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静姝起的稍稍迟了些,脸色却出奇的红润,眼波流转间,闪出令人炫目的光彩。

白玉忍不住赞道:“小姐越来越美了。”

小姐原本就十分美。如今褪去了所有青涩,就像一颗被精心打磨过的宝石,散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凌静姝嫣然一笑:“在你眼里,小姐我当然是最美的。这种话在外面可别乱说,免得让人笑话。”

巧云立刻笑着接过话茬:“这宫里人人都长着眼睛,就是白玉不说,大家伙也看得出来。”

凌静姝心情愉悦,笑容也比往日多了:“瞧瞧你们两个,一大早就赛着说好听的来哄我。”

主仆三个说笑了几句,也不敢耽搁了时间,很快去了卫贵妃的寝室里。

守门的宫女正在禀报:“…昨儿个夜里,快四更了,卫太医也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说是昨天晚上喝多了,也不知进了哪一间闲置的客房里,竟睡着了。等一觉睡醒了,已经快四更了。卫太医颇为汗颜,说是今日再来向娘娘请罪。”

酒醉误宿在嫔妃的寝宫里,哪怕是睡在空置的房间里也是不妥的。

这件事可大可小,若是卫贵妃追究,卫衍少不得要挨罚。

卫贵妃对卫衍真正的行踪心知肚明,听到这一通像模像样的胡扯,颇有些忍俊不禁:“行了,本宫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宫女行礼退下,凌静姝故作自若地走上前,福了一福:“奴婢给娘娘请安。”

除了耳后稍稍发热之后,其余一切如常。

卫贵妃知道凌静姝脸嫩,也不提起卫衍,免得凌静姝尴尬:“你来的正好。新云值了一夜,也累了,先回去歇着。这儿就让静姝伺候好了。”

新云应声告退。

卫贵妃挥挥手,示意其他宫女都退下,然后才低声笑道:“过些日子,我就向皇上求个恩旨,放你出宫如何?”

凌静姝在宫中一日,就一日不能提起亲事。

这么蹉跎下去,卫衍和她的亲事还不知要拖到猴年马月。她年纪还轻,卫衍可是老大不小了。

这个提议实在太令人心动了。

凌静姝真想一口应下。一想到心中的层层顾虑隐忧,又是满心的无奈:“娘娘好意,我心中感激不尽。昨天夜里,卫衍也和我说及此事了。我觉得,还是再等上一等的好。”

卫贵妃挑了挑眉,有些不解:“为何还要等?皇上现在已经歇了对你的心思,只要有我张口,皇上不会拂了我的心意。”

凌静姝将昨夜对卫衍说过的理由重复了一遍:“…不瞒娘娘,我心里总有些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很快就会有大事发生。如今卫衍也算是太子殿下的人,娘娘的言行举止也格外惹人瞩目。凡事小心为上!”

卫贵妃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凌静姝说的有理:“也罢,已经等了这么久,再等上一阵日子也无妨。”

“只是苦了你们两个。明明心意相投,却得各自忍耐。”

尤其是她可怜的弟弟!

这么大年纪了,还只身一人,身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照顾。长夜漫漫付诸相思。一想到这些,卫贵妃就满心的心疼。

凌静姝抬起头,微微一笑,目中满是坚毅:“娘娘放心。这一点相思之苦,我能忍,卫衍也一定可以。”

不经历磨砺风雨,何来幸福相守。

她和卫衍,一定能等到风雨后的彩虹。

卫贵妃看着神色坚定的凌静姝,心中涌起欣慰欢喜。

卫衍此生有凌静姝这样的女子相伴,她这个做姐姐的,也能彻底放心了。

正在说话的两人,浑然不知此时的朝堂上已经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三百八十五章 疑心(一)

“你说什么?”

原本端坐在龙椅上满脸笑容的皇上面色霍然变了,龙目中满是不敢置信的震惊,声音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这种话岂能随便说出口!”

站在朝中的文武百官也是一脸错愕,唰地看向站姿挺拔一脸肃穆的皇太孙,还有一脸惊讶无辜的燕王。

在众人的注目下,皇太孙神色镇定从容,拱手说道:“皇祖父没听错,孙儿刚才所说的话,都是安王投降之后亲**代的。”

“从前年开始,燕王就暗中和安王联系,怂恿安王争夺储君之位。”

“安王不甘心偏安一隅,被燕王说动了心思,便和李淑妃定下了刺杀之计。燕王负责的就是将皇祖父带到行宫去。”

“动手刺杀皇祖父和父王的,确实是李淑妃和安王的人。可在暗中谋划此事的真正主谋,是燕王!”

一句比一句犀利,尤其是最后一句,更是掷地有声。

众官员再也按捺不住,一阵哗然。

行宫刺杀一事,难道真如皇太孙所说,燕王才是真正的主谋?

燕王早已楞住了,闻言惨然一笑,上前一步跪下:“是非公道,自在人心。儿臣不想辩解什么,儿臣相信,父皇一定会给儿臣一个公道。”

皇上的脸上涌起愤怒的红晕,沉声道:“朕不会偏听偏信,你放心,朕不会让任何人冤枉了你。”

太子显然也被皇太孙这番石破天惊的话惊到了,怒而斥责皇太孙:“这种大事,岂能听信安王一面之词。焉知不是安王故意推脱责任?燕王怎么可能是幕后主使?当日若不是有燕王挡下了那一剑,你皇祖父怕是已经中了剑。”

“如果燕王真的有意行刺杀一事,大可以装模作样袖手旁观。何必要冒死挡剑?”

皇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太子将他要说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从感情上来说,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孝顺的燕王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

皇太孙也上前一步跪下了,声音依旧不疾不徐,沉稳有力:“安王一开始说这些的时候,我也是半个字都不信的。燕王对皇祖父的一片孝心,众人皆有目睹。我自愧不如,更不相信燕王会是那等毒辣阴狠之人。”

“只是,安王后来拿出了一摞信。信上确实是燕王的笔迹。我一一看了之后,也不得不生出了疑心。”

信?

跪在一旁的燕王目光一闪,心中冷笑不已。

当日和安王暗中联系的时候,他从未写过信。每次都是暗中派暗卫潜至安王的藩地,送的全是口信。

事成之后,那几个专门负责送口信的暗卫也都被他灭了口。

这世上,再无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他和安王暗中有过联系。

皇太孙口口声声说有这样的信,纯粹是胡扯!

“父皇请明鉴,儿臣从未和安王有过书信来往。”燕王抬起头来,一脸的冤枉和委屈:“想来一定是安王让人模仿了儿臣的笔迹,写了书信意图栽赃嫁祸于儿臣。”

皇上的心很明显偏到了燕王这一边,闻言神色一凛,淡淡说道:“那些信现在何处?让人呈上来,朕要亲自过目。”

皇太孙沉声应道:“这些信事关重大,孙儿将信分成了几份,分别让几个身手好的侍卫带在了身上。这就呈上来,请皇祖父过目。”

皇上已经收敛了怒意,神色冷然地点了点头:“好,朕今日就亲自看一看这些书信。”

很快,一摞信就呈到了皇上面前。

粗略看去,一共有十几封信。

皇上从第一封信看起。

当信上熟悉的笔迹引入眼帘时,皇上的眉头不禁动了一动。

这信上的笔迹,和燕王的字迹一模一样。就连行笔落笔时会带出的笔锋也一般无二。燕王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习惯,写到一撇的时候,总会稍微顿上一顿。也因此,这一笔的墨也会稍重一些。

这信里的撇,落墨都稍重。和燕王平日写字的习惯毫无区别。

如果这真的是安王让人仿造出来的书信,未免也太逼真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上对燕王坚不可摧的信心,开始悄然动摇了。

再看一封封书信中的内容,皇上的面色愈发阴沉难看。

这些信里,隐晦地表明了燕王对太子的不满,含蓄地暗示安王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到后来,信里的内容渐渐露骨,处处流露出怂恿之意。

到了最后两封信,便定下了刺杀的计谋。

有几段话,格外的刺目。

“…父皇老而昏庸,最好糊弄。只要我稍施手段,就能让父皇相信于我。刺杀那一日,明着先刺杀父皇,我会替父皇挡下一剑,取信于父皇。也会让太子放松警惕,趁着那个时候再对太子动手,必定马到成功!”

“太子一死,父皇必会另立储君。这个人选,非二哥莫属!他日二哥做了储君,我一定以二哥马首是瞻。”

“我别无所求,只希望二哥到时候善待我的母妃和长姐。让母妃搬出冷宫,让长姐出慈云庵。”

皇上用力地攥紧了薄薄的信纸,心中惊疑不定。

这信上的内容,字字句句都分明是燕王的口吻。

安王离开京城的时候,燕王还是个几岁的孩子。说来安王对燕王的性情并不熟悉。就是想伪造书信,也断然伪造不出如此逼真的吧…

难道,这一切都在燕王算计中?

燕王甘冒风险挡下那致命的一剑,其实只是苦肉计?只是为了取信于他,让他不会疑心到燕王身上所用的计策?

人的心理很奇怪。对一个人深信不疑的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不会起疑心。

可一旦这份信心被动摇了,便会处处生疑。

就像一颗种子,落进了土中,就会生根发芽。

皇上忽然想起李淑妃临死前的疯狂叫嚷。

“你早就老糊涂了!看不清徐蔓的真面目,也看不清她的儿子。可笑你处处捧着他,却不知真正要谋逆造反的人就是你最疼爱的燕王…”

皇上神色阴晴不定,许久都没说话。

第三百八十六章 疑心(二)

跪在殿里的皇太孙岿然不动,原本颇有信心的燕王却暗道不妙。

他太了解皇上的性子了。相信一个人的时候,最好糊弄。可一旦翻了脸,就彻底翻脸无情,心狠手辣。

也不知这摞信里到底写了些什么,竟让皇上动摇了。

燕王的心中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半年来,他一直在燕王府里养伤。伤好了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进宫陪伴皇上。因为太子一直在调养,不能上朝理事,皇太孙又领兵在外。皇上很自然地让他上朝听政,还领下了户部工部的差事。

他不动声色地拉拢官员培植亲信。

一切都很顺利。

然而,皇太孙平定叛乱得胜归来,立刻将他取得的微薄优势打消的一干二净。昨天那场盛大的庆功宴,已经令他嫉恨不已。更没想到,今天皇太孙就在朝堂上对他重重出击!

“父皇,儿臣可以对天发誓,从未和安王有过书信来往,更不可能是刺杀一事的主谋。”燕王一脸义愤填膺地张了口:“如果儿臣有半个字假话,儿臣甘受千刀万剐之极刑!”

燕王信誓旦旦的毒誓,让皇上的神色为之一缓:“朕又没说不相信你,发这样的毒誓做什么。”

这几年来下的苦功果然没有白费。

皇上对他到底还是信任偏宠的。

燕王并未因此就放了心。皇太孙选择这个时候发难,来势汹汹,手段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果然,就听皇太孙朗声道:“皇祖父,孙儿看过这些信,原本也是不信的。不过,安王言之凿凿,一口咬定了燕王是主谋。是非黑白,不能只听信谁的一面之词。反正安王已经被带回京城了,不如就召安王上殿来,和燕王当面对质。”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事到如今,也顾不得丢人不丢人了。

皇上目光阴沉,冷然道:“好,现在就宣安王上殿!”

比起好相貌的太子燕王,安王的形象可就差的远了。身材肥胖,眼睛不大,看着一脸蠢钝之相。

也因此,皇上素来不太喜欢这个儿子。等安王成年之后,便打发他去了藩地。

时隔多年未见,安王比年少时更胖了。一路上坐着囚车被押解到京城来,自是干净整洁不到哪儿去。目光茫然呆滞,带着仓惶怯懦之态。

进了金銮殿后,安王步履有些迟疑缓慢,在皇上面前跪下了:“儿臣见过父皇!”

皇上嫌恶地冷哼一声,冷冷说道:“朕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意图行刺朕和太子,然后又起兵造~反,朕真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样的胆量和野心。”

安王浑身一颤,连连磕头求饶:“父皇请听儿臣一言。儿臣所为,都是受燕王怂恿指使啊!儿臣一个人,哪有这样的胆子。有书信为证,请父皇明鉴!恳请父皇看在父子一场的情分上,饶过儿臣这条性命!”

头磕得又响又重,额上很快就血迹斑斑。

皇上半点都没心软,冷笑道:“你倒是打的好主意。只凭着这几封书信,就妄想将脏水都泼到燕王的身上。你莫不是以为朕老糊涂了,可以任由你糊弄?”

“这书信,分明是你找人模仿燕王的笔迹仿造出来的!”

安王立刻哭喊了起来:“已经到了这地步,儿臣断然不敢再欺瞒父皇。这些信,确实是燕王写过我的。”

“儿臣离开京城这么多年,从未回过京城。对燕王的笔迹并不熟悉,就是想找人模仿也不可能啊!父皇,你可别冤枉了儿臣,放过了真正的主谋啊!”

安王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看着狼狈之极。

燕王怒目而视:“安王,你刺杀父皇,起兵谋~逆,俱是不容错辨的事实。如今穷途末路了,又恶意栽赃嫁祸于我。像你这样的人,还有何颜面来见父皇,有何颜面面对朝廷百官,又有何颜面苟活于世!”

又抬头看向皇上,一脸的慷慨决然:“父皇,儿臣行得正坐得直,从未做过半点不利父皇的事。父皇若是不信,儿臣愿以死明志!”

说完,起身便向金銮殿的柱子冲过去。

这一下若是撞到额头,不死也要受重伤!

皇上陡然色变:“来人,快拦住燕王!”

守在殿内的御林军侍卫眼疾手快,在燕王的额头即将撞到柱子之前拦下了要以死一证清白的燕王。

百官已经被这一连串的变故惊得不知该做何反应了。

皇太孙冷眼看着燕王唱念俱佳的作戏,唇角扬起一抹讥讽的笑意,缓缓说道:“燕王既然坚持自己是清白的,大可不必这般激动要死要活。且听安王把话说完!”

安王用袖子胡乱得抹了眼泪鼻涕,一双眼睛通红,看向燕王的目光满是痛恨:“燕王,你就别在这儿惺惺作态了!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生出野心,更不会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既是要指证你,证据当然不止这几封书信。”

燕王心里一个咯噔,心里不妙的预感越来越浓,面上却没有半点心虚:“你有什么证据?只管当着父皇和满朝文武的面拿出来。”

他行事一直小心谨慎,自信没有留下任何证据。

这些书信分明是安王伪造的。安王还能拿出什么“证据”来?

安王对着皇上用力地磕了几个头,一脸悔恨:“这些书信是燕王写过我的,我每一封都写了回信。以燕王的为人谨慎,怕是早就将我的回信烧的干干净净,连灰尘也找不到了。”

“不过,我当日多留了个心眼,为了防止他日有变故,便将每一封回信都写了两遍。一封暗中送给燕王,另外一封便送进了母妃的手里。”

“母妃将这些信都藏在了寝宫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这个地方,只有儿臣知晓。就在母妃寝室床榻下,从右往左数起,第五块地板的下面。”

“请父皇现在就派人到母妃生前的寝宫,将这些信都取来。两相对照,就会知道儿臣说的都是实话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暴怒

安王的声音在金銮殿中回响不息。

皇上原本已经松动了的神色,又紧绷阴沉了起来。目光掠过燕王的脸孔。

到这个时候,燕王就是说的再多也没用了。

安王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人不信!

皇上终于吩咐了一声。立刻便有御林侍卫领命去了李淑妃的寝宫,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几个侍卫便捧着一摞书信来了。

皇上再次翻看书信,脸色阴沉,如暴雨将至。

那些书信,果然都是安王亲自书写的。每一封回信上的内容,和之前的都能对上。

这绝不可能是安王一个人伪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