嫉恨顷刻间冲昏了头脑,她咬唇,恨恨地想,若是她将傅兰芽行为不检的事到处一散播,哪怕平煜再坚持己见,平夫人定不肯让傅兰芽进门。

念头一起,她焦躁不安的情绪竟奇异地平复了不少,然而此事到底太过阴毒,哪怕她如此恨傅兰芽,一时也难以下定决心。

记得二哥曾跟手下说过一句话,“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她当时偷听到了,心里还曾生出一种怪异的感觉,怎么都觉得这话不像是素来谦和的二哥能说出来的。

可是,此话细究起来,似乎有些道理。也许就是因为她遇事总是瞻前顾后,所以才在平煜面前屡受挫折。

要不要……做绝一回呢?

忽然,她听到了外头那一声声的怪声,嘶嘶不绝,无端透着让人心悸的意味。

她担心二哥的安危,忙诧异地掀开窗帘一看,谁知跳入眼帘的,是她此生从未见过的骇人景象。

惊呼一声,晕了过去。

***

傅兰芽紧紧贴在马车车壁上,听着外头激烈的争斗声,虽然明知平煜定然早有准备,依然担心得无法静下心来。

尤为让她惴惴不安的是,未过多久,她竟于一众镪镪作响的锐器相击声中,分辨出了蛇群来袭的声音,怔了一下,意识到定是扮作邓安宜的右护法使出了引蛇术。

她本就怕蛇,联想起那一回在曲陀时她和平煜被蛇群追袭时的景象,慌得再也坐不住,呀了一声,忙将头埋在林嬷嬷怀里。

这时,平煜的声音从车外传来,比平日哑了几分,却依然镇定,“莫要掀帘往外看。”

傅兰芽听在耳里,虽仍不敢睁开眼睛,一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落了地。

过不一会,一股淡淡的药味透过帘子弥漫进来,傅兰芽有了上回的经验,一闻便知是雄黄。

秦勇在外扬声道:“傅小姐莫要怕,我等对付蛇群不在话下,绝不会让这东西伤到你。”

这话绝不仅仅为了宽慰傅兰芽,实是秦门跟镇摩教由来势不两立,上回右护法放出蛇群救走了左护法,秦门特捡了当时残留在院中的蛇尸里的毒液细细研究,很下了一番功夫,路上重新改配了药粉的配方,就为了应对右护法。

故而这帮蛇群许对东厂之人有震慑之势,对秦门的药粉却避之不及。

厮杀了大半日,空气中血腥气越发浓厚,不时听到砰砰重物落地的声音。

傅兰芽人在车上,无从得知那是人头落地的声音,只觉这声音闷得让人心慌。

跟以往不同,因眼前的敌人是东厂,不止平煜等锦衣卫,连洪震霆等江湖人士也杀红了双眼,恨不得将这帮祸乱朝纲的阉党一一斩于剑下。

到了日暮时分,邓文莹终于幽幽醒转,忆及昏迷前的景象,吓得脸色都发些发黄,抖着手掀开帘子往外看,谁知未看到二哥,却看见山路上横七竖八躺了好些尸首,大多身首异处,情状可怖,仿佛人间炼狱。

而不远处,平煜正好一刀将一人的头颅砍下,热气腾腾的鲜血在空气中喷洒出一片血雾。

邓文莹呼吸一滞,全身血液仿佛凝固住,就见那人头一张脸盆似的白胖圆脸,仍保持着圆睁双目的不甘模样,正是宫里甚为得用的刘一德刘公公。

平煜早上还整洁的竹青色锦袍上早已被鲜血洇湿了大片,脸上溅了不少殷红的血迹,一手提着刀,一手提着刘一德的人头,满脸杀气,状若修罗。

邓安宜那边瞧见,忙刺出一剑,暂且逼退眼前一人,旋即拍马过来,正要焦急地替邓文莹将窗帘放下,邓文莹却已再次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依稀听见一句,“平煜!王世钊逃了!”

***

等外头彻底安静下来时,傅兰芽从六神无主的林嬷嬷怀里抬起头,僵着身子怔忪了一会,正犹豫要不要掀开窗帘,便听外头有人道:“东厂的爪牙,除了逃走的那几个,剩余人的尸首全都在此处,共计一百零八名。”

平煜的声音响起,有些嘶哑,有些疲倦,低声道:“好。坦布麾下骑兵,共有五万之众,兵分四路,分别由不同瓦剌将领统帅。其中一路,由坦布亲自率领,围攻大同。因王令专横,无人驰援,如今大同已然失守,守城参将吴刚战死城下,城中数千名官兵尽皆死于坦布铁骑下,塞外城堡一夕之间陷入危境,接下来,便要轮到宣府了。这一百零八名阉党的尸首,正好告慰吴将军在天之灵。”

一阵沉默。

傅兰芽心头突突直跳,一为大同失守,二为守城而死的将士,三为外头的惨烈景象。

除了呼啸的夜风,整座山谷再听不到别的声音。

“平大人。”洪震霆有些发哽。

忽然,有人嗖地一声,拔出长剑,厉声道:“不诛此贼,誓不为人。”

却是李攸。

众人激昂地应道,“杀!”

马车辚辚声毫无防备地响起,傅兰芽身子被颠簸得往后一仰,扶住林嬷嬷,掀帘往外一看,夜风凛凛,天色不知何时已暗黑如墨,马车飞快地在夜色中疾驰,跟在众骑身后,正片刻不歇往最后一个目的地奔去。

第125章

行了一会, 傅兰芽搂着林嬷嬷昏昏欲睡。

马车颠簸不休,她困乏不已,终于在林嬷嬷怀里睡去。不知睡了多久,再醒过来时, 已分不清外面是白日还是黑夜,车马却仍未停歇。

包袱里放了干粮和水, 聊以果腹。主仆二人饿了便吃, 吃了便睡, 除了偶尔下车打个尖, 一路都未停过。

到第十日的一个傍晚, 马车仍未停下,傅兰芽终于起疑,沧州到宣府并不需这么久的日程, 何况是他们这种日以继夜的赶路法。

难道临时出了什么变故?

正在这时, 就听车外传来奇怪的声响, 似是有千百人的步伐汇聚在一起, 整齐划一,由远及近走来,声势谓为壮观。

马车恰在此时停下。

她和林嬷嬷听得惊心动魄, 讶然相顾了一会,忍不住掀开帘子往外一看,就见道路后方果然乌压压涌来一队人马,约莫有数千之众,因天色已擦黑, 一眼望去,恍如蜿蜒行来的巨龙。

她错愕,难道这是前往宣府汇合的急行军?

再往远处的城墙一顾,分辨了一会,这才知道,原来她们根本未去宣府,而是径直来了阳和。

看这军队来的方向和声势,很有可能是某地应召而来的备操军。

那位领头的将军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满面忧色,到了跟前,与早已下了马的平煜见了礼,道:“接到急召,吾等连夜率军前来,眼下我知大同、怀来已沦陷,吾皇及朝中重臣皆被围困在宣府,却不知土木堡、天镇、阳和如何。”

傅兰芽听军情紧急,心高高提起,忙全神贯注听那人说话,忽然察觉一道炯炯目光射来,转头,正好撞上一名年轻女子的视线。

她怔了下,这才发现那位将军身后另有几骑,除了陈尔升、林惟安,那名女扮男装的暗卫也在其中。

她恍然,如今平煜手下人手并不富余,恨不得将每个人都利用起来,但前几日应对东厂人马时,陈尔升几个却不见踪影,她本还有些纳闷,原来是奉命另去旁处送信了。

那女子见傅兰芽回头看她,先是友好一笑,随后便将视线投向那名将军的背影上。

这时,平煜低声对那名将军说了一句什么,声音极低,听不真切。

稍后,又转头对洪震霆等人道:“前方关障太多,我等就算连夜赶路,今夜也无法顺利绕过居庸关,只能在此安置一晚。洪帮主、秦当家、秦掌门、李少庄主,不如吩咐门下子弟早些安营设帐。”

几人应了,自去安排。

平煜这才对那名将军道:“荣将军,请随我来。”

傅兰芽见平煜要在此盘桓,诧异莫名,难道平煜不再打算前往宣府驰援,而是打算绕过居庸关,直接突破防线,赶往蒙古?

若真如此,仅仅数千名的备操军……何以能抵挡路上随时可能遇到的瓦剌军……

她知道平煜虽主动强势,却并非冲动冒进之人,之所以突然如此,定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还在纳闷,李珉走来道:“傅小姐,还请下车,咱们今夜在此处稍歇。”

傅兰芽忙应了,跟林嬷嬷下了车。

这地方沙多风大,虽有帏帽遮挡,下车的时候,傅兰芽仍不小心迷了眼。

她揉了会眼睛,无果。

林嬷嬷看得心焦,忙掀开帽帘,替傅兰芽仔细吹了又吹,谁知依旧无半点缓解,那只进了沙的眼越发眼泪汪汪,林嬷嬷只得又拿了帕子小心翼翼替她拭眼睛。

主仆二人驻足时,四周暗暗投来几道意味不明的目光。

傅兰芽任由林嬷嬷摆弄了一会,心知此地凶险,怕拖延久了,会误了平煜的事,只得将林嬷嬷的手从脸上放下,摇摇头道:“我无事了。”强忍着眼睛里的涩痛,跟在李珉后头往树林深处走。

沙子虽迷了傅兰芽的右眼,却并不耽误她用左眼视物。

一边搀着林嬷嬷的胳膊往前走,一边留意两边,就见那位荣将军带来的军队已经安营扎寨,解结锤、火石袋、乃至毡毯等物一一分配下去,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她看得暗暗点头。

再往前走了一段,路过秦门、行意宗等人扎营处,不经意见陆子谦跟洪震霆从帐篷出来,二人并肩往另一处走,似是有话要商议。

锦衣卫的帐篷约有二十余架,设在密林深处。

走到尽头,是平煜的宿营之处,绕过此帐,再向右拐个弯,就见一座帐篷恰好被两座山石夹在当中,正是傅兰芽主仆今晚的安置之所。

林子里风极大,宿在此地,夜间难保不会觉得寒冷。但因着这帐篷两边都有山石做遮挡,既可避寒,又极为隐蔽。

进去后,毡毯等物也已布置好,且从厚度来看,似是铺了好几层。

除此之外,帐篷地上还点着一盏油灯,将小小的帐中照得亮澄澄的。

进去后,傅兰芽由着林嬷嬷扶着在毡毯上坐下。

林嬷嬷见傅兰芽眼睛仍不舒服,趁李珉未走,含笑商量道:“小姐被沙迷了眼,能否能李大人送些干净水来,老身好替小姐洗洗眼睛。”

李珉二话不说便应了,又道:“林子里有溪,似是从峰顶留下,清可见底,一会我令人多送几桶来,嬷嬷和傅小姐除了洗眼睛,还可顺便盥洗一番。平大人吩咐了,接连赶了十来日的路,大家都疲乏得紧了,既已到了居庸关脚下,今夜便好好休息一晚,等养足精神,明日再想法子绕过坦布的防线,潜入北元。”

傅兰芽正用帕子拭眼睛,听得这话,动作顿了下,原来她的猜测竟是对的,平煜果然放弃了前往宣府汇合的打算,而是径直前往北元,直捣王令的老巢。

见李珉似乎没有隐瞒行军计划的打算,她忍不住问道:“不知皇上及一干朝中重臣现在何处?宣府之困,是否已解围了。”

李珉脸上顿时笼上了一层浓浓的忧色,也知傅兰芽饱读诗书,并非无知无识之人,叹口气道:“宣府已然失守,皇上及亲征大军如今退居土木堡……”

傅兰芽后颈寒毛竖了起来,宣府乃防备瓦剌铁骑南下的最重要的一道防线,连宣府都已失守,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她定定望着李珉,哑了似的,半晌不知如何开口。

李珉越发悲愤,“坦布攻下大同后,跟塞刊王麾下之师集合,转而一道攻打宣府。在那之前,有朝中大臣劝说皇上暂退居庸关,王令却执意留在宣府迎敌,后坦布诈降,往北撤退,王令又逼令我军前往追袭,皇上特点了驸马薛元挂帅。

“谁知因王令与坦布里应外合,薛将军腹背受敌,不慎中埋伏,折万名官兵,薛将军也不幸战死疆场,眼看宣府失守,剩余官兵连夜护送皇上仓皇退至土木堡,如今土木堡已被坦布及赛刊王的数万大军所围困,已有整整三日。土木堡缺水缺粮,也不知皇上等人能坚持多久,一旦土木堡失守……皇上难保不会落入坦布手中。”

这回连林嬷嬷都听得手脚冰凉,若是皇帝都落入鞑子手中,岂不是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三人都默然了。

少顷,李珉喉结滚了滚,抬眼望向傅兰芽,见她右眼红得厉害,仍挂着泪,勉强一笑道:“我这就令人送水来。”

他出来后,正要着手安排,谁知陈尔升立在不远处,唤他道:“平大人找你。”

李珉应了,到了平煜帐中,就见平煜裸着上身,正将手中的巾帕丢回盆中,背上仍有些水渍,被灯光一照,绽出星芒般的光泽。

见李珉和陈尔升进来,平煜头也不回,另拿了一块干净帕子擦了擦肩背,随后捡起地上的干净衣裳,一边系襟扣,一边淡淡道:“你去找荣将军要点对付沙子进眼时的药水,他驻扎沙漠之地,行军时难免遇到狂沙,定有对症之物。”

李珉讶了下。

刚才傅小姐下车时,平大哥明明在林中和荣将军议事,未曾见他往傅小姐那边瞧过一眼,难不成平大哥后脑勺长了眼睛,竟知道傅小姐沙迷了眼。

他便是早迟钝,经过这一路相随,也早看出平大哥对傅小姐不一般。

因此只楞了一会,便接话道:“是。属下这就去找荣将军。”

陈尔升唇线微抿,闷声不响地跟在李珉后头出了帐。

二人走到荣军帐前时,那位时常女扮男装的叶珍珍恰好从林外进来,见到二人,叶珍珍甜甜笑道:“李大哥、陈大哥,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陈尔升瞟她一眼,并不吭声。

李珉眼珠一转,笑道:“饿了,去弄些吃的。”

说罢,笑着点点头,迈步越过叶珍珍,往前走去。

叶珍珍立在原地,若有所思望了二人的背影一会,回过头,默默往前走了一段,再一抬头,前面便是平煜的帐篷,所设之处,跟藏在山石后的傅兰芽主仆所在的帐篷正好相邻。

眼见帐帘中透出一点微光,她心知平煜正在帐中,巧的是,周围并无旁人。

她心中一动,缓缓停步,盯着帐帘发了一晌呆,正自举棋不定,猛然想起那日平煜疾言厉色的模样,后槽牙紧了紧,转而回到自己的帐中。

***

傅兰芽跟林嬷嬷用过送来的干粮,又饮了水,左右无事,便用帕子捂着眼睛,单等着李珉送水来,好早些擦了身子,换上干净衣裳睡觉。

谁知过了一会,李珉刚将水送到帐门口,林嬷嬷还未起身,便一头栽倒在毡毯上,昏睡了过去。

傅兰芽吓了一跳,因有了上回的经验,并非惊慌太久,近身轻轻摇了摇林嬷嬷的肩,低唤道:“嬷嬷、嬷嬷。”见唤不醒林嬷嬷,无法,只好替林嬷嬷盖上御寒之物。

片刻后,外头果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再一掀帘,平煜亲自抬着一桶水进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我会放5章防盗章,大家千万不要买,等我替换以后再考虑要不要买,弄了自动续订的,最好赶快取消续订,免得替换内容迟迟不显示,影响阅读体验。

我发现写文有一个套路,就是非常非常喜欢我笔下的男女主,从不舍得虐他们,一路都在用心良苦为他们保驾护航,排除万难送他们上床。

第126章

平煜将那桶水放在帐帘口, 瞥瞥鼾声如雷的林嬷嬷,不顾傅兰芽诧异的注视, 走到她身前,蹲下身子, 一把揽过她的肩,低头细看,“还疼吗?”

傅兰芽掩去目光里的讶异, 静静地望着他。

他来找她, 她心里自是说不出的高兴, 可是,明明在沧州时,他就已答应她不再暗算林嬷嬷, 没想到他今夜又故技重施。

虽说此药药效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像对身子有什么损害, 但一想到他又一次神不知鬼不觉地迷昏了林嬷嬷,免不了生出一点不满, 抿了抿嘴,并不接话。

平煜自然知道她为着什么生气, 只佯作不知,小心翼翼将她捂着眼睛的手拿下,认真打量那只仍有发红的眼睛, 随后,从袖中取出一物,低眉看着她道:“你眼睛里进了沙, 万不可小视,这药水是从荣将军处讨来的,有清凉祛毒之效,你这就躺下,我给你冲冲眼睛。”

一番苦心,姿态又放得低,傅兰芽心软了下来,睨他一眼,少顷,委屈地嗯了一声,轻轻颔首。

平煜心底顿时柔情一片。

他深知傅兰芽在人前时一贯坚忍,唯独在他面前,总不自觉流露出娇俏依恋的情态,见她漂亮的唇线微微抿着,知她恐怕不会轻易揭过他暗算林嬷嬷之事,心下好笑,声音又软了几分,道:“药水少不了有些蜇眼,记得莫眨眼睛。”

说着,便要扶着她的双肩让她躺下。

傅兰芽忙撑住他的胸膛,这情状太过不雅,若叫林嬷嬷撞见,不知多难堪。

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慌乱,转头望向睡得正香的林嬷嬷,见嬷嬷仍旧鼾声不断,看起来一时半会都醒转不了,微微松了口气,且眼睛实在涩得难受,只好由着他扶着自己躺下。

两人已有十余日未在一起好好相处了,她靠在枕上,情不自禁默默望着他,这才发现他俊挺的眉毛上有些水汽,似是方才擦脸时沾了水的缘故,宝蓝色长衫里头露出一截亵衣领子,看上去白净无垢,显是刚刚才换下。

盯着他那双在灯下显得尤为黑曜的眸子看了一会,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对他的思念程度似乎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深切。

眼见他俯身朝自己靠过来,她心知滴药的滋味绝不会好受,身子一紧,本能地便要闭上那只进了沙的眼睛。

平煜早料到她会眨眼躲避,在她合眼前,飞快伸出一指将她眼皮固住,另一只手却麻利将那药瓶凑到近前,毫不犹豫滴了进去。

药水清凉无比,顺着泪管灌入鼻腔,一直苦到心里。

傅兰芽默默忍受了一会,末了,终于有些受不住了,轻轻推他的胳膊,咬牙催道:“好了没有?”

平煜正全神贯注替她洗眼睛,听得这话,忽然想起那日在万梅山庄的情景。她被他折腾得没法,也是这般颤声催促自己。

他耳根刷的一红,忙咳了一声,镇定道:“这就好了。”

冲了一会,问:“芽芽,你眨眨眼,瞧里头可还有沙子。”

傅兰芽被那药水激得一度屏住呼吸,好不容易得以解脱,忙喘了口气,眨眨眼。

眼睛依旧有些不适,却不再像刚才那般磨得慌了。

感受了一会,她抬起手,用手中一直握着的那条帕子拭了拭眼角的药水,再一次眨眨眼。果然,右眼慢慢能睁开了,且眼前清明了许多,不再模糊一片,她松了口气,点点头,轻声道:“嗯,好多了。”

说着,便要扶着他的肩膀坐起。

因二人贴得近,起身时,她的额头不小心他的唇,仿佛过电一般,两人心中都猛的一跳。

僵了一会,平煜低头看她,就见她半靠在自己怀里,双手进退两难地搭在他肩上,似乎正在考虑要不要推开他,因着羞涩,珍珠般的耳垂早已悄悄染了色。

因她的脑袋正好在他脸颊旁,温热的鼻息丝丝缕缕拂在他颈窝上,激得他皮肤起了一层微栗,喉咙更是干得冒烟。

其实在来找傅兰芽时,他并未怀旁的心思,只因十余日未能跟她共处一室,心里头委实惦记得慌,想着过来找她好好说说话、温存片刻,也就罢了。

可眼下……

下腹仿佛注入了一股热流,欲念说来就来,不过片刻功夫,压抑了许久的渴望便蠢蠢欲动地抬起了头。

所幸因着她未贴着他,暂未叫她察觉。

若在往常,他必定窘迫不已,可许是这一路太过艰辛,好不容易有机会跟她共处,满脑子都想着跟她亲热。

又或许跟她已有了夫妻之实,两人之间少了份隔膜和顾忌,他脑中第一个念头,竟是怎样才能哄她跟他温存才好。

犹豫了下,他转头看向依旧睡得昏天黑地的林嬷嬷,迅速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药效,从下药的时间推断,林嬷嬷至少还能睡大半个时辰。

再用余光瞥瞥那桶放在帐前的水,天色不算早了,明日拂晓便得起身赶路,若想早些歇下,傅兰芽需得尽快净身换衣裳。

计较已定,他颇有底气地重又低头看向她,若无其事问:“你眼睛不舒服,自己擦不了身,要不要……我帮你?”

自认为这建议非常合情合理。

傅兰芽早在平煜设法让林嬷嬷昏睡过去时,便多少有了预感,心知他既来找她,恐怕少不了跟她亲近一番,尤其在发觉他固着胳膊的掌心有越来越烫之势时,更是连心都悄悄提了起来,可她红着脸等了一会,万没想到等来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见他神态认真,绝不像是说笑,口吻也一本正经,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建议有什么不妥,惊讶得忘了搭腔。

帐内静得慌,除了彼此的呼吸声,只有林嬷嬷的鼾声不屈不饶地不时传入她耳里。

瞠目结舌了一会,鼾声总算将她的意识唤了回来,想到林嬷嬷仍在呼呼大睡,而罪魁祸首竟毫无挂碍地要替她净身,她竟生出一种啼笑皆非之感,非但不想依着他,还想认真跟他算算暗算林嬷嬷的帐。

谁知平煜似是早料到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话,便一把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抵在她发顶上,低声道:“这些时日,我除了日夜兼程,还需想法设法收集宣府的动向,日日殚精竭虑,几乎未合过眼,好不容易能喘口气,一心想跟你待在一起。”

这话说得带些恳求的意味,声音更是透着浓浓的疲倦。

傅兰芽呆了下,想起这一路上他承受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每一步都行得极为艰辛,若是她料得不差,平煜还很有可能要想法子用坦儿珠引王令前往北元,此举可谓背水一战,凶吉难料。

念头转了几转,虽然明知他这话有顾左右而言他的意味,她态度依旧软了下来,环住他的腰身,柔声道:“你要是乏了,我们俩好好说会话,一会你早些回帐歇息。”

说着,从他怀里起身,捧着他的脸颊,一双水眸盈盈地望着他。

平煜跟她对视,他可一点也不想回自己帐中歇息。几张薄毡,诺大个地铺,一个人躺在上头,有什么滋味?

更何况他今晚为了见傅兰芽,费尽心思做了好些安排。

就在帐外不远处,李珉和陈尔升等人此时仍在不明就里地巡逻。附近,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人过来,这等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再不会有。

他这人最大的优点恐怕就是懂得把握机会了。眼下温香暖玉在怀,说什么都不如做些什么来得解渴,于是一低头,将她两瓣蜜糖般的粉唇含在嘴里,一边断断续续地吮咬,一边含糊道:“我算了一下,自打从沧州客栈出来,咱们俩已有整整十一日未说过话了。”

说话间,一手固着她的后脑勺,微微施些力,更加深入地品尝。

傅兰芽却根本没法像平煜这般投入。

一想到林嬷嬷就在一旁,她心里便又窘又慌,想要挣脱,又见他说得实在可怜,一时不忍推开他。

他身上惯有的年轻男子的洁净气息缠绕着她,她意乱情迷,不知何时起,身上力气仿佛全被他的吻所抽走,软软靠在他怀中,任他急迫而热烈地吞噬自己。

与旁的女子不同,她外表娴静,骨子里却不折不扣遗传了傅家人的离经叛道,一番被动承受后,心底慢慢变得不满足,试探着搂紧他的腰,开始笨拙地回应和追逐。

平煜虎躯一震,身子顿时酥了半边。

原来她竟也是喜欢此事的!

他心底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什么叫熟能生巧,大抵不过如此。

那么推及那事,是不是也是一个道理?

一想到他不再是一个人唱独角戏,他心里简直蠢蠢欲动,越发吻得忘我,

虽然明知今晚恐不能得偿所愿,仍探向她的腰,替她解裙带,哑着声音,大言不惭道:“天色不早了,我帮你擦擦身,换了衣裳,你好早些歇息。”

他时刻不忘掐算林嬷嬷昏睡的时间,心知至少还有一刻功夫,林嬷嬷才会醒转,因此等傅兰芽总算找回一丝清明时,他已褪去她一半外裳及亵衣,露出大半个雪白浑圆的肩头。

第12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