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离开葛城不到三十里,钱进带着钱小姑过来了。

钱小姑仿佛真是大病刚愈,一直低着头颇有点无精打采,一直与邓九郎见过礼,来到柳婧身侧时,她才恢复了些。

钱进策着马与柳婧的马并肩而行,抱拳说道:“柳家郎君安好。”

柳婧回礼示意后,抬头看向钱进,警惕地想道:好端端的,这钱进来找我干嘛?

刚这样想着,柳婧就看到柳成策着马,红光满面地赶了过来,他一来到钱小姑的身侧,便喜滋滋地看着她…

见状,柳婧的心格登了一下。

果不其然,钱进朝着柳婧行了一礼后,说道:“听柳成说,他的婚事,可由柳小兄弟决断?”

柳婧眉心一跳,她不由自主地转过头,看向了柳成和钱小姑。

自钱进那句问话出口后,柳成和钱小姑都在转头看向她。对上柳婧的目光,钱小姑下巴微抬,娇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刻意的冷笑,而柳成则是瞪大了眼盯着她,目光中又是警告又是倔强,隐隐还有一分乞求。

朝这两人打量了一会后,柳婧转向钱进,微微点头,道:“不错。”

“如此甚好。”钱进琢磨着说道:“是这样的,得了那位邓家郎君的命令后,老夫回去就问过了。她说,她中意的是你柳家的儿郎柳成,老夫也问过柳成,在知道了他家里的情况和他本人的情况后,也觉得与我家侄女堪配…哎,这等婚姻大事,原不应该如此草率,可贵人开了口,老夫也不敢推拖。如今,两个小儿辈都有这意愿,老夫便想问过柳郎你了。如果柳郎你不介意,老夫就去张罗张罗…”

这一通话,钱进不但说得慢,而且颇有点难以措辞。

本来也是不好说话,自古到今,这婚配的,要么是近邻,要么是知根知底,要么是故交。如这般萍水相逢就提及婚约的,那是十分罕见,简直就是把婚姻当儿戏!

可这钱进的话中,口口声声是奉了邓九郎的命令,这是用她的主公在压她!

第一百二十四章提亲一事

柳婧抬起头来看向钱进和钱小姑。这两个人,老的虽是一脸犹豫之色,可那眼中精光四溢。

至于钱小姑,她看向柳婧的眼神中,如其说是欢喜,不如说是挑衅…

柳婧又转头看向柳成。

柳成显得很紧张,他正紧紧地瞪着柳婧,牙根暗咬。他甚至因为过于紧张,因为太过害怕柳婧会拒绝此事,那紧握的拳头圆瞪的双眼剑拔弩张的,仿佛下一秒便会砸到柳婧的脸上来!

朝这三人瞟了一眼后,柳婧寻思一会,说道:“兹事事关重大,能不能允我思量三日?”

她这要求合情合理,那钱进连忙说道:“自是应当,自是应当。”说罢,他给了钱小姑一个眼神后,两人策马离去。

依依不舍地看着钱小姑离去,柳成想要追上,又回头看了柳婧一眼。对上柳婧疏离的身影,他心中又没了底,不由策马朝着柳叶驶去。

这一边,钱小姑与钱进两人一离开,钱进便瞪了钱小姑一眼,低声斥喝道:“你刚才是什么眼神?那柳文景再不喜,他也是你以后的叔叔,是你要嫁的丈夫的堂弟…而且观其举止才学,也不是个普通之人。在这当口,你那是什么眼神?”

听到伯父的斥喝,钱小姑委屈地低下头来,她红着眼眶低声泣道:“那柳成一个莽夫,他怎么配得上我…”

“既然认定他配不上你,你又怎么要去勾搭于他?刚才又怎地同意伯父前来提亲?”钱进冷声说到这里,见到侄女眼眶更红了,生怕她不顾场合的啕啕大哭,钱进低叹一声,好声好气地说道:“伯父刚才没有跟你说清。那个柳府的底细,伯父已经摸清了。他们有个三伯父是在汝南当大官,便是这个柳文景的主公,也是个洛阳有名的权贵…孩子,人要有自知之明啊,咱们一家,伯父我罢,是个没有帮衬的商人,这没有官家背景行商,在这世道有多难你可知道?伯父也就罢了,你父亲呢。还只是个铺子里的掌柜。你说说,咱们这样的家庭,在正常情况下。要与柳府联姻,是不是还不够格?而且那柳成忠厚老实,又对你一心一意,你嫁给他可不正好拿捏着?再则,你嫁给了柳成。连带我们钱府,都算是与柳文景的主公套上关系了。”

钱进苦口婆心地说到这里,眼见都到了自家队伍,侄女还是冷着一张脸,便朝迎上来的妇人说道:“史婶子,这事还是你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吧。”说罢策马离去。

史婶子是个三十多岁的妇人。长得一张带笑的马脸,她安静地迎着钱小姑上了马车后,倒不忙着说话。而是从一侧拿过绣棚,一边不紧不慢地绣上几针,一边用一种闲聊的语气说道:“三姑子,你母亲当年的事,你听过么?”

钱小姑本是冷着一张脸的。听她提到自己母亲,倒是起了兴致。不由转头问道:“我母亲当年什么事?”

史婶子咬断手中的线头,然后才慢慢说道:“你外公家是雇农,这你是知道的。”在钱小姑点头中,史婶子继续说道:“三姑子你呢,在你们四姐妹中,是长得最美的。而你四妹,长得最像你母亲年轻时。”

她这话一出,钱小姑诧异地叫道:“我母亲年轻时,那可长得一点不美啊。这怎么可能?”她记得她父亲从年轻时就是个掌柜,而且现在人到中年也还是长得斯文俊秀的,家境也好呢,怎么她母亲差这么多?

史婶子一边眯着眼睛绣花,一边慢腾腾地说道:“当年,你父亲家境好,人也生得好,又总是被人夸奖聪明,所以性情受不得激。他那时与一个姓姓木的小姑好过一阵,结果姓木的那家人家攀上高枝,那小姑也就弃了你父亲。你父亲一怒之下,便随意相了你母亲,说要娶她。当时呢,谁都知道你父亲是开玩笑的,都没有当真。不过你母亲就不一样了,从那天起,她绣着各种精美的荷包给你父亲,几次跪到道观为你父亲祈福给雨淋倒。而她绣花赚到的钱,一文也不给你外婆了,而是悄悄给你父亲置他喜欢的东西。有一次你父亲无意中经过你家,听到你外婆因此事打骂你母亲,给感动了。那时婶子是你父亲的婢子,当时听到你父亲跟人说,你母亲一心一意对他,值得人敬重。于是你父亲便硬是娶回了你母亲。”

顿了顿,史婶子继续说道:“你外婆家,你母亲是大姐,她下面还有六个弟弟妹妹,当时你母亲过门时,大伙都说,你母亲肯定会拿婆家的东西贴补弟妹。可没有人想到,你那些舅舅找上门时,你母亲总是把他们打出去,她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几乎都用在你父亲身上,她自己可以穿十个铁钱做成的葛麻衣裳,给你父亲准备的,则是几两金子才能卖到的锦绣好裳。”

听到这里,钱小姑不解了,她奇道:“不对呀,我记得我舅舅每次来,母亲都给他几两金的,还有姑姑也是,几个表哥表弟,连成亲的钱都是母亲给的。”

史婶子闻言一笑,她慢慢说道:“我要说的正是这个…当时你母亲不曾嫁给你父亲时,她可以为了向你父亲表达心意,而淋雨病倒,也可以为你父亲忍受你外婆的责打。后来你母亲进了钱家的门,但立根不稳,所以她三番四次的赶走前来求助的弟弟妹妹,有几次甚至是让人乱棍打出你舅舅的。到了后来呢?你奶奶死了,你父亲也分了家,你们一家子,都由你母亲说了算,于是你母亲就开始贴补娘家了。你应该知道,这些年,你几个舅舅姑姑,都是靠你们家撑起来的,上次你父亲还说你母亲,说是把钱家的财产搬了一半回娘家了,你可记得?”

钱小姑究其根底,和史婶子一样出身市井,钱小姑并不认为这样谈论自己的母亲有错,当下还大力地点了点头,一脸怨气地说道:“母亲这事上,是做得太过了。”

史婶子倒不点评,她只是说道:“婶子今天跟你提起这往事,就是跟你说,你母亲是个真聪明的,你应该学学她…像那柳成吧,一看就是个好拿捏的,你就算再讨厌柳文景,也得忍一时之气,先入了柳府,拿住了柳成,再拿住了柳成一家的财产,再可以进一步拿捏整个柳氏一族。不是婶子说你,你刚才明明答应了柳成的,既然答应了,你就当慎重其事了。以后对上柳成,不得再骄矜,你就算心中再看他不起,也得把他当英雄一样地倾慕,等到把他完全掌握在手心里,你才能说其它的。像刚才,你明明应了婚事,又在柳文景的面前使小性子,这种事,以后可不能做了。”

说到这里,史婶子又道:“像你母亲,与她同样出身的小姑,都嫁的是农夫,要不是你母亲当年会谋会算会忍,又怎么会有今天的富贵如意?”

她说到这里,见到钱小姑沉思起来,不由笑了笑,拿起绣棚认真刺绣起来。

这一边,柳成跟柳叶磨了一阵后,两兄弟策着马向柳婧的方向赶来。

看着他们频频投来的目光,柳婧眉头微蹙,她头一转,驱着马向邓九郎所在的马车驶去。

果然,柳成两人见状,也不敢上前了。

柳婧这般与邓九郎并行一会后,马车中传来了邓九郎有点慵懒的声音,“何事郁郁?”

柳婧寻思了一会后,说道:“假如有一个顽劣的,不知轻重的朽木之材放在那里,郎君觉得对待它,是将其继续放置在霉烂之境,让其腐朽后发出新芽的好,还是帮它摆脱那霉烂之地,将其置于阳光下一点一点打磨的好?”

这问话倒是有趣。

马车中,邓九郎低低一笑,道:“我向来没有那个心力去帮什么打磨成材,如真是朽木,就让其自生自灭,或置于霉烂之境,要是能发出新芽来,再拿出来好生看待不迟。如果不能发式,它也对我无用,任由腐烂便是。”

这个想法,倒是挺冷酷的。只是她们柳氏一族,不要说可用之人,便是连年轻的,也没有几个啊。

柳婧想到这里,暗暗叹息起来。

寻思了一会后,柳婧咬唇说道:“我先试着搬运到阳光下吧。”说到这里,她招手示意吴叔等人过来。

在他们靠上前后,柳婧低语了几句。

在几人得了她的命令,一一离去后,马车中,邓九郎低笑道:“又在使坏了?”

柳婧闻言倒是难得的脸一红,过了一会后她轻声说道:“是…我明知那钱氏女是不安于室又工于心计之人,要是什么也不做就让她入了我柳府的门,我实是心不甘。现在这个计策,她要是纯良就不会上钩,要是上了钩,就怪不得我手段阴狠了。”

这话一出,马车中的邓九郎突然低声说道:“阿婧这样很好。”他笑着说道:“这样不管事大事小,是使阴谋手段还是无耻之策,都不再试图瞒过我的行为很好。”他轻轻的,温柔地说道:“恩,我很满意。”最后几个字,简直是温柔似水。柳婧听到耳中,脸不由自主又是一红,转眼她连忙策马逃了开去。

第一百二十五章这一个热闹的晚上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间,傍晚快到了。

在护卫们奔走着寻找扎营的地址时,史婶子一上马车,便看到自家姑子急急忙忙地把一封信收入了袖袋里。

她只瞟了一眼,便并不关心地收回了目光。那信她不用猜,也知道是哪个少年郎给钱小姑的。自家这个三姑子,特别喜欢被男人们捧着围着,裙下之臣总是恨不得越多越好。在这个决定婚事的关节口,有少年迫不及待地用书信表达情意实是正常不过的事。

果不其然,在队伍扎了营,天色刚刚入夜,明月刚刚挂上天空不久,史婶子便发现自家小姑子不见了…

与此同时,柳婧这一边,柳成像没头苍蝇一样,一个人在树林中团团直转,他时不时地揪两下头发,一时又用力地踢两下泥块,嘴里嘀咕几句着,却正是在烦着要如何柳婧开口,让她允了自己与钱小姑的婚事。

就在他急得团团直转,直恨不得仰天长啸时,突然的,黑暗中窜出几个身影!

这几个身影窜得极快,只是一转眼,便冲到了柳成面前。柳成刚刚一怔,他还没有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重重压制在地,刚要叫唤,嘴里便被堵上一块布条,连带双手也被反绑起来。

就在柳成慌乱得挣扎个不停时,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身影。

看到这身影,疯狂挣扎着的柳成奇迹般的安静下来,他抬起头瞪着牛眼恨恨地盯着来人,要是能开口说话,他现在定然是在郁闷的开口质问着。

这身影,一袭青衫,却面目俊秀精美,身材并不高大。却挺拔灵秀,可不正是柳婧?

居然是她让人绑住了柳成,

柳婧缓步走到柳成面前,她微微倾身,就着月光朝着柳成打量了一眼后,微一颌首,道:“行了,带走吧。”

“是。”几个柳府护卫应了一声,把柳成从地上拉了起来,拖着他跟了上去。不一会功夫,一行人来到东侧的河堤旁。来到一个靠近树林的所在后,柳婧的命令声再次传来。“到地方了,按住他。”

她的声音一落,几个护卫便把柳成推倒在地,同时把还把他按在地上让他动弹不得。与此同时,柳婧自己也退后几步。躲在一棵树后藏了起来。

几乎是柳婧这边刚刚藏好,便听得一阵脚步声朝这边走来。

不一会,两个人影转了过来,柳成听到一个男子急躁不安地求道:“三妹妹,听说你要嫁给那柳成了?”这说话的少年,柳成却是识得的。他叫孙卫,孙卫年方十七,家里本来说了一门亲。不过年前女方染上时疫病故了,他与柳成一样,一直围着钱小姑打转,而且众多少年中,孙卫可以说是最为英俊讨喜的。

孙卫的声音一落。柳成便听到钱小姑娇甜的娃娃音响起,“不。不是啦…”

“可明明就是的。”孙卫的声音中带着痛苦,“三妹妹,你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想骗我?我听人说,你爱慕着柳成,想嫁给他。”

最后一句话一出,钱小姑便急忙软软的辩说道:“谁爱慕他了?孙家大哥,根本没有这回事啦。”

“这消息是你伯父那里传出来的,听说你伯父白天还带着你去见过那柳府的主事人了,向他提亲了…三妹妹,你当真一点也不中意我?”

也许是英俊少年的痛苦,让钱小姑心碎了,她停下脚步仰头看去,过了一会,她软软柔情四溢地说道:“不,不要这样说,孙家大哥,我不喜欢那柳成的,比起他,我更喜欢你。只是我伯父他…”她咬着下唇,脸上的表情好不为难。

那孙卫激动起来,他急急冲上前抓住钱小姑的手,连迭声地说道:“柳成哪里强过我?他家里不过也是一介商人,我家世也不差啊。三妹妹,你伯父怎么说,你伯父到底有什么要求?”

月色下,柳婧听到这里,朝着几个压制柳成的仆人点了点头。当下,那几人把反绑着柳成的手松开,把堵着他嘴的布条扯了,便迅速地退了下去,柳婧跟在后面,也退了下去。

在柳婧退下时,出乎她意料的是,柳成竟然没有马上跳起来,而是继续伏在草丛里,只是整个人似乎激动至极,月光下可以看到他的身躯在抖动。

柳婧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她与众仆大步回到营地,看到火堆处处的营帐,望着那位于左侧的,火光照耀下侧影高大而神秘的邓九郎,柳婧不知怎么的,脚步一凝,抬起头来竟是定定望去。

她这厢脚步刚刚一僵,树林后河堤边便传来了一阵嘶骂声和拳打脚踢的声音!

…柳婧只楞了片刻,便朝一个仆人瞪了一眼,当下那仆人大叫一声,“不好,有人打起来了!”他的叫声刚落,另外几个仆人也乱七八糟地叫道:“不好,打架了。”“有人打架了。”“快去看看。”“有人打起来了——”

几人的叫嚷声远远传出,在令得营地上的人纷纷站起时,众仆率先带头就跑,只留下柳婧一个人在后面慢悠悠地跟去。

柳婧走得慢,而这时被叫嚷声惊动的营地众人,已一窝蜂地冲了过来,直到二十几人冲在了她前面,冲向了树林后,柳婧才脚步加快跟了上去。

当柳婧赶到时,那小小一片地方已闹成了一片,柳成和那个孙卫在草地上搂抱着滚成了一团,一边滚他们还你一拳我一脚地打个不停。钱小姑本是镇定的,含着泪水细声细气地劝着的,这一会见到众人纷纷而来,她也给吓坏了,不由瑟缩着哭叫起来,“别打了,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

而在钱小姑的哭喊声中,三十几号人给围成了一圈,正指指点点地看得津津有味。仿佛有人想拦阻,可他们刚一动,便给柳府的仆人给三言两语劝了回去。

这里两个少年在地上滚成一团,那边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当钱小姑的伯父也围过来时,终于有人上前分开了两个厮打的少年。

一个中年人拦在两人之间,板着一张脸愤怒地高喝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你说!”

他指的是孙卫。

孙卫一脸的青肿,他擦了一把嘴边的血正要说话,一侧的柳成嘶叫道:“怎么回事?对,就是要问他怎么回事。这么夜晚的,他约了我未过门的妻室跑到这地方来干什么?还有。他凭什么说我样样不如他?他凭什么要三妹妹放弃我跟了他?”

柳成这话一出,四下议论声纷纷而起,“原来是这二夫争一妻。”“闹了半天是这么一件事。”“那就是什么三妹妹?”“长得挺不错的。”

纷纷的议论声中。柳婧走到了钱进的身侧,她冷眼看着这个气得发抖的中年商人,慢条斯理地说道:“钱兄,这门亲事,我柳府怕是不能要了。”

在钱进迅速地回过头看向她时。柳婧轻蔑地瞟向钱小姑,冷冷地说道:“朝三暮四,水性扬花,这样的女子,我柳府娶不起!”

说罢,她衣袖一振转身就走。

钱进愕愕地看着她离去。想要叫唤,半晌却从咽中发出一声叹息来。

柳婧不顾后面的热闹,大步来到了邓九郎的身边。

她刚刚坐下不久。一众看热闹的人也纷纷回来了。听他们的语气,却是钱进随后就拉走了钱小姑,同时告诉了两个缠打的少年,说是钱小姑并不曾与柳府定下婚约,也不会与柳府有婚约一事。

这种长途行走。本来就是无趣,好不容易出了这么一件事。四下众人便纷纷议论起来。议论着议论着,众人又扯到了柳婧的那一番是‘是虎还是家犬’的说法上,再一扯,便有不少人叫道:“怪不得那女子身边总围着几个少年郎,原来是个性情轻薄的。”“还叫什么小姑?人家只怕早就是妇人了。”“对极对极,这般夜间与情郎悄悄出去见面,还被另一个情郎撞破了,那女子看来是人尽可夫啊。”“这钱府家风不好。”

…纷纷而起的议论声唾骂声中,乾三朝柳婧看了一眼后,凑近邓九郎嘻嘻笑道:“郎君,咱发现柳小白脸用策很有点阴呢,你看这事儿,她不想结亲就不想结呗,非要毁了人家小姑名声。”

这话一出,邓九郎便瞟了他一眼,他淡淡回道:“若是人家小姑行得正立得稳,文景能毁她名声么?那小姑子总是这般游荡在男子之中,她名声要是今日不毁,婚后也会毁。到了婚后再毁,那伤损连累的人就比今天多得多了。”

这话颇为有理,乾三不由点了点头。他刚点头,便看到柳府的老仆凑到柳婧面前说了一句什么,当下,柳婧站了起来,跟在几个仆人后面朝着河堤大步而去。

吴叔带着柳婧急步穿过一片树林,不一会,他指着前方叫道:“大郎,就在那里。”一边叫,他一边带头冲了过去。

当吴叔冲出树林,一眼看到河堤边站着的两个人时,给大大松了一口气。脚步也不由慢了两分。

而那两个人,一个失魂落魄捂着脸嘶嚎着的,可不正是柳成,在柳成身侧劝说着他的,却是柳叶。

柳婧刚刚走近,便听到柳成扯着嗓子哭叫道:“我爱着她啊,我长这么大,就只对她一个人动过心。她怎么能这样对我,还有柳文景,凭什么否决了我与她的婚事?”嘶吼声中,柳成猛然推开柳叶,“活着有什么意思?不能娶到钱氏,我不如死了算了。”

听到柳成说到这个死字,柳婧一声冷笑,本来前进的脚步也给停下了。

柳叶见到柳成这么一说,心里慌得很,他急急抓向他挥动的手,叫道:“阿成,你先安静下来,你先别急…”柳成本来便比柳叶生得高大,这么情绪激动时用力挣扎挥舞,竟是一连两下都重重推到了柳叶身上。第一下也就罢了,推得柳叶一个踉跄,第二下他身子一撞右手一推的,竟是撞得柳叶向左侧一连倒退几步,一个收势不稳,猛然之下,竟是扑通一声,被柳成推得落入了河水当中!

没有想到柳叶会落水,情绪激动中的柳成惊呆了,站在那里傻望着一动不能动了。这时,柳婧一个箭步冲出,朝着黑暗的河里望了一眼,急急命令道:“快,快,救人!”

幸好,柳婧几次成事,都是从河运上取利。她的护卫们想她有这个习惯,早就练就了一身水中功夫。这扑通扑通几个跳下水,不一会功夫,便有人提着柳叶爬上了岸。

这边柳叶终于给救上来了,那一边,柳成似是清醒了过来,他重重松了一口气,身子慢慢向下滑去。

就在这时,一个冷漠的,动听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你不是想投河吗?怎么不投了?”

这声音如此冰冷,简直毫无人性。柳成嗖地站起,猛然回过头去。

他对上了柳婧冷冰冰盯来的目光。

月光下,那双潭水般的眸子太过无情,柳成张着嘴哆嗦道:“我,我…”

“我什么?现在又不想投河了?又不想死了?”

冰冷冷地说到这里,柳婧美丽的脸一沉,阴寒地喝道:“这可由不得你!”话音一落,柳婧右脚一提,朝着柳成的背部就是重重一踢。柳成本来是手脚虚软之时,给她这么全力一踢,整个人便身不由已地向前跌出几步,转眼间,他扑通一声,也给滚入了河水中。

众护卫刚刚把柳叶救上,没有想到这一转眼间,自家大郎居然把柳成也给踢到了河中去了…

就在他们面面相觑时,柳婧负着双手面无表情地看着落入河水中,一边挣扎一边扯着嗓子叫着‘救命,救命——”的柳成,她看着他叫着救命,看着他猛喝了几口水开始下沉,才腾地转身,声音恢复了温和斯文的命令着,“把他捞起来。”

“是。”

众护卫凛然应诺声中,已有两护卫一个箭步跳入了河水中。那水花溅起的声音,惊醒了喝了一肚子河水,给浸得七晕八素的柳叶,他一个激淋清醒一点后,看向柳婧的眼神中,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丝畏惧。

第一百二十六章来人

柳婧一边大步回营,一边吩咐道:“去请大夫!明天还要赶路,记着抓紧用药。”

“是的大郎。”几个仆人连忙应了。

在柳婧往回走去时,她不知道,早有一人凑到邓九郎身侧,朝他低语了几句。

听到那人的复述后,邓九郎眸光慢慢沉了起来,他低喃道:“都学会杀戳果断了!”

说到这里,他慢慢站了起来。

负着双手走出几步,他转头看向从树林中大步走出的柳婧,久久不语。乾三等人走到他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朝着柳婧打量着。过了一会,那乾三嘿嘿一乐,道:“郎君,我怎么觉得这柳小白脸儿气势越来越足了,都渐有反攻之势?”

他这话一出,邓九郎还没有反应过来,地十一已瞪了他一眼,他把乾三一扯后,咬牙斥喝道:“你真是什么话也敢说!”他悄悄看了邓九郎一眼,小声又道:“你看我家郎君,会是甘屈于下的?他会让那柳小白脸儿有翻身在上的机会?”

邓九郎听到这里,怎么觉得这两人的对话有点不对了。在他慢慢盯去的目光中,那两人齐刷刷低下头来。邓九郎瞟了他们一眼,猛然脸色一黑,醒悟过来,是了,这两个一直以为柳婧是男子,他们讨论的是他与柳婧在闺房中的上下主次!

一想通这点,邓九郎的脸马上乌云罩顶,他咬牙道:“地五!”

“属下在!”

“到了前方城池,给他两人各找一个小倌,让他们试一试甘屈于下的招数!”

邓九郎这命令一出,四下先是一静,转眼惨叫声一片。柳婧赶到时,正好看到乾三和地十一对着邓九郎又求又拜的,只差没有跪在地上抱着他的大腿哭嚎。不由一阵纳闷。

不过柳婧的反应也有意思,她先是四下看了眼,见到众银甲卫团团围住,把这里围成了小片天地,以致于两人的丑态不至于传了出去,这才吁了一口气,微笑着倾听起他们的吵闹来。

见她不言不问,只是微笑着倾听,这么片刻后,已是一脸了然。邓九郎蹙着眉挥走那两个哭嚎之人,走到她面前温柔问道:“给柳成气着了?”

在他温柔的目光下,柳婧摇了摇头。她轻声道:“没有,他本是庸才,我不曾指望过,今天之后,他应该会安静了。”

说到这里。她浅笑垂眸,“郎君看到我处事决事,畏了?”声音轻轻浅浅,低而安静。

邓九郎双眉一挑,正待回答,柳婧朝他嫣然一笑。又道:“是了,郎君不会畏,郎君只是觉得收服我这事又难了一些而已。”说到这里。她那乌漆漆的,黑白分明的眸子,朝他眸光流转地一笑,也不等他开口,转身走了开去。

她这一走特别洒脱。那袭青衫在晚风吹拂下,还有着几分飘逸。

直到柳婧走出十几步后。邓九郎才抬起头来。

他定定地看着她离去的身影。

听到身后众银甲卫的脚步声,邓九郎双眼微眯,低低说道:“三日之前,她方求过我宽谅她放过她…”

顿了顿,他咬着牙关说说道:“不过区区三日,她再与我相对时,却语带嘲讽,眼神轻佻…此是何故?”

乾三没有发现自己是被人推到前面来的,他忍不住哇哇叫道:“不是错觉,郎君,你这根本就不是错觉,这柳小白脸是真的越来越不怕你不敬你不把你当一回事了!”叫到这里,他又道:“我就说了,郎君前几日宽谅她时,就不应该说那句前错一笔勾销的话。结果你看,这小儿觉得自己又可以继续欠帐了,便嚣张起来了。”

最后一句,真心说到了邓九郎的心坎里了。

他抬头沉沉地盯着她的背影,生平第一次想道:我本负阎王之名,其实在她前面,却一直心慈手软,最多也就是恐吓过几句,从来不曾付诸行动过…

这一边,柳婧是朝自己的营地走去,刚才柳叶落了水,柳成也才捞起来,她怎么着也得去安排一二。

柳婧走来时,众仆人早站了起来,出乎意料的是,柳树居然也跟着站了起来。于众仆之前,他先上前一步走到柳婧面前,低头行礼道:“文景。”这一路上与柳婧没有说过三句话的这个堂兄,这时刻对上她,竟有了一份少有的敬畏。

敬畏的不止是他,柳婧目光到处,刚刚换过干净衣裳,整个人还恹恹的柳叶身子还缩了缩…

目光在这两人身上转了一圈后,柳婧点了点头,道:“三堂哥好。”在柳树连忙应好中,她提步朝着柳叶走去。

正在这时,她身后的几处营处里,发出一阵响亮的喧哗声。

这喧哗声中夹杂着吵闹,在夜间显得格外嘈杂,一时之间,便是柳树等人都忍不住朝那嘈杂声传来的方向挤去。

柳婧回头看了一眼,也没加理会,她继续走到柳叶面前,睁着明亮的眼看着他,道:“请过大夫吗?”

柳叶缩在角落里,点了点头。

柳婧盯着她,突然说道:“你觉得,我对柳成的事做得不好?”

她这话一出,柳叶没了动作,在柳婧地盯视下,他只是越发低下了头。

柳婧站直了腰身,她淡淡地看着柳叶,说道:“真可惜…我柳府,终是庸才太多了些。”

她这话不是激将,不是反讽,而是带着冷漠无奈的叹息。说完这句话后,柳婧甚至不再向柳叶看上一眼的转头就走。

直到她走出十几步,柳叶才恍惚明白过来。这个堂兄只怕是失望了,准备放弃自己了…不知怎么的,明明应该无所谓的,可这个念头浮出来时,柳叶竟是慌乱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