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戴眼镜气质斯文型的男生从面试室出来,眉宇间蹙起一丝沮丧。

“怎么样?”面试的人多,速度却很快,不一会,房间内没几个人了。

男生淡淡地笑,背起自已的包,一言不发地走了。

留下的人面面相觑。

“舒畅!”有人在走廊上喊。

舒畅吓一跳,她都忘了她也是面试人之一。拨弄了几下头发,颠颠地跑过去。进门前看了下手表,离下一个面试还有一小时,她来得及。

面试室是个小型的会议室,宽大的真皮沙发,玻璃茶几上新砌了一杯茶,感觉象进了人家客厅般。面试的两个人,都是中年男子。靠窗边站着另一个男人,一股高贵的气质袭人而来。

气质这东西无形无质,但一接触便能感觉到。窗边的男人,举手投足之间,优雅疏冷,面孔俊美,鼻梁挺直,浓眉下一双眼睛,幽深如海。

后来,舒畅才知道这个男人就是晚报的总编裴迪文。

舒畅在靠门的沙发上坐下,心里头不放希望,神情自然轻松明朗,她猜测最多五分钟就能结束。

她对着面试的人微微一笑,手平放在膝盖上。

“舒畅,你觉得你与其他面试的人相比,你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很怪的问题。

舒畅眨了下眼,“有呀,我是工科生,学水利工程管理的。”

面试的人一愣,不解地看着她。

舒畅大言不惭,信口开河,反正以后又不可能在这里面工作,不必顾及任何后果。

“学工科的人一般都冷静、睿智,对事物的分析能力极强、极公正,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核心。作为一个称职的法治记者,其实不一定要懂法律,因为你们不是在招法律顾问,也不是招法官,需要告诉读者这件事触犯了宪法的某条某款、该判几年,也不是招作家、诗人,妙笔生花,把新闻写得催人泪下,你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把整件事清晰地陈述出来的人,然后引导读者从这件事中,我们该深思什么、反省什么、吸取什么教训。我认为我可以胜任这份工作。”

脸不红,气不喘,舒畅说完,拉好裙子起身,准备道别。

两个面试的人都没回过神来。

“你去哪?”裴迪文轻轻咳了一声,叫住舒畅。

“我还要赶下一个面试。”舒畅坦白道,挑衅地扬扬眉梢。

“没那个必要。”裴迪文一笑,转过身对面试的人说道,“报社不需要太中规中矩的媒体记者,要的就是这种有个性的新一类。”

“裴总,就是她吗?不要再面试了?”沙发上一个男人问。

裴迪文点头,“嗯,就她,试用期三个月。如果合格,就订合同,三年内不可以结婚。”

舒畅傻在门边,指着自已的鼻子,“我?”

裴迪文侧过脸,“你有什么不同的意见?”

“我是学工程设计的。”舒畅这下不敢逞能了,她可是连一般公文格式都不清楚的,写报道,那简直是天方夜谭。

裴迪文微闭下眼,“所以你必须好好的接受培训。”

舒畅只会眨眼,不会思考,被天上掉下来的一块大馅饼给砸中了。

如果说舒畅是一匹黑马,那么裴迪文就是相中她的伯乐,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层关系。

第七章

幸运,不见得全是好事。

舒祖康和于芬听舒畅说被《华东晚报》录取了,均一脸呆样。

“唱唱,你没骗人家吧!”于芬担忧地问。

“唱唱,工作上的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不是你的专业,迟早会露馅的。”舒祖康语重心长。

舒畅觉得自已的爸妈真是一等一的良民。

她拍着胸膛保证,“爸妈,没那回事,他们是看中是你姑娘的潜力,这才挖掘过去。为了报答他们的知遇之恩,我就勉强接受了。”

其实,她心里一点没底。从市图书馆借了《法律大全》和《新闻学》两本大部头的书,想临死抱下佛脚,恶啃一番。就翻了几页,舒畅就一个头两个大。想想几天内,自已就能速成一代名记,那在新闻系混了几年的佼佼者们,不得一头撞死呀!

就这样,舒畅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去报社报道。

按照服社惯例,所有分来的大学生先到校对组或夜班热线见习,期满一年后再分到各部门。很多大学生对校对工作很不以为然,一个新闻专业的硕士生不能马上投入到火热的采访热线,而要在夜班对着稿子上的字一个一个地咬嚼,实在是扼杀青春和战斗力。

报社可不这样想,刚出炉的新新人类,是有火一样的热情,但是不冰几天,是写不出有质感的新闻。

与舒畅同一批进来的还有四个大学生,三男一女,人事部的人很快就替几人分了工,二个去校对组,二个去夜班热线。舒畅当时还有一点窃喜,有了这一年,自已谦虚点,可以偷偷地丰富自已,取取经。

“部长,我呢?”好半天过去,舒畅没听到部长提到自已的名字。

人事部长头发花白,两颊瘦削,戴着高度的近视眼镜,象酒瓶底似的,“一会有人过来领你。”

说话间,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你就是舒畅?”他上上下下打量着舒畅。

舒畅拘谨地点点头。

“走吧,车在下面等着呢!”中年男人扭头就走。

“去哪?”

“法院。”

舒畅不安地回头看人事部长,部长埋头于公文之中,眼抬都没抬。她抿抿唇,没敢多问,跟着中年男人下楼、上车。

“你就是新来的?”司机象看动物园里狒狒似的,左左右右看了她几个轮回,嘀咕了一句,“也很一般呀!”

舒畅茫然地眨着眼,云里雾里的。

中年男人自我介绍叫崔健,和那个超炫的摇滚歌星一个名,在法治部工作,以后,舒畅就跟在他后面实习。

“我。。。。。。不是该去校对部吗?”舒畅不解地问。

“你知道什么叫校对?”崔健歪着嘴笑。

舒畅想说不就是看着样稿核对吗?但她不知在报社里,该用什么专业术语表达,识趣地摇了摇头。

“人家学了几年的新闻,去校对组是锻练,你啥都不会,练什么呢!跟紧点,好好地学。”

舒畅羞惭地低下头。说起来,自已从小挺会读书的,就没落个人后,大学时,年年拿奖学金,想不到今日在别人眼中和个白痴差不多。

她咬咬牙,忍了。

舒畅跟在崔健后面跑了三个月,做的最多的事帮崔健提包,象个跟班似的。她看着崔健采访,听着他提问,他把稿件写完,她认真阅读。晚上回来后,她会把今天采访的事件,自已学写一遍。

渐渐地,也算积了些心得。晚上回到家,舒畅会把当天的《华东晚报》上每一条消息都细细地揣摩,然后写下笔记。那一阵,舒畅手中不离一本《新华字典》,看电视必看新闻频道。看着报纸上一篇篇大稿子下面写着“本报记者某某”的字眼,她不禁生出羡慕之意。

其实,舒畅不知道此时自已也被别人羡慕着。

崔健在政法线上跑了多少年,认识的人多,采访的事件都是大事,很有经验,属于《华东晚报》的一线记者,跟在这样的名记后面近身实习,是多少大学生可望而不可求的。

舒畅一个学工程的,有这份厚待,难免招人议论,再加上是总编钦点的,报社里关于舒畅的新闻开始风起云涌。

可是几个月下来,裴迪文却一直对舒畅不闻不问,有次在电梯里碰到,舒畅礼貌地向他打招呼,他就淡淡哼了声,正眼都没多瞧。

当时,也有其他人在场。

别人很纳闷了,这一点暧昧的迹象都寻不着。于是又猜测舒畅是某某千金,属于空降兵。滨江很小的,某天一个同事看到舒畅牵着舒晨去麦当劳,一闲谈,也就是个普通人家。

右也不对,左也不对,最后得出结论,舒畅是行了狗屎运。

到了第四个月,崔健不再给舒畅看自已的采访稿。有天崔健接了采访任务,宣传法制建设新风尚,他带着舒畅去采访了两个法官,回来后,他对舒畅说:“从今天开始,你自已写新闻稿。”

这难不倒舒畅,有崔健列出的采访大纲,她根据自已几个月的心得,咬文嚼字斟酌了一夜,第二天拿来着稿子,颠颠地跑去给崔健过目。

“我不需要看,你送给总编好了。”崔健说。

舒畅怔住。

裴迪文的办公室是一个装有玻璃隔断的巨大的套间,外屋的电话声此起彼伏,有一个看上去极为精干的中年妇女在应付着这些声音。大玻璃门偶然开启,便看到里间摆放了巨形的写字台和宽大的皮沙发,还有水晶般晶莹明亮的玻璃书柜,以及用镶满雪白大理石的卫生间。

舒畅在外面呆了五秒,才鼓起勇气走了进去。

“我把稿件送给总编过目的。”她紧张得掌心里都是汗。

中年妇女拧着眉头,看她的眼神象外星来客。她拿起电话,向裴迪文汇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