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躺在地上,看不真切。

唐佳人知道唐不休武功深不可测,见此情景,还是脑袋一热,误以为唐不休中了机关暗器,道地不起。

所谓关心则乱,正是这个道理。

唐佳人如同疯了一般冲向望东等人,口中喊着:“都给我让开!”望东回过头,尚未看清楚唐佳人的脸,便被她以十分彪悍的身姿,顶得向一边退去。

唐佳人一鼓作气来到那躺着不动的人身边,探头一看,心下一惊,竟是两眼一番,身子一软,向秋月白砸去。

这一个瞬间,特别令望东为难。

伸手抱住唐佳人,不妥;让唐佳人砸中秋城主,更不妥。

如此这般,只能得罪了!望东将心一横,竟是要伸手去推唐佳人。

不想,秋月白竟醒了过来,挥开望东的手,让唐佳人砸向自己的胸口。

秋江滟与绿蔻跑出房间,看见得便是这样一幕。

望东惊呼一声:“城主!”秋月白抱住唐佳人,剧烈的疼痛致使他再次陷入昏迷。

院子里,望东忙对其他人快语吩咐道:“速去请公羊刁刁。”

略一停顿,补充道,“不可声张。”

两名轻功最好的随从领命,飞奔而出。

望东命其余人找来软布,将秋月白和唐佳人一同抬起,轻手轻脚地放到床上。

望东请绿蔻帮忙,将唐佳人从秋月白的伤口上挪开。

绿蔻动手搬了搬,却发现秋月白竟抱紧了唐佳人,无法将其从怀里弄出来。

若用力大力道,又怕伤了秋月白。

绿蔻恨得咬碎了后槽牙,却也没有办法。

秋江滟问望东:“我哥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是何人伤她?”望东不晓得发生何时,于是问潜影:“潜影,到底发生何事?”潜影从房梁上探出头,面无表情地道:“不知道。

城主不让我跟着。”

说完这话,他又缩回头,将自己隐在阴影里。

秋江滟烦躁地道:“当今武林,能将哥哥伤成这样的人不多。

若让我知道是谁,定不放过他!”她在屋里来回踱步,越想心越难受,总觉得这一切都与唐佳人有关。

她没来秋枫渡之前,她是哥哥最亲近的人。

她来了之后,不但秋城变得不太平,就连哥哥都与她疏远了许多。

思及此,秋江滟红了眼眶,跑到床边,抚着秋月白的手道:“哥,你一定没事儿的。”

这话,是说给秋月白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她不敢想象,若秋月白出事,她们秋枫渡将会沦为怎样的存在。

她已经习惯高高在上,不想去仰人鼻息。

就算哪天她嫁为*,只要有哥哥在,就没人敢为难她。

秋江滟看着秋月白护着唐佳人的手,只觉得异常碍眼。

她低垂下眼脸,转开目光,对望东道:“你去看看,大夫为何还不来?”望东得了吩咐,从屋里退了出去。

秋江滟对绿蔻道:“把她从我哥怀里拉出来。

伤口被她压住,岂不是伤上加伤?!”绿蔻得了吩咐,立刻动手。

影子一般存在的潜影,这时开口道:“不要挪动。”

绿蔻和秋江滟一同向房梁上看去。

秋江滟横眉冷对,怒声道:“你身为影子,却不以命保护我哥的安全,害他受此重伤,已然犯下大错。

如今,还想阻止我救哥哥。

我且问你,到底是何居心?!”潜影面无表情地道:“小姐,唐小姐压住了城主的伤口,减少血液流失的速度。

你若将她挪开,城主难以坚持到神医过来。”

秋江滟秀美微拧,直接转回身,看向唐佳人,终是道:“绿蔻,动手!我来压着哥哥的伤口。”

绿蔻敢要动手,潜影从房梁上一跃而下,推开绿蔻,守在床前。

秋江滟怒道:“潜影,你干什么?!”潜影不吭声。

秋江滟道:“你知不知道,这是秋江渡,哥哥受伤,我便是这里的主子!你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便是叛主!”潜影面无表情地道:“潜影的主子只有城主一人。

守护主子,便是潜影的职责所在,请小姐息怒。”

秋江滟冷笑道:“你如此对我,就不怕哥哥醒来后,处罚你?!”潜影道:“任凭处置。”

秋江滟向前一步,站在潜影的面前,盯着他的脸,道:“你在害哥哥,你知不知道?”秋江滟身上的馨香钻入潜影的鼻息里,令他的心跳漏了一拍,表面上却保持着不为所动的模样。

秋江滟又向前靠了靠,潜影突然抬头看了秋江滟一眼,又快速低垂下头,向后退了半步。

秋江滟在心里冷笑一声。

她身为武林第一美女,爱慕她的人如过江之鲫。

潜影虽对秋月白忠心耿耿,却也是个正常男人。

是男人,就会喜欢美女,没有人可以例外。

秋江滟用自己的身体,将潜影逼退。

绿蔻立刻动手,去掰秋月白的双手,却……终究不忍心下死手。

毕竟,这是她心爱的男子。

她可以恨唐佳人,却不会做出伤害秋月白的事。

绿蔻转身,看向秋江滟,道:“城主双手用力,绿蔻……使不上力。”

秋江滟一转身,道:“我来!”女子诱人的馨香退去,潜影不再躲闪,一伸手,拦下秋江滟,道:“得罪。”

秋江滟斜眼看了潜影两眼,道:“你也是为哥哥好,我便不与你为难。”

慢慢收回手,走到窗边,盼着大夫快点到。

等了大约半个时辰,终是迎来了一顶软轿,以及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的大夫。

公羊刁刁披散着一头柔软顺滑的青丝,闭着眼,像一只蚕宝宝似的窝在被子里,随着软轿颤来颤去。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实则眉毛轻拧,显然有着心事。

轿子落下,黄莲轻轻唤了声:“公子。”

然后伸出手臂,抱起公羊刁刁,迈步走进屋内。

瞧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公羊刁刁是那个病号。

秋江滟没见过公羊刁刁,一直以为世人口中所谓的神医,应该是位仙风道骨的老者。

没想到,竟是位如此年青的小哥。

他裹在被子里,柔软得好似花蕊,纯净得好似一滴水。

眼尾那滴红色泪痣,为他苍白的脸平添了一分生机与妖艳。

公羊刁刁的美,明明脆弱得好似一朵洁白的红蕊小花,一掐即断,偏偏又如野草般顽强,总能在下一个春天相见。

公羊刁刁的睫毛轻颤,睁开眼。

干净得没有任何杂质的眼眸,似能净化人心的贪婪与欲念,勾起那锁在深处的怜惜。

秋江滟望着公羊刁刁,竟觉得,此人定人活佛转世,有着普度众生的悲悯胸怀。

而他眼尾的那滴红色泪痣,便是他为世人恶念流下的血泪。

在秋江滟那明显偏颇的感悟中,公羊刁刁张开眼,看向围在床边的三个人,开口道:“起起起……起开!气儿多的,都起开!”若说一叶障目,自己眼拙,好歹还能怨片叶子。

秋江滟看走眼,却只能怪她自己。

公羊刁刁的不讨喜,与他的医术同样齐名。

有些人,当了一辈子好人,其中七分愿意,都因为那张嘴。

像公羊刁刁这种,一开口,就能扎人心,却还能病病歪歪活到现在的,绝对是他医术了得,为自己积福了。

秋江滟被公羊刁刁一句话,敲碎了自己编织的假象,在跌跌撞撞中醒来,感觉仍旧是那么的不真实,却还是下意识地散开,让出位置。

公羊刁刁打了个哈欠,黄莲将他放在了床边上。

公羊刁刁的哈气尚未打完,却是一眼看见了唐佳人!好家伙,他这边担心她没睡着,她倒是在秋月白的怀里睡得安稳?!公羊刁刁硬生生收起那个哈欠,从被子中抽出手,指着唐佳人道:“死死死……死定了!”公羊刁刁指得是唐佳人,但除了黄莲之外,所有人都以为他指得是秋月白。

死定了?真地死定了?秋城主,死定了?!每个人的心中都存了疑惑和惊恐,以及漫天的恐惧。

秋江滟双腿一软,差点儿跪地上去。

她扑到床上,瞪大不敢置信的眼睛,仰头看向公羊刁刁,颤声道,:“死定了?”

☆、第三百零五章:神医倒

公羊刁刁皱眉,横了秋江滟一眼。

觉得她有病。

这一眼,好比五雷轰顶,打得秋江滟跌坐到地上,颤抖个不同。

突然,爆发出尖叫,大声嚎哭到:“不可能!不可能!我哥不可能死,我哥……我刚刚还好好儿的,不可能……”绿蔻喊了声:“城主!”也跟着大哭起来。

公羊刁刁道:“吵吵……吵死人了。

出出出……出去!”秋江滟和绿蔻一听这话,似乎又看见了希望。

黄莲知道,这是出了乌龙,当即道:“二位还是出去吧,别影响公子诊治。”

绿蔻一把攥住黄莲的衣袖,急切地问:“能救是吗?是吗?”黄莲转头看向公羊刁刁,但见公羊刁刁掏出银针,照着秋月白的手腕一扎。

秋月白的手一抖,松开了力道。

黄莲的心颤了颤,感觉头上要冒冷汗,忙收回目光,摆出医者的专业表情,正色道:“公子正在努力,还请不要打扰。”

绿蔻听闻此话,搀扶起秋江滟,两个人听话得退出房间。

潜影翻身跃上房梁,继续当影子。

望东看看黄莲,问:“可有需要准备之物?”黄莲看向公羊刁刁。

公羊刁刁的两只手骨都受伤了,这会儿每动一下都痛得要命,干脆从被子里抽出细长白嫩的脚丫子,去踹唐佳人。

望东见此,毅然决定,还是自己动手将唐佳人从秋城主胸口拉下来比较好。

若城主醒来后得知,唐佳人是被公羊刁刁用脚丫子踹下去的,他也要跟着吃锅烙。

思及此,望东一边伸出手,一边开口道:“还是我来吧。”

公羊刁刁心中不语,直接道:“起开!”望东微愣,目露不解之色,看向公羊刁刁。

黄莲知公羊刁刁为何生气,却不好在此事言明,只能为他打马虎眼,对望东淡定地道:“公子做事,素来亲力亲为。

请准备百年人参,一盆热水,白布,剪刀,一碗甜粥。”

望东收回不解的目光,问:“人参和粥一起熬吗?”黄莲道:“不。

人参给城主,甜粥给公子。”

望东应下,忙走出屋子,吩咐人准备。

公羊刁刁终是以不懈的努力,愣是将唐佳人从秋月白的胸口踢下去,栽歪在了床上。

这一折腾,累得公羊刁刁头冒汗珠,大口喘息,心脏跳得咚咚响。

尽管如此,他在大口喘息了两下后,便爬起身,来到二人中间,伸出两只手,分别为唐佳人和秋城主一同诊脉。

都说一心不可二用。

如今看来,这话却是对正常人而言。

那些聪慧至极之人,哪个不是七窍玲珑心,收回手,对黄莲道:“剪衣!验伤!”黄莲从医药箱里取出剪子,又看了公羊刁刁一眼。

公羊刁刁道:“剪剪剪!”黄莲越过唐佳人,将秋月白衣袍剪开,仅给他留了条亵裤,然后轻手轻脚地验看伤口:“两处伤,比较严重。

胸口一个血洞,后背一道抽伤,皮肉翻滚。”

抬眼看向公羊刁刁,“公子可要施针?”公羊刁刁嘀咕道:“没没没……没人拖着手臂,怎么施?想想……想疼死我?!”黄莲道:“黄莲托着你?”公羊刁刁道:“你手粗。”

黄莲道:“寻个丫头?”公羊刁刁翻个白眼:“丫丫丫……丫头懂个屁?!”黄莲垂眸看向唐佳人:“若唐姑娘伤得不重,叫醒她如何?”公羊刁刁一扬下巴,不语。

黄莲摇头偷笑,喊道:“唐姑娘,唐姑娘?”唐佳人毫无反应。

公羊刁刁探头,看向唐佳人。

这时,望东去而复返,带着人,将热水、人参和甜粥都送进了屋里。

唐佳人的鼻子动了动,突然睁开眼,坐起身。

“嘭!”下巴和脑门相磕,发出一声轻响。

公羊刁刁呆愣愣地望着唐佳人,两眼一闭,昏倒在唐佳人的怀里。

这回可好,一张床,躺了三个人。

唐佳人捂着下巴,傻了。

怎么……怎么好像被什么东西袭击了?望东和黄莲急忙喊着公羊刁刁:“公子!公子!”门外,秋江滟和绿蔻听到动静,误以为秋月白出了状况,忙冲进屋里,看见得却是这样一幅混乱的场景。

除了傻乎乎的唐佳人,所有人都围着公羊刁刁喊公子。

至于秋月白,则被剪开衣服,丢在一旁,无人管。

秋江滟愤怒了。

她尖声道:“你们在做什么?!为何不管哥哥?”望东听到动静,回道:“小姐,神医昏倒,正在叫醒。”

秋江滟随口一问:“为何会昏倒?!”望东不好直接回答这事儿,只能道:“神医撞在了唐小姐的下巴上。”

这得是什么蹩脚得造型,才能撞到唐佳人的下巴上啊!再者,撞昏不稀奇,这撞到下巴上昏倒的,还真是凤毛麟角!别说秋江滟了,就连唐佳人都震惊了。

唐佳人揉着下巴,诧异地道:“撞昏了?他脑袋豆腐做的吧?”黄莲暗道:不是豆腐做得,却也差不多了。

黄莲心里这么想,却不能做么说啊,只能干着急。

望东问黄莲:“你身为岐黄馆的人,难道没有办法救醒神医?”黄莲回道:“若是寻常人,自然是有几种办法可以救醒。

奈何,公子自幼体弱,不易受药。

且,公子曾有吩咐,若他只是小病,不许给他用药。”

这话,却是假话。

不是黄莲有意耽搁救治秋月白的时间,而是公羊刁刁已经开始净身,为了下一次用药做准备,实在不适合用含有药效的东西将其弄醒。

望东傻眼了,半晌才道:“就……就这么等着?”秋江滟心中怒火中烧,越看唐佳人越是刺眼,当即冲着唐佳人而去,怒声道:“自从你来了秋枫渡,便横生是非!我哥可怜你,说你是姨母家的表妹,你还真当自己是了不成?我现如今,我哥昏迷不醒,多半也是因为你!你若还有点儿自知之明,赶快离开,不要让我赶人!”唐佳人眼睛一亮,问道:“真要赶人?!”秋江滟冷笑道:“当我开玩笑不成?!”

☆、第三百零六章:死不了

闻听秋江滟诚实十足要赶人,唐佳人立刻摆手道:“不用这么认真,不用不用,我自己走、自己走。”

言罢,推起公羊刁刁就要下床。

可这脚才迈出一只,又收了回来,慢慢扭头看向躺在床内的秋月白,眸子便是一缩,眼瞧着要上翻,却被她咬住舌尖,强行忍住。

她深吸一口气,转回目光,看了看昏倒在自己怀里的公羊刁刁,当即将推改成了晃。

唐佳人一边晃着公羊刁刁,一边喊道:“醒醒!醒醒!”黄莲急了,忙道:“轻点儿轻点儿。”

望东暗道:干得好!使劲儿!使劲儿!唐佳人一鼓作气,愣是将公羊刁刁摇醒了。

公羊刁刁头痛欲裂,双臂生疼,一腔怒火随着苏醒被点燃,他猛地抬头看向唐佳人,与她一双大眼睛相对,心跳漏了一拍,那火气似乎也卸掉了几分,却仍旧难免怒火地道:“看看看……看什么?!”唐佳人一伸手,将公羊刁刁的头转向秋月白所在的方向,道:“看看看……看那里!”公羊刁刁不再耽搁,直接道:“扶住我的手臂,我们行针。”

唐佳人点头。

黄莲取出银针,放到公羊刁刁的面前。

公羊刁刁爬起身,光脚踩在地上,捏起一根银针。

唐佳人跪在床上,弯下腰,托着公羊刁刁的手臂。

公羊刁刁道:“参片。”

黄莲应了,切下一片人参,放入秋月白的口中,而后退到一边。

秋江滟看得提心吊胆,想要阻止,却怕耽误了救治,只能对黄莲道:“这是否稳妥?”黄莲道:“公子和唐小姐配合不止一次,你当放心才是。”

秋江滟的心情有些复杂了。

她既高兴,二人的配合是稳妥的,又不爽二人竟是旧识。

且,看样子还十分熟悉。

若非如此,那口吐恶言的公羊刁刁岂会任由唐佳人随意摆弄?秋江滟在焦急等待的过程中开始胡思乱想,唐佳人却在努力摒弃自己的杂念,凭借感觉,配合公羊刁刁施针。

她不敢看秋月白,也不敢问公羊刁刁怎样,只乖乖地等待一个结果。

她想,公羊刁刁医术了得,应能救治秋月白。

想到公羊刁刁的医术,又想到他曾说唐不休活不过两年,心下一惊,手便是一抖。

公羊刁刁一针插错地方,当即暴怒!他冲着唐佳人吼道:“一针错,要人命,这个时候也敢马虎?!滚开!滚开!”唐佳人哪敢争论,当即收回手,在秋江滟的横眉冷对中,逃出房间,一路飞奔,看样子是准备跑出院子。

然,她脚尖一转,又跑了回来,抱着腿,蹲在窗下,等个结果。

公羊刁刁吼完,脾气顺了,心里却不舒服了。

只不过,箭在弦上,也不容他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