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药箱里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丹药道:“三爷,先服这颗治内伤的药。”

陌三爷想都没想,就着他的手把药含入口里,猛嚼几下咽下去道:“你快看看桑儿,你有没有办法让她先安静下来。”

上官尺素不假思索道:“弥月,你去点上一盘檀香,再去煮一碗安神茶。”

想不到那些人如此狠毒,无法进入陌府,竟然想到利用箫声乱桑儿的心神,让她在梦中折腾死自己。

看到陌三爷紧张的模样,安慰道:“三爷,想救桑儿,您先得稳住自己的情绪,慢慢来。桑儿在战场孤苦无助,需要一个能给她安全感到的人,您是她唯一的亲人,她一定会相信您、信任您、依赖您。”

“您若是先乱了,桑儿心里会更加没底。”

上官尺素又补充一句,看着他道:“您现在赶紧疗伤,先把自己的伤势控制住。”

陌三爷点点头,把陌桑的手交到他手里,上官尺素拉着陌桑的手,静静地切脉后,长长地呼一口气道:“幸好没有内伤。”

熟练地为陌桑施针后,对几个丫头道:“你们不要抓得太紧,你们加在她身上的气力,在梦里就是千斤重的枷锁,会让桑儿倍感压力。”

“放松点,大家都放松点。”

上官尺素还不忘记照顾其他人,别说是眼前几人,整个陌府的人神经都绷紧的。

屋顶上笛声突然一止,就听颜惑大声道:“怎么样,有没有捉到吹箫的人?问到是什么人想害郡主吗?”

宫悯清洌的声音响起:“跑了,不过已经受了重伤,顺天府、巡房营、陌府的人已经连夜搜查,明天城门也会戒严,凶手逃不出帝都。”

片刻后,宫悯走进陌桑房间。

陌桑不停地哭喊的画面,马上映入他怕眼帘。

走到琴前坐下,从容不迫地拔动琴弦,宁静、悠然的琴声累细细响起。

宫悯弹的曲子不嘹亮,不激昂,却慢慢地沁入心田,冲洗掉心灵的污垢,让人心头一片清明。

陌桑此时若清醒的话,一定知道这是她曾经为宫悯弹过《清心谱咒》,想不到今天会用自己身上,而还是宫悯亲自弹奏。

宫悯一边谈一边道:“桑儿在伤病中,神志半梦半醒,最容易受到外界的影响,对方以箫声为引,把桑儿的思绪引入她痛苦的经历里面,干扰对方的箫声只是暂时办法,最有用的办法,是让她的心情慢慢恢复平静、宁和。”

虽然不知道宫悯弹的是什么曲,确实是有宁神静心的作用。

弥生听到候也微微一震,当日宫大人为郡主疗伤,损耗内力过度,调息时差点走火入魔,郡主弹的就是这首曲。

弥月突然想起,陌桑每次心烦意乱、愤怒时就会念的东西,忍不住轻声地念颂:“冰寒千古,万物犹静,心意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纯净的古琴声,配着弥月的念颂,既然有奇效。

陌桑渐渐安静下来。

陌三爷那边也受益非浅。

配着上官尺素的药,内伤既然一下子好了大半,睁开眼睛惊奇地看着宫悯。

重新握着陌桑的手,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陌桑渐渐沉睡过去。

陌桑安然无恙,心头那根绷紧弦终于稍稍放松。

陌府众人折腾大半宿,快天亮时,随便找个地方一靠,就沉沉地睡去。

萧遥睡熟时,怀里还抱着铜盆。

宫悯走到床前,淡淡看一眼陌桑,此时她安静得像个婴儿。

轻地摊对一直守在陌桑跟前的陌三爷道:“丞相大人,您有伤在身,今天就别上早朝,我替你跟陛下告假吧。”

陌三爷马上摇摇头道:“不行,今天是开年后的第一天早朝,无论如何我也不能缺席,我不能再让陛下为难。”

宫悯细细一想,马上点点头道:“丞相大人说得也是,下官先告辞,我们一会儿朝会上再见,想必陛下也很想知道郡主的情况。”

陌三爷想叫人送一送,可是一看,个个都累得睡熟了。

宫悯看到他心思,小声道:“三爷,郡主离不开您,请留步,我自己出去即可。”

他的声音刚落,就听到上官尺素道:“三爷,宫大人夜里都不会走错路,现在就更加不会走错。”

宫悯却像没听懂一样,若无其事地走出外面。

颜惑见他出来,笑笑道:“上官这个家伙倒是很有精神。”

宫悯看一眼黑沉沉的天空:“这些年若不是他在照顾着,陌桑是活不到今天。”

颜惑却不以为然道:“若不是有你在外面留了一双眼睛,郡主也活这个时辰。”

天空微微放白时,清风抱着官服匆匆来到玉阁。

陌三爷就在玉阁简单梳洗一番,再看一眼沉睡中的陌桑后,匆匆参加新年的第一天早朝。

天亮了。

雪停了。

太阳也出来了。

积雪把阳光反射在窗户上,一片亮堂堂。

玉阁里外一片安静,就连下人从外面经过时,也特特放轻脚步。

陌桑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四个趴在床两边睡觉的丫头,然后是靠在炭炉旁边的上官尺素,再远点就是抱着铜盆睡觉的萧遥。

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刚想爬起来,背后一阵撕裂的痛。

背上的痛也让她记起了所有事情。

想起三叔的话,大声道:“起来,起来,三叔还没有原谅我,我要去跪着。”

陌桑以为自己叫得很大声,其实只是比蚊子叫响一点点,倒是她的手不知道碰到谁,马上听到一道惊喜的声音:“郡主,您醒了。”

陌桑眨一下眼睛,想看清楚眼前大声惊叫的丫头。

其他人却被丫头惊醒,突然当啷一声响,众人都被吓了一大跳。

回过头,就看萧遥慌慌张张冲过来。

萧遥挤开众人,拉着陌桑的手道:“桑儿,你终于醒了,你吓死表哥了,表哥生怕你地”后面的话,他已经哽咽得说不出口。

陌桑却一记挂着另一件事,口中喃喃念道:“三叔,三叔,我要去找三叔”

刚想爬起来时,一双大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

上官尺素从后面传来:“三爷在这里陪了你一个晚上,刚刚才去上早朝,他要知道你已经醒了一定会很高兴。”

“可是”

“事情都已经过去,你就好好养着吧。”

陌桑还想说什么,却被上官尺素打断,他的话一语双关。

陌桑听到后一怔,默默点点头:“我知道了。”一切已经结束,是该忘记掉。

------题外话------

抱歉,今天跑了一趟医院,耽误了不少时间。

再不上医院,这张脸就毁了。

☆、第175章、帝王的顾虑

御书房。

元和帝眼角斜一眼两人,淡淡道:“说吧。昨天晚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连顺天府、巡防营都出动了,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陌三爷刚想出声,宫悯抢先一步:“启奏陛下,昨天有人意欲加害容华郡主,凶手受伤后逃脱,臣不得已,只好出动巡防营和顺天府的人,全城搜捕杀手的下落。”

“陌府不是号称无人能闯吗?”元和帝一副孤不信的姿态,冷冷看着二人。

“这回的杀手很精明,他们并没有入府,而是在陌府附近,用箫声杀人”

“他们?”

不等宫悯说完,陌三爷就惊讶地打断他。

宫悯点点阔大道:“是的,杀手总共有三人,不然以丞相大人的功力,岂会也身受重伤。”

说完暗暗看一眼上面的帝王,淡淡道:“他们以声杀人的技巧不错,武功也还行,只是颜惑和若初出手太狠,打死了其中两人,剩下的一人负伤逃跑,目前还在继续搜捕。”

好半晌后,元和帝才嗯了一声:“容华的伤势如何?”

“回陛下,伤口已经有好转,臣今早离开时,桑儿仍然没有醒。”

陌三爷的语气格外的淡漠,让人觉得他丝毫不担心侄女的身体,没死就行。

元和帝冷哼一声,冷冷道:“孤还没说要处置她,你倒好,天牢用来审犯人的刺鞭子,一打就三十几下,亏你下得了手。在外面磨练了这么些年,见识是长了不少,脾气却一点没有磨掉。”

陌三爷理所当然道:“陛下不处置是陛下仁慈,臣打她罚她是家法,跟臣的脾气无关。”

“你就不怕打死她?”元和帝有些火大。

“她死了,我勒死自己,向大哥大嫂谢罪!”

闻言,宫悯惊讶地看向陌三爷,却见他一身坦荡,毫不掩饰他心里的真实想法。

眸内闪过一丝惊讶,昨天晚上他明明不是这样?仔细一想,便了然了,或许当时三爷是真的想打死陌桑。

陌桑实在是太过任性,难怪三爷会生气。

虽然打得狠,却爱之切。

其实心底里比谁都疼陌桑,不然陌桑昏迷的这些日子,他也不担忧得白了又鬓。

昨天夜更不会拼了命,也要保住陌桑,今天一早又不顾身体有伤,挣扎着来上早朝,还不是想博取上面那个男人的同情。

元和帝面上露出一丝无奈,捏捏眉心道:“宫悯,你们抓到犯人后,给孤好好审问,孤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孤的眼皮子底下杀人,查清楚后连根拔起,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

“臣遵旨!”

元和帝交待完后,一阵沉默,却没有让两人离开。

宫悯不由跟陌三爷相视一眼,一时间猜不透上面那个男人的心思。

良久后,元和帝才淡淡道:“孤前日收到圣殿传来的消息,圣殿经查实后,开除圣殿内所有元姓人员,并把元氏一族逐出中洲。”

蓦然听到这则消息,底下两人身体微微一怔。

从表面来看,这是一桩好事,圣殿严惩了元氏一族,还大鸿皇朝以及陌家一个公道。

向天下人证明,中洲圣殿的公正严明一如既往,直接否定陌桑“风擎有日月,中洲无青天”的说法,继续牢牢地把凌驾于九国上的权力握在手里。

此举,于圣殿百利无一害,于大鸿却是火上浇油。

元氏一族离开中洲后,权衡利害关系,必然会加入他们的对头烈火国。

拜长空有元家人扶持,坐稳帝位的机会可能极大,那么陌桑的一番心血岂不是白废。

元和帝看着两人忧心忡忡的模样,笑眯眯道:“你们也不用太过担心,不希望元氏加入烈火国的,可不只是我们大鸿皇朝,跟烈火相邻的几国,也同样不希望他们加入烈火国。”

“陛下的意思是?”

宫悯不解地看着帝王,莫非陛下早有安排。

元和帝眯起眼眸,懒洋洋道:“容华早料到圣殿会处置元氏一族,元氏一族也定会选择落脚烈火国,所以元氏一族的人刚出中洲,就遭到多方势力的追杀,而最先出手的就是大鸿皇朝的望月山庄。”

宫悯、陌三爷面上一怔,桑儿什么时候跟望月山庄搭上线。

“这是桑儿的安排。”元和帝不紧不慢地补充一句。

宫悯的眼眸微微一暗,陌桑的手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狠绝,丝毫不保留自己的能力。

陌三爷心头上一直绷紧的弦,却放松了一点点:“陛下,元氏一族已经不足为惧,陛下方才为何又心事重重。”

他还是琢磨不透帝王的心思。

元和帝无奈地叹一口气道:“圣殿除了送来处置的消息,还送来一份邀请函。”

“是什么邀请函,值得陛下如此苦恼。”陌三爷问完后,不会是冲着桑儿来吧。

“二月二,风擎大陆第一届女子迎春文会。”

元和帝说出邀请函的内容,眼角斜着陌三爷,心里暗道:“果然是只老狐狸。”

换成别的臣子,一定会说“臣愿意为陛下分忧”,他却无关紧要只是问问,仿佛只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而不想为他分忧。

陌三爷听到后,面露惋惜之色道:“若然桑儿没有定亲,定然会主动为陛下分忧,可惜呀。”

元和帝听到这番感叹,不由抓紧手中的茶杯。

宫悯看到,嘴角微微一抽,三爷这番话摆明了,陌桑就是伤好了,他不会让她参加什么女子迎春文会。

陛下手中茶杯,一会儿就算砸在三爷的脸上,宫悯一点也不会觉得意外,不由自主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陛下,陛下”

门突然传来一个急促的声音。

元和帝正懊恼着,没好气道:“长安,去问问,外面什么事情,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徐公公出去后,不几下就匆匆走进来,满脸堆笑道:“陛下,上官公子派人送来消息,说容华郡主醒了,就是伤得太重,身子还十分虚弱,需得静静地养些日子,若没有引发其他病症,就能下床走动。”

“真的。”

龙椅里面的男人面上一啈,比眼前两人还关心陌桑的身体情况。

陌三爷一直绷得紧紧的心弦猛地一松,心里暗念着谢天谢地,恨不得马上飞到家里面。

元和帝看在眼内,故意跟他作对似的,不紧不慢道:“长安,你一会儿带人到库里,挑些上好的燕窝、人参、鹿茸什么之类的,送到陌府,给容华郡主好好补补身体,就说孤的话,让她好好养着,孤这里还有一堆的事情着她处理。”

“陛下”

“这里没你们没什么事,下去吧。”

陌三爷刚开口,元和帝马上不耐烦地挥挥手,示意他们可以离开。

“臣告退!”

“臣告退!”

两人无奈地走出御书房。

出宫路上,陌三爷一脸担忧道:“陛下,不会真的让桑儿参加什么女子迎春文会吧。”

宫悯淡然一笑道:“三爷放心,女子迎春文会又不是九国大比,输了也没什么,未必非得桑儿参加不可。”

虚名这种东西,陛下从来不放在心上。

以九国大比的成绩,冠名的所谓强国,中强国,弱国,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真正的实力。

大鸿皇朝的真正实力,早已经超越三大强国,陛下一直不显山露水,是懒得卷入无谓的纷争中。

最少陛下目前是这样打算。

再三确定陌桑不用参加什么女子迎春文会,陌三爷整个人完全放松,出了宫门后就飞快往回赶。

宫悯站在宫门前出了一会儿神,淡淡道:“宫白,一会儿回府后,你亲自挑一些补品送到陌府,就说是夫人的意思,让她安心养病。”

“主子,为什么不说是你自己送的?”

宫白一脸郁闷,宫悯却拿出一份公文,细细地看起来,不理会宫白的抱怨。

陌三爷一进门口,就急急忙忙走到玉阁,抓住一个丫头的手臂问:“桑儿,是不是真的醒了,她觉得怎么样?”

被他抓住的丫头是海棠。

海棠见他急成这样,笑道:“回三爷,郡主是醒了,不过身体还是弱得很,吃过药后又睡过去,上官公子说是不防,晚膳前保管会醒来。”

闻言,陌三爷长长地吁一口气。

放开海棠的手道:“我去看看桑儿。”

推开面前的门,轻轻走进陌桑的房间。

陌桑依然静静躺床上,不过气色却被昨夜好了许多。

看到她这样,陌三爷一直高高悬着心终于放下,上前掖一下被子就走出外面。

看到几个丫头都在门外守着,淡淡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们了,好生照看着郡主,郡主想吃什么,只要不影响伤口,你们尽量给她吃,人手不够就跟陆总客要,郡主大好后爷重重有赏。”

“是,三爷。”

四个丫头响亮地应道。

照顾郡主是他们的本分,就算没奖赏,他们也会好好照顾郡主。

自从醒来后陌桑的身体也一日好似一日,虽不能说是好得飞快,醒着的时间却越来越长,只是人一直懒懒的没什么精神。

这日清晨。

弥月天刚亮,就端着药走房间。

走上前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连忙叫醒守夜的海棠:“海棠,郡主呢。”

海棠睡得迷迷糊糊,指着床道:“郡主在床上”话只说到一半就停住,连忙走上前道:“郡主呢?”

“我还问你呢?”

弥月没好气道,把药碗往她手上一塞。

摸一下铺盖:“是凉的,郡主都离开一段时间,你竟然会不知道。”

“我”

海棠一脸无辜。

弥月无语道:“愣着干什么,赶紧找呀。”

说完就冲出外面,也不敢大声张扬,只打发玉阁的人悄悄地到外面寻找。

边找边寻思着陌桑可能去什么,想着想着,脑子里灵光一现,马上飞快地朝风陵度奔跑。

走过通上小岛的九曲竹桥后,远远就看到风陵渡大门前的廊上,陌桑静静地跪在大门外面,弥生在一旁守着。

赶紧走上前道:“郡主,你身子才好点,这是何苦,快起来吧。”

陌桑马上摇头:“三叔不原谅我,我就一直跪着。”

“郡主,三爷早就原谅你了。”

“我要亲口听三叔说,他原谅我。”陌桑固执地道。

弥月还想继续劝说,弥生却淡淡道:“弥月,郡主心意已决,不要再多言,赶紧回去给郡主准备好手炉。”

弥月犹豫着,最后还是听弥生的话,回去给陌桑准备好小手炉,她也清楚郡主是个倔性子,一旦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

过了一刻钟。

风陵渡的大门吱吖一声,就听到清风惊叫一声。

门猛一下合上,飞快地跑回去,不一会儿就听到一阵熟悉的,急急忙忙的脚步声,门呼一下拉开。

“桑儿,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陌三爷正在用早膳,听到清风来报,赶紧走出来,看到陌桑跪在地上,不由怒吼一声。

陌桑听声音熟悉的声音,眼圈一红,深深叩头:“三叔,桑儿知错了,求三叔原谅桑儿。”

陌三爷听到她的话,无奈地叹气:“好了,起来吧。连陛下不再追究你的错,三叔难道还不如陛下疼你不成,赶紧起来,再跪出什么毛病来,三叔就真的生气了。”

知错而不认错。

这样的话也只这个丫头说得出口,偏生他拿她没办法。

“再不起我走了。”

陌三爷佯装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