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也是。
大喜的日子，难道真的不让姑爷进门不成？
众人伸长了脖子，等着凌霄出题。卫衍也略有些意外，微笑着看着一本正经的小舅子：“好，你出题吧！”
凌霄抬眼，看似随意地问道：“世上有众多疑难杂症，你医术高明，最擅医治别人治不好的病症。我且问你，女子的善嫉之症，该如何治？”
…这哪里是询问医术，分明是在考验他这个姐夫的心性如何。更是想借着此时此刻，逼着他在众人面前表态。
一心维护着自己的长姐，这个小舅子，真是越看越顺眼。
卫衍从容一笑，徐徐说道：“善嫉的，不止是女子，男子也一样。喜欢一个人，就会生出独占的心思。这才是人之常情。所谓女子善嫉，是对女子的轻蔑。”
“女子生活在内宅里，被三从四德约束，被重重规矩束缚。明明不喜夫君纳妾寻欢，也得隐忍不语，免得落人话柄。”
“想治好这一‘病症’，方法很简单。夫妻恩爱和睦，彼此尊重，经常沟通，感情深厚。自然再也容不下别的女子。”
卫衍说到这儿，顿了一顿，又收敛了笑容，郑重地说道：“凌霄，你和阿姝是双生姐弟，感情更胜普通姐弟。你关心她是应该的。”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今日我有幸娶阿姝为妻，必会全心待她，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请各位给我做个见证，我卫衍，此生只有凌静姝一个妻子，绝不会辜负了她。”
…
这一番誓言，掷地有声。
凌霄首当其冲，听到这番话顿时愣住了。是，他是有意刁难，也是成心试探。只是，他没想到卫衍会毫不犹豫地表明心迹。
众人也听得呆住了。
刁难新姑爷不稀奇，谁家的姑爷娶亲都要经过这么一遭。可像凌霄这般别出心裁的实在少见，像卫衍这样答得这么坚定的更是前所未闻。
一时间，无人说话，闹哄哄的院门处竟然安静了下来。
卫衍看着凌霄，微笑着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凌霄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深呼吸一口气：“进去吧！”
一边说着，一边主动让了开来。
凌霄这一让，其他人也立刻跟着让开了。卫衍按捺住心里的紧张激动，迈步走进了院门里。
凌静姝就在闺房里等着他！
阿姝，我来娶你了！
等着我！
…满心激动雀跃的新郎官在闺房门前又被拦下了！
蒋氏笑容可掬地站在第一个，身侧是挺着大肚子的凌静嫣和凌家其余的姑娘。还有一些前来观礼道贺的女眷。将不大的房门前拥挤得水泄不通。
卫衍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么一出，激动喜悦的笑容还没褪去，就有些尴尬地凝住了。
凌静嫣大咧咧地上前一步，冲卫衍笑了一笑：“妹夫，你总算来了。我们可早就等着你了。”
这一声妹夫，叫的戏谑十足。
卫衍无奈地拱手笑道：“还请堂姐手下多留情，让我早些迎了新嫁娘回府拜堂。”
“先别急。”凌静嫣嘻嘻一笑：“你刚才过了阿霄他们那一关，我们这一关也得过了才能进去。放心，我们不会刁难你的。你只要答几个小问题就行了。”
…早就听凌静姝说过凌静嫣的俏皮难缠，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卫衍躲不过去，只得笑道：“请堂姐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等的就是这一句！
凌静嫣咧嘴一笑：“好，你应的这么干脆，我就不客气了。”
“你喜欢阿姝多久了？”
“你什么时候下定决心要娶她的？”
“你今年二十七了吧！之前一直没成家，到底是为什么？”
“你身体没患什么隐疾吧！”
…
第四百二十一章 出嫁（四）
凌静姝早已被伺候着换上了精致繁复的大红嫁衣，头上顶着厚实的红盖头，安静地坐在床边。
外面的喧闹嬉笑声，透过门板传进了屋子里，清晰可闻。
两个喜娘对视一眼，忍俊不禁。白玉和巧云更是听的抿唇直乐。
被盖头蒙住了头脸的凌静姝，此时也悄然弯起了唇角。
凌静嫣刁钻古怪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卫衍猝不及防之余，颇有些手忙脚乱。答也不是，不答更不是。不便扯谎，都说实话吧，又有些难以出口。
眼看着俊美白皙镇定自若的新姑爷窘迫得红了脸，众女眷都掩嘴笑了起来。
凌静嫣神气活现地昂着头：“姑爷刚才还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现在怎么又成了锯嘴葫芦不吭声了。既是这样，可就别怪我这个堂姐不讲情面了，今天姑爷休想进去带走新娘子。”
蒋氏也笑着附和：“说的是。姑爷若是答不出来，可怪不得我们。”
得了！
今日丢脸也顾不得了！
卫衍一咬牙，清了清嗓子，拱手作揖：“好嫂子，好堂姐，不是我不肯答。只是这些事说来话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请嫂子和堂姐给我留几分薄面，放我进去吧！日后必有重谢！”
脸皮真是厚。
这就嫂子堂姐的叫上了！
凌静嫣本就是闹着玩，自是不会真的拦着不让进去。见卫衍摆足了姿态，心里既觉得有趣又颇为欣慰。
卫衍果然是好脾气，这么刁难也不生气。对她和蒋氏这般恭敬，显然是看着凌静姝的颜面。由此也可知卫衍是真的喜欢在意凌静姝。
“罢了！今日就饶你一回。”凌静嫣冲蒋氏使了个眼色，两人笑着让了开来。
其余的女眷也在笑闹声中让到了一旁。
卫衍松了口气，又作揖道谢了一圈，惹的众女眷笑个不停。
…
在笑声中，卫衍推开门。
他迫不及待地看向床边。
一身大红嫁衣顶着红盖头的女子安静地端坐在床边。明明隔着盖头看不见她的面容，可卫衍就是觉得她也在抬头凝视着他。
卫衍的心尖一颤，仿佛喝了一杯浓香的蜂蜜，一直甜进了心坎里。
从今天起，他是她的丈夫，她是他的妻子。他们终于能携手相伴，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阿姝，我来了！
我来娶你了！
卫衍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床边的。喜娘似乎说了什么，他也没听清。他就这么站在凌静姝身前，痴痴地看了她许久。
涌进来看热闹的人见新郎官这副模样，俱都笑得不成样子。
成亲这一天，新郎官高兴是天经地义的事。进退失仪也是有的。真没想到，素来以冷静镇定闻名的卫太医，到了成亲这一日竟会闹出这么多笑话。
卫衍也没半分不好意思，理也不理，俯下头在凌静姝的耳边低语道：“阿姝，我来娶你了。”
凌静姝轻轻地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喜娘忍着笑，将喜带塞进卫衍的手中：“新郎官，快些带着新娘子去拜别娘家人，早些上花轿吧！”
再这样磨蹭下去，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少笑话来。
卫衍终于回过神来，握紧了手中的红色喜带，在众人的簇拥下，领着心爱的姑娘去拜别长辈。
…
到了凌家的正堂里，卫衍和凌静姝在喜娘的示意下并排跪好，先拜别凌老太太，再来是凌大爷夫妇，凌四爷夫妇，最后是凌五爷和李氏。
李氏早得了叮嘱，今日不能随意张口说话，更不敢摆什么脸色，挤出笑容道：“阿姝，你嫁了人以后，别忘了娘家，时常回来看看。”
新娘不便张口，卫衍主动代为回答：“是，以后小婿一定常带她回来。”
轮到凌五爷时，凌五爷张口就说了一长串，叮嘱凌静姝成亲后要恪守三从四德相夫教子之类的。
凌静姝照例是磕头，轻轻应了一声。
拜别平辈，就没那么多讲究了。卫衍起身后，冲着凌家的平辈兄弟们拱一拱手也就行了。
女子出嫁，脚不沾娘家地，得由娘家的兄弟背着上花轿。
这个人选，当然非凌霄莫属。
凌霄弯腰伏下身子，两个喜娘搀扶着凌静姝上前，引着凌静姝稳稳地趴到了凌霄的背上。
凌霄背好了凌静姝，慢慢地走向花轿。
路程不长，走的再慢，也耗费不了多少时间。
一直硬撑着的凌霄，在看到凌静姝端坐在花轿里之后，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阿姝，阿姝！”
他真舍不得阿姝出嫁。虽说以后姐弟还能时常相见，可嫁了人的女子，到底是别人家的媳妇，和以前在闺中不一样了。
凌静姝听着凌霄的哭泣声，心里也是一阵酸楚，也低声哭了起来。
新娘出嫁，哭嫁也是风俗之一。
喜娘不以为意，对着卫衍那边的人笑道：“新娘子舍不得娘家人，也是难免的。吉时已到，吩咐轿夫起轿吧！”
震天响的鞭炮声中，轿夫们稳稳地抬起了花轿。
凌老太太将头扭到一旁，落了几滴眼泪。
凌静嫣最是不舍，抱着蒋氏哇哇大哭。急得张俭在她身边直打转：“阿嫣，你怀着孩子，情绪不宜太激动。可别再哭了…”
凌静嫣哪里听得进去，兀自哭了个痛快。
凌霄也哭了许久。
这一切，坐在花轿里的凌静姝虽未亲眼目睹，却也猜到会是什么样子。
凌静姝情难自禁地啜泣了许久。出嫁对一个女子来说，既是人生中最幸福的一刻，也是最酸涩难过的一天。
嫁得良人终身有了托付的喜悦，混合着离开亲人的茫然不舍，难以形容的复杂微妙。个中滋味，只有过来人才能体会。
不知过了多久，喜娘的声音从轿外传进了凌静姝的耳中：“姑娘哭了一路，也该歇一歇了。免得哭花了妆容，哭红了眼睛。到了卫府，一掀盖头，可是会被笑话的。”
卫衍才不会取笑她。
凌静姝默默地想着，到底听了喜娘的劝慰，停了哭泣。拿出红色的帕子，轻轻地擦拭了脸上的泪痕。
第四百二十二章 洞房（一）
轿夫们早已得了叮嘱，花轿抬得颇为平稳。
穿着喜袍的卫衍骑着红色的高头骏马，俊美的脸孔上洋溢着春风得意的愉悦。整整四十八抬嫁妆，跟在迎亲的队伍后，声势浩荡地行走在宽阔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挤满了来看热闹的百姓。
“卫神医总算是娶妻了！”
“是啊，卫神医今年都二十七了。以前一直忙着给宫里的贵人看诊，还要顾着回春堂，耽搁了自己的终身大事。现在好了，可算是娶上媳妇了。”
“听说那位凌家小姐生的倾国倾城花容月貌，卫神医娶了凌家小姐，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这可是皇后娘娘亲自指的婚。皇后娘娘总不会坑自己的亲弟弟，新娘子肯定好。”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迎亲的队伍终于到了卫府。
卫府外，也同样挤了不少来凑热闹的百姓。
卫府的大管事吩咐府中的小厮们抬来两箩筐的铜钱，让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一人领上两个沾沾喜气。顿时惹来一片赞扬和道好声。
这一切纷纷扰扰，自是和新人无关。
卫衍下了骏马，领着新娘进去拜堂。
卫家早已没了高堂，卫皇后也不能亲自到卫府来。不过，卫府这场喜事，依然办的十分热闹。
世间没多少人肯雪中送炭，锦上添花的人却多的是。卫衍这么多年来积累的人脉不容小觑，冲着卫皇后来卫府帮忙的人也着实不少。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后，凌静姝在晕晕乎乎中被引着进了新房。
卫衍根本无暇留在新房里陪她，连盖头也没来得及掀开，就被拉着出去招呼客人了。
…
成亲这一天，对新娘来说其实是件颇为辛苦的差事。不言不动不吃不喝，一坐就是一整天，外面再热闹也和新娘没什么关系。
凌静姝也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坐的腰腿酸麻。有心动一动，又顾虑着新房里的喜娘们会暗中笑她。
到凌府给她梳妆的喜娘，还有在卫府操持琐事的几个喜娘，都是卫皇后派来的人。回宫后在卫皇后面前说嘴几句，也够她这个新嫁娘害臊的了。
算了，还是继续忍着吧！
时间一点一点地悄然溜走。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终于又有了动静。
门被推开了，一群人伴随着嘈杂的脚步声进了新房一股浓烈的酒气很快在新房里弥散开来。
“快些给新娘子掀盖头。我们要看新娘子。”不知是谁趁着酒意笑着嚷了一句，立刻就有许多人出声附和。
卫衍也被灌了不少酒，半是无奈半是期待地笑着应了一声：“好，我这就掀盖头。”
坐在床榻边的凌静姝，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
盖头被红色的喜杆挑起，轻飘飘地滑落在地上。
凌静姝微微垂着眼，没有勇气和任何人对视，目光落在卫衍的喜袍下摆处。卫衍凝视着娇羞不语的凌静姝，心神俱醉。
新房里的人被凌静姝慑人的艳色震了一震，安静了片刻，才又重新鼓噪起来。
“新娘子好美！卫太医真是有艳福。”
“怪不得这么多年一直不肯娶妻，想来是早知道有******在等着呢！”
“喝交杯酒！快点喝交杯酒！”
卫衍尚未回过神来，手中就被塞了酒杯，晕晕乎乎地坐到了凌静姝身边，和她的胳膊相绕，额头相抵，四目相对。
这一刻，谁还管周围的人在嚷什么喊什么。
他的眼里只有她。
她的眼里只有他。
从今天起，他们会是世上最亲密的人。相携白头，不离不弃。
“阿姝，”卫衍轻轻地喊着她的名字：“我们喝了交杯酒吧！你信我，我此生必不负你。”
凌静姝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一整天的茫然忐忑紧张难安，都在这短短的一句话中消融不见。
在众人的见证下，两人饮下了交杯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