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里间,是一座回字形走廊,正院三开门,东西两间次卧,东西厢房对立,也是三开间,盈盛的水汽几乎是扑面而来。

正懵懂间,已有一梳了双丫髻的清秀丫鬟迎了上来:“这位小娘子,是要泡温汤还是休憩?”视线从苏令蛮一身的泥点子上收回来。

苏令蛮一愣:“这里不是更衣室?”

“自然也是了。”小丫鬟笑眯眯道:“这处别庄本就是引地热之水而建,每间房内还设有温汤池,小娘子既来,也可享受一番。”

倒是会享受。

绿萝看了眼苏令蛮发丝上沾染的泥渍,建议道:“二娘子既然来,不如便泡下温汤,涤一涤这满身的尘气。”

小丫鬟机灵,已经带着主仆二人去了东厢房一间僻静的侧间,打开门,躬身道:“小娘子,此处还没人,您竟可休憩一番。温汤便在里舍缎字屏风后。”

“等等,我问你一事。”苏令蛮见小丫鬟要走,又忙招手道:“这厢房正院里,都有谁在?”

小丫鬟赧然一笑:“奴婢不过是个小小的婢女,如何能知晓那些个大人物,只这正院包括两间次舍都有人了,西厢房一间有人,东厢房,也就您这处来了人。”

苏令蛮听罢这才放心,摆手示意,小丫鬟知趣地出了门,绿萝连忙将门阖上,从随身带着的小包袱里取了一条簇簇新的裙子递给了二娘子,为难地道:“二娘子,就带了这么一条白裙。”

纯白轻纱,摆边一圈清脆的竹叶,平时看来也是清新至极的。

苏令蛮眉也未蹙,见绿萝小心地看着自己,忍不住笑道:“为何这般看我?”

她心里却明白,绿萝为何做这姿态。

左不过是怕她看了心堵,想起王三娘子罢了——

“奴婢只是觉得,主公断不是那受人摆布之人。老夫人她……”绿箩想着措辞,却被苏令蛮出言打断了:“不论成不成,总没有硬插进去的道理。”

“若他清清白白孤身一人,阿蛮怎么也会拼一拼,失败了没甚,但很可惜……到底是缘分不够。”

苏令蛮舒展双臂,任绿萝将其明衣脱下,只剩艳红襦裙,而后坐到梳妆台前,水般的质地垂落地面,将头发散了,瀑布般的墨发直直落在雪白的背上,显得胸前一抹惊心动魄。

绿萝可惜地看了眼被染了泥土的红裙:“这缎纱虽不算太难得,可如这般染得饱满也是极罕,最是衬二娘子,这般脱了也是可惜。”

苏令蛮莞尔一笑,看了眼铜镜,发觉金簪玉钗都拔了,才起身绕过里舍屏风,内里是一座椭形的池子,温泉特有的硫磺味扑面而来,俯身掠了掠水,发现水温正好,才道:“本是穿了给想让看的人看,既如今已经不想,那脱了也没甚可惜的。”

绿萝欲言又止,可□□本是不可与他人言说,便她有再多能说的,也不可说——

苏令蛮裸足探入池内,正要脱衣下水,突得足间一点,径直从池边往屏风角落扑来,一撩帐缦,披得严严实实的账缦里,蓦地露出一个人来。

“是你?”

苏令蛮似惊似怒,猛地一把将一扯帐幔将露出的肩膀胳膊裹了,瞪着里边一人,恨不得挖了其眼珠子。

吴镇一双桃花妙目落到苏令蛮宜喜宜嗔的面上,泰然一笑,整个人出了帐幔,奇道:“阿蛮妹妹,你……怎么会在此?”

“莫装傻!”苏令蛮怒斥:“这一切都是谁安排的?镇哥哥,若你还念一点儿时情谊,便赶快出去!”

就在吴镇出现的一刻,苏令蛮便知晓,这是一出连环计了。

从河边与范四娘争斗开始,若她不曾落水,便会被沾染一身泥,不得不来此温汤沐浴。若她不机警些,恐怕此时已被吴镇占了便宜,接下来……该是有人带人捉奸来了,这样不论如何,她都会被重新与镇哥哥凑做一堆。

绿萝欺身,一把捏住吴镇脖子,欲要将其丢出门外,却发觉浑身骨酥身软,凭空失了力气,手一软,便被一把甩开推到了地上。

苏令蛮恨极,却见吴镇一步步走到面前,捏着她下巴,轻声道:“阿蛮妹妹,若你当初也出落得这般貌美,镇哥哥也不会那般绝情。”

第69章 三观不合

“你,你无耻!”

苏令蛮怎么也没想到, 幼时这个能带她下水摸鱼上山爬树的大表哥会变成如今模样, 此时想来, 从前那些记忆都好似被淋漓地泼了一层狗屎,一想起来便让人忍不住作呕。

吴镇摇摇头,手指在唇间一“嘘”,因靠得近气息几乎喷到她脸上:“阿蛮妹妹,你错了,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镇哥哥我……也只是个俗人。”

摒弃那些左摇右摆丁点不值的良心,吴镇不得不承认, 此时的感觉好极了, 他极之愿意坦诚自己的无耻,甚至引以为豪。

“自打上一回见了阿蛮妹妹,镇哥哥这心啊,满满都是你,茶不思饭不想的,都给饿瘦了。”吴镇凑过去, 目光直直落在眼前馨香的唇瓣上, 小娘子正当妙龄, 唇形优美,如微微上翘的菱角,引人采撷。他忍不住贴得更近。

苏令蛮微微侧开头,试图避开扑面而来的气息, 一双大眼无辜而明媚,作泫然欲泣状:“那大姐姐呢?大姐姐心慕镇哥哥许久,镇哥哥也舍得将她丢了?”

“娴儿宽宏大量,早先便与我承诺过,你做大,她做小。”吴镇满面春风,对一个读书人而言,娥皇女英共侍一夫,算是一段风流佳话。

苏令蛮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留出扇形的影子:“这么说,今日这一出——大姐姐也是知情了?”

吴镇面上一愣,不意她竟如此敏锐,可话既已出口便再无收回的道理,何况这两柔弱女流都已尽在他手,料定是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娴儿是个大度的,不会与你争。”

苏令蛮挣了挣,下巴被桎梏的疼痛让她“呲”了一声,不由想到上一回暗夜里东望酒楼的檀香,那时她只觉得心跳加速,此时却只有满腔厌恶。

她冷笑一声,诈他:“我猜,此计应该是大姐姐与你合计好的?镇哥哥,你可是上当了。”

“上当?上……什么当?”

吴镇一挑眉,心不在焉地着她说,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她露出的一点香肩上,浑圆剔透,当真是让人魂酥骨软,只觉得浑身热得想跳入这温泉池中。

“不巧,我那大姐姐最近移情别恋,看上了京城来的那位杨郎君,镇哥哥你觉得……她做这出,是为了什么?世上可没有哪一个女子肯心甘情愿地与人共侍一夫。”苏令蛮不动声色地挑拨:“一旦将你我送做了堆,她便是不肯当小妾,也是理所应当,到时候再去与那杨郎君双宿双栖,便再美不过了。”

即便想了放弃,可说到旁人与杨郎君双宿双栖,苏令蛮也仍然浑身不是滋味,一双美目不由黯淡了些许,连忙又挑起精神看着吴镇,试图从中找出脱身的机会。

吴镇自然知道苏令蛮口中的杨郎君是谁。

便他再自视甚高,也晓得自己与这美杨郎差了十万八千里,不说身份,便长相也相去甚远,拍马不及。要是苏令娴转而欢喜上这人,简直是天经地义,他半点都不会怀疑。

吴镇面色不变,心底却是立刻便信了苏令蛮的说法。

何况娴儿最近总不肯与他出门,只鸿雁传书,便今日这坏主意,也是她出的,而且态度不同寻常的热切和诚恳,如今想来,简直是往他面上扇耳光。

男人便是如此——虽已挪了情移了心,可依然希望原属于自己的女子保持一片初心,痴心守望。若女子也生了贰心,便是不守妇道,再不欢喜,却也会生出尊严被犯的耻辱之感。

吴镇属不可避免地属于其中之一,面上的神色立时变得凶狠了起来,白净的面皮上青筋爆出,话几乎从牙齿缝里挤了出来:“此、话、当、真?”

苏令蛮忙举手示意:“当真,绝对当真。”

顺道出了个主意:“依照大姐姐的性子,此时必定在近处看着你我,镇哥哥若当真放她不下,不如使个计将大姐姐叫出,我姐妹二人一同伺候镇哥哥,也算一段佳话。”

吴镇面色阴晴不定,苏令蛮抬头看他,温汤边的水汽几乎晕湿了额发,显得她楚楚可怜,弱不禁风:“阿蛮如今被下了药,手无缚鸡之力,镇哥哥难道还怕阿蛮逃了?”

吴镇咬牙看这她,手一松先是放开了她,想想又不放心,干脆扯了她肩上账缦,将她束在了床架子上,塞了嘴巴,见没有遗漏,才拂袖出了门。

苏令蛮见这灾星终于抛开自己去寻大姐姐了,连忙深喘了口气,朝绿萝呜咽了一声。

绿萝刚刚被甩开,早在苏令蛮示意下装作受伤,瘫软在地,吴镇这书生没甚江湖经验,轻易便放过了她,如今在苏令蛮示意下,连忙抽了匕首,三两下将打了死结的账缦割开,将苏令蛮剥笋一般剥了出来。

眼看白馥馥的手脚上一圈红肿,绿萝红了眼眶,咬牙道:“改日必要将那姓吴的片了当肉吃!”

“片不片肉以后再提!人快到,莫耽搁了!”

苏令蛮顾不得披衣,随便将明衣裹了,包着脑袋往窗缝往外一探,果见一男一女推搡着从对面的西厢房从回廊往这里走,已经快到门前。

如今情势显然不大妙。

她与绿萝也不知何时中了招,迷药药性极其霸道,虽神智清醒,两人却都成了彻底的软脚虾,门口出去显然不成,可房间也只屏风后一个北窗,门旁一个南窗,两人要想都出去,恐怕来不及。

绿萝当机立断地开了北窗,推着苏令蛮爬将上去:“二娘子,你先走,吴镇是冲着你来的,奴婢不要紧。”

苏令蛮只觉一股巨力托着自己上了窗,虽情知这是当下最好的法子,鼻子却忍不住微酸,为避免磨蹭,干脆一身翻身直接摔到了地上,薄薄的春衫完全挡不住袭来的疼痛,膝盖被窗下细碎的硬物蹭伤了。

北窗哐啷一声,关上了。

里边已经传来吴镇高声的呵斥,苏令蛮顾不得疼,连忙爬起来拖着软脚快跑,眼前正好一扇窗静悄悄地开着,想到那许是会做了出气筒的绿萝,她也不知怎的,体内凭空生出一股力,直接一撑窗沿,人已经落入了隔壁的厢房。

正入眼帘的,是一池弥漫的水汽。

雾气白茫茫间,一片偾起的玉色肌理映入眼帘,每一寸都恰到好处,杨廷蹙着眉,不耐地看着她,苏令蛮呆了呆,顾不得看到的,深喘了口气,直接跪下身去:“求郎君救救绿萝!”

汤池边潮湿的水汽,弥漫了她的眼睛。

在这一刻,苏令蛮深深地感觉到了命运的无常和恶趣味,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远离杨廷之时,命运却戏剧化地跟她开了一个玩笑,又一次将他推到了她面前——以救世主的身份。

“哦?”

杨廷看着头也不敢抬的苏二娘子,视线落在她匆忙间露了大半的肩膀手臂,白皙的皮肤上遍布了擦伤和泥土,可即便如此狼狈,她的背脊依然挺得笔直,头颅谦卑地垂下。

但他知道,她脑后有反骨,绝不如表现出的这般恭顺。

脚尖一点浴池,人已经跃到了半空,裹着屏风上的长衫缓缓落下,看着死死垂着头的苏令蛮,杨廷慢条斯理地系着袋子,沉声道:“绿萝如今已不是我的暗卫,生死由天。”

“可是——!”苏令蛮猛地抬头,在触及那双冰冷的双眸时又往回一缩,想起那半开的北窗,极少会有人在沐汤浴之时开窗纳凉,毕竟还是春日,眼里不由升起一丝希冀:“若我将绿萝奉还给郎君呢?”

自己人,总该救了吧?

杨廷眼睛眯了眯,不置可否,半晌才朝外唤了一声:“林木!”

林木颠颠地转过屏风来,眼睛老老实实地哪也没看,垂首道:“郎君请吩咐。”

“你去隔壁将绿萝带来。”

林木松了口气:“喏。”人已经一个箭步消失不见了。

苏令蛮吁了口气,这才发觉膝盖和肩膀钻心地疼了起来,她拢了拢不断滑落的外衫,轻轻地道了声谢。

“不必谢我。”杨廷绕到屏风后,衣料窸窸窣窣间磨蹭,隐约见身姿如松,蜂腰猿臂。

苏令蛮软塌塌地坐在汤池边,双手环过膝盖,手掌间细碎的伤口淅淅沥沥地发疼,可怎么也比不上她刚刚的认知:“所以,郎君之前便听到了隔壁的那些碎语,开了一扇窗,给阿蛮留了条活路?”

杨廷懒洋洋地系好外衫,才道:“从你一进门开始,我便知道了。”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他尤其如此。

失望多了,反倒麻木了。

任胸口穿堂过的风将自己淹没,冷意顺着湿漉漉的水汽一层一层袭来。

苏令蛮抱紧自己,哑着声“哦”了一声,可声音里的失意,却怎么也遮不住。

隔着屏风,郎君依然气度不凡,让她心折,可她从前为他搭建的完美无瑕瞬间崩塌,露出了苍夷一角。

“二娘子,你有这个认知,很好。”

杨廷绕过屏风,落在汤池边冷硬砖石上的一双赤足如玉,仿佛带着股奇特的鼓点向苏令蛮走来,她昂着头莫名地看着他,却见杨廷俯身温柔地将她一把抱起,以不可抗拒的力道将她抱过温泉池,放到了塌上。

苏令蛮试图挣扎地远离,却被他一指定在了原地:“二娘子,莫动。”

柔软的带着点微凉的指腹落在她赤裸的肩膀上,杨廷动作轻柔地为她擦药,口中的话却如冰粹过的寒冷:“二娘子,杨某为你开一扇窗。若你今日逃不过来,便只能怪自己无能,为何让自己落到了如斯境地。”

他看着她,眼里带了点慈悲,如佛光普度的菩萨。

苏令蛮却猛地一把推开了他上药的手,无视他错愕的眼神,硬声道:“郎君总有道理,可这世上,也总不能事事讲道理。”

将自己当成了居高临下的神佛,焉知人生苦短,哪有那许多准备得正正好之事?

若哪一日他杨郎陷入了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时候,可会期盼着从天而降的惊喜?

杨廷静静地看着她,好似不大明白,一双眼如剔透的琉璃,美不胜收:“你与我生气?”

苏令蛮目光一触,便移了开来,恭顺地垂下头:“阿蛮不敢。”

“只是这些许亲昵之事,你我之间恐怕不大妥当。”她直截了当地道:“郎君如今既有了未婚妻,合该与旁的小娘子远离才是正经。”

杨廷好奇地看着她:“我以为你与旁人不同。”

这不同,他未分说。

苏令蛮也不敢问,她的心如沸腾的热水,时时刻刻想要冲破盖子扑将出来,却被理智死死地压在地底,再经不起一丝一毫地自我撺掇。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里:阿蛮的三观,与杨廷的三观其实是第一次碰撞。

阿蛮尚有一颗赤子之心,而阿廷的心,在尔虞我诈的名利场里,早就沉到了最底下。

所以阿蛮会觉得,一个女人即将收到侮辱,你能救却不能救,完美崩塌。阿廷却觉得,所有的给予都是要有代价的,这是他过去给他的影射。

当然,唯有不同,才能创造独一无二相互碰撞和彼此救赎的爱情。

这是驴子的爱情观,这世上千千万,我独爱你的灵魂——

第70章 孽力回馈

小小的厢房内, 水汽氤氲开来, 将空气也整得湿漉漉的。

杨廷垂眼看着眼前这个恨不得将自己团成一团彻底远离自己的小娘子, 蹙了蹙眉,伸手将药瓶递了过去, 指骨分明如玉,衬托之下仿佛连药瓶都凭空高贵上了几分。

苏令蛮抬头看他,默不作声地接了过去,药瓶在掌间紧紧磕着,生冷生冷的。

“有话便问。”

湿漉漉的长发披散在腰间,沁湿了薄薄一层春衣,就如这空气里黏黏糊糊的气息, 让杨廷不耐地蹙了蹙眉。

“郎君晨间差人相邀, 可是有事?”

苏令蛮话音刚落, 隔壁厢房便传来一声“咚”的一声落地声,几乎是立刻的, 自己这边门便被敲响了, 林木的声音传来:“郎君, 幸不辱命。”

杨廷扬声:“进来。”

林木一把揽了绿萝半扶半靠着一身湿地进门,一脸不自在地道:“卯一已经带到。”

绿萝一眼便瞥见了美人榻上的苏令蛮, 被她满身的狼狈吓了一跳,下意识便问:“二娘子,你怎么了?”

话毕,才想到杨廷,连忙推开林木俯身欲跪, 却被杨廷阻了:“不必,卯一你如今的主人是苏二娘子,不是我。”

“是。”

绿萝低眉顺眼地道,苏令蛮不顾自己手软脚软,撑着便下了榻,一把扯了她手上上下下地扫了个遍,才问:“绿萝,你没事?”

绿萝摇头:“娘子不必担忧。”

林木黑脸膛虎得笑了一声:“卯一的本事,岂是那两个软脚虾比得的?”

绿萝未理他,将后事详细与两人交代了一番。

“镇郎君扯着大娘子推推搡搡地进门,见只有奴婢,便知道自个儿是被耍了,气急败坏之下,想来抓奴婢,又一手扯着大娘子未放,不料池边砖滑,被奴婢趁势推了一把,三人便一同掉下了汤池,淋成了个落汤鸡。”

思及此,绿萝忍不住露出了个笑来。

“苏大娘子还算机灵,想要爬上汤池赶快出去,却不想几人乱作一团,不小心将脚给扭了。这时,”她抬头看了眼林木:“阿木就冲进来了。”

苏令蛮眨了眨眼,心下明白这事必然不是那般简单。

起码在手无缚鸡之力时,要计算好时机恰好将几人一同推入池子便是不易,万一自个儿救人晚了,大姐姐崴脚这一出也能起到拖延时间的作用。

苏令蛮从来不信有得来不费功夫的幸运,忍不住心疼地拍了拍绿萝的肩:“绿萝,你先去盥洗,换一身新衣。”

绿萝揩了揩脸上的水,笑点了点头,朝杨廷福了一礼:“主公,卯一告退。”

杨廷摆手,绿萝这才跟了林木出门。

苏令蛮松了口气,挺直的背脊便忍不住塌了下来,杨廷似笑非笑地道了一声:“没想到卯一到了你那,倒是活泼了许多。”

“郎君天生威严,绿萝自然是不敢造次的。”

苏令蛮下意识地帮绿萝回了一句,回身却见杨廷冷峭的面上一双眼被室内的水汽都好似浸润得柔和了一些,她心微微一颤,忍不住紧紧握紧了袖口:一切不过是假象。

这人的本质,是千年不化的寒冰,靠近的大多数人,都冻死在了路上。

“郎君,阿蛮能否像你借一个人?就一会儿。”

杨廷了然地看着她,眼里是如许清波,又清又淡,朝身后虚空出唤道:“莫旌。”

“奴才在。”

莫旌凭空冒了出来。苏令蛮并非头一回见这些暗卫神出鬼没的身手,并不感到讶异。

“你去隔壁一趟,速速将门锁了。”隔壁厢房传来两人细微的争吵声,虽音量压得低,可也瞒不过他耳朵去。

苏令蛮诧异的一眼没逃过杨廷眼去,他嘴角翘了翘,眼底的笑意微微荡开,带着点孩子气的得意一闪而逝,大马金刀地坐到了室内唯一一张八仙座上:“杨某的头发湿了。”

所以——?

苏令蛮一时没转过弯来。

“二娘子莫非只想享受男人递来的好处?”杨廷支着额看来:“伺候人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