:“即日着胡思明为安南都指挥使同知。接掌本军一切军务,着刘志明为北关指挥使,阮忠为西关指挥使,协助新任都指挥使同知胡思明办理军务。\\其余兵将,依次各保留其职位。”说着念了十八个姓名,或为千户,或为百户,总之主要的将领都被囊括进来了。

许多人听了心中窃喜,但很快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一齐向阮信望去。阮信也早听得怔了,几乎便要发作,但看看那第三封信,心想这三封信是先说士兵,后说将领,乃是先低而后高,那么最后这封信应该说地就是自己了,想到这里决定且忍一忍。

那边林正宗已在催促道:“胡、刘、阮三位将军,接令吧。”

胡思周等看了看阮信。阮信示意他们且接令,跟着林正宗才打开最后一封信,诸将都想看看李彦直封了阮信个什么官,却听林正宗念道:“兹有叛将阮信,起兵扰民。祸乱安南。虽未动社稷之根本。其罪实不容赦。姑念颇识时务,以军来降。使安南将士免遭灭顶之祸,念此小功。特许阮信以百户之俸,解甲归田,以尽天年。”

这道命令才读了一句,帐中出林正宗外,所有人都吓了一跳,等到全信读完,阮信早面无血色----林正宗能把这命令读完,不是因为阮信修养好,而是因为他一时反应不过来,等到林正宗念完,阮信才猛地抽出佩刀,大喝道:“好哇!姓李的玩我!”举刀指着林正宗说:“你这个叛徒,我先宰了你,然后再去和姓李的拼命!”

说着举刀冲了过来,林正宗双眼一闭,已是准备受死,心中只道:“镇海侯,希望你善待我地亲人妻儿,不要失信。”

那刀一直没戳到自己身边,却听当、铮两声,跟着便听阮信暴怒喝道:“你们做什么!造反吗?”

林正宗睁开眼睛来,才看见胡思周用刀挡住了阮信,刘志明更是抱住了他的手脚,胡思周大叫:“将军,请三思!眼下是保住我们身家性命的最后机会了,若杀了林知府,那不相当于是我们自己把自己的后路堵死了?”、

阮信哈哈一笑:“后路?后路?李哲是给你们留后路了,可我呢?我还有什么后路?若接了这见鬼的命令,我才要把这后路堵死呢!”边说着一边挣扎:“你们给我滚开!我先杀了这姓林的,然后再去杀姓李的!”

刘志明有所退缩,但胡思周却还不肯让开,阮信指着他骂道:“怎么?你真要背叛我吗?就为了姓李的封你个什么都指挥使同知,你就要背叛我?”

他不说这句话还好,说了这句话,胡思周眼中的意态反而更加坚定。

阮信见副手和自己已不同心,他也不回头,就用左手手指向阮忠打了个暗号,示意他出手,但那个暗号打出去后,久久没有动静,他心中一阵惊讶:“难道阮忠也背叛我了?”要回头时,忽然背部一阵剧痛,一低头,一把长矛的矛头竟然从胸口冒了出来!扭过脖子去,阮忠已放开了长矛。

你…你!”阮信面目狰狞,几乎不敢相信。

这个阮信最信任地堂弟面无表情地说道:“阮将军,镇海侯已经说了,这里已由胡同知接掌,你在主帐之内对主将动刀动枪的,算是什么?”

他的这一句话,阮信也没听全就倒下了。诸将中两个阮信的心腹要冲上来,却被刘志明一刀一个,砍翻在地。

林正宗在旁看得怔了,他也没想到阮信竟会死得这么容易。

阮信死了,那么林正宗就不用死了,在刘志明、阮忠联手镇住剩余将领,胡思周率领诸将上前,含笑对林正宗说:“林大人,以后我们可就是同僚了啊。”

林正宗反应过来,嘿嘿笑道:“是,是。”

之六十六 定安南

阮信的造反。自此全面平定。李彦直将投向的一万八千多人分为五部。其中五千人打入明军各部。剩下的分作三拨。由胡思周、刘志明、阮忠分别统领。安南境内。从此再无能够抵制李彦直的军队。甚至连能够起兵作乱的势力都没有了。

黎氏本来想趁火打劫。听说此事之后也赶紧下书表示臣服。李彦直表黎氏之主黎宠为清华都统使。清华黎氏的权臣郑检为副都统。又命他即日入升龙相见。

黎宠有些畏惧。不敢就行。郑检劝道:“国主还是走一遭的好。今时不同往日了。大明国威。天下畏服。镇海侯以五十日之功下升龙、破阮信、定安南。不但是大明国力无敌。恐怕亦得天助。如今他正要收买人心。我料国主前往升龙必然无恙。反之。见令不行。恐怕大明反而要以此为衅。一旦大军南下。国主自思:我清华可有拒抗之力?”

相对于升龙。清华的辖境更小更窄。其首府所在离海不过数十里。若李彦直以海军南指。登陆之后半日就能兵临城下。黎宠知道郑检说的没错。只是道:“若我要去。郑大人却得陪我同往。”

郑检心想你我一主一副。若都走了。谁主国事?但自己若是不去。只怕黎宠要怀疑自己别有用心。当下便答应了。

两人收拾行装。北上来参拜李彦直。

安南莫、黎两家本来对立。将安南分为南北两部。后世或称之为“越北朝”、“越南朝”。这时李彦直以兵征服越北朝莫氏。以威震服越南朝黎氏。两家在明军威慑之下都不敢动兵。这边疆反而算是打通了。清华到升龙。没有兵力阻碍不过两日路程。黎宠到达以后。但见升龙四门大开。没有半点战乱的迹象。

原来李彦直击破阮信以后。莫家本来很担心他进一步蚕食莫氏的权力。没想到李彦直并没有因为获胜而更改之前对莫氏许下的诺言。政务仍然交给莫家处理。也依旧保留莫家作为安南之主的地位。大军虽然都被收归麾下。但李彦直也未纵兵侵犯百姓。莫正中莫文明这时只求保住地位。兵权所属就不敢提了。

阮信起兵后的这一场仗虽然打得惨烈。但战场位于升龙以北。升龙以南未受战火侵扰。得保平安。黎宠从南边来。因此一路见到的只是太平。并无乱象。

这升龙本是黎家的故居。这时他望见高耸地城墙。既感慨唏嘘。又畏惧不前。护送他前来的郑检道:“来都来了。还怕什么?若他们真要为难我等时。我们一过边境就被拿下了。”

一行人这才入内。进了镇海侯、海军都督府的行在----这行在却是莫氏特意为李彦直改建的。进了大厅。却听有人说话。一问才知是老挝国主派人越过拾宋早再来山来向李彦直请安----说是请安。其实是打探大明地动态。那老挝使者那不列这次来本是带着两种打算:若大明进军不顺。他便要强硬些。顺便卖点交情给大明。以争取得到朝贡这个发财机会;如大明进军顺利则打算起兵响应。占据洮河上游的土地分一杯羹。不料李彦直进入安南才一个多月。就把安南方方面面的军务政务都处理得妥妥帖帖。因安南平定得太快。老挝便失去了介入的机会。

那不列到达升龙后闻见大明军威。心中更是敬畏。这时正匍匐在大厅中听李彦直训话。如敬王者。

黎宠见远远望见李彦直这等威风。头又缩了一缩。郑检却把腰背挺得笔直。进入大厅以后。黎宠就要行礼。李彦直忙命蒋逸凡扶起。道:“你我爵位相去不远。按礼制不当行此大礼。”

郑检给他磕头。他却坦然受之。

宾主入座。黎宠自居那不列之上。坐在了李彦直的左手边。郑检侍立在旁。李彦直举手轻拍黎宠。和颜悦色地问他清华物产如何。黎宠竟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倒是郑检从旁应对。

李彦直瞧了他一眼。便知这位大臣比其国主更有能耐。因道:“我方才已与老挝使者说了。邀请他们国主到飞龙一叙。又派了人去邀暹罗、真腊两国国王。并缅甸诸邦土司。到时候黎都统也一起来吧。”

郑检听了心中为之一凛。李彦直此刻人在升龙。要往飞龙就必须经过清华、占城。但他要到飞龙会诸国国王。这等大事。说出来简直就是知会黎宠提前告诉他一声而已。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黎宠呆在李彦直身边如坐针毡。答不上话来。郑检便出声道:“下官斗胆。向请教侯爷。这次南下。是要走陆路。还是走海路?”

蒋逸凡代为答道:“我们是水陆并下。”

郑检又问:“那陆路是要取道老挝。还是占城?”他这句话乍一听简直就是说糊涂话。从升龙到飞龙。若走老挝。需翻山越岭。七弯八绕。再经真腊南下。然后才能到达飞龙。走清华、占城这条沿海平原道却是顺路。一远一近。一弯一直。李彦直带着大军。当然不可能都大***。

但李彦直听了他这句“糊涂问”后却暗赞此人有真才干。便把话接过来。笑道:“放心放心。你清华黎氏只要安分守己。我朝便保尔百代平安。安南全境已被我拿下。我又何曾侵夺莫氏的权力?今日往飞龙只是借道而已。没其它意思。等我大军路过清华时。你们帮忙准备些吃喝之物便好。”他居上风。郑检居下风。所以郑检话说得尽量委婉。李彦直却直接点破。

郑检心想:“我黎氏军力不敌莫氏。莫氏也抵挡不了大明五十日。何况我们?更何况飞龙那边大明还有两支重兵。若南北夹攻。海上炮响。我清华黎氏便灭亡无日了。他若真要取我疆土时。原也无须说谎失信。”却又问:“大明煌煌天朝。泽及万邦。自然不会贪图我清华这块穷乡僻壤。只是清华素来贫苦。若大明拥数万大军南下。只怕难以支应。”

李彦直睨了他一眼。脸色忽然有些转冷了。心想这人虽然精明。却精明得有些过头了。他却不说话。蒋逸凡接过来。冷笑道:“好你个撮尔小吏。真是小气得可以。只是却有些不识时务!你要讨价还价。也要看看是跟谁。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我们也没准备占你城池。扰你百姓。夺你兵权。你居然还说什么清华贫苦。无法支应。要不要我跟你一道南下。就像我帮莫氏清理账簿一般。也帮黎氏清理清理?”

这句话说得好听。其实所谓下清华帮忙“清理账簿”。那就绝不是带着几个文官下去清点。而势必是如对付升龙一般。先打下了再作清点!

郑检一听脸色大变。一时不知如何接口。黎宠有些怪他。忙道:“些许粮草。我清华还是有地。只是不知天军几时动身?几时到达?要停留多久?有多少将士需要用饭。好让我们有个准备。”

李彦直看了黎宠一眼。心想:“这个黎宠。外表虽然柔顺甚至怯懦。其实心里未必糊涂。”

蒋逸凡望向李彦直。因这事他也还不知。明军早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出发。李彦直微一沉吟。道:“明日就动身。大军分水陆两路。齐头并进。水路不用你管。陆路应该有三四万人。我们不是急行军。一路前进。天明出发。黄昏而休。绝不停留。算起来。你清华南北不过百里之地。我们纵有几万人。也就吃你们两天的饭。黎家这也款待不起么?”

黎宠慌忙道:“款待得起。款待得起。”

郑检心想:“他们走得这么快。那是志不在清华了。”忙道:“若这样。待我回去准备准备。”

李彦直道:“也不用怎么准备。黎都统发写封书信回去。知会一下家里人就可以了。”不再理会郑检。挽起黎宠的手说:“今天黎都统且好好休息。明日我们一同上路。至于郑副都统嘛。不如就且留在升龙。休息休息。降降火气。”

黎宠点头称是。

郑检虽有疑虑。却不敢不从。

第二日李彦直果然点齐大军。留卢复礼驻小飞龙岗保护莫氏。其余水路兵将尽起。陆军由俞大猷挂帅。共起兵马四万人。唐举为前锋。殷正茂为后部。胡思周等三部归附人马也被整合在陆军当中。海军由李彦直自领。沿着海岸线南下。

莫正中、莫文明辅弼着少主莫宏。率领文武百官送出升龙十里。回到城中。莫宏哭道:“两位叔公。姓李地终于走了。终于走了。”

莫文明却忙掩住了他地嘴。低声道:“少主。别说这等话!要当心!”

莫宏嗫嚅问:“怎么?”

莫正中一指小飞龙岗的方向说:“姓李的虽然走了。明军也罕出军营半步。可自从他提拔林正宗做了升龙知府。又让他主掌全境军资粮草。如今满国的士子。都知道这位镇海侯在安南也有生杀抬贬的大权。都抢着巴结他们呢。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为是。要不然让谁把风吹到镇海侯耳朵里。咱们…咱们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

莫宏咬了咬牙。还是忍不住问:“那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取回莫家的天下?”

莫正中一阵惆怅。叹息道:“这个…急不得。急不得…

之六十七 谣言吗?

索萨和洛佩兹仍然围在马尼拉湾,不舍得走。.

作为大明官方在南洋的“最后”一座碉堡,只要夺取了吕宋,中国的势力将会被全面驱逐出南洋,到那时不止香料群岛,就是广东沿海、大员海峡也都将全面敞开,直接面对欧洲战舰的压力。至于留在南洋的华人,等待他们的就是任人宰割的命运了。

欧洲人眼中的“大明海军元帅”李彦直,他的座舰已经在澎湖一带巡弋了一个多月了,但还是一点增援吕宋的意思都没有。

这究竟是中国人在搞鬼,还是说大明朝廷本土又出事了?”

从广东到福建到大员,这条防线以北的消息都被封锁了,索萨和洛佩兹他们能得到的仅仅是不足采信的谣言。

对于大明政府的运作体系,其实他们仍然缺乏深刻的理解,一切的对策,只是按照他们的欧洲思维来推断。

会不会是大明内部的国王又开始向那位李元帅叫板了呢?”

欧洲人的脑子,极度缺乏对大一统的认同感,索萨把神圣罗马帝国体制下欧洲列国的情况套往大明,就认为朱家的那些王爷也拥有强大的割据实力。也唯有这样,才能完美地解释大明的海军为什么在澎湖停滞不前。

战争很多时候就是看谁支持得更久,在对北面戒备了将近一个月以后,索萨和洛佩兹又将炮口对准了哲河港,战斗重新打起了。

新一轮的攻击并不比以往的攻击来得更加激烈,但由于吕宋的军民久久等不到援军,许多人心中也都开始有了疑虑,有了担忧。尽管吕宋的粮草物资还足以支持他们战斗下去,但士气的削弱却在所难免。

但是,胡宗宪依然保持着最高昂地姿态,巡逻在各条战线之中,他那仿佛吃定了葡萄牙人与西班牙人的眼神,让望见他的兵将都得到了鼓励。

应该没事吧,”士兵们私下说:“胡大人镇定得很呢!”

胡宗宪的这份信心不是装出来的。他是真的有信心。而且哲河城内,有这份信心的并不止他一个人。

和索萨、洛佩兹这些欧洲人不同,张居正和胡宗宪对大明地体制有着极深的认知,他们非常清楚:在徐阶为首辅李彦直又重新执掌兵权的情况下,大明内部几乎是不可能有什么变动的。

徐阁老加李都督,那是见谁灭谁啊!”

别说藩王,甚至就是皇帝也不是这对组合的对手。

曾在北京就领教过李彦直权谋手段的张居正,以百分之百的信心肯定大明本土没有问题。

那么都督为什么却不下来呢?”张居正脸上带着狡黠的笑容:“唯一地解释就是。他在做一件比直接增援吕宋更加有利的事情。”

胡宗宪也赞同这个主张:“都督是知道哲河底细的,他应该知道我们能支撑多久,也许他要等到最后关头才出手呢。”

这时候。胡宗宪已经有些揣摩到李彦直地心思了,这事他已经琢磨了一个多月了,由于一开始就把大明本土出事、李彦直陷入内部斗争这个预判去掉,所以他的考虑只是李彦直为什么不增援吕宋。

如果是我的话…”对着南洋的海图。看着水工标出来地环南海洋流,看着这个椭圆形的南海,胡宗宪嘴角咧开了一丝微笑。

马尼拉湾的战斗又开始了,新加坡的躁动也在加剧。

统治着这个小岛的二鬼子集团,随着统治日久,正在逐步侵袭周边的农村,詹进费尽心思。可也没法完全阻止新加坡港城对农村一日紧似一日的盘剥。许多留守地地下兵将都已开始忍耐不住,准备要动手了!

对于这股躁动。詹进拼了命在压制着,如今沈门逃到马来半岛上去了。在现在地局势下起事,成功的机会并不高。实际上,要不是想着飞龙府离新加坡不过隔着数日海程,如果不是念想着沈门随时会带领大军从马来半岛杀回来,詹进几乎会选择带领部下去投靠新加坡地二鬼子政府----而不是造反夺城。

隆庆五年的夏天渐渐走向第三个月,只是整个南海周围地半岛、群岛基本都处在热带气候带,对四季的变化感应不强,这段时间里,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和弗洛伊德•托莱多又进了好多的香料,分别囤积在马六甲和卧亚。

索萨和洛佩兹的大军虽然还没攻克哲河港,但盛产香料的岛屿基本上都已被欧洲人占据,大量的香料以和稻谷差不多的价格被倒卖着,托斯坎诺和托莱多又进了一些货,不过这时候他们已经没什么钱了,有的只是一仓又一仓的香料、陶瓷、生丝,这些东西多囤积一日,价钱就要多降三分,哪怕事前就做好了种种“最坏打算”,这对表兄弟也开始对自己的预判产生了怀疑。

还债的日子很快就要到了,但事情却对他们越来越不利!

若再这么下去,不用三个月,他们就不用回欧洲----直接在马六甲和新加坡跳海算了。

打个败仗吧!”托斯坎诺暗中低吼着,诅咒着自己祖国的军队。

这时候他已经没有退路了,香料在南海的价格已经跌到战前的五分之一,中国货物则维持原状,这样的价格,托斯坎诺就是把几十仓的东方货物成功运到欧洲去,那也得大亏特亏。就在这时,马来半岛那边开始传出一个谣言来,谣言的来源已不可考,许多人也根本就不相信,就连托斯坎诺,听到这个谣言后也感到不可思议。

造出这个谣言的,不知是什么人。”

他写给新加坡的表弟的信中道:“居然说大明的那位李元帅。在暹罗、真腊和飞龙府地边境上召见半岛各国的国王。这个谣言的想象力真是太丰富了----吕宋那边都还没传来一点消息呢,飞龙和大明本土又隔着好几个国家,那位李元帅怎么可能跑到这边来呢?”

弗洛伊德•托莱多在给他的回信中说:“别是那位李元帅像汉尼拔一样,采取迂回突袭战术,真的来到我们头顶上了?”

他的这一提醒,让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猛地感到这也许是一个极危险的信号!

如果是真地,那就太可怕了!”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喃喃自语:“葡萄牙和西班牙的大军都在吕宋那边呢。要是李的大军真的到了飞龙那边,要是他们还有船能暹罗湾…”

那战局将变得难以想象!

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心中甚至不敢直面那个画面!

其实他也曾推测欧洲军队在这次进犯中难以讨到好去,不过他的预判是:早期欧洲船队占据上风,战线向新加坡、婆罗、巴拉望、马尼拉逐步推进,后期中国人利用本土优势反扑,又把欧洲人赶出了吕宋,双方将在马尼拉与婆罗之间展开争夺战。

这就是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预测的关于这次大战的结局,葡萄牙人为了防止中国人占据新加坡。将会焚毁这个港口,造成控制马六甲海峡的港口只剩下一个地局面。而西班牙人则会坚守巴拉望,牢牢掌控这个进出南海的西南窗口。届时。南海将分为东北、西南两部,东面、北面将成为中国的势力范围,西面、南面将被欧洲人控制----这就是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在综合了种种讯息之后作出地预测,应该说。他的这种预测也是有道理的。

到了那时,由于香料群岛处于战争之中,而通往中国的航道更是彻底断绝,市场将会预判接下来几年进货困难,若手里掌握着这些东方货物地商人从中再推波助澜,则香料和陶瓷、生丝的价格势必一飙千里!这正是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等手里囤积了大量东方货物的商人最愿意见到的结局。

但事态的发展却与仿佛将他的预料不合!

在接到表弟的回信地五天后,新加坡和马六甲都开始出现各种更加“真实”地谣言来:

听说大明的那位元帅已经到达南海了。就在暹罗附近!暹罗地国王已经向他表示臣服了!”

不不。我听说他是到了真腊,真腊的国主把女儿献给他做妾侍呢。”

嘿。我怎么听说那位元帅是到达了飞龙,暹罗、占城、真腊等国地国王都赶到飞龙拜见呢。”

这些越传越真实的传闻。似乎都可以佐证十几天之前出现的那个“谣言”,这让新加坡的葡萄牙长官感到相当紧张。马六甲方面的官员已经来信,要他们加紧防范了,同时又向吕宋方面发出紧急汇报。

但也有人认为这些谣言都不足采信,“多半是那些华人搞的鬼,他们传播这些谣言,目的很简单,就是要让我们分心,减轻我们大军对吕宋的压力。”

但马六甲的驻防长官还是把消息发送了出去,只是附上自己的种种推测----包括“华人造谣论”等等,交给索萨那边去判断。当然,消息从马六甲发出,就算一路没有遇到其它阻滞,要到达马尼拉也不是十天八天的事情。

不过,这些难道都只是空穴来风吗?”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写给表弟的信件中说:“我在大员、在上海的时候,听过一些这位李元帅的行事作风,我觉得谣言中所说的事是有可能会发生的。为了确保不出意外,你还是离开新加坡,到马六甲这边来吧。同时记得带上货物回来。我有预感,新加坡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战场!”

他写完了这封信后,就要派人送到码头去,那个土著仆人拿着主人的信件跑出去后不久又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一边呀呀大叫一边指手画脚。

怎么回事?”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问。

华人,明朝的军队…”土著仆人用他半生不熟的欧洲话叫道:“进城了!进城了!”

之六十八 自己人

什么?”

听土着仆人说大明军队进城,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吃了一惊,整个人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打开窗外一看,果然见北面有烟火冒起。

城北、城东、城西,三个方向都有枪声响起,再过一会,码头方向也传来不寻常的动静。

真是明军进城?还是有人故意散布谣言、扰乱人心?”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把短铳来,又带上了佩剑,把家里的仆人都召集起来,一共九个人,分给他们武器,派了两个人出去,一个去码头,那里有他的私兵,一个去总督府打探消息。

外面开始响起了炮声,不过开炮的却是马六甲城的防守方,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坐在屋内,尽量让自己冷静下来,心想:“如果真是明军进城…不!不可能这么快!应该只是有人借机要攻取马六甲,叫这个口号是为了打击我们的士气,希望驻防部队抵挡得住吧…”

啪一声响,两个人闯了进来,屋内六个仆人一起举起了火枪对准闯进来的人,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定了定神,才看明白闯进来的是他派往码头的仆人,另外一个竟是他的副官卡梅隆。

本来是要副官带领私兵到这里来应变,这时看到副官空手而回,托斯坎诺知道事情比他料想中更加糟糕了。

船长,出事了!码头全部都是军队!就在刚才,北面的枪声才打响。跟着就见到一队队的步兵闯进码头,接管了所有地设施。”

由于大部队都调往吕宋,马六甲的城防也好,海防也罢。正面临前所未有的空虚。

军队?”

对!而且这支军队很厉害啊。不像印度和香料群岛地这些土着。纪律很好。一进码头就分别占领各个要津。行动很有秩序。人数虽多。但半点不乱。他们控制了岸上后。紧接着又上船。把主要地船只都占领了。看他们地装备和行动。半点都不比我们葡萄牙地正规军差。”

不比我们地正规军差?这样地军队有多少人?”

这个…光是码头。大概就有五六千!”

五六千?”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惊呼起来。如果真是不比葡萄牙正规军差地部队。五六千人地规模就不是马六甲驻防军所能对抗地了---眼下马六甲地正规军托斯坎诺虽不知道确切地数字。但他估计也就几百人。加上土着也不过两三千人。就数量上来说也大大地落了下风啊。

欧洲人地船只在马六甲进港停泊以后。从来都没有出事。水手们或者在岸上赌钱。或者在船上睡觉。都没戒心。这次忽然闯进了一支军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码头炮台。港口内虽然还停泊着十几艘武装战船。但都来不及扬帆。更来不及点炮。等水手们反应过来。整个港口早就都被控制住了。只有几艘小船趁乱逃了出去。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地副官卡梅隆也是趁乱逃跑地人之一。不过他逃跑地方向不是出港。而是进城。跑来向雇主汇报。

卡梅隆原本还以为敌人是集中兵力攻打码头。但等他逃进城内才发现四面八方都有枪声。早路上。他遇到了托斯坎诺派去地人。两人就一起回来了。

看来进攻码头的部队,并不是对方唯一的主力啊。”

这时门外又跑进来一个人,气喘吁吁的,正是他派去总督府的仆人。

不…不好了…总督…总督府…也被占领了。”

屋内所有人都感到背脊一寒,一种前所未有地恐慌使弗兰西斯可•托斯坎诺一时间无法动弹,甚至不能思考。

从卡梅隆逃跑回到这里以及仆人从总督府赶回来地时间计算,码头和总督府遭到攻击的时间相距并不大,也就是说,敌人是分成两路同时进攻,再加上城外不断响起地杀伐之声,那么之前对敌军兵力的估计只怕就要翻倍、两倍甚至几倍。

对方到底来了多少人?这么多地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