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氏一定是她的克星吧,每次一开口,就把她带到沟里去!

甄妙笑眯眯地转了头,娇声道:“祖母,您看二婶说的,我嫁进来,国公府不就是我的家吗,什么吃食方子再珍贵,对自家人,还舍不得不成?”

她本就年纪小,脸上又带了点婴儿肥,加之昨日和罗天珵成了真正的夫妻,眉眼间的明媚动人是遮掩不住的,

这么个喜气爱娇的模样,老人看了没有不欢喜的

老夫人就笑着道:“大郎媳妇说的是呢,后日就是初十,干脆全家人都来尝一尝你那火锅。”

老夫人特意加重了“全家人”三个字的语气,说完还多看了田氏一眼,心里有几分不悦。

人年纪大了,图的就是一家团圆,更何况大周风俗,父母在不分家,田氏口口声声说各家秘传,虽是一句客气话,老太太听了还是反感了。

她还没死呢,就想着打算盘分家了?

不对,若真是分了家,除了大郎,其他三房都要分出去,没了镇国公府的光环,日子可没现在过的风光。

不说别的,几个孙子孙女的亲事,这分家前和分家后,说的档次都是不一样的。

没分家,就是国公府的公子姑娘,分家了,一个五六品京官的儿子女儿,算个什么?

儿子媳妇们有点私心,老夫人是睁只眼闭只眼的,可要是为了私心忘了应有的本分,那就不该了。

以往田氏也不是这样的人啊,果然是权力迷人眼吗?

老夫人再多看田氏一眼,这一次眼神更凌厉了。

田氏面红耳赤。

她就说,这小贱蹄子坑人,一坑一个准儿!

张嘴想要再刺上两句,胳膊却被一直立在她身后的大姑娘罗知雅扶住了。

许是经过一连串打击,罗知雅以前的浮躁一扫而空,一眼望过去,眼神深邃,气质清幽,倒是更有名门贵女的气度了。

只是她这种深沉,总觉得少了点生气,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

田氏却是心疼女儿的,特别是那次还为她挨了老爷的打,现在更是把将要远嫁的爱女放到了心尖上。

罗知雅这么一扶。田氏回了神,神态自若的笑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我这张嘴真是该打。总想着那吃食方子是大郎媳妇从娘家带过来的,将来是要传给闺女媳妇的。却忘了这又不是金钗玉镯,给了一人,别人就得不着了。要媳妇说,再没有比这个更实惠的嫁妆了。”

世家望族注重传承积累,像书册、饮食、茶道、调香等等都是能算作嫁妆的,就有一些清贵人家的女儿。家底薄,钱财少。带了几箱子手抄的孤本书册出嫁被人津津乐道的例子。

老夫人听田氏这么一说,到底好受了许多,点了点头。

田氏就又笑道:“老夫人,说到明日全家人一起吃饭。媳妇想起一件事。”

说到这轻轻瞥了一直静默不动的戚氏一眼,才道:“您看年关近了,再往后府上越来越忙,路也会越发难走,是不是该早些派人动身去北河了?”

戚氏这才抬眼轻轻看了田氏一眼。

田氏与之目光相触,一触即分,继续道:“按理说这个也不该媳妇提,只是如今媳妇管着这块的事,老夫人您要是有主意。媳妇也好早作安排。”

老夫人沉吟一下,颔首:“是该派人过去了,田氏。这个你来安排吧。”

这话一出,众人目光就都落在戚氏身上了。

往常戚氏就像个透明人似的活在国公府的角落里,不是有人亏待她,只是一个孀妇,带着一个遗腹子,她自己底气就不足。各种热闹场合出现生怕平白给人添晦气,先就躲到一旁去了。

可自打罗四叔回来后。虽说多年养成的安静性子没变,每日请安依然是少言寡语,可这脸色却一日比一日的好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变化。

田氏不由就想起上次一个婆子向她禀告的事来。

罗四叔回来还没有去五大营的那段日子,可是日日在家陪着戚氏,据说每日晚上都要水的,有的时候还要个两三次…

田氏心里涌上股酸气来。

她年轻的时候,老爷也没这样过!

哼,也不知道等那对四叔有救命之恩的妾带着庶子回来,又会如何呢?

戚氏似乎不知道众人各异的心思,坦然一笑:“多谢二嫂惦念着。我听老爷说,璋哥儿身子弱,请二嫂多多叮嘱去接的人,路上要仔细些。”

老夫人暗暗点头,很是满意戚氏的反应。

到底是出身望族,一点小家子气没有。

是她想左了,戚氏和四郎年少时感情甚笃,若是没有一股韧劲,像寻常娇女那般,听到爱郎身死的消息,恐怕就要寻一根绳子吊死了。

不是所有女人都有勇气撑着一口气生下遗腹子的。

没看到预期的反应,田氏有些失望,不由多看戚氏一眼。

老夫人挥挥手,让众人散了,只让甄妙留下来。

对甄妙,老夫人是挺待见的。

年纪大了的人总是有那么点信天命,自打这孙媳妇进门,大郎就步步高升不说,转眼又因为救了公主,自己也要成为半个宗世女了。

这半个宗世女,可是比真正的宗世女还妙。

真正的宗世女,相处起来分寸不好拿捏,还不够累心的。

像大郎媳妇这样,既不会因为抬高了身份变得太复杂,还跟永王府有了难以割舍的关系。

永王是什么人?那是皇上的亲弟弟,太后的亲儿子,和亲公主的亲老子,而且是半点权力心都没有的老纨绔。

皇上对他只有宠的份,就是以后无论哪个皇子继位,都不会也不敢拿这个王叔开刀的。

这些利益上的事且不说,最让老夫人满意的一点,就是甄妙惊马失踪,还把她小儿子找回来了。

就凭这一点,甄妙哪里做的不妥了,老夫人先就少了几分挑剔,也是人之常情了。

“祖母,孙媳给您锤锤腿吧。”不知道老夫人留下她要做什么,甄妙拿了美人捶给老夫人敲打起来。

第二百四十三章 规矩

甄妙手上比寻常闺秀有劲,又不是个惯会伺候人的,捶了一下,可怜的老太太就差点喷血,狠狠咳嗽了一声。

“祖母,是不是我捶的不好?”甄妙显然不认为老夫人脸上的表情是享受,有些忐忑的问。

孙媳妇出于孝顺给自己捶腿,又不是专门伺候人的丫鬟,以老夫人的涵养,又不愿打击孙媳妇的孝顺,自然不会置喙什么,只是咬着牙,憋出两个字:“挺好——”

甄妙讪讪地垂了头,动作轻柔起来,然后抬眼看了看老夫人,果然见老夫人露出舒适的表情。

这下子,甄妙就明白刚才果然是捶重了,心中就生了歉意,仰着脸道:“祖母,都怪孙媳太笨手笨脚了。”

老夫人就稀罕她这拿得起放得下的性子,不像有些女孩儿,道个歉像是要她命一般,生怕一承认自己错了,就不如别人似的。

殊不知明明错了还要百般掩饰,才失了大气。

这么一想,就拍拍甄妙的手,笑道:“没事,现在就挺好的了。”

甄妙这才安心笑了。

老夫人盯着她的笑脸,迟疑了一下,叹气道:“大郎媳妇,这话呢,祖母本不该提。只是你年纪小,上面又没有婆婆管着,大郎也是自幼没了父母,内宅的许多事都没人提点着,所以祖母就多句嘴。”

甄妙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渐渐收了笑意,肃容道:“祖母管教孙媳是孙媳的福气,总比孙媳丢了脸。让外人说道好。所以孙媳哪里做的不对了,祖母您就狠狠说,就是打孙媳几下,孙媳都乐意。”

她是知道自己的不足的,真有个正经的长辈愿意管着,并不反感。

一个人说话是不是出于诚心,老夫人还是看得出来的。当下心中无比熨贴,点了点头道:“那祖母就讨个嫌了。大郎媳妇。你和大郎年纪小,感情又好,这是不消说的,只是该在意的规矩还是要在意的。”

听话听音。田氏提到大郎回了府,和大郎媳妇在一起窝了小半天,当婶子的派人过去都没见着,略一琢磨,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其实感情好的夫妇年少时,这样的荒唐事并不稀奇,可有没有是一回事,被别人知道了落了口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甄妙早就红着脸停了手上的动作。心里把某人啐了个半死。

那混蛋,真是害死人了,自己倒是拍拍屁股走人了。留下她一个人脸丢了一层又一层,就是二皮脸也禁不住这样丢啊。

老夫人倒是笑了。

她还一直担心大孙子不对劲呢,看来是多虑了。

至于小两口的胡闹,其实要真说起来,也是人之天性罢了。

可是这个天性,若是把规矩置之度外。终归是要害人害己的。

“大郎媳妇,你可知道。人为什么得学规矩?尤其是女人?”

甄妙睁大了眼,不明白老夫人话题怎么一下子跳远了。

老夫人似乎也没打算听她的回答,继续道:“祖母以前呢,不爱红装爱武装,是最不耐烦那些规矩的人了。做姑娘时还好,后来跟着你祖父上阵杀敌也不显,可后来安定下来,就吃了不少亏。后来啊,我就慢慢琢磨明白了,学规矩不是让规矩把女人束缚住,而是让女人学会怎么利用规矩让自己变得更从容,就算达不到用规矩把对手束缚住的境界,至少也不能因为自己行事不合规矩,让别人用规矩成为攻击你的武器。”

老夫人这番话可谓是肺腑之言了,甄妙自然是领情的,忙郑重道谢:“祖母的话,孙媳记住了。”

老夫人又笑了,眨眨眼道:“当然,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是有时候实在没有做到依着规矩行事,那至少不能让人知道,你说是不?”

老夫人不是传统的刻板老太太,到底是不愿孙媳那难得的灵气被规矩消磨没了,又提点了一句。

甄妙先是愣了愣,随后看向老太太的目光满是崇拜。

回头,她就把清风堂的老鼠洞都堵起来!

“好啦,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吧。”

“那孙媳就告退了。”甄妙把美人捶放下,退了出去。

那边罗知雅扶着田氏回了馨园,皱着眉道:“娘,在祖母那儿,您干嘛提那个?”

“哪个?”

“就是去北河接人的事儿。您主动提了,四婶该怎么想?恐怕以后每次见了那个妾,都会想起是您提议把人接来的。”

“那又如何?”

罗知雅急了:“娘,您想想,那个妾是那种来头,还有个好几岁的庶子,祖母总不可能让她们娘俩儿一直在外头的,就是您不提,人早晚也会接回来。您这不是平白得罪人吗?”

田氏笑了一下:“傻丫头,你祖母已经压了这么一段日子,人晾也晾过了,正等着人提呢。”

罗知雅一怔:“您的意思是——”

田氏拿了块点心吃着,吃完才道:“这事,也就你娘提合适,所以你祖母不是顺势答应了吗?”

罗知雅听的茫然:“娘,我不大明白,祖母既然没有立刻把那个妾接来,不是并不看重吗?”

田氏轻笑一声:“那个妾,救了你四叔的性命,又当了正妻这么多年,将来除非犯了什么大错,府上是没人敢动她的。你祖母压一压,也只是怕你四婶降不住罢了。傻丫头,你祖母对一个妾用了手段,这正说明了无法不看重啊。更可况,还有一个庶子在呢。”

商人重利,若是没有那个庶子在,老夫人许以重利。不见得就不能把那个妾打发了,说到底,还是不想国公府的血脉流落在外吧。

罗知雅这才了然。

田氏拂了拂女儿头发:“所以元娘你记着。等到了蛮尾,无论和二王子相处好不好,生下儿子是顶重要的。有了儿子,你才有了根,懂吗?”

沉静了许多的罗知雅,眼中这才有了苦涩,没精打采地道:“女儿知道了。”

玉园在国公府几个大院子里。算是最小的一个,但是景致还不错。里面稀疏植了梅树,枝头积雪未融,银装素裹。

戚氏牵着六郎的手在院子里慢慢走着。

“娘——”六郎忽然喊了一声。

戚氏蹲下来,拿帕子擦擦六郎的脸。才问:“六郎,怎么了?”

“娘,二伯娘说要去北河接人,是要接什么人啊?”

戚氏笑了:“小孩子家家的,你问这个干嘛?”

六郎虽只有五岁,可看起来比大了一岁的五郎还沉稳,板着小脸道:“要来的人,是咱们家的。”

戚氏简直有些惊奇:“六郎,谁和你说的?”

若是让她知道有哪个下人胡乱嚼舌。就算被人说夫君回来了就霸道起来,也要乱棍打出去的。

六郎摇摇头:“没人和我说。在祖母那,您说要人好好照顾璋哥儿。还向二伯娘道谢。”

戚氏完全惊呆了,她从没想到,沉默寡言的儿子,五岁大的年纪,竟然从她的几句话就推理出这个来!

“六郎!”戚氏颤抖着手,一把把六郎揽进怀里。“我的六郎!”

是她的错,她日日沉浸在丧夫的痛苦中。居然忽略了六郎。

原来她的六郎是如此聪慧!

忽然间,那压在心头的一块石头就移开了。

戚氏长长舒了一口气,才道:“六郎,璋哥儿是你弟弟,过段时间会和他姨娘一起来了,到时候,你是哥哥,要好好和他相处。娘也会和你父亲说,请个先生来给你们启蒙。”

国公府的规矩,哥儿是六岁启蒙,八岁正式进学的,可六郎如此聪明,不能耽误了。

至于那个孩子——

戚氏舒心的笑了笑。

她不是容不得人的,或许原先还担心那孩子和老爷更有感情,毕竟朝夕相处的情分不是愧疚就能赶得上的。

可六郎这么聪慧,作为望族出身的女人,她太明白一个男人乃至一个家族对聪慧非常的嫡长子的看重了。

她不会故意磋磨打压那个孩子,他们一起读书,一起成长,也算她对得起老爷的一片情谊和那女子对老爷的救命之恩了。

戚氏脸上渐渐有了光亮。

只要她的儿子足够好,别人的优秀只会更衬托他的光彩。

冬日的天总是短的,似乎一眨眼的工夫,天就暗了。

甄妙泡了澡,擦干了头发,钻进了用汤婆子暖过的锦被里。

阿鸾吹灭了烛火,又检查了一下窗子有没有关严,这才转去了耳房守夜。

做姑娘时,丫鬟守夜都是留在内室的,或者是在外边美人榻上歇了,或是就直接在拔步床里的地板上打了铺盖,如今成亲了,有了男主人在,自然是不方便了。

甄妙不知睡了多久,就觉得身上挺沉,迷迷糊糊的推了推没有推动,眼睛一时半会儿却睁不开。

脖子痒痒的,好像有什么在身上游走。

甄妙觉得又开始做荒唐的梦了。

梦里的世子和她抢羊肉吃,气得她一口把羊肉都吞下,结果世子扑上来,把舌头探进她嘴里去了。

“别,别抢…”

甄妙赶忙把羊肉咽下去,只觉汤汁格外美味,可世子却忽然翻了脸,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棍子,照着她屁股就打了一下。

钝钝的痛感传来,甄妙这才蓦地睁开了眼。

第二百四十四章 好坏皆是前因(damuduck的和氏璧加更)

“世子——唔唔——”甄妙的惊叫被堵在了喉咙里。

因为刚睡醒,人还有些迷糊,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人压在她身上干嘛,只拿一双朦朦胧胧的眸子瞪着他,眼中满是疑问。

罗天珵看着这呆呆的表情,就有些想笑,又有些生气。

这女人够笨了,是不是换个男人这样,也会这么呆,这么傻,居然反应不过来他在干嘛!

这样一想,就有些不痛快,用力顶了几下。

甄妙倒抽一口凉气。

痛!

难道,他真拿棍子打她了,那梦是真的?

这么一想,又委屈又气恼,一边挣扎一边拿手推他。

可惜人刚醒,身子是软的,手上也没有力气,这么无力的推着跟瘙痒似的,反倒让身上的人闷哼了一声。

罗天珵把嘴移开,低声压抑地道:“你乱动什么,当心被人听到了!”

“你打我,好疼!”甄妙气得咬着唇。

打她?

罗天珵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若不是这种场合,差点大笑出声,当下支撑着身体,动作轻柔的深入浅出了几下。

这样一来,钝痛的感觉就消失了,反倒传来异样的酥麻。

甄妙理智这才回笼,头往下低了低,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某人一瞬间差点雄风不振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平缓了大笑的冲动,咬牙启齿地道:“甄四,你到底要多后知后觉!”

说完又是一顿。脸上笑意敛去,一字一顿问道:“是不是别的男人这样,你,你也先和人家聊聊家常,才能意识到被占了便宜?”

他几乎是难以自控的,就想到了身下的人在前世和别的男子鱼水之欢的事来。

是不是因为这么蠢,才迷迷糊糊被人骗了?

可是。她却拼死挡在那男人面前,口口声声为了他死也甘心的。

罗天珵知道自己这样想有些无理取闹。可他就是控制不住那股邪火。

只要一想到身下的女人会和别的男子做这种事,还不顾性命的维护别的男人,他就恨不得两个人一起毁灭了算了。

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甄妙猛然就发觉身上的人动作粗鲁起来。几乎是毫不怜惜的鞭笞着她,每一下,都是血淋淋的疼!

“世子,世子——”甄妙这次真的疼哭了。

她从来不知道,这种事会疼成这样,比她昨日破身还要疼!

她想大喊救命,想大力挣扎,可一想到耳房里的阿鸾,却不敢乱来了。

她再笨。再比不上这里的大家闺秀稳重妥帖,基本的脸面还是要的。

只得把哭声压抑在喉咙里,呜呜咽咽的边捶打他边讨饶:“世子。我疼,我真的疼,你停下好不好?”

可是换来的,却是一阵狂风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