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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柳婧现在没有心情理会这个。她换好男袍走到顾呈面前后,朝着他深深一揖,清声说道:“今日打扰顾郎了。”说罢,她转过身,脸色虽是苍白,却步履稳健地朝外走去。

顾呈睁开双眼,他看着柳婧挺着笔直的背影,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后,极力平静地推开书房的门,看着她步履缓慢地走到了院落。

柳婧一出顾呈所住的院落,便被侯在外面的三个姑子拦住了。那闵姓姑子还好,她落在后面,只是侧过头看着旁边的大树,而另外两个姑子则一左一右地挡着柳婧。

看着男装打扮的她,她们同时露出恍惚大悟的表情,一姑子劈头便问,“原来你是扮成男子进府的…说吧,你与顾郎是什么关系?”

另外一个小姑则警惕地盯着她,细声细气地问道:“你与顾郎相识已久?你们不会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吧?”

柳婧这时心里堵闷,也没有心情也她们周旋,当然,她也不敢得罪她们。当下,她摇了摇头,轻声回道:“我家与顾家,原先做过二个月的邻居,是我知道顾郎来到了吴郡,便想求他帮帮忙…”

她这话音一落,一女马上鄙夷地说道:“原来是来打秋风的。”

“我就说嘛,顾郎那样的清贵之人,哪会会识得你这种破落户?”她破落户?她父母以前风光时,你们这种府第,还只有仰望的份!

不过,这些柳婧自是不会说出来。她垂着眸站在那里,不言不语地任由她们攻击着。

见柳婧脸色发白,表情恹恹,二个小姑也明白过来:她定是在顾郎那里没有讨到好处。

这样一想明白,二女心情大好,当下手一挥让开了路,“走吧走吧,别再在这里碍眼了。”“以后别再不知羞耻地接近顾郎!”

最后一句,那小姑说出时,声音虽细,语气却透着异常的阴毒。柳婧一凛,实在不想生事的她,连忙点着头,清脆认真地说道:“小姑放心,我不敢了。”她苦笑了一下,说道:“真不敢了,以后,断断不会再接近顾郎。”

那小姑得意地一笑间,她还没有回话之际,一侧的闵氏小姑突然颤声唤道:“顾,顾郎,你怎么,怎么来了?”

这唤声一出,几人一僵。小姑们慢慢地回过头,白着脸看向那个不知何时走出院落,正静静地站在苑门处的苍白贵气的俊美青年。

阳光下,顾呈的脸色越发显得苍白透明,这种脸色,令得他透着一种脆弱。可是,他那黑沉黑沉的,看向柳婧等人的眼,却是恁地阴寒!这是一种无法形容的阴寒和冰冷!仿佛,他正在压抑着无边的愤怒。

他就这么站在那里,俊美高雅,苍白脆弱,可是四个女子,却齐刷刷身上一冷。就在一阵极至的静寂中,顾呈傲慢地收回了目光,优雅转身,衣袖一甩转回了院落里。

看着他的背影,一小姑颤声说道:“顾郎是不是生气了?他一定不喜欢我们这样拈酸吃醋。”“刚才他这样看着我,好骇人…”

小姑们心下害怕,也就顾不得柳婧了。见她们的注意力不再放在自己身上,柳婧提步就走,转眼间她便出了闵府。

一直到上了自个的马车,柳婧才想道:这六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呈他变得这么陌生了。

刚想到这里,柳婧想到了他刚才那凉薄无情的一番话,不由苦笑了一下。甩了甩头,她疲惫地想道:六年了,他已不是他,我也不是我,还想这些做什么?转眼她又忖道:我幼时捉弄欺骗他,他现在拿着婚约一事当儿戏,想误我青春…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了。反正以后也没有几次再见的机会了,我还是专心想着如何营救父亲吧。

马车在柳婧的恍惚迷离中回到了柳府。

一入府中,柳婧便朝自个房中走去。柳母早就知道她回来了,一直在等着柳婧出来。可一直到了夜间,柳婧还呆在书房中。

柳母忍不住了,在满天夕阳中,她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她的女儿正静静地站在窗边,在看着外面的天空出神。柳母进来了,她还一无所知。

按下心中的不安,柳母轻唤道:“婧儿!”

一连唤了二声,柳婧才从恍惚中惊醒过来,她回头看向柳母。

柳母担忧地问道:“孩子,你怎么了?一进门就把自己关在房中,是不是事情不顺利?那个是不是顾二郎?”

柳婧点了点头,她走上前扶着母亲在榻上坐好,自己也在她对面坐下,然后,柳婧低声说道“他是顾二郎,可是他不同意解去婚约。”她刚说到这里,柳母便惊喜地说道:“他原谅你了?他还愿意娶你?”

柳婧又摇了摇头,她路上便想到,顾呈说的那些理由,不能告诉母亲,他所说的拖她五年再解婚约的话,更不能说给母亲听…母亲是个沉不住气,要是让她知道了顾呈是这么想的,只怕会不管不顾地跑去闹。真要闹开了,便是顾呈自己不吭声,那些想讨好他的人,都会成为自己营救父亲的阻力。

沉默了一会,柳婧在柳母不解的眼神中低声说道:“他只与我说了一二两话,反正就是不同意解去婚约,也不愿意帮助我们救出父亲。”

柳母闻言大为失望。

生怕母亲还不死心,为了救出父亲悄悄去求顾呈,进而被顾呈刺激到,说出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柳婧又道:“顾呈他,现在很得那些小姑们喜欢。我出来时,她们拦住了我,先是问我与顾呈是什么关系,见我否认后又警告说,如果我再接近顾呈,便会让我们在吴郡呆不下去。母亲,那顾呈他长得太俊了,我打听到,凡是有人接近他,便会被那些小姑派人调查底细。现在顾呈明摆着不愿意相助父亲,母亲,你也不要去找他了,别到时求不了顾呈,反而令得那些小姑子来调查我们。要是她们知道我与顾呈本来有婚约,心里气不过,转而去害牢里的父亲,那就不好了。”

柳母这阵子已对女儿言听计从,闻言她吓得连连点头,道:“好,母亲不去,母亲不去。”只是说着说着,柳母已垂下泪来…天可怜见,在知道女儿可能遇上了顾二郎本人时,她是那么的期待过。现在,又落空了。

就在柳母暗暗垂泪,筋疲力尽的柳婧无言以对时,外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

不一会,一个仆妇冲了过来,她朝着柳母和柳婧欢喜地叫道:“主母,大郎,老吴他们回来了。”

什么?

柳婧腾地站起,她大步朝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急声问道:“都回来了?”

“是,都回来了。”

“可有人受伤?”

“没,没有。”

说话之际,柳婧已来到了堂房处,堂房外的地坪里正叽叽喳喳的一片,柳府的婢仆都是相处多年的,彼此之间早如亲人一样,见到吴叔他们回来,便围成一团问侯着。

看到柳婧出现,众人连忙让开道来。

而吴叔等人看到柳婧,连忙转过身朝着她行了一礼,满脸风尘倦色的吴叔带头唤道:“大郎,我们回来了。”

柳婧连忙上前一步,虚扶一下后,她关切地看着吴叔,急急问道:“叔,情况怎么样?”转过头她又急声吩咐道:“快,准备做饭,还有端点酒水过来,先让大伙暖暖身子。”

吴叔看着处事越来越是有条有理的柳婧,眼圈一红。他轻声道:“大郎,那柳二和阿五果然有问题!”

四下一静中,吴叔身后一人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两个忘恩负义之徒!大郎你是不知道,我们找到下河村后,才发现柳二和阿五的家人,都住上了大房子,一家老老少少都是新衣裳。听乡民说,他们这几个月里,都购了几十亩田地呢。要不是出卖了大人,他们哪来的这许多钱财?”

柳婧闻言,转眸看向吴叔。

吴叔点了点头,他恨声说道:“事情确实是这样,我问了日期,恰好是大人入狱,他们就回了乡,然后便买房买田的。”

柳婧想到自己父亲为人宅心仁厚,待下人从来不会薄待,却被这小人如此暗算,当下也有了怒火。她问道:“那阿二和柳五两人呢,叔你们看到没有?”

吴叔摇头,他沉声说道:“正是因为他们都不在下河村,我们才回来了。大郎,我已经打听了,阿五在镇上开了一个铺子,去外面进货了,他家人说,还有一二个月才会回来。至于那柳二,他现在成了闵府的闵三郎身边的一个管事,可威风着呢。不过我刚才进城的时候也打听了,他这几天不在吴郡。”

又是闵府!

柳婧想道:看来父亲入狱一事,真可能与闵府有关。

 

第二十八章 又给遇上了?

 想到这里,她朝着吴叔说道:“叔,你们远来辛苦,先好好地吃一顿睡个饱觉中。等休息几天后,叔你带两个人继续回到下河村,等那阿五回来。剩下几人就在闵府外守着,看看那柳二什么时候出现。”

“好的大郎。”

柳婧一口气把吴叔他们安排好后,转身朝着外面走去。本来心情恹恹,疲惫不堪的她,这时已被吴叔等人带来的消息刺激到了,她现在出门,是要去听那些浪荡子们收集来的是非口舌话呢。

柳婧这一忙,一直忙到晚上,她回来时,柳母早就睡着了。昏暗的院子里,只有二个仆人还守在那里说着闲话。看到柳婧过来,他们都站了起来。

与两仆打了个招呼后,柳婧回到了书房。

坐在书房中,她久久一动不动。

今天与顾呈的见面,实是消耗了她太多的精力。饶是过了这么久,她只要一静下来,还仿佛看到顾二郎盯向她时,那阴沉憎恨的目光,以及他凑近她说话时,那能慑人心魂的,动听到了极点,也阴寒到了极点的声音。

想着想着,柳婧慢慢伸出双手捂上了自个的脸。

因蜡烛太贵,柳婧为了节省,便没有点蜡烛。照明用的是牛油灯。可牛油灯燃烧时烟味太重,熏得人扛不住,柳婧便让人把那牛油灯放在书房外面,这样让房门敞着,里面也能有点光。

只是这春寒露重的,房门一开,风便呼呼而入,直刮得柳婧浑身发寒。她这样捂着脸,因寒冷而身子缩成一团,这种脆弱,连柳母也没有见到过…

胡思乱想一会后,不想让自己沉浸在不切实际的渴望当中的柳婧,伸手搓了搓脸,站起来走到书架前,望着一册册厚厚的书本想道:父亲入狱,官府是抓到了罪证人证的。目前我能做的,一是抓到阿五和柳二,让他们出现,证明父亲是被冤枉的。只是这两人既然能做出诬陷主家之事,好言相求是不可能让他们出面的。要令得他们站出来,只能逼迫和威胁。恩,等吴叔他们走时,得重点让他们关注这两人的家人和子女情况,看有没有可以拿捏利用的地方。

除了这条路外,我要是能结识一二个有大来头的官员就更好了…只有这样两头并进,才能万无一失。既然顾呈指望不上,我就自己想办法去攀附一个罢了!只是这攀附的人选,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柳婧既然定下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第二天她便召集吴叔等男仆,让他们前往下河村后,重点关注柳二和阿五两家家人的状况,寻找可以利用拿捏的错处。那放在闵府外盯着的,则要求他们在闵府旁找一份事做,好掩人耳目,柳婧交待他们,盯着闵府并不止是留意柳五和闵三郎的行踪,更重要的是,探听父亲入狱之事,到底与闵府有没有关联。

送走吴叔等人后,柳婧开始琢磨着怎么才能接近吴郡的权贵。

恰好第七天时,她从浪荡子们的口中得到一个消息,那就是在吴郡定居的吴国国主第三子刘定,想为他的几房爱妾聘一个琴师。刘定对琴师的要求有点特别,要求对方不但博学多才,而且人品高雅俊秀,最好能通诗赋善舞蹈,多精通两门乐器。本来这样的要求,他可以到娼门中去找,可刘定又重点要求人品高雅上面,也就是说,所聘的乐师必须是身家清白,品性高洁之人。

要求高,待遇自然也好,柳婧得知刘定每个月给出的酬金多达二十两时,心动了。

说起来,刘定的这几个要求,柳婧都能达到,只是她毕竟是女扮男装,而且刘府这要求,也有点怪怪的…罢了,要是凡事束手束尾,还没有一试便因担忧而局促不前,她也别指望救出父亲了。不管如何,还是去试试吧。

柳婧来到刘定府门外时,一眼便看到,这门外足足停了十几辆牛车马车驴车的,看来与她一样,愿意以乐师身份接近皇亲国戚的儒生不在少数啊。

看到柳婧走来,守着大门的几个门子上下打量一眼后,一个门子走出,客气地说道:“先生何为?”

柳婧施了一礼,清声回道:“闻三公子有意聘请琴师,柳某不才,前来一试。”吴国国主是当今皇帝的兄弟,刘定是正正宗宗的龙子凤孙。春秋战国以来,有‘诸侯之子为公子’的说法,所以平日里,刘定经常被人称呼为三公子。

门子早就猜到了她的来意,闻言点了点头后,一门子说道:“公子正在里面,柳郎请。”说罢,领着柳婧朝里面走去。

两人刚动,后面驶来一辆华贵的马车,那马车刚停下,刘府两个护卫便屁颠屁颠地凑了上去。

不等他们问侯,马车中传来一个轻柔悦耳的青年男子声音,“那人是谁?”

他看的,正是朝着府中走去的柳婧。

一护卫回头看了一眼后,恭敬地说道:“回郎君的话,那儒生姓柳,是想聘为琴师的。”

“聘为琴师?”马车中的青年男子低笑出声,“你们府中要聘琴师了?”

那护卫压低声音,凑上前说道:“还不是为了那事…我家三公子打听到张公公向来喜爱手生得好的俊秀少年,便临时出了这么一个招聘琴师的主意。哎,只要能把张公公蒙过去,我家三公子那是什么事也舍得做啊。”

那护卫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低。这时刻,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沉寒笼罩着他,让这护卫不知不觉中,已是汗流浃背。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权贵的护卫一颤,结结巴巴地说道:“您,邓…”

不等他把话说完,马车中人开口了,“是这样啊?挺有意思的。”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笑,出了一身老汗的护卫松了一口气,“可不是,我家三公子也是办法想尽了…”马车中人打断了他的话头,“今儿来聘琴师的多么?”

那护卫忙不迭地应道:“挺多的,有十几个呢。”说到这里,他语带鄙薄,“三公子当时还担心那些儒生自命不凡,不为金钱所动,啧,还真是白担心了。”

“是么?”马车中的青年男子轻轻一叹,温文尔雅地说道:“也是,这可真不是一个好习惯…唉,她又要犯事儿了,看来只好把公事拖一拖了。”明知道她要犯事儿了,他要是不出现,岂不是对不住自个儿?

说了这句莫名其妙的,完全让护卫听不懂的话后,马车中的青年男子轻柔地说道:“恩,我去见过你们三公子吧…对了,你别忙着禀报,我先逛逛看。”

“是,是。”那护卫点头哈腰地应了,他毕恭毕敬地迎下马车中的青年男子,领着他,朝着府门走去。

与此同时,柳婧在那门子地带领下,来到了一处花园中。

花园中很热闹,正中处摆了十几个塌几,零零碎碎坐了一些美人和做贵族打扮的青年。而那些塌几的对面,也摆了十几个榻几,此刻,那些榻几上都坐满了人,柳婧一看,都是如自己一样,衣着朴素,长相俊秀,一看就是满腹诗书之人。

看着那些人,柳婧心中暗暗忖道:刘府的聘请条件中有一条是会舞…难道这些儒生们也与自己一样,还会跳舞不成?

柳婧会舞,是因为她自小精力过人,她父亲为了让她精力有个出处,权当锻炼,便让人教她跳舞…在这个时代,舞蹈并不完全是青楼女子才会的,秦以前千多年,世人欢喜祭祀之时,喜欢舞之蹈之。而秦亡到现在,不过三百多年,那绵延了千年的春秋遗风,自不可能完全消除。所以,时人在表达自己的情感,或者兴奋愉悦或请巫之时,也还是喜欢舞之蹈之。不过与秦时不同的是,以前舞之蹈之的,男女不拘,兴致来了谁都可以上,现在舞蹈的,则是以女子为主了。

在门子地带领下,柳婧缓步而来。

饶是花园中正是热闹之时,在柳婧出现那一刻,众人的目光还是转头向她看去。

…论外表,论温润如玉的通透明秀,柳婧是无可挑剔的,这样一个十足十的美男子,自然把众儒生给比了下去。

随着柳婧越走越近,儒生们也就罢了,那些刘府的妻妾美人和客人们,却喧哗起来。一人惊喜道:“这小儿不错,论其姿容,足能与邓九相媲美。”他这声音一落,另一个马上踩了他一脚,低低喝道:“你不要命了?敢这样说邓阎王?”

 

第二十九章胜出

 刘婧在一婢女地带领下,直接来到最左侧的一个榻几旁,坐在这里,她几乎一抬头,便与三公子府中的这些妻妾客人面对面了。

对上一双双盯着自己打量,眼中神采各异的主人们,柳婧垂下了双眸。

这时,一婢女娉娉婷婷走过来,她把文房四宝放在柳婧面前后,朝她福了福,巧笑嫣然地问道:“还请郎君将名姓年岁乡贯以及父母家族身份来历写于此处。奴好呈给主人一阅。”

柳婧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手,提着毛笔便写了起来。看到她一手秀俊圆润的隶书时,那婢女双眼一亮,等柳婧写完,她忙双手接过,扭着腰朝着主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婢女转身时,柳婧也抬起头看去。

主榻上的那堆人中,有四个打扮得或美艳或娇丽的妇人,她们应该就是刘定的妾室了。

在这些妇人的另一侧,是三个衣着华贵得体的青年男子。柳婧的目光在这些青年男子的脸上过了一遍后,暗暗想道:三公子刘定竟然没在这里…她是没有见过刘定,不过在柳婧看来,那种龙子凤孙自有仪表,这三个青年可是一点也不像。

刚才,她在写着自己的父母来历时,只是含糊其辞,一路上,她还想着如果刘定问起,将如何回答既算不得隐瞒,日后找刘定帮忙时,也不至于让他以为是欺骗。可没有想到,这群人中居然没有三公子。

婢女把刘婧的履历呈上去后,七人轮番看了看。然后,坐在中间的一个青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朝着儒生们行了一礼,客气地说道:“诸君所呈,我等已经看完。三公子聘请的是琴师,下面还请各位演奏一曲。这样吧,便从左边轮起,不知诸君可有意见?”

从左边轮起?

左侧排第一的,便是来得最晚的柳婧。众儒生转头对上柳婧那张俊美异常的小白脸儿,心中略有不满,却也都没有吭声,只是一个个无声地行了一礼,以示同意。

于是,那青年男子一挥手,两个婢女走到了柳婧身前。她们朝着她一福,笑盈盈地说道:“柳家郎君,有请了。”却是朝放在右侧处一指。

那地方长着几棵苍劲的老梅,现在这种初春时节,梅枝上白雪般的梅花点点绽放,随着春风吹来,那花瓣洒了一地,有些个花瓣,还洒在了梅树下的榻几上,洒在那古琴上。

琴旁香已焚好,酒已温上,于袅袅青烟中,柳枝随风飘荡,当真情趣十足。

柳婧朝着两婢一礼后,大步走了过去。把榻上的落英拂去,姿态优雅地坐下后,她把古琴置于膝上。静了静后,她右手一拔,一阵舒缓悠扬的乐音便飘荡而来。

不得不说,柳婧确是有才之人,更何况,琴为君子之乐,从古到今都被世人追捧。柳婧骨子里有着不服输的性子,在这琴乐上,着实下了功夫,更何况她本来天姿过人?

随着柳婧那手一拔一弹,一阵说不出是玄妙还是古老的琴声,便在风中缓缓流淌而出。此时此刻,春风徐来,扬柳飘拂,梅花似雪,春风一卷,杨柳飘飞,梅花的花瓣片片洒落,有好几瓣给扬到了柳婧那被白玉扎起的乌黑发髻上。饶是青衫布衣,柳婧那张白净俊美的脸,也有一种无法掩盖住的莹光。明明朴素到了极点,却仿佛奢华至极。这世间,有的人光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便是不言不语,也会让人感觉到他这一生,注定了繁华…

这一刻,面如冠玉,俊美异常的少年,那在梅花花树下,垂眉敛目,姿态优雅神情专注地奏琴的模样,只是一见,便令得在座的青春年少的女子们,好一阵心荡神摇。

这一刻,众人也不知自己听的是琴,还是看的是人…

花园中清净如许,没有人注意到,一侧角落里,正施施然地站着一个至俊至美的黑衣青年。

青年的目光静静地在柳婧的脸上,乌发上,还有那停留在她玉颈上的梅花花瓣上。落在她那明明斯文安静,却让人感觉到优雅奢华的姿容上。慢慢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眼一眯讥讽的一笑,衣袖一拂,转身走开。

早在柳婧琴声响起时,众儒生便感觉到自己输了。

也许他们中也有人能弹出柳婧这样的琴声,可是这琴这人这梅树融合在一起时,给人的感觉太好,便是他们见了也心动,实是不敢抱有希望。

果然,柳婧过后,不管谁的琴声响起,四下都是低语纷纷,主人们都有点心不在焉了…珠玉在前,我不得不为瓦砾啊!

一轮琴技结束,还不等那青年开口,几个儒生已站了起来,朝着他们一揖后,告退离场。

第二轮比的本应是诗赋,可在那青年宣布比赛吹箫时,几个儒生看到摆在柳婧几前,那长长的白玉箫,再对上自个明显质量逊了一筹的普遍竹箫,也一言不发地站起来,深施一礼后,告辞离去。

而当柳婧举起玉箫,吹了几下时,剩下的二个儒生也无声地退了下去。

随着最后一个儒生退下,刚吹了几下的柳婧慢慢放下了玉箫,而那个青年则是大步走到她面前,他定定地盯着柳婧那拿箫的玉白修长的手看了一会后,露着雪白的牙齿笑道:“不知柳家郎君现在住在吴郡何处?我马上让人把郎君的衣物拿来。今天晚上,你就在三公子府住下吧。柳郎乃是本府琴师,会有专人侍侯,所以只需要带些衣物便可以了。”

这么快?

柳婧睁大眼,迟疑地说道:“却是一定要住在这里么?”

“那是当然。”青年笑得好不和善,“今晚上三公子会回来,柳郎也得与他打个照面才是。所以今天晚上,柳郎得住在这里了。”说到这里,青年再次问道:“不知柳郎住于何处?”

柳婧想了想,便把自己的住址给报了。

她的话音一落,那青年便召来两个仆人,把地址说了后,吩咐他们前往柳府取回柳婧的衣物。

那两个仆人一退,青年又召来两个婢女,客气地说道:“柳郎的房间早已备好,还请郎君移步。”

柳婧施了一礼后,跟在那两个婢女身后,慢步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

望着柳婧离开的身影,那青年慢慢收敛起笑容,低低说道:“如此人物,倒是便宜了那阉贼…”

两婢女把柳婧带入一个精美的院落后,便殷勤地准备热汤给她沐浴,被柳婧赶出时,她们还恭敬地放了两套华服在那里。

柳婧沐浴过后,穿上华服,刚把房门一开,几个美婢便如流水般涌进来,她们焚的焚香,摆的摆几,有的更摘下梅花插在房间花瓶里,只是一个转眼,柳婧所站的这厢房里,便变得洁净而高雅,仿佛是世家郎君所居。

本来柳婧以为,她们弄出这样的排场,是三公子要过来了。可没有想到,一直到入夜,也没见三公子的人影。

这时,派往柳府的仆人也来了,他们拿了两套柳婧的衣裳。因是普通的青衣布衫,一送来便被婢女们收了,说是三公子最喜府中人穿得富贵,要是见他如此朴素,会责怪于她们。柳婧本也不是固执之人,自不会为了一套衣裳与她们争持。

她是在用过晚餐后,饮了一小盅酒便晕晕睡去的。

她睡得并不久,不一会,有人用冷毛巾敷了她的脸,把她强行弄醒。

柳婧睁开了眼。

睁着迷茫地眼四下望了望后,柳婧发现,她还在自己的房间,站在床榻前后的,依然是那两个婢女。只是在她转眼看来时,一婢女躬身说道:“三公子,柳家郎君醒来了。”

什么?三公子来了?

柳婧挣扎着想爬起。

谁料她刚一动,便发现自己手脚酥软,整个人没有半点力气。不信邪的柳婧用肘撑着床榻又是一阵用力后,她脸色刷地一白。

迅速抬头,柳婧抿着唇警惕地看向那个站在房门处的高大男子。

那男子背着光,她看不清他面容。只是在柳婧看来时,男子,也就是三公子朝她走近两步。

站在柳婧榻前,三公子低头看着她慢慢说道:“柳文景?想来你现在也应该知道了,我对你用了药。”

一句话令得柳婧脸色苍白一片,令得她目光愤怒地盯向自己后,三公子不等她质问,便用他那有点虚弱,过于缓慢地语调说道:“你可能知道,吴郡来了一位大人物?我现在要把你送到那大人物那里。柳文景,我知道你们这些儒生讲究风骨,不过人生在世上,风骨虽重要,活得好更重要…张公公向来极得圣眷,对于合他心意的宠儿,他也十分大方。你成了他的人后,他只要一句话,便能让你的家人过得比以前好十倍,好百倍的日子。”

三公子耐着性子说到这里,盯向柳婧认真地说道:“柳文景,本公子乃是一番好意,不知道你明不明白?”

好意?把一个才华过人,年轻俊秀的儒生送到一个太监手中任其折辱,这叫好意?

 

第三十章你怎么尽犯事儿?

 柳婧想要冷笑,可她在抬头对上三公子的双眼时,那冷笑便再也摆不出来了…那双背着光看向她的眼,木然无神,仿佛他眼中看着的不是一个他准备送入火坑的儒生,甚至,不是一条生命。那种如看死人一样,完全漠视,毫无感情的双眼,让柳婧生生打了一个寒颤:她毫不怀疑,只要她说出一句含着怨恨的话,这三公子便会让自己在这世上消失!死了一个柳文景,他还可以去再骗一个送给张公公。

这种完全没有波澜,只有死气和漠视的眼神,实是太过可惧!

瞬时间,柳婧收回了要说的话,她垂下眸,委屈的,忍耐的,低低地说道:“我明白了。”

她的话一出,三公子便满意的一笑。

他说道:“看来柳家郎君是个真聪明的。既然你明白了,那我就连夜把你送到张公公府中去了。你放心,你的父母亲人,我会替你照料好。”说到这里,他声音一沉,森寒地说道:“到了张公公那,记得好好听话,柳文景,你的父母亲人,是死是活,是富贵还是成为一堆白骨,都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他满意地看着柳婧灰白恐惧的表情,向后退出一步,转头问道:“马车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