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长歌那儿,闻秋兀自朝琳琅的院落走去。路上的仆役见了她,面上虽一如往日的喊“大小姐”,却无一不在她走之后私下议论纷纷。

无非是说她这个与闻不悔无血缘关系的大小姐怕是要失宠了,因为子嗣单薄的闻府如今除了琳琅腹中尚未出世的孩子外,还有住在兰庭苑那位小公子。

闻秋脚步顿了顿,却不由得冷笑,继而快步朝琳琅的院落而去。

刚走进院子,便见琳琅推开门缓步走了出来,闻秋看了看四周,不见阿若的身影,下意识跑上前去扶住她。

见到闻秋,琳琅的愣了下,随即笑道:“秋儿来了?正好,与我一道走走吧。”

闻秋一语不发,扶着她出了院落。

这是琳琅自那日闻不悔说要纳妾起第一次出院落,闻府的草木依旧青翠,所有的一切都和往日一样,全然看不到清晨那场雷雨的痕迹。若要说变,唯一变的只有那随着时辰移了位置的日头。

闻秋扶着琳琅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湖畔时,身侧的琳琅蓦然停下了步伐。前方不远处有几个小丫鬟正聚在一块讨论闻府纳妾一事,全然不曾察觉琳琅和闻秋的到来,待她们注意到琳琅,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说了一遍。

“奴婢见过夫人。”

丫鬟们跪了一地,生怕琳琅责罚,不想琳琅什么话都没说,举步向前。闻秋跟着琳琅走了几步,回头冷笑道:“主子的事何时允许下人碎嘴,闻府的规矩都到哪去了?还不快滚。”

几个丫鬟对视一眼,忙起身各自跑开。

琳琅一直在想方才丫鬟们的话,心下觉得有些可笑。这些丫鬟半是在羡慕那即将为妾的许春弄,半是在同情她。

她竟不知自己何时沦落到需要别人同情的份上了。

闻秋突然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琳琅这才回过神来,偏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你后悔了吧?”闻秋直勾勾望着她的眸子,仿佛要望进她的心底。

琳琅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道:“秋儿在说什么?”

闻秋嗤笑,话语中嘲讽之意更甚:“早在当初离开燕京之时我便与你说过,回了川州,你会后悔。如今你后悔了吗?以为闻不悔是一生的依靠,可是他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女子毫不犹豫的将你置于风口浪尖任由众人嘲笑。”

她的话让琳琅一窒,却依旧面色平静。

闻秋又道:“明日他便要迎新妇进门,这儿还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若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大可不必。不单是这闻府,川州城内都在风言风语说前几日带回来那孩子是他亲生的。你可以不信,但别忘了那句老话:无风不起浪。”

“秋儿,今日的天气极好,你说呢?”琳琅突然笑道。

“你——”闻秋气极,怒道:“好好好,你既愿让人肆意的践踏,我也不愿再管你了。也难怪长歌她们不愿再在闻府呆下去。”

闻秋说完便甩手跑开,独留琳琅一个人在原地望着她小小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湖畔的杨柳绿丝垂条,在微风中来回晃动,琳琅的手扯着那绿丝绦,揉碎了那青翠的嫩叶,染上一手的汁液,却全然未觉。柳叶的生味弥漫在四周,下一瞬就被微风吹散。

阿若找到琳琅时,见到的便是这番景象。

柳叶的生味还未全然退去,那气味让阿若皱起了眉头,她见琳琅抿着嘴角,心下惶然,忙快步上前去扶住了她,道:“夫人,您在这呀,可让奴婢好找。”

琳琅不开口,阿若忙又笑道:“奴婢见夫人昨夜没睡好,便让厨房熬了些安神汤,方才端到了屋里,不想夫人出来走了。夫人可要乘热喝了?”

琳琅的视线终于移到了阿若脸上,她盯着阿若的笑脸,问:“阿若,你也觉得如今的我极为可怜,很让人同情?”

阿若一愣,说不出话来。

琳琅望着她的表情许久,轻笑出声,笑中却全无喜悦之色。

“阿若,我们回吧。”琳琅举步向前,道:“回头去请老爷来见我。”

阿若寻到闻不悔时,他正在兰庭苑内逗铭儿,一大一小相拥而笑的模样让人觉得温馨,却也异常的刺眼。阿若心下暗暗庆幸琳琅未曾看到这景象,否则又该如何收场?

铭儿看到站在院门口的阿若,扯了扯闻不悔的袖子,闻不悔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见是阿若,皱眉道:“你不在夫人身边服侍,来这里干什么?”

阿若维诺上前,道:“老爷,夫人让奴婢请您过去一趟。”

闻不悔的眉头又皱紧了几分,问:“夫人可有说是为何事?”

“夫人没说。”阿若偷偷睨了铭儿一眼,对眼前这孩子并无好感。

闻不悔将坐在自己膝盖上的铭儿放下,起身便要和阿若一道离开,没走两步就被发现铭儿紧紧扯着他的袖口不放。他伸手拂开铭儿的手,见铭儿一副要哭的模样张口欲语,最终却什么也没说,与阿若离开了兰庭苑。

一路上,闻不悔走的很急,有好多次阿若都被甩在了身后很远的地方。到门口后阿若正要上去开门,却被闻不悔叫住。

闻不悔道:“你先下去吧。”

阿若点了点头,也不敢再多呆着,便出了院落。

闻不悔推门进屋时,琳琅已经将阿若准备的安神汤喝完,正欲将盅放回托盘中去。他走上前去,接过琳琅手中的盅碗放到托盘上。

琳琅朝他身后看了看,不见阿若,淡淡道:“来了?”

“嗯。”闻不悔行至她身侧坐下,道:“阿若说你找我。”

“是啊。”琳琅伸手轻轻拂去他肩上的灰尘,朝他露出笑,“我有话要对你说。”

那笑容让闻不悔一愣,琳琅已经许久不曾对他笑得如此灿烂,如今见了这笑,觉得怪异,却又说不上为什么。

他看着琳琅,等着她开口。

琳琅却不急,掏出绣帕,拭去他颈上的墨汁,望着手中那黑了一块的绣帕,道:“这墨迹洗不掉,真是可惜了这条帕子。”

闻不悔下意识握住琳琅的手,却被琳琅挣脱,琳琅对上他的视线:“你要纳妾的事,前几日你就说过,所以我并不想再问一次。但,有人与我说,你带回来的那孩子是许春弄与你的孩子,我只想亲口听你回答我,是,抑或不是。”

闻不悔一僵,望着琳琅明媚的容颜,久久之后,才道:“是。”

“真是可惜了。”琳琅笑得愈发的明媚,她站起身,退了两步,望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既是如此,我们和离吧。”

因为她与生俱来的骄傲,让她无法与人共侍一夫。

因为她爱得全心全意,所以无法忍受另一个女人的存在。

琳琅的话让闻不悔霍然起身,顿时失了冷静,紧紧摁住她的肩,道:“我不同意。”

他不同意又如何?

琳琅冷笑,道:“我不允许你纳妾,你说你只是告知于我。而今我亦只是告知你,我要与你和离。我有些乏了,你走吧。”

闻不悔的双手下意识紧握成拳,琳琅却伸手将一旁的古董花瓶扫落,玻璃碎裂的声音犹为刺耳,碎片顿时四溅。

花瓶破碎的一刹那,琳琅心中的委屈似乎散了些,她敛了笑,别开眼去不再看他,声音极轻:“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

身后静了片刻,琳琅听到脚步声,一会儿后又听到了关门声。

门阖上的那一瞬,一直以来都强忍的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她紧紧捂着嘴,即便是现在,她仍不愿听到自己的哭声。

可是为什么,却越哭越大声?

殊路

第四十八章

午膳是由阿若端进房的。

琳琅本欲出门,却被门外的护院以她的身体为由拦在了屋内,从此无法踏出房门一步。午膳之后,长歌与许暮衣就上门来了。

闻不悔虽不许琳琅踏出房门一步,却并未阻拦外人见琳琅。

她们的辞行在意料之中,倒是闻秋的跟随让琳琅有些意外,虽是如此,琳琅选择放任她随长歌她们一道离开。

这偌大的闻府,连她都已没了呆下去的理由,又何况闻秋?让她跟着长歌她们,兴许更好。

道别之后,长歌她们便离开了琳琅的住所。

闻不悔原是想拦下长歌她们。直觉告诉他不能让长歌她们走,他心头隐隐约约觉得只要让长歌她们离开闻府,那么他再也无法留不住琳琅。

但长歌她们又怎么会被困在一个小小的闻府?

在四周的护院蠢蠢欲动时,长歌只是冷笑一声,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软剑,迅速的自闻不悔的脸庞划过,虽未伤他一分一毫,却在明白的告诉他:想拦住她们,闻府还没那实力。

闻秋冷眼看着一切的发生,末了将视线移到闻不悔身上。虽然不愿承认,但她确实一直都记得当日他寻到她时那不动声色的关怀。倘若今日她不是秋家人,琳琅不是怡和,那么一切约莫会不同吧?

她微微低头,刘海遮住了那双清亮的眸子,也掩住了眸中一切的情绪,任由身侧的许暮衣拉着她头也不回的离开闻府大厅。

步出大厅之时,长歌忽又回了头,朝闻不悔露出明媚的笑,道:“这小小的一座闻府,并不如你想象中固若金汤,姐夫。”

长歌的话给了闻不悔当头一棒,让他蓦然惊醒。在她领着许暮衣和闻秋自闻府大门堂堂正正的走了出去后,闻府的大门便紧紧的闭上,平日里守卫森严的闻府护院一队队来回巡视,连在闻府呆习惯的下人们都觉得气氛诡异,压抑,且让人觉得窒息。

琳琅被变相软禁在屋内,无法踏出房门半步。闻不悔这一举动让她觉得可笑之余,多了三分的心软。

他不愿让她走,说到底是还有几分在乎。但这几分薄弱的在乎却起不了什么作用,他执意纳妾,而她,执意和离。

留下她又能如何?

是他,亲手毁了他们之间的感情。

他的过去她无法参与,他带回来的那孩子成了他过去抹不掉的痕迹。每每一想到那孩子,她的心就痛得无以复加。

那是他的孩子,那她的孩子又当如何?

她,又当如何?

蹒跚步向门口,外头守着的护院见她开了门都警觉了起来。琳琅冷冷扫了他们一眼,他们都心虚的低下头去。她也无心理会他们,只是扬声喊道:“逐风。”

下一瞬,逐风自屋顶上翩然落到琳琅面前。

琳琅道:“你进来。”

护院自知拦不住他,只好放了行。

逐风进屋之后便落了锁,扶着琳琅到一旁做好后一话不说,就等着她开口。进闻府这么久,闻府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却从不说多说。

琳琅坐好后瞥了门口一眼,又看向逐风,逐风心下了然,道:“殿下放心,我已经点了护院的穴道。”

“长歌往哪个方向去了?”琳琅问。

“东渡口,船已备好。长歌说,她等殿下三日。”船在渡口停三天,长歌走之时信誓旦旦的说一定可以等到殿下。

琳琅的手转动着腕上的玉镯,片刻后才叹息道:“我们……明日便走吧。”

“我明白了。”

逐风望着背对着自己陷入沉默的琳琅片刻后,安静的退了出去。出了门,逐风解开了门外护院的穴道,提了口气跃上了屋顶。

也不知坐了多久,琳琅起身整理自己的包裹。

原是收拾了许多东平日里惯用的东西,整了一个包袱,满满的,一件件放的极为整齐,却在给包袱打结时又将里头的东西一一取出,放回了原位。

带走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些平日的习惯,不过都是他给养出来的,既是要走,那么走的潇洒。

推开窗时,窗外亦有护院在看着。

琳琅淡淡一笑,不理会他们,放眼望去,闻府清脆秀丽的景色入眼依然和平日并无不同。

不同的,只是她的心境。

这个傍晚微风煦煦,偶有几声虫鸣鸟叫声划破宁静,却不失为一个美好的午后。

坐在闻府的屋顶上望着府中来来往往的人群,逐风面色清冷,却不由得想起了长歌。长歌的算计从来都极准,被逼到这种地步,殿下的骄傲又回来了,与此同时,他们都不得不承认殿下的心受了伤。

最初时,他不明白这小小的一座闻府有何种魅力,能让殿下心甘情愿在此平凡度日,后来他见到那个男人为殿下做的事,一举一动的好,全都那么理所当然。还有殿下的笑,极为自然,与从前的意气风发自是不同,却让人觉得温暖而柔美。

那一瞬间他就明白了。

即便是如此,他仍然不甘心,长歌也一样。

微微抬眼望去,那轮悬挂在空的金日已然垂垂落幕向西,周遭伴着柔软的云霞,却犹如鲜血染红天空一般。

他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夕阳西下的傍晚,腾起熊熊大火红光漫天的飞鸾宫,还有……妩歌苍白却平静的面容。

如此深刻的记忆,怎能,轻而易举就忘了呢?

日落后是夜空。

夜色苍茫,闻不悔回屋时,琳琅早已安歇。知是他回来,却闭着眼不愿睁开。当闻不悔的手轻轻抚过她的面容时,她还是睁开了眼。

盯着他幽沉的眸子许久许久,最后竟轻声问道:“回来了?”

那一瞬间,闻不悔仿佛回到了过往,那个时候没有许春弄。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此之前,琳琅已有许久不曾对他和颜悦色过。

就好比,她从未说过要与他和离那样的话。

他总是怕她无声无息的就从这闻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也怕她怀恨怨对的眼神,想守着她,却又不敢靠近。

怔然望着琳琅的脸,他想,若没有许春弄,一切都会不同吧?

琳琅想坐起身,却有些勉强,闻不悔伸手托着她,才让她自床上不费力气的坐起。与他在床畔对视了不知多久,琳琅叹气一声,轻轻吻上了他的唇瓣。

柔软而冰冷的唇一点点的温热,却只有她自己知道,曾经温热的心正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渐渐冷去。

往后的日子,就不会再有你了。

你知道吗?

我曾,如此的爱你。

然后朝阳又划破了夜的宁静,旭日东升。

新的一天的开始意味着闻府要开始多了两位主子,却也意味着琳琅即将离开闻府。只是纳妾,动静本上就不大。

上门贺喜的人也有,却无一不被挡在闻府门外。看起来是喜事,闻府上下却毫无喜庆之意。

新妇进门的吉时是午时末,其实人原本就住在闻府,也少了进门一说。还不到午时,逐风已然将门外的那些护院制服,不单单是门外守着的那些,还有府中那些有几分功夫的。这不单是他的功劳,一个人动手总归太慢,一直潜伏在府中的铁军卫这时候自然而然的派上了用场。

闻不悔确实学过些功夫,可那不过是三脚猫的架势,只能强身健体,遇上逐风这样的高手更是不堪一击。

“这闻府,还有我,真的如此让你无法忍受吗?”

被逐风点了穴道的闻不悔站得笔直,一动不动。他的眸光如剑,恨不得将逐风碎尸万段,逐风睨了他一眼,眼中一片冷意。

琳琅坐在一旁,什么话都不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仿佛过了一个轮回那般漫长,她终于开了口,声音极淡,道:“逐风,我们走吧。”

“嗯。”逐风应声,上前扶起琳琅,扶着她缓步朝门口走去。

阳光自屋外铺进屋内,洒在琳琅和逐风身上,在地上映出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闻不悔的情绪压抑着,无法冲开的穴道给了他一种窒息的压抑感。在琳琅步到门槛边的一刹那,他再次开了口。

“你爱我吗?”

步出门槛时,琳琅蓦然停下了脚步。有那么一瞬间,逐风以为她要反悔,可是琳琅只是顿了一下,随即又举步跨出了门口,头也不曾回过。

闻不悔看着琳琅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气血在心头翻腾,末了,终于喷出了一股鲜血。

血溅到的地方染出了艳丽的花,却始终拦不住琳琅的步伐。

逐风扶着琳琅不急不缓的朝闻府大门的方向走去,路上看到许多护院,都被人点了穴道,毫无拦阻之力。

这座闻府在外人眼中或许是戒备森严,总归还是拦不住她。

路上的一草一木全都被琳琅仔仔细细的收入脑海中,她知道,以后,这些都只能成为回忆。

不知从何时起她以为这座闻府会是她的家,却原来,只是她太过于一厢情愿了。

闻府门口那块牌匾,在烈日的阴影中依然凛凛透出威严之气。琳琅站在门口凝视着它,忽然想起八年前第一次抬头看这块匾额时的画面。

也不过才短短八年,她却变了。

如若无心,该多好。

午后的微风夹带着一丝的炎热吹过,拂动她的衣袖和柔软的发丝,闻府的一切一切淡淡的掠过脑海,最终通通被驱散开。

琳琅终于转过身,一步步向前,登上早已备好的马车,逐风平稳的驾驭着马车朝渡口的方向奔去。

马蹄声笃笃,车轳摩擦着地面发出咿呀沙哑的声响,琳琅的手紧紧抚着自己的小腹,却觉得身上某一处撕裂的疼着。

多想一不小心就与你白头偕老。

真的,可惜了。

停靠在川州东渡口的一首船在不久后离开了停靠的码头,在烈日与清风之中渐行渐远,不知驶向何方。

这日夜里,号称川州首富的闻府,忽然在一场大火中烧成了灰烬,全府上下一百三十七口人无一人生还,往后许久,闻家老宅附近依旧焦味冲天。

闻府那些亲戚在闻府烧毁后,不余余力的抢夺闻家那些商号、店铺,几家欢喜几家愁, 曾经在川州城内富家一方的闻府自这一日开始逐渐淡出了所有人的视线。

闻府大火后十日,嘉庆帝景珣正式颁布立后诏书,立并州霍家嫡女霍妩为后。

又十日,嘉庆帝再次颁布诏书昭告天下,为仍在人世的怡和长公主正名,惊动大毓朝野内外。

不日,史官李廉于上书《嘉庆九年》的册子上小心翼翼的记载:至嘉庆九年六月初七,怡和长公主归,帝喜,大赦天下。

自此,大毓朝的史书上翻开了新的一页。

流年换

自太祖皇帝与明顺三十年迁都燕京以后,数百年来燕京作为大毓的京都重地日趋繁荣,城内无不透出繁华之气。

大毓地势偏北,每到夏日,除了位于渭水畔的沧州尚且有一丝的凉意外,大毓其他地方都是热意不退,夏末的燕京依旧炎热无比。燥热的气息散步在燕京城的每一个角落,那一片琉璃瓦构筑而成的皇城亦不例外。

午后的清风夹杂着几分散不去的炎热拂遍皇城,皇宫内苑蜿蜒的走道上宫人来来往往的忙碌着。一名约莫十七八岁年纪的宫女端着冒着寒气的冰镇酸梅汤急匆匆的走在路上,路过一座宫殿门口时,恰有年岁相仿的宫女走出,见是熟人遂打起了招呼。

“玲珑,怎生走的如此急切?”宫女问道。

“原来是鸢姐姐,倒是有几日不见了。恒凌公主吩咐的酸梅汤,我这还赶着送到飞鸾宫去呢。”被唤作玲珑的宫女这才顿下步伐,轻拭额上的薄汗,又听不远处从来宫女唤她的声音,忙道:“鸢姐姐,我先走了。”

随即匆忙前行。

但凡是宫里人,对飞鸾宫都不会陌生。

被唤为鸢姐姐的宫女目送她的背影远去后轻抿唇瓣,回身进了身后的宫殿,宫门之上书“庆云宫”三字的牌匾在夏风中拂出了一丝的怅然。

后宫自古以来便是多事之地,景珣继位多年一直勤于朝政,后宫却不甚充盈。每逢三年一遇的选秀皆被他以初登大统百业待兴为由搪塞过去,细细算来,如今的后宫内也不过一妃一嫔一才人,其中又以入宫时日最短的云妃最为得宠。

这庆云宫,便是云妃的寝宫。

在大毓,人人皆道云妃天生命贵,原本不过是将军府中一名年岁不大不小的侍婢,却意外蒙了圣宠,进宫之后便封了妃子。

鸢紫见到云妃时,她正在作画,神情专注秀丽,有一股子说不出的美。许是鸢紫脚步放的不够轻,轻而易举就惊扰了云妃。

云妃抬头,见是鸢紫,问道:“可有事?”

不冷不热的语气是鸢紫所熟悉的。她知道宫里头有人说云妃是个难伺候的主,其实不然,她虽极少笑,却从不怠慢宫人们。鸢紫上前一步,端起了置于一旁的茶水,道:“娘娘,茶凉了。”

“那便换了吧。”云妃道。

鸢紫自顾自又说道:“适才见到被派到飞鸾宫服侍的玲珑了,是了,今儿天热,不如奴婢去给娘娘端盅冰镇酸梅汤吧?”

“你去吧。”云妃依旧不冷不热,专心作起画来。

白色的宣纸上细细描绘出的景色极美,鸢紫见了,笑道:“娘娘画得真美,怕是娘娘的家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