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宝菱道:“不就是一尊玉观音么,至于这么小气。”安菊帮腔:“那东西是赵家祖传的好东西,您随便给出去了,叫老太太知道了,还不定怎么生气呢。”

陆宝菱道:“有这么珍贵么?我怎么没听说过?”松月叹气:“您对这些事情什么上心过?这事国公爷知道了也一准不答应。”

陆万林果然十分反对:“东西是赵家祖传的,就该归宝菱,如今你讨要了去,叫赵家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克扣儿媳妇嫁妆呢。”

二夫人有些着急,好容易哄得宝菱答应了,这半路又杀出个程咬金:“如玉眼见着要出嫁了,没个好东西压箱底,到了婆家可不叫人笑话。”

“胡说,如玉是御赐的婚事,难道缺了那玉观音就不能出嫁了?”陆万林很是坚持。二夫人无奈,又去求陆宝菱,陆宝菱也正愁呢,她是不在乎这个东西,更何况是送给陆如玉,又没便宜外人,去问柳姨娘拿钥匙,柳姨娘难得的翻了脸:“这是夫人留下来的,怎么好随便送人,姑娘还是回了去。”

陆宝菱刚劝了两句,柳姨娘就发了脾气,把库房的钥匙解下来一扔:“姑娘要是觉得我办的不妥当,只管把钥匙收回去,姑娘爱把东西给谁就给谁,也用不着来告诉我。”

柳姨娘虽然只是姨娘,却把陆宝菱从小拉扯大,说是半个亲娘也不为过,如今她一发脾气,就是陆宝菱也只有乖乖低头认错的份,柳姨娘见陆宝菱认错,神色这才缓和下来:“不是我小气,若是旁的东西,送就送了,是姐妹的一些心意,可这尊玉观音是赵老太太的陪嫁。如今又传给了你,长辈所赐,怎么能轻易送人,更何况夫人还在的时候就说了,这玉观音是要给姑娘压箱底的,二夫人想给四姑娘脸上添光,难道你就不用脸上添光了?等你出嫁,到哪去找这样的好东西去?”

柳姨娘句句在理,陆宝菱一句也不能反驳。

柳姨娘和二夫人都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却彼此都有成见。柳姨娘觉得二夫人虽然面子上待宝菱极好,可心里却没怎么当回事,一正经遇到事情。还是偏向自己的女儿,就像这回,光想着如玉好看,殊不知是拿宝菱的东西去撑场面,那又把宝菱置于何地呢?

二夫人则觉得柳姨娘只是个姨娘。管的太宽了,凡是宝菱的事情都要横插一脚,生怕别人委屈了她似的,有时候甚至不惜矫枉过正。

二夫人知道柳姨娘拦着,陆万林她不能说什么,就把柳姨娘给怨上了。

陆宝菱呢。她是有心无力,想去劝劝二夫人,可拿不到东西。空口白牙的安慰也是白搭,想去劝柳姨娘,一提玉观音的事就要发脾气,碰也碰不得,愁得不得了。

陆如玉知道后自然是劝二夫人:“那是三姐姐的东西。就是你要了来我也不要。”

二夫人恨铁不成钢:“你个傻孩子,就是给你准备二百抬嫁妆。也不如摆一尊那样的玉观音有体面,况且又不是要了就不还了,等我寻摸到好的,在还给她就是了。”

陆如玉劝不住,请来了陆令思,陆令思也不习惯占人家便宜,二夫人对着丈夫可就没那么客气了,唾沫星子乱飞:“我对她跟自己女儿一样看待,如今遇到这样的事,不等我说,她就应该送过来才是,如玉是嫁去诚郡王府,这也是给全家脸上增光的事,叫她出一份力怎么了?再者说了,她虽是做姐姐的,事事不都是如玉忍着让着?如今只不过借她点东西,她该觉得有面子才是。”

陆令思很是无奈:“那是人家的东西,拿出来也是看在和如玉的姐妹情分,不拿出来也是应当应分的,你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若是如玉有这么一件好东西,人家来要,你答应不答应?”

二夫人道:“我又不是不还了,事急从权。”

陆令思语气中带了些讽刺:“那是一整块的岫岩玉雕成的,你从哪再去找那么一块去?别说找不到,就是找到了,只怕都是有市无价,当成传家宝一样珍藏的,又岂会卖给你?难不成你还想母债女偿,你还不起就叫如玉还,甚至如玉的孩子接着还?丢不丢人哪。”

二夫人不依:“只要如玉风风光光的出嫁,我不怕什么丢人不丢人的。”

陆令思道:“你也别一个劲指责宝菱,这次不是她不答应,是爹不答应,你就死了这条心吧,再找好的就是了。”

二夫人道:“她若是能去国公爷那儿,主动把东西拿出来,国公爷能不愿意?”论讲理,陆令思是怎么也比不过二夫人,二夫人执拗起来,就是没有理也能被她说出三分理来。

陆宝菱也在劝说柳姨娘,既然晓之以理不行,那就动之以情,陆宝菱和柳姨娘说起以前的事来,不光把柳姨娘说的泪水涟涟,连她自己也有些哽咽:“我小时候生病,祖父和二伯父都不在家,您和奶娘抱着我去求二伯母,二伯母二话不说叫人去宫里请太医,还在旁边衣不解带的照顾我,因吃的药里有一味灵芝,她见家里没有好的,便回娘家向项夫人讨了两棵来。”

“从小到大,凡是如玉有的东西她都没落下我,我九岁那一年,您生病了,挪出去养病,那时候我调皮,把先生给气走了,祖父气的要打我,也是二伯母拦着劝着,见我被罚跪就叫人偷偷给我送软垫来,还替我求情,我和人家打架,人家家里找上门来,也是二伯母低声下气的道歉,赔笑脸,她从小到大照顾我,便是没有生恩,也有几分养恩了,如今正是我该报答的时候,只不过一尊玉观音罢了,她是长辈,已经拉下脸来和我说了,我若是拒绝了,岂不是打了她的脸?再者,您就算不顾着二伯母,难道也不顾着我和如玉的姐妹情么?”

陆如玉也在劝二夫人:“不过是一尊玉观音罢了,您这么上赶着去讨要,三姐姐若是不给,显得小气,若是给了,又怕她外祖母生气,你这不是叫她为难吗?”

二夫人气道:“死丫头,我还不是为了你,你到替别人来来说我的不是。”

陆如玉赶忙笑道:“娘都是为我好,我心里明白,您想把最好的东西都给我,我也明白,可三姐姐将来也要嫁人啊,三叔三婶去世了,咱们更应该替她着想才是,怎么反倒想着算计她的东西呢?就算三姐姐如今把东西送了来给您,您心里难道就不愧疚?我知道您嘴上埋怨三姐姐不争气,可心里却是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疼的,如今再疼我们一回吧,玉观音再珍贵,难道还比得上我和三姐姐之间的姐妹情深么?”

二夫人心里有些松动了,可还是嘴硬:“我也没说白要,若是她赶在你前头出嫁,我自然不会说什么,可如今你眼见着要嫁人了,她的婚期还没定,我就想先紧着你来,再者说,你也是嫁到诚郡王府去的,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是姐妹,你脸上有光,她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陆如玉笑道:“您瞧瞧,三姐姐从头到尾都没说不给,您到一个劲埋怨她起来了。”

二夫人嘀咕道:“要是她一开始就痛痛快快应了,还能有这事么?”陆如玉道:“您又糊涂了,就是三姐姐痛快给了,她上头还有柳姨娘呢,柳姨娘待她恩重如山,难道为着讨好您,就把柳姨娘给得罪了?”

二夫人这才服气起来,可又拉不下脸,正说着,陆宝菱过来了,身后松月捧着一个盒子,陆如玉赶忙迎了上去:“三姐姐,娘正说要去找你说话呢,你倒先来了。”

陆宝菱笑嘻嘻的:“我是来送礼的,恭喜你了,郡王妃。”陆如玉有些赧然,嘟哝道:“就爱打趣我。”二夫人神色也缓和了不少,叫人上了茶,陆宝菱已经把锦盒打开了:“我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是柳姨娘给我出的主意,送这尊玉观音给如玉,意头也好。”

锦盒里放置的赫然就是那尊岫岩玉观音,二夫人和陆如玉都吃了一惊,陆如玉忙道:“三姐姐,你对我好我知道,只是这尊玉观音是三婶留给你的嫁妆,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陆宝菱硬把锦盒塞给了陆如玉:“妹妹要当王妃了,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拿出点好东西出来岂不小气了,我可知道大姐姐送给你的是一盒子宝石,我可不想被她比下去。”

陆靖柔送来的贺礼是一盒子宝石,红宝,蓝宝,猫眼,祖母绿,约有二三十枚,小的有黄豆大小,大的却有指甲盖那么大,品相都是极好的,陆靖柔说,她有了身子,也没精力给陆如玉预备什么添妆的东西,这盒子宝石交给二夫人,请二夫人帮着打成首饰。

那盒子宝石虽说是价值连城,可和岫岩玉观音比起来,还是逊色了不少了。

纵然被锁在库房十几年,如今乍一拿出来还是流光溢彩,深绿色的岫岩玉本就难得,再加上细致的雕工,连观音脖子上的璎珞也雕刻的分毫毕现,十分精致。

二夫人见陆宝菱如此爽快,丝毫不提这两天的闹腾,反倒扭捏起来,斥责小丫头:“傻愣愣的看着干什么,还不好生的收起来。”又怕小丫头粗心大意,亲自捧着锦盒送进了内室,陆如玉拉着陆宝菱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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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078.千钧

陆如玉虽没说什么,可心里却是极为愧疚的,晚上便叫人抬着她珍藏的那箱子金条去了陆宝菱那儿,陆宝菱大吃一惊,死活不肯要:“原是我送你的贺礼,如今你给我这些,岂不是存心和我生分,再说了,这都是你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私房钱。”

陆如玉道:“这金子虽然好,可要是一直藏着不用,也就和石头没什么两样,姐姐把那样好的东西都给了我,我心里愧疚,这些金条没有玉观音那样的价值,却也能略解我心中的愧疚,姐姐一定要收下。”

陆宝菱道:“原是我自愿的,你不必如此。”陆如玉却很坚持:“只许姐姐待我好,难道不许我待姐姐好么?姐姐出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到,这些东西就当是我给姐姐的贺礼吧。”

陆宝菱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成亲你为什么不来?你不来我就不上轿。”

陆如玉却笑起来,似是想起了什么,笑容有些伤感:“想当年我们姐妹一处读书,一处玩耍,多么亲密无间,总说一辈子也不分开,如今就要各奔东西了,也不知将来还会不会再重新聚一起,像以前一样说说笑笑。”

陆宝菱道:“你听听你说的丧气话,要是大姐姐在,肯定要训斥你。”

陆如玉道:“我眼见着出嫁了,家里家外都交给姐姐帮衬了,娘虽然心地不坏,却时常糊涂,要是得罪了你,你可千万别和她一般见识,大姐姐虽然嫁去了陈家,风光无限,可背地里的苦楚也只有她知道,二姐姐虽因容貌而扬名。也只怕会为容貌所累,将来的前程还不知在哪里,唉,到底是要各奔东西了。”

陆宝菱听陆如玉的话,颇有几分交代遗言的感觉,心惊肉跳的,抓住了她的手:“你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传言?”陆如玉有些诧异:“什么传言?”

陆宝菱小心翼翼的四周望了望,这才压低声音道:“诚郡王的传言啊,我觉得诚郡王想要谋反。”

陆如玉慌忙捂住了陆宝菱的嘴:“姐姐,这话可不好胡说。要诛九族的。”

陆宝菱轻声道:“我知道,所以我才提醒你,要是你发现诚郡王有这个苗头。千万别跟着陷进去了。”陆如玉望向了陆宝菱:“姐姐是怎么看出来的?”

陆宝菱摇头:“我并没有什么证据,只不过是做最坏的打算罢了。”陆如玉没有说话。

为着给陆如玉准备嫁妆,家里一直忙忙碌碌,到了水陆道场前一天,二夫人才匆匆挑选衣裳首饰装扮两个姑娘。一路往大恩寺赶,光熟人就遇到不少,一路走一路打着招呼,到了大恩寺已经快到正午了。

小沙弥守在山门外,秩序井然的带领着客人往里走,因此虽然人多。却也没乱。

二夫人遇着沈夫人,两个人讨论起今天的法事来,陆宝菱则拉着陆如玉去找陆靖柔。陆靖柔正陪着陈夫人和别人说话,旁边侍立着裴钟。

见着陆家姐妹过来,裴钟不动声色的退开了一步,冷眼瞧着陆家三姐妹谈笑风生。

陆靖柔的肚子刚满三个月,还没显怀。可陆宝菱和陆如玉还是稀罕的紧,你摸一下。我摸一下,陈夫人见了直笑。

做道场法事总是十分无聊的,陆宝菱虽然不喜欢也只有耐心等着的,她忽见了徐老夫人,刚想上前问好,又想起了自己和徐广庭的婚约,讪讪的垂下了头。

徐老夫人今儿来还是为了楚夫人,楚夫人虽然守寡,可才三十出头,徐老夫人希望给女儿再找一门亲事,也不求多么显贵,主要是个有个知冷知热的人,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她孤独终老。

徐老夫人就算放宽了条件,要想找到合心意的还是很难,一般的鳏夫,年纪轻的,人品不错的,有些家底的,总能找到身家清白的未婚姑娘做续弦,半多看不上楚夫人。

可若是看的上楚夫人的,徐老夫人又嫌弃门户低,或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趁着皇上做水陆道场,她祈求佛祖保佑给楚夫人找到个如意郎君。

除却这些不说,最关键的是楚夫人没有再嫁的心思,执意守节,两句话说不到一块去就要搬出去住,这叫徐老夫人十分头疼,要说能劝得住的也有,陆家的陆宝菱就是一个,可人家一个没嫁人的小姑娘,怎么好说这些事,再者还是自家未过门的媳妇,更是要避嫌了。

水陆道场一直持续七天,可第二天陆宝菱就不愿意去了,而是去沈家看望沈老太太,许是累着了,从大恩寺回来,沈老太太就不大舒坦。

谁知,到了沈家一瞧才知道,沈老太太是装病呢,也是嫌水陆道场枯燥,可她这个身份摆在那儿,不去又不好,只好出此下策,见陆宝菱来,倒是十分高兴,祖孙俩在家里说说笑笑,清清静静过了一天。

水陆道场结束后,陆宛君先是入宫拜见皇上太后,之后才回了家,虽然已经是深夜,可陆家还是灯火通明的,一别一年,自然有许多话要说,二夫人赶着陆宝菱和陆如玉两个人去歇下后,陆宛君和陆万林还在书房谈话。

封妃的旨意是太后拟的,可封号却是皇上定的,皇上赐了一个倾字给陆宛君,绝代佳人,倾国倾城,也只有陆宛君当得起这个字了。

可旨意颁下来的第二天,便有御史弹劾,说陆宛君修行期间不守清规,红颜祸水,引诱圣上,甚至还有人弹劾钦天监测八字选中陆宛君的那个人,说他收了陆家的好处,这才把陆宛君的名字呈了上去。

传言纷纷,是陆万林,陆宛君,甚至皇上早就料到的,至于始作俑者,有些是一是一二是二的古板御史,可更多的还是裴家怂恿挑唆。

毕竟裴家百年世家。门生故旧遍布天下,朝中人脉关系更是错综复杂。

陆万林作为当事人不好说话,可陆宝菱的舅舅赵大人却上折子说皇上选妃乃是皇上的家事,说陆宛君红颜祸水有些言过其实,可接下来唾沫星子就立刻喷向了赵大人,说赵家和陆家是姻亲,自然向着陆家。

同时又翻出陆宝菱的种种事情,借以讽刺陆家对子女管束不严,同时,又有有心人道出了端王爷收陆宝菱为义女的“真相”:赵家与端王爷的别院比邻而居。端王爷是受到了赵家人的蛊惑,这才收了陆宝菱为义女…

御史台的那些御史,整日闲着没事。就爱抓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放,前阵子发生的事早就如同一个火药桶,蠢蠢欲动,而经过了陆宛君这根导火索一点燃,立刻就炸开了。陆家,立刻被置于整个风暴的中心,甚至连沈家,赵家,陈家也不能置免。

还有胆子大的人把脏水泼到了陆如玉身上,说陆如玉能赐婚给诚郡王。据说也有些不可为人道的内幕,结果上这道折子的官员被诚郡王带着人找上门去,家里家外砸个稀巴烂。大家都不敢惹诚郡王这个阎王,便识相的不再提这个,可关于陆宝菱和陆宛君的传言却越演越烈。

二夫人气的要命,可她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能做什么,便回娘家请哥哥项大人上折子弹劾那些无中生有的人。其实,在二夫人之前。陆万林早就联合了沈家,陈家,赵家,项家几个姻亲弹劾弹劾裴家,擒贼先擒王,先把裴家给打趴下了,就不怕那些小虾米蹦哒了。

陆万林并没有弹劾裴家的无中生有,因为这些事情虽经过添油加醋,可多半经不起推敲,容易被反咬一口,他弹劾裴家的罪名是结党营私,联合上下官员沆瀣一气,扰乱朝纲。

这个罪名虽然听起来很空很大,让人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可仔细一思量,里头的文章就大了,裴家门生故旧关系多,既是优点也是缺点。

如今裴家纠集那些人弹劾陆家,确实有种铺天盖地,压人一头的优势,可却暴露了一个致命的缺点,而陆万林就是把这个缺点明明白白的展现给皇上看——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有那么多人弹劾陆家,这之前一定经过很长时间的筹谋,这还不算什么,可怕的是裴家的那种凝聚力量,如今裴家拉拢各方打压陆家,若是哪天裴家同样对待皇上,皇上岂不是要被逼的退位让贤?

没有一位君王愿意身边存在这样的臣子,君王都是有野心的,且占有欲极强,他们害怕奸臣误国,可更害怕贤臣当国,贤臣人人称颂,到时候谁又会记得皇上是谁呢?此时的裴家虽不是贤臣,可却能聚集朝中半数以上的官员为其呐喊逞威,对于皇位的威胁可见一斑。

陆万林从头到尾就递了这么一道折子,可就是这道折子起了作用,皇上第二日便贬谪了首当其冲的两个正四品官员,都是裴家的嫡系,并斥责他们无事生非,不把精力放在国家大事上,却对这些小事揪着不放。

最后还道,不要以为你们背后有人撑腰就为所欲为,要先认清楚你们的主子是谁。

这两个原本风风光光的四品官员,一个被发配到西南,一个被发配到西北,瞬间淡出了人们的视线。皇上的雷霆之举让大家瑟缩了,可背地里嘀咕的人就更多了,说皇上为美色所迷,是非不分。

但上折子的人确实少了。

徐宗政是首辅,陆万林的那道折子他是第一个看的,原本他想扣下来,可几经犹豫,还是递了上去,他不想递折子是怕得罪裴家,可一想起自己已经和陆家结了亲,那就是陆家那一边的了,就是他有心卖这个好,裴家也未必领情。

没想到这道折子这么厉害,一下子就废了两个大臣。

裴太爷托人打听了陆万林折子的内容,吓出了一身冷汗。

正文 079.真相

裴太爷随即递折子喊冤,说陆万林有意陷害,可皇上心里已经生出了防备,再者,自从事情发生,陆万林统共上了这么一道折子,要说有意陷害,只怕裴家的嫌疑还多一些。

皇上对裴太爷毫不理会,他虽然心里偏向陆家,可明面上还是十分公正的,可如今裴家的确太嚣张了,触到了他的逆鳞,他绝不能容忍。

裴太爷眼见着陆万林一道折子就叫皇上把注意力都转向了裴家,真是恨得差点吐血,真想立刻不再管这些事,明哲保身为先,可他要是发话,不叫众人继续弹劾,不正好证实了陆万林的话,聚众结党。

可要是不制止,事情多闹一天,皇上的怒气就会更盛一天,雷霆之怒,谁能承受的了呢。

还是裕德长公主去求太后,在太后寝殿外哭着跪了两个时辰,太后这才见她,只叫她以后安分守己,切莫惹事——其实事情前后因果太后和皇上都是清楚地。

正是因为清楚,才觉得裴家的弹劾有些过分,把后宅女人之间的事搬到朝堂上来说,也太不成体统了些。

都说太后喜欢裕德长公主,可跟自己的亲儿子一比,亲疏立见,裕德长公主还想走太后的路子,却不知这是一招昏棋。

又过了两天,进了腊月,因为这些事情闹得,过年的热闹里也多了几分火药味,陆万林亲自给陆宛君请了教导礼仪的嬷嬷,教导宫中的礼仪。

要说皇上着实不是一个好色的人,后宫迄今为止,满打满算也不到二十个人,程皇后出身定国公府,身份高贵,只可惜没有子嗣。

而下面的淑妃。贤妃和玉嫔都是选秀时层层挑上来的,淑妃为首,是因为她出身较高,父亲曾在潜邸时为皇上效力,贤妃和玉嫔则是因为各自生了一个公主,剩余的一些夫人,才人,美人,因为位份低,皇上就是半年也想不起来去一次。

去年选秀时。皇上也只挑了四位女子,其中两个因为不受宠,悄无声息的就被冷落了。而剩下两个得宠的,都是诚郡王府出来的扬州瘦马,一个被封为宁妃,一个被封为惠嫔。

因此,这后宫里头。有名号的妃嫔算上皇后也不过六个,且程皇后,淑妃和贤妃都是快三十的人了,皇上去的时候也不多,等陆宛君入宫,她也是出身国公府。身份仅次于程皇后,又年轻漂亮,皇上又这么上心。独一份的宠爱是肯定的。

这原本定了开春进宫的日子,可陆宛君一句话,说要送陆如玉出嫁了再进宫,皇上立刻就答应了,还叫人送了不少东西来。说是给陆如玉的添妆。

这简直可以叫做百依百顺了,就是程皇后年轻时候和皇上恩爱。也没有这样过。有眼色的人一见这个风头,谁还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这个年还想好生过呢。

陆家今年这个年倒是没好生过,又要准备陆如玉的婚事,又要准备陆宛君进宫的事,两个备嫁的姑娘不宜抛头露面,二夫人把陆宝菱支使的团团转,就是沈家兄弟约她出去玩她都没时间。

大年三十要祭祖,从初一开始则是源源不绝的宴请,有时候好几家挤在一天下帖子,你说是去还是不去,都知道陆家这个时候炙手可热,都想巴结着,去了哪家冷落了另一家都不好。

二夫人只得尽力周旋,恨不得分作三个身子,大年初二,二夫人回了项家,陆宝菱去了赵家,陆靖柔回娘家走亲戚,家里只有陆宛君和陆如玉。

她见宝菱不在,便说起了陈毅宁夫妇的事:“自从那次闹起来就没和好,裕德长公主来了好几回,旁敲侧击的,我婆婆刚开始还应酬着,后来就不高兴了,这婆家又不是没人,娘家人整日的上门算怎么回事,觉得闹得太过了,就叫人把陈毅宁给找回来了,过年总不能也不在家,这一打听才知道,陈毅宁在外头置办了一所宅子,养了个二房,我婆婆不敢叫裴钟知道——这不闹翻了天去?便来问我,我才不管呢,瞧他们闹去。”

陆宛君道:“我虽然知道的不多,可既然是宝菱喜欢的人,总归有几分拿的出手的,难道竟如此不堪?”

陆靖柔笑起来:“要说陈毅宁,什么事都是拔尖,就栽在两件事上,一件事是庶出,一件事就是娶了裴钟那么个妻子,他当高枝这么好攀的,如今还瞒着呢,就是知道了,大过年的裴家也不好声张起来,且瞧着开春吧,可有的热闹看了。”

陆靖柔作为出了嫁的姐姐,又传授了两个妹妹不少婚后经验,三个人说说笑笑,一直到陆宝菱从赵家回来才罢。

陆宝菱可倒霉了,去陆家做客,几个表哥带着在院子里放炮仗,炸着手了,手背上血肉模糊的,疼的她嚎啕大哭,又是请大夫又是擦药,折腾了半天,手被包成个大粽子,赵老太太急的不得了,四个孙子挨个的骂了一遍,又不知道怎么给陆家交代,亲自给送了回来。

陆家姐妹一见都急了, 陆靖柔还想等宝菱回来说两句话就回去呢,这也别回去了,又叫了宫里的太医来给瞧了,留了药,内服外敷。

那太医还是从别人家的酒席上给请来的呢,这么一闹,出去做客的陆万林也知道了,赶忙回来了,赵老太太也是眼圈通红,不停地埋怨自己:“都怪我,见他们去放炮仗就该拦着,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得了。”

陆如玉安慰道:“这哪里是您的错儿,大过年的放炮仗,谁会想到这炮仗会炸开,您这么伤心,倒叫三姐姐也跟着难过,这伤口越发好不了了。”

陆宛君心思细腻,问了一句:“这炮仗是哪里买的?若是炮仗做的不好,快去问问都有谁家买了,赶快别再放了,免得再炸着人。”

赵德清兄弟几个便去问府里采买的管事,这一问,竟问出一桩是非来。因炮仗这些东西危险性大,且平时普通人家都用不着,这铺子的老板便只做过年的生意,等赵家人找上去的时候,人家早就关了铺子回家去了,等找到住处,打听了一问,你猜怎么着,这大过年的那家人竟搬走了。

这可蹊跷了,陆万林也瞧出不对来。叫人去查,可大过年的,不知下落的。上哪查去,便给耽搁住了。

陆宝菱这边呢,伤了手,这个年也过不好了,知道的人家都特意上门来瞧。留了不少药膏,可就是仙丹,这伤口也要过一阵子才能愈合,这段日子的苦,也只有陆宝菱自己忍受。

端王爷知道了心疼的不得了,知道事情蹊跷。他可不管这是大过年的,就叫侍卫去查,问了左邻右舍。知道那掌柜的老家,去找了,总不能糊里糊涂的吃这个亏。

好在治的及时,又用了上好的药,伤口也慢慢在恢复。初九的时候去陈家做客,陈夫人见了免不了又要问。陆靖柔道:“也是她调皮,都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小子似的,这回吃了亏,看她长不长记性。”

陆宝菱只是低着头不说话,陈夫人安慰了几句,有小厮过来传话,说裴家来人了,陈夫人赶忙站了起来,叫人请进来,心里却埋怨,怎么挑了这个时候过来,家里还有客人呢。

陆靖柔心知这是裴家来清算陈毅宁养外室的事情了,不动声色的拉着陆宝菱告辞了,陆宝菱疑惑道:“裴家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陆靖柔不在意:“谁知道呢,裴钟那个人又会生事,说不定夫妻俩又拌嘴了,回娘家搬了救兵来。”

陆宝菱皱眉:“她难道总是这么折腾?既然陈毅宁是裕德长公主亲自相中的女婿,就该好好过日子,三天两头的闹像什么话。”

陆靖柔道:“谁说不是呢。”又叫丫头去探听消息。

裕德长公主是亲自过来的,带着四五个五大三粗的婆子,直嚷着要陈家把那个小狐狸精给交出来。

陈夫人心里气的要命,大过年的这是上门走亲戚还是闹事,就是来说理也要有个说理的样子,如今这样闹是什么意思,心里原先对裴钟的袒护也少了几分,面子上也淡淡的:“亲家也别忙着生气,只是捕风捉影的事儿,还没拿到证据,怎么好胡乱说话,再者,毅宁那孩子一向有主意,我看还是把他叫过来问清楚为好。”

裕德长公主怒道:“钟儿嫁给他还不到一年,并无过错,如今居然养了外室,我倒要问问亲家他这是什么意思?”陈夫人不善于和人拌嘴,只一叠声的叫人去把陈毅宁喊过来,陈毅宁正在诚郡王府吃年酒,得了信儿立刻赶了回来。

裴钟红着眼圈,委委屈屈站在裕德长公主身边,陈夫人不住地叹气,见了陈毅宁怒道:“不知好歹的孽障,你在外头做了什么事,还不快从实招来。”

陈毅宁心里也猜着了几分,面上却不动声色:“还请母亲明示。”

陈夫人气道:“你是不是在外头养了人?”

陈毅宁看了一眼裴钟,沉声道:“是。”

陈夫人倒没想到他应得这么干脆,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裕德长公主冷笑道:“你瞒着父母私自纳妾还有道理了?”陈毅宁道:“请岳母大人明鉴,我虽然在外头养了人,却不是纳妾,而是袁先生的亲戚,我援助一二罢了。”

陈夫人还是头一回听说,赶忙问怎么回事,陈毅宁道:“袁先生是我的启蒙恩师,我原想留他住下,奉养终老,袁先生却执意回乡,我前阵子偶然间遇到了凤荷,才得知她是袁先生的远亲,日子过不下去了,知道袁先生在京城,便赶来投靠,却不知道袁先生一早回乡了,她一个寡妇,带着个孩子,衣食不饱,四处讨生活,我这才将她们安顿下来。”

陈夫人犹疑不定:“既是这样,怎么不请进府里来?”

陈毅宁看了一眼裴钟,似是极不情愿,道:“她动不动就要吃醋,我多看了哪个丫头两眼她就冷着脸不理人,凤荷又年轻,我怕她误会了,所以只在外面买了间小院子安置她们。”

这话就是说裴钟善妒,不贤惠了,陈夫人没想到事情会是这样,既然陈毅宁并无过错,她说话也有了底气:“竟是误会一场,你既然有安排,那就罢了,你媳妇知道了还以为你私纳妾侍,如今你有了差事,怕你被人弹劾行为不检,担心的不得了,这也是你的不是,别说是袁先生的亲戚,就是真的在外头有了喜欢的,只要身家清白,你告诉了你媳妇,她自然会做主给你纳为妾侍,又何必遮遮掩掩的。”

陈夫人也没有得理不饶人的意思,这是想替裴钟开脱,可这话听起来却像是讽刺一般,裕德长公主和裴钟母女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陆靖柔知道了乐了半天,别管陈毅宁说的是真话假话,裴钟这不贤良的名声是定下了,就是外头养的真是二房,也是过了明路的了,不用再藏着掖着了,陈毅宁这招使得真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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