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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经阁和弦歌祠已各自行动。

乐韶歌从映雪台里出来时,只剩舞霓孤零零的在树下卧石上等她。

——似乎也不能说是孤零零的,迦陵还陪着她……不,是抱着她呢。

小丫头片子已经窝在迦陵怀里睡过去了,迦陵靠着石头坐在地上,五彩绚烂的尾翎随意铺开在湿冷草地上,覆盖了羽毛的大长腿半伸着,铁钩似的猛禽爪无害的弯在空气中。为了让舞霓睡得舒服些,它将双臂变作翅膀,右臂揽着舞霓,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左臂如锦衾般覆盖在她身上——这张床纵然不比舞霓那张堆锦叠绣的睡床舒服,也绝对华丽得举世无双了。

见乐韶歌出来,那双不通人情的妙瞳眨了眨,长睫映着冷光,异彩流转。

乐韶歌:……

真的,真的就没见有比迦陵更宠契主的鸟儿。莫非是因为天生半人半鸟,故而比旁的鸟儿更亲近人类些?

乐韶歌上前轻轻唤醒舞霓。

舞霓揉着眼睛半梦半醒的应了一声,见是乐韶歌,忙醒神过来,“师姐?阿羽呢?你们都说完了吗?”

“嗯,阿羽在钧台。”乐韶歌道,“你不必回流眄居。从今日起,你和阿羽一道去钧台闭关修炼……”

“我不要!我要留下帮师姐。”

乐韶歌:……

——算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回答。

“你帮不上,留下来只会扯后腿。”乐韶歌道。见舞霓咬着唇,恼得眉头拧了三圈儿,眼里水光眼看要落下来,便笑着戳了戳她香香软软的腮帮子,“这表情可不美。你在钧台上好好修炼,待修成了飞天舞,我就让你出来帮我。”

“真的?只要修成飞天舞就行?”

“真的。”乐韶歌笑道。又一想,《九重天尊》里为了帮萧重九,舞霓十日之内就把飞天舞从第四重修到了第九重。而这辈子因她的敦促,舞霓已经提前把飞天舞修到第七重了。若真发起狠来,不定真能三五日就出关——这些资质逆天的熊孩子啊。

便又说,“但乐清和不是寻常的魔头,若你真打算帮得上我,最好也学一学《云门大卷》……我会让人把乐清和的资料送去钧台,你也不妨抽空一读,这样等出关帮我时,就不至于无从下手了。”

舞霓平生最害怕阅读,连几百字的飞天舞诀她都能背上一年半,怎么可能老老实实读史书?果然就为难起来。

乐韶歌便又笑道,“让阿羽讲给你听亦可,总之别一无所知的冲出来就行。”

她多说这些话,反倒让舞霓觉着她是真心要让自己修炼变强后再来帮她,终于不再纠缠不休。

一面召唤迦陵赶紧陪她去钧台修炼,一面谆谆叮咛起来,“那师姐你可一定要撑住啊。等我变强之后,马上就出来救你!”

……居然是个这么可靠的熊孩子。然而偏偏在危机时刻才知道该上进,看来她过去确实太骄纵她、太耽误她了。

乐韶歌忍俊不禁,“嗯……就靠你了。”

送走舞霓,乐韶歌便独自往弦歌祠内八佾堂。

大司典果然已在那里等她了。

乐韶歌开启了弦歌祠内一切她能开启的守卫法阵。

前往弦歌祠下先贤堂的功夫,乐韶歌随口问道,“师祖您可曾见过乐清和?”

“见过。”大司典淡漠并且冷静,“师父同他对决时,我已入门了。”

“不知是场怎样的对决?”

大司典单手扶着脸颊歪头想了一会儿,“……韶乐与魔曲的对决吧。”

“书上说,是掌门师尊赢了。”

“是韶镇魔,还是魔染韶——以此论之,是师父赢了不错。”大司典道,“然而赢的只是师父,并非韶乐。”

乐韶歌默然不语。

在读到这一段的时候,乐韶歌就已意识到了这一点——九歌门下弟子日日受韶乐熏陶,然而最终能修炼韶乐的,每代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一朝乐清和奏响了《须摩提》,众人便心荡神移难以自控,可见还是魔曲比韶乐更能动摇人心。

以情度之,也是如此。天音九韶清圣,却未免不近人情。须摩提魔性,却能循循善诱——换言之,圣女怎么可能比妖女得人心?但话又说回来,若对手仅限于彼此,韶乐依旧是魔曲的克星。

只要她本心坚固,只要捏准了乐清和的七寸,她也未必没有打赢的机会。

“师祖可还记得,乐清和是个怎样的人?”

先贤堂就在弦歌祠地下,门内历代掌门和长老都留影在此,经过特殊阵法的护持,可保永世不散。飞升或是陨落后,他们的遗物与残留的神识也保存在此处。

毕竟是音修门派,有些功法光靠文字描摹,则精髓尽失,只余糟粕尔。九歌门内有特殊的阵法,可将声象存于金石之中。故而每当修行有珍贵领悟时,修士们便常做留声石存之。这些留声石日后若有余留,也往往也会收入弦歌祠中,开放给后来修行此曲的弟子们借鉴。历代掌门长老都会留下许多留声石——这也是师父出走后,阿羽能独自悟道却不耽误修行的原因之一。

不过先贤堂的留影和这些制作粗糙、只能听不能问的留声石是截然不同的东西。

——留影中残存了神识。虽是吉光片羽,然而大能修士神识浩瀚如宇宙,只是吉光片羽也足够正常沟通了。

若留影之人还活着,并且离得不太远,同神识沟通时甚至本人也会有所感应。

这才是弦歌祠中最珍贵的财产。

因此先贤堂须得以特殊密令开启,才能进入。

乐韶歌只进过先贤堂两次,这是第二次。

上一次她来,还是她刚刚代领掌门时。那时她站在师父的留影水晶前,对着水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大半天,师父的留影也只龟缩在水晶里装死。可见留影时师父就已动了出走的念头,或是已知道自己日后会做出这种事——若是毫不心虚,以师父性情肯定会愤慨的跳出来,跟她一起破口大骂日后的自己厚颜无耻,不负责任。

这一次乐韶歌依旧不由自主的停步在师父的牌位前。

但也只停了一瞬,便头也不回的大步走开了——她才不要像个被欺负了的小孩子似的,来找这个大猪蹄子哭诉呢。

谁知她不理睬时,水晶里的留影却不经触发便自己冒头出来,跟做贼似的悄悄说了声,“……你可以用降神令。”

乐韶歌循声回头,一眼瞪过去——滚蛋!懒得理你!

可惜那留影早已心虚的缩回去了。

乐韶歌:……

不愧是她师父,逃得真快。

和留影一样,降神令也是历代掌门和长老们所留。发动降神令,便可将已离开的师门大能们传唤回来。

据说最初是应急联络之物,不过延续千年更迭五代之后,其中含义早已不仅限于此了。

——“降神”是终极手段。

一旦发动了降神令,便也意味着九歌门已走到穷途末路,这一代弟子中无人能承其重,只能把这些捐却俗世、无心凡尘的先贤们强行召唤回来救难了。

乐韶歌觉得自己还没落魄到这种境地。

不过……用降神令把她师父弄回来给她兜底,倒是没什么心理负担。

乐韶歌又狠瞪了师父的留影石一眼。心想,就这么办吧。

乐韶歌径自来到雷音长老的牌位前。

玄鸟卵犹在。

可在看到鸟卵的第一眼,乐韶歌便明白,卵中|共命鸟已然不存了。

胸口痛楚一闪,乐韶歌知是青羽物伤其类,内心悲鸣,便抬手轻轻抚摸衣上鸟纹。

所谓共命,并非生则同生,死则同死——这只是乐修一厢情愿的说法罢了。

共命鸟是乐修平生所遇第一个知音,也是一辈子的知音。只有当灵鸟被同类之声吸引而来,愿意为之现身和滞留时,乐修才算是真正找到了自己的音之道。他以精血为纽,令它存留于此,以乐曲喂养它。它是他的半身。

然而对灵鸟而言,这关系也许就没这么浪漫了。它生在灵界,自由无拘,不受任何人差遣驱使。只是乐修以歌声引诱,令它心悦,于是它接受契约,暂时驻留异界。本质上和乐修闻香而现身凡尘,贪恋那香气而答应燃香人一个心愿没什么区别。

它随时可以脱身离去。

但谁说它便不懂何为知音了?

玄鸟重伤之际本可以逃回灵界,但它回到了九华山。维系着它和雷音长老之间的契约,直到灵力耗尽而消失。

它选择了同生共死。

乐韶歌上前轻轻触摸玄鸟卵,为它吟唱度亡歌。

然而手指触上鸟卵,面色已不由一变。

——是留声。

——玄鸟以卵为留音石,记下了雷音长老的遗言。

乐韶歌指尖凝灵,开启留声。

“乐魔夺舍,争斗日久,魂识将灭……”留音声声回响在耳畔,却是雷音长老在神魂渐渐被磨灭的过程中说给一个名叫“颂觞”的人的独语。

大司典的猜测不错。

——乐清和没有死,他夺舍归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完……

说出来大家可能不信,我努力了一整天一共写了4000字,其中两千还要补今晚的更新[允悲][允悲][允悲]

入v一次更9000什么的太不人道了!我这种手残作者光是日更三千就已经竭尽全力了,怎么可能攒够9000字!

真是完全不知爱护弱小!

总之,本文本周四入v,入v惯例更新9000字。还请大家继续支持。

撒花~~

第二十二章

乐韶歌脚步沉重的走出先贤堂。

大司典依旧等在门外。

“如何?”

“玄鸟已故——雷音长老确实已被乐清和夺舍。”乐韶歌道,“乐清和回来了。”

大司典淡青色的眼睛微微一颤,悲伤一闪而过,“师父找了他这么多年,谁知他到底没能逃过……”她直视着乐韶歌,“今夜我将独自悼亡,有什么事你便在此说完吧。”

乐韶歌便问,“师祖可知‘颂觞’是何人?”

“不知。”大司典道,“你从何处听得?”

“雷音长老的遗言中。”

大司典垂眸沉思片刻,“……人界有‘商’之一朝,据传是玄鸟后裔。颂商其名,或许是长老私下对玄鸟的称呼吧。”

颂觞,颂商。便如她唤青鸾为“青羽”,是一种亲昵称呼吗?

确实如此……若换她身陷此情此景之中,也唯有将遗言托付给青羽吧。

——原来他们的共命鸟,也将会是他们唯一的送葬人。

——这或许也是玄鸟不肯独自离开的缘由之一吧。

乐韶歌又抬手摸了摸衣上绣鸟。青鸾已从悲伤里恢复过来,却也难得的屈尊准她摸了一摸。只不知是傲慢还是撒娇的“哼”了一声,聊以挽尊。

“还有一事。”乐韶歌又对大司典道,“若我遭遇不测,还请师祖将弦歌祠的开启秘法告知阿羽和舞霓——告诉他们,我在此地给他们留了东西。”

大司典似是没料到她会这么说,淡青色的眸子再次扫到她身上,“……你要战?”

“是。”乐韶歌道,“我要战。”

若她避战,如何对得起独自在荒郊野外和体内乐魔奋战至死的雷音长老?如何对得起在弦歌祠内孤守至最后一刻的玄鸟?

大司典道,“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

“?师祖不是要去悼亡吗?”

大司典淡青色的眸子眨了眨,看上去相当诚恳,“悼亡并不是只有一种方式,”她拿手比了比,“砍仇人一刀,也是一种很有诚意的悼亡。”

乐韶歌失笑,她忽就觉得没那么悲壮了。

“是,确实还有一事,想请师祖帮忙。”

数十条光芒如流星般从弦歌祠中飞出,跨过漆黑暗夜,同时向着香音秘境各大门派送出悼亡信与诛魔令。

“九歌门雷音长老辞世。”

“乐魔乐清和现身九华山。”

五百年前,琉璃净海与九歌门共同讨伐乐清和。秘境内一切修士闻声而动,便以此法互传音讯,最终戮力同心将乐清和逼得无路可逃。那一战,参与围剿乐清和的修士死伤无数。乐清和伏诛之后,天下乐修门派最后一次共同放出流星讯,那是香音秘境有史以来最盛大的悼亡。

如今的九歌门大约已再无当年号召力。而曾亲眼得见当年诛魔之悲壮的人,如今也已不知还剩几人存活。

流星讯所代表的含义,天下门派未必还都留有记忆。

但雷音长老该有此礼送葬。

而乐清和,也必定记得流星光芒。

乐韶歌站在弦歌祠前,目送流星远去。

不多时,西方有慈悲佛印直冲天际,经久不灭——琉璃净海做出了回应。

而后如棋子坠地般,大大小小的门派先后做出回应,或粗或细的霓色光柱亮起在黑夜笼罩的大地上。

最后水云间也做出了回应。

大司典站在乐韶歌的身边,“……倒是都挺积极。”

乐韶歌一笑——所有这些回应,怕只有琉璃净海当真。然而琉璃净海分身乏术,最多也就派得出一位檀主相助。至于其余的门派,大概都只是声援吧。

她传信只说乐清和现身,却并未求救,主旨也是希望他们善自警戒,顺便帮她造势给乐清和看而已。

指望旁人前来救援,短时间内是不切实际的。

“外门弟子都已安置好了吗?”她传音询问青鸾。

“命令已传下去了,剩下只看讲经阁那帮音痴有多无能吧。”

乐韶歌:……

“还是再催促一遍吧。”

天亮时,九华山已近乎一座空城,所有金丹以下修士都被安置避难——他们纵然留下,也只会被乐魔扰魂连累乐韶歌去救,不如提前躲好。

讲经阁、礼仪院和弦歌祠中几个无需避难的尊长忙碌一夜,则已都被乐韶歌安排去歇息了。

她独自一人在八佾堂里轮值。

八佾堂中有师祖所制路观图,开启阵法后,可从路观图上俯瞰九华山上一切细节。

乐韶歌细搜了几个可供藏身的角落,却并未寻出乐清和的踪迹,倒是找到几个误被困在山上的凡人。

傍晚时,讲经阁前来换值。

乐韶歌睡不着,便独自前往映雪台。

映雪台下冷泉是九华山灵脉泉眼,可缓解疲惫,补充灵力。

乐韶歌掬冷泉洗了把脸,散开头发重新挽了个发髻。而后坐在台上运行真气,闭目养神。

——人生真是变幻无常啊,她想。她自以为提前看过剧本,为对抗太幽城的武力而令弟子们提前操练《大武》,谁知命运先派了个乐魔来试炼她。先前准备悉数无用武之地不说,其规格怕还比太幽城主更高。

……向谁说理去?

真气运行一周天,将要入定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乐韶歌并没有回头。从容运行完毕,才睁开眼睛。

身后的人果然一直等她自己醒来。

泉水如镜。

“师姐。”是阿羽的声音。

乐韶歌起身,回过头去。青鸾自衣上探身出来,乐韶歌垂眸温柔的轻抚它的脖颈,令它回去。

青鸾于是顺从的缩了回去。

阿羽站在高崖前,皎洁水光映照在他身上,宛若雪映玉树。那光影明灭摇曳时,仿佛琅然有声。

他凝望着乐韶歌,抬步走了过来。崖壁上兰露坠入泉水,哒的一声,于是满台都是坠露之响。

他脚步踏着满溢在水雾露水中的灵气,每一步都恰到好处。那灵气随水波激荡,声如丝竹交响悦耳,水光缭乱如风卷落花。

乐韶歌随着那水光天韵轻抬起手,于是水光交织着灵气化作白兔跃上她的手心,而后化蝶飞去。

她目光追着那蝴蝶望向高处,只见灵气如漫天梅雪吹落,纷纷扬扬的落上她的发梢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