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似乎吹得又大了一些,天空里已经有低沉的“呜呜”声掠过,阴云已经布满了整座天穹,看着比刚才还低了三分。从沈石上岛之后就一直平静温和的沧海,在阴霾的天幕下,似乎也第一次渐渐有些不安地骚动起来,波涛渐渐起伏高涨,海浪一波波地冲向沙滩。

沈石抓着手中的无色贝壳,摇了摇头,既然自己走错了路,再继续呆在这里就没什么意义了,而且他虽然从小在山地阴州长大,不知道这海边天气,但是看着这一幕黑云压城般的景象,心里也想起早上海星对他所说的也许会有暴风雨的警示,便也不想在这海边多呆了。

身子一转,他便准备离开这里,谁知就在此刻,忽然他眼角余光猛地瞄到远处那个石壁下方,竟似有一道人影闪过。

沈石一怔,转身看去,这种僻静无人的时候,怎么会有人在那边?

刚才粗略一看时,只看见前头是一处高大的石壁,突出海面,高达数十丈,上面生有一些崎岖怪异的小树,底下因为常年被海水冲刷,怪石突兀,同时可以望见有许多潮湿的青苔生在上面。

白色的沙滩就延伸到这块石壁下,再往前就是散落的大小石块在海水中,刚才那个突兀出现的人影却是在那石壁下的石块间闪烁了一下,此刻居然又消失不见了。

沈石眉头皱起,心想那边难道还有人,或者说真正的兽场是在石壁那边吗?

虽说看着这场所不太像,但是这青鱼岛上有的都是凌霄宗门下弟子,沈石也没有好怕的,迟疑了一下,还是试探着向石壁那边走去。

海水从远处涌来,冲到了石壁脚下,发出隆隆之声,溅起了半身高的浪花。

沈石爬上了一块大石,伸长脖子往石壁那头看了一眼,入眼处,竟然又有一片白色映入眼睛,原来在石壁之后,居然还有白色的沙子么?

刚才的人影,就是在石壁背后的吗?

沈石抓抓头,看了一下周围情况,只见海水波涛虽然比刚才大了一些,但这些石壁下的石块差不多连在一起,虽然大小不一,倒是隐然是一座天然的水中小路,便干脆从石块上一块块地跳了过去。

中间浪花挥洒,倒是溅了他身上一点,不过并没有造成什么阻碍,他这里倒是顺顺利利地就绕过了那面石壁,看到了石壁后头,果然又是一片沙滩。

不过这里三面环山,沙滩长度也不过十多丈宽,一目了然的就是一座天然的小小海湾,海滩看去也和外头那片并没有什么两样,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唯一令人惊讶的是,此刻果然是有一个苗条人影在这个僻静的小海湾里,在沙滩上低头仔细寻觅,不时蹲下挖掘沙子,偶尔就会挖出一块无色贝壳来,显然是接了拾贝任务的某位新人弟子。

不知为何,沈石站在这里看过去,居然觉得这人的背影有几分眼熟,便大声喊了一句:

“喂!”

那人像是也吓了一跳,身子一震,回头看来,同时睁大了眼睛,望向沈石。

片刻之后,两人差不多是同时愕然道:“怎么是你?”

那个手中拿着好几块五色贝壳,就连小脸上都沾着一些沙粒的女孩,果然是沈石认识的人,却是当初在拜仙岩上差点害死过沈石的钟青竹。

两人显然都没想到会在这个时候看见对方,一时都是怔住,而与此同时,在阴沉沉的天穹之下,遥远的沧海海面上,劲风烈烈,波涛汹涌,整座沧海似乎就像是一只沉眠许久的亘古巨兽,在风雨欲来乌云密布的呼啸声中,渐渐醒来,向天咆哮,露出了它隐藏许久的獠牙。

一波如山大浪,忽地在海面生成,高达数丈,伴随着天际黑暗的云层深处一声惊雷炸响,狂风呼啸伴随左右,整座沧海都似狂暴而起,势不可挡地向着海岛冲来。

第五十一章 巨浪

万仞仙山高耸入云,屹立于沧海之中千百万年,始终巍然不动,看遍了涛生涛灭,看尽了波澜起伏。

凡人所见,只是那云端之下如画青山,绵延山脉气势雄浑,却不知云端之上又有洞天,仙家胜境九天之上,种种瑰丽奇景,神奇如梦幻一般,言辞难以尽述。

一轮金乌高悬天际,放射万道灿烂金光照耀天地苍穹,氤氲云层弥漫蒸腾,层层叠映,最后化作一道经天长虹,如金芒似大道,挂于金虹山巅,变作人间一道奇景。

金虹之下,雄山之巅,有一座巍峨阔大的宫殿,白玉雕栏青石为砖,盘龙雕凤祥瑞皆在,鹤鸣声声乘风翱翔,一派仙家气象,便是凌霄宗重心所在的巍巍凌霄殿。

殿名凌霄,自在九天之上,斜倚殿堂玉栏举目远眺,便只见天地苍茫辽阔之极,脚下云层翻滚不休,隐见乌云集聚,电闪雷鸣藏于其中,茫茫沧海,风云卷动,正是一场风暴欲来之势。

凌霄殿内,一人凭栏远望,浓眉长须,相貌堂堂,前纹太极阴阳,后有先天八卦,一身潇洒道骨仙风,令人见之便生崇仰之意,当是人间仙家,得道真人。

除此之外,在这凌霄殿外走廊一侧,寻常值日弟子都早已退避,只有一人却跪在这位真人脚下,面带愁苦之色,面貌英俊,正是从那青鱼岛上失踪数日的康宸。

此刻,平时性子活络的康宸却是一动不动地头伏于地,大气也不敢喘地样子,显然对身前这位真人十分敬畏,哪怕他跪了半晌,那位真人却丝毫没有叫他起身的意思,康宸也是老老实实地跪着,没有半分怨言。

风卷云动,凌霄殿下乌云翻涌,变幻不定,一幕幕奇异景象都倒影在这位真人双目之中,此时若有人仔细端详他的双眼,便会发现那眼中目光深邃无比,倒映出人间万象,似看尽人间沧桑,又仿佛无底深洞,幽深无尽,世间景象入眼如沉水,无声无息悄然变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跪在地上的康宸才忽然听到身前传来一句话语,道:“谁让你去玄龟岛的?”

康宸咬咬牙,道:“回禀师父,是弟子自己…”

能被康宸叫做师父的,凌霄宗内只有一人,便是当今凌霄宗掌教真人,同时也是鸿蒙诸界人族修真泰山北斗般的巨擘人物,天下人无不崇仰的岑怀远真人。

康宸的话才说了一半,却已经被怀远真人淡淡地打断,道:“你这是要骗我?”

康宸身子一震,抬头看去,只见怀远真人缓缓转过身来,那双深邃双眼凝视看他,只一眼之中,康宸便觉得身上冷汗冒出,连忙垂下头颅,再不敢有所欺瞒,低声道:“弟子错了,是弟子心急欲救杜师兄,到处求人,王亘师兄本不欲多嘴,是被弟子缠得不行,这才指点一二。”

“王亘?”

怀远真人默然片刻,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康宸之后,缓缓转过身子,再度凭栏远眺,袖袍中一只干净修长的手掌,轻轻落在白玉栏杆上,手指慢慢地屈伸弹动着。

如此又过片刻,便听到怀远真人沉稳的声音传来,听不出喜怒哀乐,难见声调起伏,只是淡淡地道:“既然你如此想见你杜师兄,不惜为此触怒师叔祖,便去黑云洞里陪他过几日罢。”

康宸身子微微颤抖了一下,却并没有任何其他反应,只是低声答应了一声,道:“是。”

怀远真人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远远望向下方云层沧海,风愈狂浪愈大,一波巨浪冲天起,雷声动,电蛇亮,那一刻撕裂天空照亮云幕,都倒映于他双眸之中化作风云滚动,看穿虚妄破灭风雨,一眼似穿越茫茫海天,越过无数青山岛屿,瞬间而至,于暴风雨中望见那一座如龟小岛,静静地躺在金虹山下,沧海之中。

青鱼岛上,小小海湾。

沈石与钟青竹面面相觑,一时间都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最后还是沈石先反应过来,一纵身从石头上跳了下来,在沙滩上走了几步,来到钟青竹的跟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

“你是到这里拾贝的?”

钟青竹脸上身上都沾染了不少沙粒,左手边还提着数个五色贝壳,除了拾贝这件事估计也不会有其他可能了,果然只见钟青竹点了点头,脸上兀自带着几分疑惑之色,道:“是啊,平日我们都在这附近几个海滩上拾贝的,对了,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啊?”

沈石眉头一皱,却是从她话里听出了些许异样之处,不答反问,道:“我们?”

钟青竹点点头,道:“是啊,除了我还有同样在阵堂接了拾贝任务的同门,有三十多人呢,平日都在这里附近拾贝…”话音未落,她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怔了一下,向四周看了看,随即目光又飘向了沈石过来的那个石壁后头,身子微动,似乎想走过去看看。

“不用看了,我刚从那边过来,一个人都没有了。”沈石摇了摇头,道。

“啊?”钟青竹明显有些吃惊,漂亮清秀的脸上也浮起一丝迷惑之色,道:“怎么会这样?他们都去哪儿了?”

沈石对这个问题自然也是无法解答,沉吟片刻后,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这个时候天空中阴云密布,已然压得极低,连周围的光线都变得昏暗许多,犹如即将入夜的傍晚时分,而海风也不知何时开始,陡然猛烈起来,将两人的衣衫吹得猎猎飞舞。

沧海之上,波澜起伏越来越大,浪涛翻滚不休,如欲倾覆,望之惊心;轰隆雷声,自厚重云层中隆隆传来,丝丝电芒,闪动穿梭于乌云之中,已是风雨欲来之势。

这一刻,海星姑娘早上所说的话突然如此清晰地回响在沈石的耳边:今日或有暴风雨,风雨太大什么事都做不了,早些回去,最好就在洞府呆着莫出来,别在外头走动特别是在海岸边上溜达了。

沈石忽然之间,只觉得身上一凉,隐隐出了一身冷汗。只是与此同时,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那边钟青竹忽然“咦”了一声,伸出手掌平摊开来,感觉了一下后,道:

“好像下雨了。”

话音未落,便只听天际乌云中一声雷鸣,如雷神擂鼓当空咆哮,声震四野,豆大的雨滴瞬间掉落下来,哗啦啦落成一片。

沈石脸色一变,嘴里低声道:“糟了。”说罢转头就像来路跑去,同时对钟青竹大声喊道:“快走,快走。”

钟青竹以手遮头,看看天色,也察觉了似有几分不对,赶忙也跟在沈石背后跑去。只是才跑两步,忽然间钟青竹失声惊叫一声,手指沧海远方海面,叫道:“啊…那,那是什么?”

沈石回头一看,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面上也是露出匪夷所思惊诧莫名的神色,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只见远处波涛起伏的海面之上,猛然卷起了一道空前巨浪,高达十余丈,简直就如一面巨大无比的水墙,正快速无比地向海湾这里冲来。

隆隆之声,天地变色,仿佛沧海这只亘古怪兽终于从沉眠中醒来,露出了他凶恶无比的一面,整座大海都似妖魔苏醒,狂舞咆哮,波涛汹涌,海潮滚滚,中间那道巨大水墙,更是铺天盖地,势不可挡,要将一切胆敢挡在它面前的东西尽数碾碎。

只片刻间,风雨之中,两个人的身子已经尽数被大雨淋湿,风狂雨烈,飘摇无助,眼看那巨浪滚滚而来,逃之不及。沈石猛回身,对着钟青竹大喊道:“这里有没有躲避的地方?”

钟青竹这时看起来也是吓得六神无主,一时间竟然没有反应,沈石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跟这个女子遇到一起时,似乎都特别倒霉的样子,心头没来由的一阵焦躁,一步冲上去抓住她的肩膀,狠狠摇晃了一下,怒道:“喂,醒醒,这里有没有躲雨的地方啊?”

钟青竹一下子惊醒过来,脸色苍白,但还是伸出微微颤抖的手指向后头,略带了几分哭腔,道:“那、那边,好像我记得有个山洞…”

不等她说完,沈石已然大步向那边跑去,跑了两步察觉有些不对,回头一看却见那钟青竹居然还站在原地没动弹,似乎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不由得又是对着她吼了一句:

“快跑啊,留在这里想死吗!”

钟青竹身子一震,看了一眼那正在快速接近的恐怖巨浪,铺天盖地如狰狞恶鬼一般,哪里还敢站着,连忙咬着牙掉头向沈石这边跑来。

沈石情急之下,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一把抓住她的手,拽着她就拼命跑去,同时口中大声喊道:“哪里,哪里,山洞在哪里?”

钟青竹跑得没他快,但被他紧紧抓着手腕一路拉扯,跌跌撞撞地也勉强跟了上来,这时被沈石吼着,也是下意识地向前方山壁深处指了一下。风大雨大,似乎迷离了他们两人的眼神,明明身子就在一起,说话声却好像很远很远,非要大声喊着才行:

“那边,山壁下面…”

沈石奔跑中抬眼一看,果然见山壁下面有个黑幽幽的小洞,看着不过一人来高,里面是何动静也看不清楚,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闭着眼睛也只能往那边冲过去了。

水浪滔滔,滚滚向前,转眼已漫过原本的海岸线仍不停歇,一路向前,如肆虐的怪兽席卷一切,冲向前方那两个弱小的身影。

第五十二章 洞穴

隆隆之声,响彻天地,无情无尽的天地之威,在此时似乎才显露出几分端倪,面对如此恐怖威势,凡人便如蝼蚁一般,在滚滚波涛中可怜而无助。

大树石块纷纷倾倒滚动,在海水洪流中挣扎翻覆,小小海湾中巨浪滔天,似一只巨大妖兽降临于此,将要撕碎一切。

沈石拼命地向着那个山洞跑去,隆隆可怖的水声,已经就在自己的身后,甚至就连脚下,这时也已经到处都是水渍。

风雨中,喘息声仿佛都被淹没,生死关头,谁还会分心回想往事?巨浪咆哮,慢一步或许便要死在这里。

近了,近了,又近了…

不管是前方山洞,还是身后恐怖巨浪。

波涛滚滚,那水汽仿佛都在耳边翻滚,衣衫尽湿,似乎下一刻就要被大浪卷走,而那黑色的山洞看去也在咫尺之遥。沈石猛地一声大叫,用尽全身力气,身子一个前扑,连带着钟青竹一声尖叫,也向那山洞踉跄滚去,终于是堪堪在险之又险的那一刻,勉强钻进了山洞之中。

石壁坚硬而黑暗,扑倒在洞内坚硬的岩石上面时,他们便听到身后猛地有一声巨大无比的撞击声,那是滔天巨浪重重地撞到了山壁之上,那一刻,仿佛整座山崖石壁都在颤抖震动着。

一切生物,在这可怖的力量撞击下,或许都会化为齑粉。

然而,还不等他们二人回过神来,沈石便听到身旁钟青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声:

“水!水,水冲进来了…”

沈石猛然回头,但是眼前陡然一片黑暗,随即在那电光火石间,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浪潮扑面而来,身子瞬间一轻,然后便完全失去了控制,被强大的水流整个带着向山洞深处冲了进去。

混乱中似天旋地转,身子不停地翻滚着,黑暗里他兀自还抓着那只柔软的手掌,而不知何时,那个女孩也反手过来,如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他不肯松手。

只是那水流如此迅急,冲入山洞后被窄小的石壁压缩,力道更是大得惊人,两个人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只片刻间就被这狂暴的水流带出了不知多远。倒是这不起眼的小山洞居然很深,水流直灌而入居然半晌也未见底,而他们二人在一片黑暗里被水流挟带在周围坚硬的石壁上撞了不知多少下,遍体鳞伤,也不知骨头有没有断裂。

只有两只手掌,抓得很紧很紧,生死关头,冰冷水中,仿佛都只有对方是唯一温暖而可怜的依靠,然而在这如天崩地裂般的可怖力量下,人如蝼蚁,身似浮萍,终于还是在最后神智渐渐模糊之前,分开了手掌,失去了对方踪影。

“砰”的一声闷响,再一次被重重撞上了某处坚硬石壁后,已然陷入绝望包括在水中连呼吸都艰难的沈石,终于是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青鱼集中轩日堂。

整座青鱼岛在这个时候,都已经被狂风暴雨所淹没,乌云低垂,雷声隆隆,平静多时的沧海似乎在尽情地发泄着集聚许久的愤怒,狂风一阵紧过一阵,大雨如注,将天地都染成了一片灰蒙蒙的颜色。

身材高大魁梧的王亘站在书房中,凝视着窗外这一片狂风骤雨天地迷蒙,许久没有动弹一下,连望着远处不知名地方的双眼,仿佛也渐渐变得有些迷蒙起来。

狂风呼啸而来,挟带着漫天雨水,在窗外徘徊不去,但是每每欲冲入窗口眼看就要将他全身打个透湿的时候,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道形成了一堵墙,轻轻挡在窗外尺许地方,不得前进一步。

“啪啪,啪啪…”有人在屋外轻轻敲门,王亘从远处收回视线,默然片刻,道:“进来。”

“吱呀”一声,书房房门被人推开,进来的是一位身着凌霄宗弟子服饰的男子,身量颇高,正是前些时候与另一位矮个师弟去张贴告示的那位,王亘转身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道:“郑师弟来了,坐。”

这位被他叫做郑师弟的凌霄宗弟子名叫郑哲,平日向来与王亘要好,是王亘在青鱼岛上主持大小事务的得力臂助,与康宸并称为王亘左右手。

两人关系不错,郑哲与王亘独处时便也相对随意些,点点头答应了一声,走到一旁坐下了。

王亘合上窗扉,将那漫天风雨都关在了门外,然后回身在郑哲身前坐下,道:“事情做得怎样了?”

郑哲道:“风暴告示已经贴上了告示牌,随后我又跑了几处要紧所在,像阵堂、丹堂、矿场、妖洞,还有灵兽殿的兽场等,都亲自过去看了看,也叮嘱了那里驻守当值的几位师弟,令他们不得松懈,毕竟今年刚来的新人师弟们才到岛上十多天,怕是没见过沧海风暴,一不小心万一出事就不好了。”

王亘点点头,道:“的确如此,你做事细心,我自然是放心的。”说着顿了一下,又道,“各处堂口可都点齐了人数?”

郑哲道:“大部分人头都清点好了,并无缺漏,只有我最早去的阵堂,因为正派人去‘彩贝滩’叫新人弟子回转,正是陆续回转,我又急着去其他所在查看,所以先走了。不过阵堂那边当值的两位师弟都是实心谨慎的人,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

王亘笑了笑,道:“应该如此罢,毕竟在那边拾贝的新人弟子差不多都是世家子弟,随便哪一个出了事,保不定就是诸多麻烦。钟、许两位师弟也是出身世家,想必对这一点上是十分清楚的。”

郑哲咳嗽了一声,没有接话。

王亘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再多说什么,书房里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屋外的风声雨声急切疏狂,仿佛渐渐都透了进来。

过了一会,郑哲开口道:“师兄,康宸去金虹山已经好几日了,至今不见回返,莫非真的是被扣下责罚了吗?”

王亘目光微闪,过了一会缓缓摇头,道:“我亦不知,康师弟是掌教真人爱徒,与那位杜师兄并称怀远真人座下双璧,想必就算有错也不会责罚太重的。”

郑哲点点头,像是松了口气,只是眼角余光似乎不经意地看了看王亘。片刻之后,王亘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郑哲问道:“对了,那告示失踪的事,林师弟怎么说的?”

郑哲摇摇头,道:“我多番询问过他,但林师弟一口咬定今早他确实是将那告示贴好了,绝无可能失误。”

王亘冷哼一声,道:“那后来为何不见的?”

郑哲苦笑道:“我也如此问他,林师弟瞠目结舌答不出来,只是咬定自己贴过,又说可能是有人要故意害他。”

王亘眉头一皱,道:“胡说八道,哪个会去害他了?”

郑哲耸了耸肩。

王亘默然片刻,道:“新人入岛,我又刚刚接手这青鱼岛上事务,诸多事情千头万绪,也没那闲功夫与他计较。你回去说他几句,告诉他下次做事切记踏实认真,再如此浮躁不实,犯了错事,我可不会饶他第二次。”

郑哲点点头,道:“是,我会对林师弟说明白的。”

王亘想了想,又道:“待会你还是再去阵堂那边走一趟,确认一番他们是否点齐了人数,新人入岛不久,万一出事实在不好看,便是我只怕也会在宗门几位长老面前吃挂落。”

郑哲点头答应,随即站起,道:“既如此,我干脆现在就过去阵堂,师兄你就等我的消息罢。”

王亘也起身,轻轻一拍郑哲肩膀,道:“辛苦师弟了。”

郑哲咧嘴一笑,也没客气,便转身走出了书房。随着房门在身后再次关上,王亘又一次走到窗边,缓缓推窗。

又见这漫天风雨,如泣如诉,风雨之中,苍茫一片,竟是遮住了那雄伟青山。

王亘默默地眺望远方,望着那重重雨幕背后的模糊影子,怔怔出神,似在深深思量。

黑暗里,沈石发出一声痛哼,从昏厥中缓缓醒来。

活着,还是已经死了,这个念头在他睁眼的时候第一个就从脑海中浮现而起,入眼处,是一片深沉的黑暗,似乎看不到丝毫的光亮,让他恍惚间真有一种落入地狱阴间的错觉。

只是片刻之后,忽然间全身各处十几个地方一起疼痛起来,顿时让他在黑暗中龇牙咧嘴打了一个冷战,也同时让沈石惊醒过来,这痛感如此真切,身上伤处如此之多,想必都是刚才被水流冲撞到坚硬石壁上所致,而自己看来不知为何,是逃过了一劫,居然侥幸活了下来。

只是眼下周围一片黑暗,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沈石只觉得身上除了到处都痛之外,还有一阵阵的寒意隐隐传来。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定了定神,勉力坐起,然后试探着在黑暗中伸出手去,触手处一片冰凉,好像是摸到了一片水洼,沈石怔了一下,随意身子手脚都动弹摸索了一会,果然发现周围都是尺许深的浅水,自己好像是被冲到了某个小水塘里又或是水岸边上。

沈石在黑暗里一时也不敢随意乱动,毕竟周围一片陌生环境,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哪里,又会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便坐在原地不动,一时也顾不上坐在水中有些难受,开始竭力回想起自己昏迷之前种种情况。

片刻之后,他便想到了另一件重要事情,落入如此绝境被巨浪吞没冲入洞中的,可不是他一个人。

钟青竹哪去了?

第五十三章 摸索

“钟青竹?”

黑暗中,沈石屏息静气,试探着喊了一声,周围一片寂静,除了不知哪里传来有水珠滴落到水中发出的“嘀嗒”声外,便没有其他的声音,甚至连虫鸣声都没有。

一个人,在这片陌生的黑暗中,仿佛感觉有一种特别的孤寂,沈石莫名的有些心慌起来,为自己未卜的命运,也有些担心钟青竹的安危。他仍记得自己昏迷前被那可怕的激流挟带着到处冲撞的场面,现如今居然还能够活着,连他自己想想都觉得有些侥幸。

可是钟青竹的运气会不会也这么好?当初第一次见面在拜仙岩石阶上时,沈石可是还记得孙友说过这位女孩据说是个霉运缠身的人,呃,是不是这样说的呢,反正就是运气挺不好的罢。

沈石心里胡乱地想着,开始试探着往身旁更远处摸索,同时口中每隔一会,便叫上一次钟青竹的名字,希望能够找到她。

之前因为事情太过仓促突然,沈石甚至连那个山洞入口的模样都没看清楚,只是隐约记得这个山洞似乎不大,但是想不到在这巨浪激流的冲击下,水浪带着他们往洞内冲了很远都未见底,直到他昏迷过去。

现在在周围一片黑暗中,他小心翼翼地摸索了一阵,突然陷入犹如瞎子一般的境地,实在是让他很不适应,不过摸来摸去,好歹是大致察觉自己应该是还在某处洞穴之中,周围水洼不远处,便能触摸到坚硬的石壁,而且洞穴不算高大,约莫只有大半人高,他甚至连站直身子都做不到,只能弯腰在水中爬行摸索。除此之外,也许是因为那股激流水浪冲刷过的原因,这个黑暗的洞穴石壁上十分的潮湿,不停的有水珠滴落,前头听到的嘀嗒声就是如此而来。

但是钟青竹仍然没有回音。

沈石忍不住心里渐渐有些焦灼起来,虽然大致搞清了周围情况,但显然知道自己身在洞穴也是于事无补,而钟青竹下落不明生死不知,除了担心她的安危之外,沈石对自己的未来也有几分说不出的恐惧,难道是要莫名其妙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

一阵莫名的烦躁在心头腾起,沈石焦躁之下忍不住咬牙骂了一句:“钟青竹,你到底死哪里去了啊?”

话才出口,沈石心里便有几分后悔,在黑暗中苦笑着摇摇头,心想自己还是定力不够,在这种情况下竟会如此轻易的失态,轻叹一声后正想振作精神,重新往前在摸索一番时,却猛然听到前方不远处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

“我、我在这…”

沈石身子一震,差一点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那声音虽然微弱,在这一片黑暗中却显得特别清晰,哪有可能听错?那个瞬间,沈石的第一反应是大喜过望,第二反应却是下意识地对着黑暗那头翻了个白眼,在心里道:“好好叫了你半天没反应,忍不住骂了一句居然就…”

不过不管怎么说,有了这个回应,沈石顿时是精神一振,或许人就是这样,哪怕周围是再孤寂冰冷的黑暗,但只要感觉到有个同伴在身边,便会下意识地感觉到温暖与安全。沈石立刻调整方向,对着黑暗里钟青竹声音传来的方向,叫道:“你别动,我现在过来找你。”

“嗯…”钟青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怯生生的感觉,略微还带着几分颤抖,也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身上在不久前的激流冲击下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