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只回答了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不问,因为我知道没有谁。或者说,和谁都没有关系,这仅仅只是你的选择问题。你说,厌恶我的原则。可是,是这些原则构成了我。”

所有原则都能妥协,不过证明这是一个没有原则的人。

他不信宗教,不信神佛,信一些更纯粹的东西,譬如忠贞,譬如慎独,譬如善良,譬如不作恶。

原则使他忠于爱情,同时也忠于尊严。

不能她享受所过前者,却要践踏后者。

架总是吵不起来,让钟映感到挫败。她已经忍不住哭,语言如刀,她的武器都打出去,事情已经没有转圜余地了。

温岭远拿过纸巾盒,放在她手边,最后的一句规劝,送给她,也送给这段没成正果的爱情,“阿映,你明明这么优秀,你该自信些。”

细碎而不绝的饮泣声,伴随沉默。

温岭远不可避免地想到最初,那天南城落大雨,她站在路边,一身红裙被雨淋湿。恍然看到风中不屈的花,那种破碎的美感,凡路过之人都会铭记。

他不只想路过,于是递出了一把伞。

可是,再大的伞,遮不住心里漏雨的屋檐。

作者有话要说:温南川要参赛的前文在18章。

肝到这时候,肝到分手剧情,请大家珍惜我这个秃头作者。

后面就不要催我了哦。

☆、寒露(02)

池小园不知道温岭远是什么时候回到青杏堂的, 她整理完今天的病例资料,往药房去做例行检查,发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坐着一个人, 吓一跳。

“温叔叔?”

温岭远仿佛已经在这里坐了很久, 被她叫一声才有些如梦初醒,提起放在一边的外套站起身, “小园你收拾一下下班吧。”

“好。”池小园微妙觉得, 温岭远情绪有一些不对, 但他平常都是这样波澜不惊的模样,不好说自己的判断准不准确。

在温岭远上楼的时候,她仰头望着他的背影问了一句,“温叔叔,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那道背影没有停顿,也没有回答她。

这就有些反常了。池小园暗自嘀咕。

国庆假期,青杏堂不会完全关门, 一部分人会留驻值班,包括温岭远。

池小园是有假期的, 但是她联系了宁樨,得知她回老家探望阿婆了, 要五号才会回南城。

池小园朋友很少,交际基本只在青杏堂,去探望过温鹤庭,剩余时间还是在青杏堂待着。

一号,温岭远在;二号, 温岭远在;三号、四号、五号……

池小园感觉到不对劲,她记得,二号温岭远该和钟映领证来着?

想到这里,她剧刷不下去了,鼠标将视频点一下暂停,望向对面沉浸看书的温岭远,“……温叔叔,你和钟阿姨是不是吵架了?国庆都不出去玩吗?”

“我们分手了。”

池小园瞪圆了眼睛,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为什么?”

“不合适。”温岭远平静地将书翻过一页。

这个语气,是不想进一步讨论的意思,池小园虽然被好奇心弄得坐立难安,还是适时地闭上嘴。

然而,她必须跟人分享这个八卦。

摸过手机,还没解锁,温岭远目光扫过来,“不要张扬。”

池小园呆一下,把手机放回去,“……是因为,还有复合的可能吗?”

说出口池小园就觉得应该不是,果然温岭远摇头,但是没有多做解释。

池小园憋得好难受,然而,她了解温岭远,他不让做的事情,最好就听他的,不要去做。

池小园不时抬头看一下温岭远,如果不是真正了解他的人,一定会认为他的反应过于淡定。

她清楚不是,这几天的温岭远可以说是太反常了。他是时时微笑的人,这几天不常笑,话也变少,只待在青杏堂,哪里也不去。

他对难过的表达方式也含蓄而沉默。

不觉间天色黯淡,池小园晚上要和青杏堂的一个同事出去吃饭,现在要出门了。

临走前,她叮嘱温岭远自己要记得吃晚饭。

池小园走了没多久,天空彻底暗下来。

温岭远合上书页,打开灯,站立片刻,起身去楼上换了一身衣服,出门。

-

宁樨一号到五号都在老家,陪着阿婆。

宁治东要捐的那条路已经动工,据说春节期间就能通车,他不知道哪里来的本事,甚至争取到了公路的冠名权,以后那条路就要叫做“治东路”。

老房修葺一新,院子修整过,种一些常吃的蔬菜。

阿婆回家以后精神更好,也更自在。宁樨给她买了一台按摩椅,四邻的老头老太总爱跑去她家蹭用,家里热闹,常有人来往。

回去一趟,宁樨感到放心。

五号,从老家赶回南城,给苏雨浓过生日。

她和苏雨浓生日都在十月,一个下旬,一个上旬。

经过苏昱清的缜密策划,他们准备给苏雨浓过一个浪漫而又充满变数的生日。

具体计划是,宁樨和苏昱清街头卖唱,挣到的钱,就是今晚的经费。

为了不至于寒酸到只让苏雨浓吃一碗酸辣粉,卖唱的地点选在南城天河最繁华的一条步行街上。

宁樨穿法式风格的复古红波点连衣裙,头发梳起,缠上发带,耳朵上坠夸张的圆片耳环,雪肤红唇,极其抢眼的一身装扮。

苏昱清就简单很多,黑T牛仔裤,vans帆布鞋,抱一把吉他。

苏雨浓是纯粹的观众,穿着她最喜欢的Lo裙,在旁边负责鼓掌欢呼带节奏。

宁樨唱一些耳熟能详的畅销金曲,《海阔天空》、《千千阙歌》或是《My Heart Will Go on》,苏昱清用他刚刚够用的吉他技巧伴奏。三人组合青春靓丽,许多人驻足聆听。后来,他们还开发出点歌业务,点一首二十块,这招骗到很多出门吃饭的情侣。

已经褪去热气的初秋晚上,气温舒适,又逢节假日,气氛热闹,围拢很多人。仿佛一场小型演唱会,专为苏雨浓举办。

苏雨浓挥着手里的荧光棒,小迷妹一样听宁樨唱起她最喜欢的玉置浩二的歌,专门学的日语,发音不标准,可是一点也没关系,这个生日她永生难忘。

下午四点到晚上七点,卖唱三小时,清点战果,收获颇丰。

“我们可以给你买一束花,再吃一顿大餐。”宁樨抱着一把零票。

不知道是不是她这句话说得太大声,旁边一直蹭他们的流量卖花的大婶听见了,立即过来推销,“买束花吧!”

苏昱清问:“我们想买玫瑰,多少钱一支?”

“8块!你们要是买两束,就便宜到6块。”

苏雨浓说:“那买两束吧。”

宁樨说:“买两束做什么,我又不过生日。”

“因为我不想只有我一个人收到花呀。”

宁樨笑起来,捏捏她的脸。

将卖唱设备收拾好,放回车子的后备箱,宁樨和苏雨浓一人抱一束玫瑰,走出停车场,商讨晚上去哪里吃饭。

苏雨浓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记不记得,去年你过生日,我们去的那家顶楼的酒吧……”

“你想去?可是那家好贵,我们的钱不一定够用。”

“不够就把苏昱清押在那里还债。”

苏昱清:“……”

宁樨对那里的甜品也是念念不忘,同意了苏雨浓的提议。虽然这会使她不可避免地想到温岭远。不过那也没什么的,她已经学会了只去很浅层次地想他。

那个地方有一点难找,上次她们去,全程跟着温岭远,没带脑子,根本没有记住路,更没记住那个法语的酒吧名字。

苏昱清比较机灵,点开大众点评,搜索附近酒吧,价格从高到低排序,一下就找到了。

苏昱清感叹,“……这个酒吧的人均价格不是一般高啊。”

苏雨浓往他跟前一跳,笑说:“准备好押在酒吧还账了吗?”

苏昱清摸摸鼻子,“争取我们三个都能安全离开,争取。”

他们找到那栋大厦,乘坐观景电梯上去。透明外墙,极速上升的时候几分眩晕。

宁樨只盯着脚下,不敢往外看。而苏昱清特别会把握时机,抓住了苏雨浓的手臂,让她不要怕。

出电梯,他们左右找一圈,终于找到那间酒吧。

宁樨不是没有想过,会不会碰见温岭远。她觉得不至于每一次都这样巧,所以心里有过一点期盼,先将它扼杀。

结果,真的就有这样巧。而且不像前两次,这一次避无可避,是必须打招呼的场合,因为温岭远,就坐在吧台,最靠里的位置。

他没有和老板聊天,自饮自酌。穿一件深色衬衫,沉默地坐在那里,有无形屏障将他和喧闹隔绝。

苏雨浓也愣了一下,伸手轻轻碰宁樨的手臂,小声说:“是不是应该去打声招呼?”

宁樨深吸了一口气才走过去。

待她在温岭远身边站定,他才意识到,转过头来看见她,也愣一下,很淡地笑了一下,“好久不见。”

“嗯。”宁樨摸一下鼻子,“我……小雨过生日,我们过来聚餐。”

温岭远笑一下,“代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宁樨是有觉察到温岭远情绪不高,现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他是一个周到的人,平常不至于不会亲自去跟苏雨浓打一声招呼。

找座位坐下之后,宁樨仍然没有将视线从温岭远身上移开。

认识这样久,宁樨时常惊叹于温岭远在情绪上的自控力,她从没有见过他如此低沉而落寞。

仿佛此间酒吧此刻最沉寂的一个角落,所有光粒洒落都会变为灰烬。

他遇到什么?

没有问的资格,只是如坐针毡。宁樨看他许久,突然站起身,苏雨浓和苏昱清都吓一跳。

等重新走回到温岭远身旁,他转过头来,露出些微疑惑的目光。

宁樨手足无措,发现到自己还抱着一束花,就下意识把这束花递了出去。

温岭远更困惑。

“我们街上卖唱挣到的钱买的,”宁樨一边与空白的大脑做斗争,一边飞快想不让他拒绝的理由,“这个是……卢茨克玫瑰,世界上唯一象征友谊的玫瑰。祝你节日快乐。”

鬼知道卢茨克这个地名是怎么莫名其妙地从脑中蹦出来的。

温岭远愣一下,继而笑了,把花接过,“谢谢。”

“那我,不打扰你了。”宁樨如释重负。

他安慰过她这么多次,每一次都在她最难过的时候切中要点。公平些,她无法对此刻的他置之不理。

解释不出冲动的由来,如果非要说的话。

夏天已经结束,而她想送他一束花,让他不要这么难过。

宁樨和苏昱清都还差一点点满十八岁,但是作为大学生又怎么能不放纵。他们凑在一起研究菜单准备点酒,作为三人之中唯一的成年人,苏雨浓端起架子,“你们不能喝酒。”

“不要的吧小雨姐姐,今天是你生日诶。”宁樨故意语气很嗲很夸张。

苏昱清则说:“我们不喝可以,你也不准喝。”

“我什么不能喝?我这么辛苦长到十八岁,不就是为了做成年人可以做的事。”

“你……你小点声音,”宁樨抓她胳膊一下,“知道你成年了,知道你可以少儿不宜了。”

苏昱清闷笑一声。

宁樨和苏雨浓同时瞪他,“你好猥琐。”

“……”

还是点了酒,低酒精度的气泡果酒。这里甜点种类很多,主食却只供应三种。宁樨和苏雨浓都点了青口意粉,苏昱清点一客肋排,除此之外,她们将那晚吃过的甜点又分别要了一份。

气泡酒装在水晶高脚杯里,呈现透明的粉红色,水蜜桃味,酒味真的很淡,更像是一种苏打水。

宁樨已经十分控制目光不往吧台飘去,还是会时不时走神。

苏雨浓凑近悄声问她:“你要不要,邀请他一起过来喝杯酒?”

宁樨果断干脆地摇头。

知道这样想会不磊落,但是无法克制。他是习惯于照顾人没有错,可是他也有需要被人照顾的时候吧?钟映在哪里?为什么放他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想归想,她不会多管闲事,她给自己划定界限,就要遵守。

不想使自己沉重心情打扰苏雨浓过生日的兴致,宁樨努力把温岭远暂时抛到脑后。

她喝了许多气泡酒和柠檬水,中途去一趟洗手间,等出来时,吧台那里的座位已经空了。

宁樨怀疑他是故意,因为立场对换,她也会趁人不在时离开,因为不想履行离开之前打招呼的流程。

还是不死心的,她去问老板,“温岭远走了吗?”

老板这个时候才认出来她来,笑说:“走了,替你们这桌买过单了,还嘱咐我送你们一支生日快乐歌。我还在想,岭远怎么总是认识小孩,原来还是你。”

“他好像心情不好。”

“很明显。”

“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老板笑说:“他不想说的事情,问也没有用,所以我不知道。”

宁樨叹一口气,道过谢。

回到座位,宁樨说:“温岭远替我们买过单了。”

苏雨浓愣一下。

宁樨坐回藤椅,一下有些颓然。不希望他这样周到,心情不好的人,应该有任性的权利。

然而,任性?她没办法把这个词和温岭远联系在一起。

☆、寒露(03)

节后正式开始上课, 也开始参与摄影协会的活动。

宁樨对自己卡里有多少零花钱没有概念,买摄影器材,尤其单反镜头用掉好几笔, 她总担心赤字, 但是始终没有,看来在金钱上, 宁治东不会亏待她。

温岭远对她说, 物质是没有属性的, 她渐渐开始学会享受物质,买好看的长裙、略贵的提包、当季限定的口红和眼影。

天生丽质的人,学会装扮,颜值还会有所上升。在穿衣这件事上,宁樨没有走太多弯路,很快找到自己的风格。她最适合穿材质柔软的连衣裙,收腰, 领口不要太高,露出锁骨就更好看。

有时出去拍照, 图省事,也会随便穿。即使这样, 宁樨知道系里有女生在偷偷学她穿衣服。一年之前,她明明还是只爱穿卫衣和牛仔裤的小土冒。

在摄影这件事上,宁樨也渐渐开始找到心得。她喜欢用50mm的定焦镜头拍人物,尤其拍女生。最开始苏雨浓是她的模特,崇城足够大, 民国老街到摩天大楼,都是她们的发挥的空间。

宁樨注册一个微博账号,“CIING”,拍过的照片都发在微博上。她不发废话,每次更新都是认真后期过的九宫格。和摄影协会的一些学长互相关注,被他们转发之后,涨粉飞快,渐渐有同校学生过来私信约拍。

宁樨的后期有自己风格,不喜欢将人物的五官修得毫无瑕疵,而是要留下特征。注重整体的光影和氛围,不注重只对人物本身进行强调。

摄影协会的会长张博源,说宁樨这么快就有客单,很有天赋。但并不十分褒奖她,认为她题材太单一。

宁樨不在意,把妹子拍好,明明是一件很需要技术含量的事。

一直到学期结束,宁樨没有回过一次南城,如果不是宁治东要将阿婆接到南城过年,可能春节她都不一定会回去。

期末考试结束,宁樨一再推迟回家日期,最后宿舍只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