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王昭容，卫贤妃看着只觉得碍眼，和李淑妃商议一番，便不客气地命人将王昭容“送”回了寝宫。
皇上一日没好，王昭容一日是出不了寝宫了。
天一亮，闻讯而来的太子燕王等人就进了宫。
李淑妃哭着守了皇上一夜，精力不济，卫贤妃只得打起精神出了寝室，出面招呼太子等人。
“贤妃娘娘，父皇现在情形如何？”太子急切地上前一步问道。
燕王也是一脸忧心忡忡：“本王一接到消息就赶了过来，父皇现在还没醒吗？”
卫贤妃一脸苦涩地叹息：“太医们都在，已经施了针急救，又喂着皇上喝了药。天还没亮的时候，皇上才悠然醒转。不过，一句话都没说便又昏睡不醒。现在太医们都在床榻边守着。我和淑妃娘娘也一直守着皇上。现下看到你们都在，我这心里才算踏实了几分。”
太子皱着眉头，沉声问道：“父皇前些日子龙体已经痊愈，怎么会忽然昏厥？太医们诊断出了病因没有？”
卫贤妃踌躇片刻，颇有些难以启齿的意味。
太子眉头皱的更紧了，却未催促。
燕王和皇太孙也一起看了过来。
卫贤妃在众人焦虑疑惑的目光下，终于低声说了实情：“几位太医已经诊出了病因。说是皇上近来服用补药，精血旺盛，在女色上太过恣意不知节制，元气大大亏损。昨夜召幸王昭容时，一时亢奋激动，这才昏迷了过去。”
…果然如此！
太子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一把年纪了，不好好修身养性，还这般纵情女色！真是老寿星吃砒霜，活的不耐烦了！这一回之后，不知皇上又要休养多久，才能养好龙体。
…
到了下午，皇上总算醒了。
脸孔苍白，还略有些浮肿，眼下一片晦暗不明的灰青色。目光浑浊，呆滞无神。
就是不通医术的人看了，也知道这是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李淑妃悲戚地喊了声皇上，心神一松，便昏了过去。顿时惹来一阵慌乱。好在太医们都在，很快就有人抬了李淑妃到隔壁去救治。
卫贤妃泪水纷纷，哽咽着握住皇上的手：“皇上，你总算是醒了。这一夜一天，真是吓坏臣妾了。”
一边说着，一边抹起了眼泪。
皇上体弱无力，动了动嘴，声音微弱的根本听不见。
太子妃走到卫贤妃身边，扶着卫贤妃走到一旁轻声安抚了几句。卫贤妃这才停了哭泣，用帕子擦了眼泪。
太子这才走到床榻边，俯下身子问道：“父皇现在感觉如何？”
话音刚落，燕王便急切地凑了过来，握着皇上的手：“父皇，儿臣从现在起哪儿都不去，要一直守在父皇身边。”
就连最沉默少言的皇太孙，此时也是一脸关切和担心：“皇祖父龙体虚弱，就安心养着。千万别再劳心费力了。”
一旁的安雅公主，一直在小声哭泣着，红着眼眶，一声声地喊着父皇。
皇上心中既觉得安慰，又有些难言的羞愧。
他陡然昏迷的原因，不用张口询问，心中也知晓一二。现在儿孙环绕在床榻边，想来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太子最年长，也最有威严，低声安抚了皇上几句，便转身对众人说道：“父皇已经醒了，大家也别都挤在这里了，先退出去候着。免得扰了父皇休息。”
燕王立刻接口道：“皇兄说的是。就留我在这儿伺候父皇吧！朝中的事还要靠皇兄你们烦心，父皇这里就让我多尽一份孝心好了。”
燕王果然精明。
明知道朝中占不了上风，索性退让三分，将时间功夫都用在皇上这边。
太子眸光一闪，淡淡笑道：“那就有劳六弟了。”
朝中一日不可无人主事，他和皇太孙两人要忙着朝中事务，确实无暇和燕王较这个劲。
…
太子临走前，特意喊了卫衍问话：“卫太医，父皇的龙体究竟如何，你一一道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太子问的郑重，卫衍丝毫不敢怠慢，敛容拱手答道：“回太子殿下的话，皇上龙体要紧，微臣岂敢隐瞒。皇上此次是彻底亏了精气，好在救治及时，这才没有性命大碍。不过，也不能等闲视之。”
顿了顿又道：“微臣和周太医张太医他们一起诊出了病因，也一致觉得皇上要清心静养。日后，只怕是不宜再涉足后宫了。”
话说的还算委婉含蓄。
不过，话中之意也很清楚了。
皇上这是从阎王手中捞了一条性命回来，以后只能老老实实地养着了。所谓不宜踏足后宫，是好听的说法。其实就是不能再人道的意思。
太子略一迟疑，含蓄地问道：“补药也不能再服用了吧！”
卫衍点点头：“是。”又添了一句：“就是用了，也未必见效。”
太子哑然，也不再多问了。
照卫衍这么说来，皇祖父以后再也不能亲近女色。那凌静姝在紫宸殿里也安全了。皇太孙暗暗松口气…
等等！
皇祖父大肆服用补药临幸嫔妃，凌静姝不偏不巧地病了一个多月，躲过了这一劫。现在，卫衍又说皇祖父以后再也“不能”接近女色。凌静姝以后不必再忧心了。
这两件事联到一起来看，似乎有些蹊跷…
第三百三十八章 后续（一）
当着太子的面，皇太孙并未追问，只深深地看了卫衍一眼。
卫衍神色坦然地回视，目光清朗。
他越是坦然，皇太孙越是肯定了心里的猜测。
虽然还不清楚卫衍在其中做了什么手脚，不过，皇祖父服药过度纵情声色以至昏迷一事，肯定和卫衍脱不了干系！
他应该为卫衍的胆大妄为而愤怒！
可事实上，他心里并无应有的怒意，反而缓缓升起一种类似羞愧的黯然。
卫衍为了凌静姝的安危，敢行胆大包天的事，敢豁出性命保护她！在这份决绝和勇敢面前，他的懦弱和退缩是那样的苍白无力。
生平第一次，他领略到了“我真的不如他”的苦涩滋味。
“父皇的龙体，就要托付给卫太医了。”太子的声音打断了皇太孙纷乱晦暗的思绪。
卫衍神色郑重地应下了：“微臣一定竭尽全力，为皇上调养龙体。还请太子殿下放心！”
太子轻叹一声，招呼皇太孙等人一起离开了。
卫衍恭送一行人离开，待重新站起身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丝释然的轻松。
他的冒险之举成功了！
经过这么一遭，皇上彻底亏了龙体，没有半年以上的休养，根本下不了床榻。日后就算勉强养好了，对女色也无能为力。
凌静姝终于真正安全了！
…
“小姐，听闻皇上已经醒了。”
出去打探消息的巧云很快回来了，也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脸上犹有病容的凌静姝，不动声色地嗯了一声。
白玉好奇地追问：“王昭容现在怎么样了？”
巧云耸耸肩：“王昭容被关在寝宫里，一时半会儿是别想出来了。淑妃娘娘因为激动过度昏迷了过去，宫里一堆繁杂的事都要靠贤妃娘娘打理，皇上身边也得有人照料。估摸着贤妃娘娘一时还腾不出时间来审问王昭容。”
顿了片刻，又快速地低语道：“卫太医周太医等人都在皇上身边守着，燕王也留下了。听说燕王命人搬了一张小塌放在皇上的龙塌边，要贴身照顾皇上的衣食起居，尽为人子的孝心。现在宫里的人都在夸赞燕王孝顺呢！”
宫里的事，很快就会传到宫外去。
大周朝素来重仁孝。燕王的名声，也会因为此事很快到达一个新高度。
这个燕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讨好皇上欢心的机会，又善于把握机会，实在是个厉害人物。
想到这些，凌静姝心里暗暗感慨不已。不过，她并没为太子和皇太孙担心。
现在和前世情形全然不同了，燕王只靠着皇上的宠爱，根本无力真正撼动太子的地位。皇太孙又对燕王处处提防戒备，燕王想争夺储君之位，绝不是易事。
对她来说，前世的仇恨已经报了大半。徐皇后和昌平公主各自的下场不必再提，卢泓也被逼着落发为僧，前程尽毁。
最后剩下的仇人，就是卢安了。
皇位之争她没打算掺和，也没那个能耐掺和。眼下要做的，就是先自保，在宫中平安度日。
有了卫衍的相知相守，就算是一直被困在宫中，心里也不会再觉得慌乱悲凉。
…
皇上彻底倒下了，凌静姝也没了再病下去的必要。
之后的几天，凌静姝好吃好睡心情好地在屋子里养着，晚上不再起来吹冷风，一天三顿按时喝药。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
紫宸殿里人人因为皇上的病情忧心，无人留意凌静姝的动静。就连之前来探望的最殷勤的钱女官也不见了踪影。
凌静姝也乐得多歇了几天，直到身体痊愈脸颊又恢复了红润，这才出了屋子。
凌静姝病愈了之后，特意向丁公公禀明了一声：“丁公公，我的病已经好了。今日就能开始当差了。皇上近来要安心静养，寝室里也不便再放置盆栽了。我斗胆向丁公公告罪一声，以后我就不进皇上的寝室伺候了。”
丁公公近来为了伺候皇上的龙体，连着熬了多日没睡好，早已精疲力尽，哪里还有心情顾及这些，随意地点点头，便让凌静姝退下了。
丁公公没了之前的殷勤示好，让凌静姝更确定了皇上这次确实病重，心里畅快之极。压在心头的巨石也消失无踪。
唯一遗憾的是，卫衍一直待在寝室里伺候着，就连夜晚也不得清闲。两人近在咫尺，见面的机会却几乎没有。
偶尔见了面，也只能隔着重重人影远远地看上一眼，聊以慰藉。
…
半个月之后，皇上的龙体总算稍有好转。不用再整日喝药，已经能喝些粥汤之类的，也能勉强张口说话了。
众太医也齐齐松了口气，不必整日留在紫宸殿里，由周太医张太医和卫太医轮流守着皇上。
卫贤妃也终于有闲暇腾出手来彻查当日的事情了。
第一个遭殃的，就是敬献龙虎丸的黄公公。
黄公公战战兢兢地跪在卫贤妃的面前，涕泪交加地哭道：“奴才进宫二十年，当着敬事房的差事也有十几年了。对皇上素来忠心不二。就是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绝不敢在药里做手脚。还请贤妃娘娘明鉴！”
“这龙虎丸只是补身的药丸，皇上服用之前，也是由太医院里的太医们查验过的。贤妃娘娘若是不信，大可以召张太医来问个究竟。张太医那儿还有几粒，奴才后来献的药瓶里也还剩下不少。若是查验出半点不妥，奴才就是被千刀万剐，也绝无怨言！”
卫贤妃俏脸冷若寒霜：“龙虎丸是你献上来的，皇上也确实是服用了药丸之后，才会纵情女色致使龙体有损。哪怕药丸本身没问题，你也逃不了罪责。来人，先将黄公公关进天牢。待本宫查明了事情的原委之后，再做判定。”
黄公公被侍卫们拖走了，口中不停地哭喊着冤枉，心里却稍稍安定下来。
出了这等事，卫贤妃没让人一顿板子打死了他已经算是万幸。
看来，卫太医早已在暗中和卫贤妃透过气，这是要保住他这条命了。
…
第三百三十九章 后续（二）
张太医等人拿了剩余的龙虎丸仔细查验，随后无奈地禀报：“启禀贤妃娘娘，这龙虎丸确实是一味绝佳的补药，药效甚佳，确实没问题。”
有问题的是皇上自己。
补药再好，也不能仗着药效就夜夜春宵。真当自己还是年轻力壮龙精虎猛吗？
弄到今天这步田地，纯粹是自作自受啊！
当然了，这样的大实话，是谁也不敢说出口的。
卫贤妃心中了然，面上却紧紧地拧起了眉头，满脸的不悦和怒意：“照张太医说来，此事并不怪黄公公了？”
张太医听的心惊肉跳，拱手应道：“贤妃娘娘自有明断，微臣不敢妄言。”
卫贤妃沉着脸，挥挥手让张太医退下了。转身又去了王昭容的寝宫。
被关了大半个月的王昭容，花容憔悴失色，早已没了往日的光鲜神气。见了卫贤妃，立刻就跪下哭道：“求贤妃娘娘开恩，饶过臣妾一命吧！臣妾以后就在这寝宫里老实待着，绝不给娘娘添半点麻烦了。”
王昭容也没蠢到家，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只求保住性命。跪着哭的哀哀戚戚，看着可怜之极。
卫贤妃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王昭容，眼中的厌恶之色一闪而过。
宫里嫔妃众多，互相看着顺眼的绝对没有。
尤其是这个王昭容，自打进宫之后，就处处和她较劲。这回皇上不偏不巧地在召幸王昭容的时候发作，不得不说是王昭容的运气太差了。
她若是想要王昭容的命，大可以趁着此次动手。在这关口，谁也不敢为王昭容求情。
不过，她从不是心狠手辣之人，也没兴趣手染鲜血。
“王昭容，本宫就饶过你这一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卫贤妃冷然说道：“这昭容的位分，是皇上给你的，你没伺候好皇上，还是做你的美人吧！本宫自会向皇上禀明。从今日起，你就在寝宫里待着，每日抄写一卷经文为皇上祈福。没有本宫的吩咐，不能踏出寝宫半步。这样的处置，你可服气？”
王昭容只求保住性命，听闻这番话，只有感激涕零感恩戴德的份儿，哪里还敢有半点不满。
…
处置了王昭容之后，卫贤妃去见了皇上，轻声将此事道来：“…皇上还在病中，需要静心休养，不宜大动干戈。免得血气冲撞了皇上。臣妾想着，那个黄公公也是好心办了错事，罢免了他的职位，罚他在宫门处扫地也就是了。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皇上经此一事，龙体算是彻底垮了，一动心火就浑身虚软直冒冷汗。闻言有气无力地说道：“这些琐事都由你处置，朕信得过你。”
卫贤妃恭敬地应了声是，又温柔地为皇上理好了衣服：“皇上安心养着，臣妾虽然愚钝无能，也一定尽力为皇上打理好后宫琐事，不让皇上烦心。”
人在病中，免不了比平日更虚弱几分，也更易感动。
皇上忍不住握住卫贤妃的手，长叹一声：“幸好，朕的身边还有你。”
卫贤妃展颜一笑，和皇上温柔低语了片刻，忽地像想起什么似的，试探着说道：“皇上，淑妃姐姐这些日子身子欠佳，也在床榻上躺着静养，这宫里的事情都落在了臣妾的身上。臣妾一个人也觉得吃力，不如再找个人来帮帮臣妾吧！”
皇上略一思忖，便说道：“你再辛苦些日子，等淑妃身子好了，就不会这般劳累了。”
对皇上来说，这也算是对卫贤妃格外的宠爱了。
宫里的嫔妃个个不是省油的灯，一旦有人分了卫贤妃的权，免不了又有一番争斗和鸡飞狗跳。
卫贤妃感激地看了皇上一眼，微微红着眼说道：“皇上这般待臣妾，臣妾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了。”
皇上脸色依旧晦暗苍白难看，闻言扯了扯唇角道：“你待朕全心全意，朕当然也要全心为你着想。你若是觉得太过忙碌劳累，就多提拔些女官跑腿当差。别累着自己。”
卫贤妃一脸感动，连连点头应下了。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臣妾心里也是这么打算的，没想到皇上竟先一步看出了臣妾的心思。”
“皇上也是知道臣妾的。这么多年，臣妾在宫中都未担过重任，心思都放在了安雅身上。身边的宫女，除了新云之外，也没什么得用的。其他宫里的人，臣妾也不便讨要重用。所以想向皇上借个得用的。”
皇上一怔，哑然失笑：“哦？你看中了谁？和朕直说就是了，还这么拐弯抹角吞吞吐吐的。”
卫贤妃略一迟疑，才说道：“臣妾想借凌女官一用。”
凌静姝？
皇上又是一愣，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怎么忽然想到她了？”
卫贤妃见皇上反应还算平静，心里暗暗松口气，笑着解释道：“不瞒皇上。凌女官在进宫前曾救过安雅一命，臣妾和她也颇为投缘。后来，她进了宫到椒房殿里当差，做事也颇为仔细井井有条。”
“皇上宽厚仁慈，放她出了天牢，又留在紫宸殿里当差，想来也是看中了她的聪慧伶俐。”
提起此事，皇上有些难言的尴尬。
不过，当着卫贤妃的面，他怎么也不好承认是相中了凌静姝的美貌，只得含糊地嗯了一声。
卫贤妃一脸希冀地看了过来：“凌女官是正经的大家闺秀，读书识字，聪慧细心。若是她到了臣妾身边，也能替臣妾分担一些琐事。而且，她在宫中时日尚短，和各宫嫔妃都不熟悉，只对皇上忠心耿耿。臣妾用她也会格外放心。”
“皇上就答应了臣妾这一回吧！”
被卫贤妃这一番恳求，皇上也觉得骑虎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