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令蛮知道他没明白,或者说,依大部分人来看,她这般穷折腾,未免过于不知好歹。

世间女子,都渴望找到一根安稳和乐的树枝,能被人妥善收藏,细心安放,好免于四下流离,免于惊惶苦痛——

而杨廷也确实努力在这般做。

他试图隔离开朝廷之上所有的风波诡谲,力图为她创造一个单纯明亮的生活。是以,平日里极力避免说起朝堂之事,甚至在其过问时,还常常顾左右而言他。

偏苏令蛮与大部分人不同。

疼宠呵护固然让人沉醉,可她并不愿做一个毫无爪牙的金丝雀,只要静静等待主人投食,而不去管头顶上的青天。

“阿廷,你总不告诉我何事,万一危险来临,我不及反应该如何?”

“谁敢?!”

杨廷眼睛一瞬间危险地眯起,苏令蛮伸手,抚平他眉间一瞬间的隆起,笑道:“世间之事,从来不怕寻常,只怕万一。”

窗外煦暖的风带来草叶清香,晴空一碧,敞亮的天色下,知了在不知疲倦地唱着歌。

苏令蛮晶亮的瞳仁里,仿佛映照着一地亮堂的天光。杨廷终于退了一步道:“今日之事,兹事体大,我已请了马师兄与墨师姐暗中看顾。蛮蛮关好王府大门,无论谁来,都不可开门。”

“若……若我明日不回,马师兄自会亲来领你,切速速离去,勿多留恋……只当你我不曾相识一场。”

苏令蛮眨了眨眼,安静地看着他,只看得杨廷一阵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她喟道:“你一会意欲入宫?此行危险?”

“是。”

良久,杨廷终于答道,苏令蛮这才注意到,他素来笃定的面上,不自觉残存的一丝犹疑。

苏令蛮不是蠢人,早在枕边人最近的动静里,便猜到近日恐有大事发生,却不知竟然要威胁到性命——粗粗算来,能危及堂堂敬王性命之事,也不过那唯一的一桩。

“要动手了?”

杨廷点点头。

“把握可大?”

“这等事,从来是成王败寇,纵有充足把握,亦有阴沟里翻船的几率。”杨廷伸手摸了摸她眼睛,长长的睫羽下,那一双眼睛乌黑润泽,仿佛含着满池的碧波,光看着,便让人心头发软发酸。

苏令蛮仰头看着他,坚定道:“带我一道去。”

杨廷不出所料地拒绝了。

“师兄,”苏令蛮郑重地唤他师兄,倔强地负着手道:“师兄若不带小师妹去,小师妹只好自己想法子去。”

杨廷知道这话的分量。

阿蛮也绝不是那些娇娇弱弱的世家女,说话向来掷地有声,一诺千金。任性起来,也是真任性。

最终,敬王还是让步了。

苏令蛮便看着堂堂敬王以神乎其技的手法为两人改容换貌,化成两个不起眼之人,同样随在一个不起眼的小京官身后,大摇大摆地以侍从之名进了宫。

至于敬王妃外的三千精兵,全都成了睁眼瞎一般,全然没发觉两个逃出生天的庞然大物。

***

容妃的百花宴办得很成功。

少女情怀总是诗,纵然这中山王听闻风流无度,可到底文雅清秀,风度翩翩,又掌一方印,也算是难得的一个良人。

倒是房太保,前些日子因幼郎之事丢尽脸面,许多日子不曾露面,今日也在宴上赏了脸,与圣人觥筹相和,一副君臣相得、半点无嫌隙之样,倒让人侧目。

午间琳琅满目的果蔬酒食,到下午的游园相会,简称鹊桥会,最终竟然是为中山王定下了卢娘子——

说起来这卢娘子前些日子还一门心思地想往敬王府钻,如今倒是又欢欢喜喜地与中山王定了约,这形势,倒是越发让人看不明白了。

毕竟卢大将军这一门姻亲,手握重兵,到底是不同寻常的。

和乐的气氛,一直持续到晚宴。

晚宴上教坊司一台又一台的歌舞,直将气氛搅到了最高处,孰料气氛正好时,容妃竟惊诧地叫出了一个歌姬之名,“苏大娘子?!”

长安城姓苏的人家不少,可有头有脸的一家,正是如今烈火喷油的鄂国公府,而苏大娘子更是与庆国公府和离在家的苏馨月。

但缘何这踏歌而舞的媚俗歌姬也是“苏大娘子”,被容妃认出后,竟伏低身子泪眼婆娑地喊冤,百官家眷不由面面相觑,眼见鄂国公夫人面沉如水,心里不知转了多少回的计较。

但听这“苏大娘子”将事情原委娓娓道来,听闻如今的敬王妃竟是更有早年一桩被“退婚”的不堪过去,纷纷面面相觑,眼神发亮。

八卦人人爱听,尤其是长安公认的幸运儿——敬王妃过往之事,更让人不由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苏玉瑶跟着蓼氏前来,眼见在座妇人不论出嫁未出嫁的,纷纷亮了表情,眉飞色舞地听八卦,恨不得将中间那“苏大娘子”砸出个血坑来。

“苏大娘子”并未有任何添油加醋,神情凄然,说话却淡,只道敬王妃退了婚,她这庶长姐便嫁了过去,夫君性好郎倌儿,生不如死,日子过不下去便和离了,不幸颠沛流离成了歌姬,出来混口饭吃,不意被容妃娘娘认了出来云云。

其中无一字是假,偏省略了许多细枝末节,让人脑补出来,便是一出大戏。

长安权贵圈里的,也没几个心思简单的,脑补出的,自然也不是什么天下大和的好事。

心道必是那敬王妃在定州见了敬王见异思迁,使计将婚事退了,又塞了不睦长姐过去应付那性好男色的表哥,自己却一路来了长安,与敬王勾勾缠缠终于勾搭到了一处,得了盛世荣华——手段端得是厉害。

原来嘛,这能成了凤凰的麻雀,也没几个简单的。

世道艰难,哪里有那般正正好的静好岁月、金风玉露。

“苏大娘子”这一番条分缕析的言语下来,莫说敬王妃成了何等狐媚险恶之流,便敬王也成了一个好色无耻之徒。

单看席间的眉飞色舞,便也能观出一二来。

自然,无人认为这主办宴会的容妃无辜,不过容妃本就声名扫地,这般作来也不会比从前更污,算起来,倒是乌鸦面前两头黑——无甚损失。

苏令蛮低眉顺眼地站在角落,作为一个毫不起眼的黑瘦小太监,除了一双眼睛过分灵动,全然没引起旁人注意。

隐约知道她身份的小官家眷小心翼翼地觑了她一眼,眼见敬王妃神思不属地看着殿中,看似全然没在意,心里不免赞了声胸襟不俗。

殿中上首位,容妃娘娘目露悲悯道:

“倒是怪可怜的,来人,赐些金银,给大娘子赎了身,好好送出去安置了。”

这番越俎代庖,莫说鄂国公府家眷还在,轮不到一个外人来管;便这一声“可怜”“赐银”,不但是间接定了敬王妃所行无德,更是侮辱了苏家之人。

苏玉瑶性子爆,不待蓼氏阻止,便已拍案而起:

“娘娘好生无礼,莫说这不过是一面之词,不堪足信,便这妇人侮辱敬王府,言行影射,也该拖出去杖责才是。”

“再者,我阿蛮姐姐素行良好,在白鹭书院便是中元魁首,屡屡得先生赞许,娘娘莫非是想说,您这一言,比书院的先生还有德行?”

这话一落,在座不由窃窃私语、隐笑不断。

有那妇人赞叹这苏四娘子口舌厉害,不过三言两语,便将容妃娘娘私德有亏之事隐射了一番,真真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蓼氏不免忧心地叹了口气,阿瑶这般宁折不弯的性子,嫁去谢家,也不知好还是不好。

容妃被堵了话头,脸不红心不跳地笑笑,好似阿瑶全是孩子间的气话,道:“本宫不过是看这歌姬可怜,赐些度日银钱罢了——”

话还未落,却见方才还泪眼婆娑的“苏大娘子”伏地道谢,又道:

“奴本为吴家妇,和离归家,孰料容妃娘娘竟未卜先知,知晓奴公爹会横死,事先派人一路将奴自定州接来,路途种种颠沛流离自不必说,奴方才所言,也俱为容妃所授……奴作歌姬,撑至殿前,种种苦楚只为奴自己讨个公道,为公爹横死讨个说法!”

落地有声,苏令娴义正言辞之态,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壮烈了。

此话一出,殿中女眷几乎是没反应过来——这反转,闹大发了。

这般说来,这歌姬方才所言,全是假的,都是容妃苦心孤诣安排来污蔑敬王妃的?容妃娘娘苦心孤诣地安排了这一出,竟让这歌姬倒打一耙,成了自家出洋相的一幕?

容妃那张白面皮子立时涨得通红,神情不稳道:“哪来的妇人胡沁?来人,将人拖下去杖毙!”

“慢着。”

鄂国公夫人不紧不慢地站起,“这歌姬所言还未得证实,娘娘不如让她继续说下去,好让我等辨一辨真假?”

苏令娴不紧不慢地道:“奴所言句句属实。当初容妃娘娘尚在闺中时,便去过定州一趟,那时奴家的二妹妹,哦,也就是如今的敬王妃早因镇表哥好男风而和平退亲。”

“偏容妃娘娘嫉妒奴家二妹妹风姿过人,指使奴家暗中下药,欲将镇表哥与二妹妹一道成其好事,好毁奴家二妹妹的一生。奴不忍,却因位卑人微而不得不屈从,所幸二妹妹得当时的威武侯相救,此时想来……二妹妹与敬王爷的缘分,也该是自此始。”

“容妃娘娘偷鸡不着蚀把米,偏生害苦了奴家,奴家反抗不得,只得嫁予了镇表哥。”

“可事情奇便奇在这,容妃娘娘好似事先知道奴家公爹会横死,将奴接来此地,如此三番地交代,好叫奴污蔑敬王妃。奴不忍,又欲查清公爹横死真相,便一直与容妃娘娘虚以为蛇,功夫不负有心人……”

苏令娴还欲说下去,却被宫婢一左一右地掩住了口,再说不得。

只是这般欲盖弥彰的做派,实在是让人不得不生疑。

王文窈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只觉得计划全被打乱了,席间房夫人轻声笑道:

“娘娘若让这歌姬之语不清不楚地传下去,往后恐有更可怖的流言传出来,何不让这歌姬一次性吐出?真相,总是掩盖不了的。”

房夫人清清淡淡地说着,仪容坐态无一不美,连说话也是让人无可挑剔。若容妃娘娘执意不让人说,那便是坐实了歌姬之语——

王文窈有点心慌。

今日这一切,她原是想就此挫一挫敬王府威名,但苏令娴临时反水,让她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圣人今日还有要事……

她眼珠子骨碌碌动,房夫人瞧她不顺眼,她素来清楚,毕竟房二郎对她情有独钟因此前程尽失,换做任何一个娘亲,也不会比她做得更好。

苏令蛮在角落看得清楚,容妃面颊绯红,口中不知咕哝着什么,看上去仿佛……不大对头,跟魔怔了似的发癫。

容妃这一糊涂地思来想去,那边宫婢早被人着人拉开,苏令娴又得以道:

“奴发觉,容妃娘娘素喜行巫蛊之术,有妖言惑主之嫌,此事……传容妃乳娘,一问便知。”

巫蛊之术?

在座若原先还有言笑晏晏纯当看八卦的官眷,此时大殿内却是针落可闻,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不过一个妯娌倾轧,竟扯出这么一段公案来。

若之前证明容妃素行无德,那这巫蛊之术提出——

若当真坐实,却是要了容妃的性命。

可在座诸位,没有谁敢动弹。

这等几乎能动摇国祚之事,哪里是她们这群百官家眷所能管得?宫中唯一能管的,除了那金銮殿上坐着的那位,恐怕也只有常年幽居慈宁宫受头风所苦的圣德太后了。

容妃犹自愣愣地回不过神来,她怎么也不明白,事情竟进行到这一步了。

半晌,鄂国公夫人蓼氏站了起来,容长脸上,两条深深的法令纹显了出来,袖手道:“臣妇斗胆,去请圣德太后圣谕。”

皇宫虽大,可这辇轿来来去去,也不过是一炷香时间,便当真请到了圣德太后谕旨,太后惯常不出面,派了身前两个得力的嬷嬷督办,由着一众宫人,当真从漪澜宫正院中一中一西的两棵槐树下,起出了一个巫蛊布偶。

赤砂描就的生辰八字赫然在望,布偶身上插满了七七四十九根银针,一眼看去,两只黑溜溜的眼珠渗人得很。

女眷们连同后宫大大小小的娘娘们均看在眼里,大气不敢出一声。

生辰八字这等私密事,除了钦天监与自家父母、接生婆子,旁人谁也不晓得。

偏生圣德太后跟前的两位嬷嬷知晓,面色大变,又提了容妃娘娘的乳娘孙氏来问,孙氏性软,不过几个刑枷,便乖乖招了。还从胸口掏了一个薄薄的册子出来,其上颠三倒四地记了一堆语焉不详之话。

“娘娘在闺中时,便酷爱这怪力乱神之事,譬如早年便知晓,定州有一户苏姓人家,有名令蛮之人,还……”

孙氏虽怕得颤颤巍巍,交代却清楚详尽,将一桩桩奇诡之事交代来,甚至交代了年前那地龙翻身之事,直言道:

“圣人受蛊,对我家娘娘素来言听计从,甚至完全不计较娘娘与房郎君之事,可见巫蛊之术的厉害……”

孙氏形容害怕,老实懦弱的面上一脸深信不疑之色,显然自己也是信了的。

此话一出,与众哗然。

若旁人之前还将信将疑,但地龙预知、包括圣人忍了绿帽之羞,确实为真。

是问,这世道除了巫蛊之术,还有何物能引得一个郎君对一个红杏出墙之妇人忍让再三,恩宠如斯?

“是以,容妃娘娘身上果真有痣?”

有人悄声问,可这位私密,孙氏到底没说,只是讷讷朝容妃看了一眼,没敢对容妃的眼睛,便深深地垂下了头。

后宫所发生之事,迅速传到了前朝夜宴之上。

一石激起千层浪,巫蛊之事,但凡发生,便不再是小事了。

中山王一脸痛心,立时站起,大呼要为圣人“诛妖邪、清君侧”,一呼百应,文武百官悉数跪地,除了王右相大呼冤枉。

杨照多思多疑,又因着容妃先知之事,略一迟疑,便被中山王捉住话头,道:“圣人受妖邪所蛊,恐要请道士方能回魂,否则国祚不稳。”

底下又是一呼百应。

“中山王,尔欲造反?”

圣人掷杯,惊怒不定。

第212章 称帝业(修)

诺大的明华宫内, 瓷盏碎裂的声音,如石破天惊,殿下立时伏了一地乌泱泱的人头。

杨彻忙伏地三呼万岁,口称不敢,一脸的诚惶诚恐。

“圣人明鉴,臣拳拳之心,日月可鉴, 天地可明啊!”

圣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过分苍白的面上因激动隐现一抹血色, 胸膛起伏不定。碎裂的瓷片溅起, 割破了杨彻落地的膝盖, 一抹殷红浸得那玄紫朝服摆渲染上了一层沉郁。

这世道, 要说皇权有多权威,那是真没有。

世家初初没落, 可皇权还未高涨到人人敬仰之时, 尤其这圣人还年轻得过分,大梁朝建国四十余年,在朝代更迭的乱象里, 还不曾建立霸主一样的威严。

底下臣子们伏地都伏得很尽心尽力, 可杨廷仿佛看到了他们的眉来眼去。亲政不多年,这些油滑如蛇一般的臣子们, 推三阻四阳奉阴违之事着实是干得太多,他不信他们。

或许连他曾经的老丈人——史家如今的族长,因着这次夜宴的特殊被邀, 伏地的姿势,也是带着点漫不经心的鄙夷的。

龙鳞卫自掷杯后,如流水一般涌入这不算太大又不算太小的前殿,刀枪剑戟林立,几乎是立时将所有朝臣围了起来。

杨照窒息一般的不安在这些龙鳞卫的拱卫下,潮水一般退去了。

“圣人这是意欲何为?!”

有文臣惶惑问道,长几上的酒水菜品,反射着刀剑的森森冷光,仿佛泛着无边寒意。

杨宰辅王右相这一等一的朝臣,并未随之跪下去,此时微微立着,与圣人和身后的铁甲相对,不约而同地沉默下去。

杨彻轻笑了声,他身子瘦,有一双文秀的眉,此时微微蹙起,带着痛心的谴责道:“圣人当真魔怔了!不过区区一个宫妃,便蛊惑得您是非不分,加害忠良?!我杨氏先祖若在世,恐怕要寝食难安!”

他文雅而优容,此时做这痛责之态,唱念俱佳,任谁看来,也不过是个为上忧心,为国痛惜的模样。

圣人冷冷地看着他,承袭至杨氏先祖的凤眸如阴鹜的鹰隼,欲择人而噬。

“孤确实没想到,你中山王,竟也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容妃与孤道时,孤只当是梦话,幸好——”

话音还未落,方才还静止不动只是将群臣围拢的龙鳞卫们,刀剑齐出,锋锐之刃悉数对准了群臣,杨彻未反应过来,便被肩头压来的长枪给抵住,动弹不得了。

明华宫内一片死寂。

龙鳞卫历属圣人私兵,只听一人号令,圣人掷杯为号,看样子——今日容妃生辰宴,本身便是一场局。

他们这些人,不过都是陪演的棋子。

有些附和中山王两头不靠的小喽啰们不约而同地偃旗息鼓:蔫了。

杨彻唇角勾了勾,眼神诡异,圣人正觉不对,却听不知何处的一阵清脆击掌声,整齐的甲胄敲击声规律地从殿外一路往里,兵士蜂窝一般涌进红漆大门,盔甲上的黑羽在在显示:这是拱卫皇宫的羽林卫。

龙鳞卫为私兵,而羽林卫,却不专属一人,为整个杨氏服务,平日里都在外宫巡视,并不入内,此时却出现在这明华宫内——

有伏地大臣高呼:“清君侧,诛妖邪!”

羽林卫将龙鳞卫包饺子似的在外又包了一层,龙鳞卫刀剑对着群臣,而羽林卫刀剑,则对着羽林卫。

文官内胆气小些的,腿脚早已抖若筛糠,面无人色,生怕自己成了今日权力相轧的踏脚石,便是没眼色的,也都瞧出来了:

今日这情形,历朝历代,总有那么一两起,不论前朝的中冶门兵变,到今日的“后宫巫蛊之变”,只是不知,今日这一起,究竟是谁起的头了。

杨照居高临下地看去,发觉几个素来亲近的,从前的房太保、礼部侍郎,不甚亲近的户部侍郎,前老丈人,都在那高呼队列,心头登时一片彻冷。

容妃不过是寻常,可他们挑战的——却是他杨照的权威,圣人的颜面。

一股闷气直冲喉头,他猛地咳了一声,手掩住,李公公尖叫一声:“圣人咳血了!”

“中山王谋逆,尔等若欲追随,等同逆贼!”杨照摆袖甩开李德富的惊惶失措,一双黑眸冷冰冰地看着外围层层叠叠的甲士,“谋逆者,九族俱灭,阖族无存!”

羽林卫们噤声不语。

“常在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