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邓九郎离开了她。

他的手探上她的额头,放了一会后,他惊咦一声,“怎地这般烫了?柳文景,你不会是听了我的话,羞赧成这样的吧?怪了,你柳文景堂堂一男儿,怎地听到我这同样身为男儿的一句‘喜欢’就羞成这样?难道,你真是天生的兔儿爷?”

柳婧:“…”

看到柳婧脸上的红晕迅速地消退,看到她紧抿双唇强忍羞怒,邓九郎轻叹一声,奇道:“怎么脸又不红了?咦,你居然生气了?”

她就不该生气么?

柳婧越发咬紧牙关不说话。

邓九郎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的表情,直欣赏了一会后,他正准备再说些什么,外面传来了一阵说话声。倾听了下,邓九郎说道:“行了,别磨蹭了,走吧。”说罢牵着她的手朝前走去。

这一次柳婧一边走一边低着头,感觉到他那握着自己的温热的大手,她在心里愤愤地磨着牙,恨恨地想道: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

不一会,两人来到了地窖入口。

洞口的木板已然打开,邓九郎牵着柳婧走了两步楼梯,见她脚试探地掂了掂,踩上一层后另一只脚再跟上,却在上到第三层时脚一滑,整个人向下一倒。他连忙手一伸搂着她的细腰。感觉到他手掌的温热,柳婧脸孔又要涨红,不过因为这厮先前的戏弄,她生怕他发现了自己的异常,便咬着牙尽力忽略腰间的触感。

邓九郎这时却不耐烦了,他半搂半提地带着她上完楼梯,出了洞口,又上了一辆马车后,这才把她放到一侧忙活起来。

听到身侧的衣袂移动声,以及翻动纸帛的声音,柳婧微微侧头,凝听着外面的动静。

在她这般凝听中,不一会功夫,马车停了下来。接着,柳婧蒙眼的布条被人一扯,她的眼睛便光亮大作。

三天了,整整三天,柳婧终于重见光明,她先是眯了眯眼,过一会才四下张望着。

这时,邓九郎已跳下了马车,似乎从出了地牢开始,他整个人便严肃起来。此刻也是,他那俊美的脸,气色稍黯,下颌处有青青的胡渣冒出来,眼下呈着青色,虽是腰身挺拔,气度不凡,可任何人一眼就能看出,他定是几天没有休息好。

在柳婧望去时,邓九郎对她理也不理,他手挥了挥,召来两个婢仆后,命令道:“去抬一桶热汤,给柳郎准备一套衣裳,让他沐浴后就来见我。”说罢,他沉着脸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不一会便消失在柳婧的视野中。

柳婧目送着他的背影一会,在婢仆们的恭侯中下了马车。

在等着婢仆们给她准备热水沐浴时,她还在那里担心,这些婢女会强行要求服侍于她。不料她们提也没提,把所有的东西放好摆齐后便行了一礼全部退出。

柳婧迅速地把门锁好,一边解着腰带一边从怀中掏出一个牛皮包。这里面,装的自然是她易容之物。自从那一日被顾呈逼着洗脸换回女装,最后不得不以真面目走回家后,她便随身带着这些东西,以防意外发生。

躺在浴桶中,柳婧把自己从头到足都搓洗得干干净净,直似把那地牢中的阴暗晦气都冲个一干二净后,这才换好衣服涂好面容走了出来。

因头发没干,柳婧此时还是披着一头乌发的,至于她身上的蓝色裳袍,则明显大了不少,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见她出来,两婢女立刻上前,朝她一礼后说道:“柳郎,请。”却是要带她去见邓九郎。

柳婧也不挣扎,她顺从地跟在两婢身后朝着前方的院落走去。看到这院落中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却每个人都拉着一张脸严肃的模样,柳婧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也不知邓九郎怎么交待的,一婢恭敬地回道:“回柳郎,三天前张公公被刺客刺中,重伤不治。眼下,这吴郡都有点乱。”

什么?张公公死了?还是三天前?

柳婧回想着,她在入牢之前,可是没有听到张公公被刺死一事的,现在看来,那事情是发生在她入狱后了?

想到这里,她打了一个寒颤,突然对自己在牢里住了三天感到庆幸。以张公公的地位和权势,吴郡现在的大官小官和各路豪强,只怕是人人自危。说起来,整个吴郡,只怕只有牢里是最安全的。

这时她甚至庆幸父亲还没有出狱。

在柳婧的胡思乱想中,两婢停了下来,朝着她笑道:“柳郎,大人就在堂房中。”说罢,她们向柳婧福了福,缓缓退下。

柳婧看着这并不显华贵的堂房,提步朝里面走去。

明亮的堂房中,邓九郎显然也沐浴更衣了,他一袭黑袍,乌发也披散在肩膀上,有一滴水珠还顺着他完美的额头,慢慢滚下他高挺的鼻梁,沁入他那形状完美的薄唇中。阳光照耀下,这人眉头微锁,俊美绝伦的脸上带着几分严肃,整个人透着一种朱门华堂的都雅和权势在握的冷酷。

只看了一眼,柳婧便迅速低下头来。

仿佛知道她已到来,把堂房当书房,正动作优雅地沾了沾墨开始书写的邓九郎声音沙哑的命令道:“进来!”说这话时,他头也没抬。

柳婧提步走了进去。

她来到他身前五步处,刚要停下,邓九郎不耐烦的低沉声音响起,“给我磨墨。”

柳婧看了他一眼后,低下头,老实地走到他身侧,慢慢地研起墨来。

这时正是午后,春日的阳光暖暖的透过纱窗,照在这两个人的身影,颇有一种说不出的宁静和谐。

就在这种宁静中,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一个仆人在外面恭敬地叫道:“大人,顾家郎君到了!”

什么?顾家郎君?

正在磨墨的柳婧那手一顿。

邓九郎沉静的声音在室内响起,“让他进来。”

“是。”

外面那仆人的声音传来,“顾家郎君,我家大人请你入内。”

“是。”这一次,顾呈的声音与以往都不同,特别干脆,正因为过于干脆,便少了以往那扣人心弦,宛如弦乐般的魔力,而多了几分文人雅客的斯文从容。

声音一落,一阵脚步声传来,然后,里面是月白色长袍,外面披着一件暗红色披风,脸色苍白,俊美高雅的顾呈走了进来。

顾呈一入房门,便目光一转,然后,他清楚地看到了站在邓九郎身侧,正披着湿淋淋的长发,为他研墨的柳婧!

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地方,会在这阎王之名扬于四海的邓九郎身畔,看到自个那未婚妻。而且这两人,都是刚刚沐浴过,都是头发披散,至于柳婧,身上的衣袍一看就有点大,分明就是邓九郎穿剩下的…顾呈一怔之后,双眼慢慢阴沉起来。

第四十九章三人

顾呈这般站在房门口,修长的身影挡去了大半日头。

见他一进门便一动不动了,依然低头行云流水般提笔书写着的邓九郎,头也不抬地问道:“顾郎迟迟不入,何也?”

这个时候,不管是堵在门口不入内的客人,还是提笔书写连头也不抬的主人,都透着一种不合礼仪的傲慢。

在一边研墨的柳婧抬起头,她先看了一眼邓九郎,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后,又抬头看向顾呈。顾呈正在阴着眼睛盯着她,四目相对时,不知为什么,柳婧生生打了一个寒颤…

见到柳婧的目光有点躲闪,顾呈这才提步。他大步走入堂房,却在该止步时不曾止步。

便这般一直走入堂房中,一直来到柳婧身侧。

盯了她一眼后,他解去自己的外袍,轻轻地披在了柳婧身上。然后,他白而瘦长的手指轻轻地拂了拂,在把柳婧的乌发全部置于掌中后,他三两下把它挽了起来。然后顺手从几案上拿起一根闲放的毛笔定住成髻…做完这一系列的动作后,他又开始给柳婧扣上外袍。

柳婧木楞楞地站在那里,直到顾呈那低沉悠扬的声音,在堂房中宛转流荡,“看你冷成这样…也不注意一些。”

声音极动听,却有一种格外的冷凝,仿佛在警告,也仿佛在冷酷的告诫她什么。

柳婧猛然清醒过来,她睁大水润乌亮的眸子看着他。感觉到他给自己系的外袍过紧,那绳结都锁住她的咽喉了。

当下,柳婧反射性地伸出手,想要把外袍脱下。

就在这时,她那正在解去绳结的右手,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柳婧低头一看,这一看,她对上了顾呈那重重握着她右手手腕的大掌。只这么一会,她那白皙的手腕,便已变得青紫!

疼痛中的柳婧迅速地抬起头来。她再次迎上了顾呈的目光,此时此刻,他那深浓中泛着紫光的眸子,如此温柔多情地看着她,那眼神专注得,仿佛她从来就是他的唯一。

只是…她的手腕好痛!真的好痛好痛!就在柳婧的眼中不由自主的涌出水气时,邓九郎低沉含笑的声音传来,“文景,过来给我研墨。”邓九郎这一句话十分简单,甚至还含着笑。可不知为什么,随着他这一句话一出,柳婧简直是条件反射的向后猛退一步,迅速地与顾呈拉开了距离。

而背对着邓九郎的顾呈,也是身躯一僵,那双多情的眸子,这时似是受到了什么威胁一样,警惕地阴了起来。

这时,邓九郎带着几分散漫的笑声响起,“真没有想到,顾郎竟与文景相识?”邓九郎越是这般散漫这般微笑,柳婧就感觉到,顾呈越是警惕。

当下,顾呈收回放在柳婧脸上的目光,微笑回头,“恩,相识多年了。”他转过身去。他对上了邓九郎。邓九郎正懒洋洋的倚在几上,双手抱胸地也在看向顾呈。

如以往,不管是在洛阳还是在吴郡偶然遇到时一样,邓九郎那比很多美女还要扎眼的脸上,有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他那亮如星辰的眼中,也荡着一种笑意,只是这笑意是如此的冷,冷得直让顾呈能感觉到这人流露出的杀气。

顾呈与他对视良久后,提步走到邓九郎的对面的榻几坐好,便这么大赖赖地坐下,也不寒喧,顾呈便姿容高雅斯文地开口道:“顾某早在洛阳时,便听闻了邓郎的大名。世人都说,邓氏有子,阎王有怒…邓郎如此大名,顾某直到今日才得见真颜,真是万分荣幸。”

此刻的顾呈,风度翩翩,苍白俊美的脸上,透着一种诗书满腹,金马玉堂的高雅。从窗口透过来的阳光下照耀下,他不管是一举一动,还是一抬眸一含笑,都恰到好处,仿佛是那玉雕成的像,无一处不完美,却也无一处不透着一种匠心!

邓九郎也懒洋洋地坐了下来。他整个人向后一倚,静静地瞅了顾呈一会后,邓九郎倾身。他这般倾着身,这般含着笑,认真地看着顾呈,邓九郎声音轻柔地说道:“邓某倒是惭愧了。直是来到吴郡,邓某才知道,原来那个在洛阳风流冷煞的顾呈,却原来是个了不起的儿郎。”

他给自己和顾呈各把酒盅满上后,举起自个的酒盅,抬头抿了一口,然后,他把那酒盅朝着顾呈晃了晃,微笑着说道:“顾郎为人,便如这酒。这酒名为‘血色之月’,它初初看时,色呈青碧之色,宛如世间有德之士,光风霁月几可见底。不过晃上一晃,这酒便有缕缕血丝渗出。”说到这里,他含着笑双眼热切地看着顾呈,认真地说道:“顾郎以为如何?”

他这话,分明含有很多柳婧所不知道的信息。

柳婧瞪大眼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知不觉中,她已屏住了呼吸,全神倾听起来。邓九郎这话,显然说中了什么,当下,顾呈那苍白俊美的脸色,微微一滞。

不过这种表情只是一晃而过,要不是柳婧特别注意他,根本不曾发现。

在邓九郎热切地笑容下,顾呈端起那酒品了一口。慢慢咽下,顾呈放下酒盅,微笑道:“原来这就是‘血色之月’,果然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看这酒色,何等青碧鲜红,便如那玉宇琼楼,天生便是不凡。可惜,可惜,终是酝酿时少了时侯,味失于青涩,色过于华艳,空负盛名,其实不如草芥。真是可惜!可惜!”

“是么?”邓九郎扬起了唇。只见他目光微凝,一瞬不瞬地盯住了顾呈。

然后,只见他举起那装有‘血色之月’的酒樽,略略抬高后,五指那么轻轻一松。‘叭’的一声,酒樽从他手指间滑落,重重砸向地面,转眼间那秦朝传下来的,造价昂贵的酒樽和樽中美酒,全部碎成了片。

一樽酒份量不少,这般打碎了,直染湿了一大片地毯。

在堂房中变得安静无声中,邓九郎拿出一块手帕,动作优雅中,带着丝丝冷意地拭着他自个的手。一边擦拭,他一边声音轻柔地说道:“顾呈,二月初五丙申日,你在何处?”在顾呈慢慢阴沉的目光中,邓九郎姿态优雅,举手投足间,透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凌人贵气地说道:“今日请来顾郎,邓某只是想问顾郎一事,二月初五丙申日,顾郎身在何处?还有,二月二十三日凌晨之时,与顾郎会面的,又是何人?”

这番话,邓九郎说得缓慢,斯文又优雅。可是,不管是他身边的银甲卫,便是柳婧也已发现,当邓九郎以这种轻柔的,甚至带着温柔的语气说话时,其实是他最可怕之时。顾呈阴着眼睛与邓九郎直直相对。

过了一会,顾呈腾地站起,他双手伏在几上,低着头紧紧地盯着邓九郎,森寒地说道:“邓家郎君这话,顾某听不明白。”嘴里说着不明白,他身子一转,竟是提步就走。

安坐在榻上的邓九郎,身子微微后仰,以一种闲适而又洞察一切的眼神,微笑地看着顾呈离去。

顾呈走着走着,眼看就要走出房门了,他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缓缓转头。转过头,他盯着柳婧,冷冷地说道:“柳文景,你不准备离开这里么?”说这句话时,他的声音非常沉。

柳婧没有想到,他人都要走了,却又停步说上这么一句。她眼角瞟到了邓九郎,想起柳二和吴叔等人都还在他手中,便摇了摇头,说道:“我,我还有事…”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落,顾呈的脸色便是一冷,他目光阴寒地盯着柳婧那只揉搓着青紫右手腕的手…他只是盯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话。可是刹那间,柳婧那揉搓手腕的动作一僵,同时,她也猛然想起:是了,顾呈是知道我本是女子的,我与他的婚约还不曾解去,就这样背着他与别的男子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确实于礼不合。可是可是,我现在情况特殊,吴叔他们还在邓阎王的手中呢!于是,她在顾呈的逼视中,慢慢垂下双眸,避开了他地盯视。

顾呈脸一黑,他衣袖重重一甩,大步走了出去。

而一侧的邓九郎,却是用拳头抵在薄唇边,像是呛住了似的,一边笑一边咳嗽起来。

目送着顾呈远去的身影,咳嗽了一阵的邓九郎慢慢收了声,他温柔地唤道:“柳文景?”每当他用这个语气与柳婧说话,便意味着没有好事。

当下,柳婧寒毛一竖,警惕地瞪向他。邓九郎也没有回过头,他还在含着笑看着顾呈的背影,顿了顿后,他轻声说道:“你好象得罪了你这个…咳,相熟之人了。”说这话时,他明显顿了顿。

柳婧一怔,想道:难道他知道了什么?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当下她眨了眨眼,迷糊地问道:“你们刚刚说的话…邓家郎君,顾呈他是不是有点来历?”

“是啊,”让柳婧吃惊的是,邓九郎居然爽快地回答了,他微笑道:“他的来历,可大着呢。”顾呈大有来历?这她怎么不知道?柳婧眨了眨眼,整个人都迷惑了。!

第五十章瞒了什么?

邓九郎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他微笑着,语气轻柔地说道:“柳文景,你当真那么冷?嗯?”什么?

柳婧一怔,转眼她低头看到自己披着的,属于顾呈的外袍,不由伸手解了下来。

刚刚把外袍放下,邓九郎温柔的声音继续传来“头发这样扎着不好,容易湿气上头。”声音很温柔,说的话也很有道理。

柳婧睁大眼看着他,可邓九郎是背对着她坐的,她哪里看得清他的表情?

无措地解散刚被顾呈扎好的发髻,柳婧小心地看了邓九郎一眼,想道:要不是我知道这两人的底细,都会以为他们对我有意。

这自是不可能的事,这两人都是金马玉堂的富贵中人,又都生得如此人才,什么美女不是唾手可得?什么样的人物没有见过?他们这样,不过是一个在宣示主权,一个在赌气而已。

自父亲入狱后,对春暖花开,月明星稀没有半点感触,心心念念只是救父亲出牢的柳婧,只这么略一寻思后,那心神便又转回了自家的大事上。

她低下头,一边耐心地磨着墨,一边想着怎么措词。直过了一会,她才低低地说道:“邓家郎君,那天与我一道的仆人,不知关在何处?”

她的声音透着一种小心翼翼,一边说,柳婧一边偷偷打量着邓九郎的脸色。

见他面无表情,她有点慌了,咬着牙说道:“邓郎,能不能,能不能放了他们?”邓九郎手一挥,示意下人重新上一樽酒。把自个酒盅晃了晃,他也不回答柳婧的话,而是命令道:“过来,给我斟酒。”

柳婧连忙应了一声。这时她在想着,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中,想刚才在顾呈面前,他也可以使唤自己,命令自己,可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这样做…他还是顾全了她的颜面的。

现在只有他与她在,他要使唤,便由着他吧。所以柳婧的回应,

这一次特别轻快。她走到他身边,一边慢慢倒酒,一边睁大水润黑亮的眼睛偷偷瞟着他。

见他虽是一派悠然,可那眼底的青色,唇色的苍白,却掩也掩不住,柳婧不由小声说道:“邓家郎君,你把吴叔他们放了好不好?我看你也累了,放了我们,你也可以去休息一下。”

这话一出,邓九郎哧笑出声,他讥嘲地说道:“如此,多谢柳郎贴心细致了。”转眼他打量着她,

冷冷说道:“你现在自顾不暇,还想替他们求情?柳文景,那地牢现在可还空着!”这话一出,柳婧连忙紧紧地闭上了嘴。生怕他一不开心又把自己弄到地牢,她还特别殷勤地给他煮起酒来。

邓九郎微微倾身。他右手放在膝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背对着自己,在火炉前忙着煮酒的柳婧。看着那袅袅白烟熏绕在她身前,看着她那娴雅而缓慢的动作。

便是这般蹲着,她的腰背依然挺得笔直。犹显青嫩的身形,便是在这个时候,也透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奢华气。

这是很奇怪的事。

这柳文景的家境也不见得怎样,可她这气派倒是很足。

突然的,邓九郎开口了,他的声音轻而温柔“柳文景。”

“恩。”柳婧应了一声,正在轻移酒盅的盖子闻着酒香的她,嘴里应着,没有回头。

邓九郎微微向后一仰,轻轻说道:“说说吧,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他的声音那么轻那么温柔…就是太轻太温柔,直让柳婧反射性的变得寒毛倒竖!

于是,随着他这句话一落下,柳婧的手便是一抖,然后那酒盅的盖子与盅面一阵摩擦,发出‘叮——’的一连串脆鸣声。

目视着背影僵硬的柳婧,邓九郎双眼慢慢眯起:看来还真是有事瞒着他了!

他唇角噙出一朵笑,越发温柔地问道:“嗯?不想说?”柳婧浑身僵硬,手心冷汗涔涔,她不敢回头,只是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道:他不可能知道,他一定不知道我借过他的刀害过闵府!是的,他一定不知道。只是她在他面前,总是容易被吓倒,明明可以敷衍过去的,却因不够镇定而让他起了疑心。对,一定是这样。过了良久,柳婧清了清嗓子,低声说道:“我…”

才吐出一个字,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转眼间,银甲卫乾三出现在房门口,他朝邓九郎行了一礼后,大声说道:“禀郎君,西城柳树巷突然起了大火!”

邓九郎腾地站了起来,他大步朝外就走去。

看着他要离去,柳婧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悄悄伸袖拭了拭额头的冷汗。

就在这时,邓九郎回过头来。他正好看到了忙着拭汗的柳婧。四目相对的瞬间,柳婧动作一僵,邓九郎双眼微眯。这般对视良久,邓九郎低沉地开了。“楞着干嘛?跟上。”

“啊?是。”柳婧慌忙地跟了上去。

一来到院子里,邓九郎便翻身上马,一众银甲卫见柳婧也跟来了,便牵了一匹温驯的母马给她。

柳婧扒着那马背,挣了半天才爬到马背上,刚刚欢喜得叫了一声,随着那马一走,她又发出一声尖叫....

旁边,众银甲卫翻了一个白眼,而邓九郎不耐烦的命令令终于传来“走。”

说罢,众银甲卫簇拥着他,像一阵风一样一卷而出。

柳婧呆了呆,扯着嗓子叫道:“喂,我还没有跟上呢。”她这叫声一出,隐隐中,从疾风而逝的银甲卫中传来一阵哄笑声。于那阵阵大笑声中,乾三回头朝柳婧大叫道:“柳家小儿,要巴住我家郎君,你这样的骑术可是不行啊。”

这话传到柳婧耳中时,又是一阵震天介的哄笑声四起。柳婧涨红着脸看着那些人远去。

直到众骑卷起的烟尘都散尽了,她才嘀咕道:“谁要巴着你家郎君,真是的!”转眼,她又小小声地说道:“我才不要跟上去呢。”这骑马一事她虽然还不够熟练,却也不于于这么笨拙。

睁大眼看着邓九郎离开的方向,柳婧寻思道:张公公一事,整个吴郡算是乱了套。如果利用得好,也许可以毫无损伤地把父亲救出来。她想,只要救出父亲,立马就搬家!

第五十一章变化

当众人完全离去后,柳婧把坐骑交到仆人手中,转过身,也朝着门外走去。

她走得步履从容,只是眼看着大门越来越近,柳婧的手心还是沁出了汗。

大门处,站着数个护卫二个门子,在柳婧走来时,这些人都转过头向她看了看。

对上他们的目光,柳婧微微垂眸,步履更从容了。

不一会,她便来到了大门口。

她脚步不停,一直到出了大门都无人拦阻,柳婧才完全相信,在这里,她竟是可以来去自由。

…那邓家郎君好生想不透,明明把她抓来时,是锁链加身,还给关在地牢三日。不料把她放出后,却不审不问还让带着她沐浴更衣,现在更是出门都不阻她一下。他那人到底在想什么?

虽是糊涂得很,柳婧自不会去向人追问,见无人阻拦,她脚步加快,走到了街道上,更租了一辆牛车她送回家。

柳府大门敞开,柳婧一下牛车,几个仆妇便看到了。她们惊喜地大叫道:“夫人夫人,大郎回来了,大郎回来了。”

叫声中,柳母冲了出来,看到大步朝自己走来的女儿,柳母颤抖着双手,突然冲到柳婧面前抱着她大哭起来。

母亲真的给吓坏了。

柳婧抱紧母亲,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道:“母亲,没事,孩儿没事。”

柳母紧紧地抱着她,哽咽道:“你这孩子,你这孩子…你是想把母亲逼疯啊!”

柳婧连忙说道:“母亲,孩儿是真的没事。而且母亲,孩儿也想到了救出父亲的法子了…母亲,咱们现在应该高兴,您别哭了好不好?”

“你想出了法子?”柳母果然收了泪水。

柳婧连忙点头,她扶着母亲回到房中,把这三天发生的事跟母亲说了一遍后,柳婧低声道:“母亲你看,现在吴郡的大小官员自顾不暇,这个时候,如果牢中放出了某个人,那些官员定然没有心思追究。”

柳母听了频频点头,说道:“有理,有理。”

转眼她想到了柳婧先前所说的经历,身子一倾握着她的手,急急问道:“那你吴叔他们安不安全?你就这样离开,会不会有什么后患?”

柳婧笑道:“母亲你过虑了,他们任由孩儿离开,便是没有追究的意思。再说,孩儿这个首恶那人都不追空,更何况吴叔这等下人?”

说到这里,柳婧站了起来,“母亲,事不宜迟,孩儿现在就去见过父亲,看他有什么想法。母亲,要是事情顺利,说不定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了。”

柳母显然被柳婧所说的‘过两天父亲就能回家’几个字打动了。她眼中泪光闪亮,喃喃说道:“行舟能回来了?行舟可以回来了?行舟他,从娶了我之后,便没有过几天好日子,要是他这次能回来,我再也不跟他吵了,不管发生什么事,也不闹了…”

柳母情难自禁,一时都出起神来。听着她的喃喃自语,见母亲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柳婧担忧地观察了一会后,示意众仆妇照顾好母亲,她自己则进房换回衣裳,略一梳洗过后,拿了些金转身就要出府。

离开时,柳母还沉浸在回忆中,看着母亲时哭时笑,时而双眼放光的样子,柳婧不安地想道:我这次失踪了三天,母亲整个人都不对了。她又想道:看完父亲后,我就请一个大夫回来给母亲诊诊。

见到柳婧一脸忧色,柳母的陪嫁,四十来岁的瑛婶子一边陪着柳婧朝外走去,一边说道:“大郎你不要太担心,你母亲没事的。”顿了顿,瑛婶子解释道:“以前你母亲脸被划花时,也这样了好一阵,后来不也没事了?大郎放心,等大人平安回来,就什么事也不会再有。”

柳婧点了点头,低声道:“那你好好照顾我母亲。对了,你们还是去请一个大夫回来看看吧。实在不行,让她好好睡一觉也是好的。”

“知道了,大郎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