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是发泄过的缘故,这一晚简宓睡得尤其香甜。

早上醒来的时候,屋外有人蹑手蹑脚地在门前走过,秦蕴小声说着话:“好像还没醒。”

“让她多睡会儿,”简沉安也压低声音说,“这阵子她太辛苦了。”

简宓钻在被窝里红了眼眶。

秦蕴生病,简沉安失踪,原本幸福的家庭飘摇欲坠,怎么是“辛苦”两个字可以形容,那简直就好像是世界末日。

回头看看,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如果不是因为病中的秦蕴让她咬紧牙关坚持下来,可能精神早就崩溃了吧。

公司里赵华亮已经都替他们请好假了,难得今天可以睡懒觉,简宓又躺了好一会儿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觉得看不出什么异状了这才起床。

一见她出来,秦蕴把准备好的早点端了出来,埋怨着问:“昨晚疯到几点?我一直想等你回来,十点的时候才撑不住睡着了。”

“妈,”简宓亲昵地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都没过十二点,同事一起聚餐,我总不能扫兴地说先走吧。”

“是该多出去玩玩,”简沉安在一旁帮腔,“注意安全就好了。”

秦蕴瞟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秦蕴的颈椎病这两天好了一点,就开始照以前的习惯每天早上熬粥,黑米粥、瘦肉粥、红枣粥每天变着花样,今天是红枣粥,香气扑鼻,简宓就着小菜吃了两碗,心里却隐隐觉得不安。

自从简沉安回来以后,她总觉得父母之间好像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以前他们有说不完的话,偶尔的眼神交流更是默契,她就好像一个小电灯泡;而现在秦蕴总是淡淡的,从前那种隐隐流动在空气中的亲密好像消失了,连话也不多说了。

“爸,妈,你们…怎么了?”她小心翼翼地问。

“没什么,”秦蕴嘴角的微笑有些牵强,“你别操心我们了,你和陈年的事情,打算怎么办?”

简宓顿时萎了。

那天陈年这么郑重其事地向她求婚,她心里不是不感动。这么多年的朋友,如果能把友情化成爱情,一定是件非常美好的事情。

然而,也因为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她不能害了陈年。

她现在的心态,一听到谈情说爱就有一种生理性的反感,所有的甜言蜜语更让她心生寒意,她无法克制这种情绪。别说结婚了,就连谈一个毫无压力的恋爱都困难。

“妈,我现在不想考虑这些,”简宓轻声道,“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秦蕴的眼里焦急,却什么也没说,她明白,这种事情不能操之过急,只有等时间慢慢抚平女儿心头的创伤。

简沉安却有点着急了:“怎么了小宓?我看陈年挺好的,知根知底的,我们都放心。”

秦蕴淡淡地说,“知根知底有什么用,我们知根知底了这么多年,还不是…我去洗碗。”

她倏然住了口,站起来就要要去厨房,简沉安一把拉住了她的衣袖,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心里还在怪我?”

“我怎么敢怪你,你不来怪我不相信你就不错了,”秦蕴的眼圈一红,“害得你含冤莫白,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失踪了两个月去找你弟证明你的清白。”

“那时候不是宜兰在吗?”简沉安急了,“再说了,那小子证据确凿,我不去找铎安能证明我的清白吗?”

“是,你的脑子里只有你弟弟,我们母女俩都是排在第二位的!”秦蕴瞬间激动了起来,“你弟做出这种事情来你都要替他收拾残局,你那时候就一点都不顾虑着我会知道会误会吗?我都被气得进了医院了你还顾忌着宜兰会知道,你有把我们俩放在眼里吗?一走就是两个月,你不知道我们俩会担惊受怕吗?我看你根本不是找你弟来证明清白的,而是怕你弟弟在外面被人打死了吧?”

她的呼吸急促,双手撑在了餐桌上,简宓吓了一跳,立刻扶住了她,连声道:“妈,妈你有话慢慢说,别生气!”

“我没生气…我只是有点伤心…”秦蕴有些心灰意懒的摇了摇头。

“对不起,”简沉安握住了她的手,神色愧疚,“我的确走的太匆忙了,我没想到会走那么久,后来我又发现有人在跟踪追查我,我也不敢给你们打电话,要是找不到他反而被警察抓进去,我可真是要背着一辈子的黑锅了,你相信我,你们俩是我心里最重要的人,至于铎安,我已经想明白了,他有他的人生,这次教训如果再不能让他学好,我就不管他了!”

“无所谓了,”秦蕴把手挣脱了出来,有些疲惫地说,“你去操心吧,我和小宓在一起也过得挺好。”

看着秦蕴的背影,简宓朝着简沉安猛使眼色,简沉安几步跟了上去,从后边抱住了秦蕴的腰,低声道:“别难过了,都是我的错,原谅我成吗?这两个月我每晚都想你们想得睡不着觉,追铎安的时候差点被车撞了,到现在背还疼…”

秦蕴怔了一下,转过身来略带紧张地问:“哪里?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这里,”简沉安抓着她的手在后背上摸索着,“怕你生气不敢说。”

“你!”秦蕴急了,“都这个岁数了万一骨头出事了怎么办?快去拍个片…”

简沉安一把把她抱了个满怀:“你不生气了我就好了,比拍片管用…”

这里看上去不需要自己了,简宓蹑手蹑脚地拎着包,出门上班去了。

到了公司,简宓发现自己是昨晚聚餐的同事里最晚一个到的。策划部正在开会,从会议室的门缝里瞟了两眼,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

美工部几乎全部都在电脑前,原画组已经在细化昨天选中的两个形象。

程序部就不用说了,他们虽然还没开始新的开发,不过这两天有新游戏上线内测,忙得不可开交。

简宓到底还是没有脱离艺术生的懒散,游戏公司紧张的工作氛围让她有点脸红。

一见简宓,赵华亮立刻招呼她:“快过来,给他们提提意见。”

简宓定下心来到了电脑前,她对色彩有着很强的敏感性,当下便指出了两处问题,小秦连连点头,动手修改,苗于兰在一旁却忍不住了,阴阳怪气地说:“噯呦,啥时候前台升级成了老师来指导人了?师傅,我觉得你刚才的挺好的,没必要改。”

赵华亮沉下脸来:“小苗,说话注意点,大家集思广益,才能做好项目。”

赵华亮虽然平常嘻嘻哈哈的,但严肃起来却不留情面,部里人还是很敬畏他的,苗于兰悻悻地坐回了自己的电脑前不说话了。

“郑老师呢?”赵华亮继续兴致勃勃地问简宓,“这阵子怎么不见他人影,我还想请他来挂个美术顾问。”

简宓顿时有些心虚,那天郑柏飞的表白把她吓了个够呛,她敬重、仰慕这个才学气质都上佳的老师,却从来没有想过成为郑柏飞的情侣或另一半,幸好,郑柏飞非常体贴,说是这阵子他正好要去国外交流,给她时间缓冲一下。

“郑老师可能要月底才回来,”她轻咳了一声,“到时候我帮你问问。”

“够意思!”赵华亮一掌拍在了她的肩头,差点没把她按趴下。

简宓一开始以为,那天晚上大家都只不过是受了酒精的刺激,在饭桌上吹牛扯皮是常有的事,一觉醒来也就忘到脑后了,然而看这个架势他们好像不是说说而已。

一连几天,公司上下好像都被新游戏打了鸡血了,策划部和美工部就不去说了,几乎每晚都加班,在争取在周末例会时通过老大和高层的评估审核,而程序部也一改和美工部的宿怨,费禹远破天荒请了美工部一顿下午茶,特意点了一杯最新的果泡汽水赠给赵华亮,说是特意给他打气。

周末的例会,新游戏的新方案通过了,正式进入研发阶段,老总对此寄予了厚望,准备在宣发上也下大功夫,力争和南北科技的《逍遥游》在明年一较长短。

简宓那一百多幅线稿这下派上了大用场,直接替美工组省下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赵华亮说,到时候游戏能成功,美工组会分到一笔可观的奖金,到时候会把简宓的名字一起报上去。

虽然目前看来这笔奖金还是镜花水月,可简宓分外高兴,那些都是她的心血,能从尘封的手提中走入大众的视线、从线稿慢慢上色细化、成为一个个栩栩如生的游戏形象,从而为公司和这些照顾她的同事出一份力,也算是她圆了一次未尽的绘画梦吧。

然而过了两个星期,程序部也即将开始启动的时候,公司的气氛却无缘无故地凝重了起来,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公司的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

“老板扩张得太厉害了,”费禹远算是老员工了,被老总挖到网安科技已经是第七个年头了,知道一些□□,“听说去年投资的一个商业地产项目,那个项目因为资金紧缺停工了,老板的钱全砸在里面,周转不动了。”

简宓和范蘩面面相觑:“那怎么办?”

“老板在想办法,四处筹钱,”费禹远分析说,“其实公司肯定是盈利的,只是那个窟窿太大,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公司的正常运作。”

简宓的心情有些沉重,她很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紧张活泼,欢快有序,这几个月下来大家都熟了,彼此都好像朋友一样。

“会不会裁员减薪啊?”范蘩有点紧张,“减薪我还能忍一忍,和公司同舟共济;要是发不出工资,我就只能和公司洒泪说拜拜了。”

费禹远叹了一口气:“大家都相处了这么多年了,对公司有感情,谁都不希望公司有事,但愿老总能顺利解决这次危机吧。”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争取双更!妹子们十八点来刷吧,凡是提前的不是捉虫就是防.盗哈~~

其实简沉安这样对弟弟在我爸这一辈挺常见的,弟弟和他相差十来岁,又是父亲死前交托在他手上,几乎就是当半个儿子养的,就是苦了家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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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小天使们浇灌营养液,扑倒么么哒~~

第40章 空心泡芙(六)

心愿是美好的,然而现实却是残酷的。

网安科技在游戏这一行发展了将近十年,是这一行业的翘楚,让人羡慕的同时,当然也引来了许多妒恨的目光,现在碰到了危机,那些人当然不会放过这种好机会,好几个部门负责人都收到了猎头公司的邀请,有的公司老板亲自出马来挖人。

一时之间,公司上下有些人心惶惶了起来,好些员工都在私下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除了宣发部的一个副部长离职了以外,费禹远、赵华亮这些中层管理人员都没挪地方的意思,说是除非公司倒闭,要不然他们做不出这种落井下石的事情来。

但新游戏的开发显而易见受到了影响,就算几个主要负责人能沉得下心来,底层员工却没有这份淡定,大伙儿都凑在一起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毕竟好的公司就这么几个,职位更是有限,早点打算选择的余地当然更大。

“我不走,我跟着老大,”范蘩很爽快,“我们几个都说好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呢?”

“你们不走我当然也不走,”简宓笑着说,“反正前台也没几千块钱,到时候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了就到你家蹭饭吃。”

“放心,有我赵华亮一口饭吃,就有你简宓的,”赵华亮乐呵呵地凑了上来,“他们那饭都带了代码味,不好吃,哪有我这里的香。”

最近程序部和美工部颇有尽释前嫌的味道,虽然言辞上还互不相让,不过语气都已经带了玩笑的成分,范蘩接了上来:“赵老大,你的饭香是香,可吃了怕拉肚子,”她说着朝着里面努了努嘴,“有人心思活络着呢,提防着点。”

赵华亮一看,苗于兰正拉着小秦在角落里说着悄悄话,眉飞色舞的。

其实一开始苗于兰是很得赵华亮看重的,她出身科班,美术功底扎实,人也刻苦好学,一进来就成天“师傅”、“老大”地叫个不停,嘴上像抹了蜜似的,部里女性同胞就那么几个,这么一个小姑娘当然讨人喜欢。

然而相处久了就可以看得出来,苗于兰好胜心强,喜欢拉帮结派搞小团体,为人精明,锱铢必较。尤其是郑柏飞那次的打脸,让赵华亮对这个女孩重新审视了起来。

这两天苗于兰的确私底下很活跃,小秦和他说了,苗于兰想跳槽,可她一个应届生才工作几个月就换地方,这是行业大忌,她想拉上小秦几个一起走。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她去吧,”赵华亮一脸的无所谓收回了目光,忽然一下站了起来,朝着简宓挤了挤眼睛,“小宓,快看,谁来了?”

简宓回头一看,顿时头皮一麻,郑柏飞正站在公司门口,手里捧着一束粉色玫瑰朝着她微笑。

“郑老师…”简宓呐呐地叫了一声。

郑柏飞无奈地笑了:“都说了这么多遍了,叫我名字吧,郑柏飞这三个字应该不难听吧?”

他大步走了进来,把玫瑰放在了简宓的手上,歉然道:“玫瑰虽然俗了点,不过第一次送花给你,只有它才能表达我的心意。”

“谢谢…柏飞。”简宓的脸颊绯红,咬着唇困难地改了口。

“珠落玉盘,齿颊留香,”郑柏飞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又问,“快下班了吧?晚上我请你吃饭。”

简宓求救般地去找范蘩,却发现刚才还围在她身旁的几个人全都消失了,前台这里只剩下了她和郑柏飞两个。

“我…我晚上要去做心里治疗!”她忽然想了起来,赶紧拿出来当借口。

“吃完饭我送你过去好不好?”郑柏飞的声音温柔,“我刚下飞机就过来了,飞机餐实在难以下咽,陪我随便吃点好吗?”

难以拒绝。

郑柏飞带她去了一个附近的私房菜馆,那是一排粉墙黛瓦的老房子,环境优雅,庭院里靠墙还种着几排修竹,一座拱桥横穿了一个小小的莲池,两边锦鲤摆尾,睡莲静静地躺在水面上,莲叶上的水珠微微晃动着,还没吃便觉得心都随之幽静了下来。

简宓好奇地张望了两眼,忍不住赞叹:“这里真漂亮。”

“一个朋友开的,所有的景观都是他自己设计的,”郑柏飞解释道,“他的书法和水墨非常好,等会儿你看包厢里挂的,都是他的作品。”

一踏进雕花木门,便是一个身穿古装的女子在弹古琴,兮兮然如高山如流水,她的身旁是一簇簇绿意葱茏的兰花,暗香浮动。

包厢里的布置更是古色古香,尤其是墙上挂了一幅泼墨山水,画风飘逸出尘,配上右上角矫若惊龙的题字,令人惊叹。

简宓忍不住在心里临摹了一下笔法,越看越觉得意蕴深长,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一直到一阵“叮当”声响了起来才惊醒过来。

回头一看,郑柏飞坐在餐桌旁敲了敲玻璃杯笑吟吟地看着她:“我有点后悔了。”

“啊?”简宓下意识地歪了歪脑袋,懵懂的模样甚是可爱。

“后悔来这里吃饭,你看你,看画的时间都比看我多。”郑柏飞打趣着道。

简宓闹了个红脸,连忙在餐桌旁坐了下来,飞快地拿起餐牌掩饰着看了起来。

餐牌也和这餐厅如出一脉,水墨荷花的底纹,菜名也透着一股雅致,什么“踏雪寻梅”,什么“断桥残雪”,看图片应该都是以际安本地菜肴为主,简宓放下心来,便交给了郑柏飞:“你熟悉还是你点吧,我不忌口,什么都可以。”

郑柏飞也不推辞,点了几个招牌菜,刚交代好服务生,包厢的门开了,一个身穿唐装、略略发福的中年人走了进来,热情地过来给了郑柏飞一个熊抱:“柏飞老弟,这是什么风把你吹过来了。”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郑柏飞替简宓介绍:“这位是李逻李先生,这里的老板,大隐于市的高人。”

李逻哈哈大笑了起来,上前和简宓握了握手:“别听柏飞胡说,我现在就是一个沾染了油烟味的市侩厨子,倒是柏飞,现在教书传承,很值得我敬佩。唯一的缺陷就是眼高于顶,一直孤身一人,今天居然破天荒地带了简小姐你过来,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待会儿干上一杯庆贺庆贺。”

“老李你是不是又被嫂夫人禁酒了?”郑柏飞开玩笑道,“找个借口想要解解馋?”

李逻立刻“嘘”了一声:“小声点,别让她听到了。”

简宓原本还有点拘束,见李逻这副鬼祟的模样,顿时笑了起来,轻松了不少。

几道凉菜上来了,李逻敬了一杯酒,调侃了几句,便识趣地不做电灯泡走了,包厢里重新安静了下来,轻柔的音乐声在四周萦绕着,气氛有些旖旎了起来。

“一直低着头干什么?杯子里有金子吗?”郑柏飞无奈地笑了。

简宓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以前郑柏飞是老师的时候,她还敢和他开开玩笑,谈心说心里话也没什么负担,可现在郑柏飞这个追求的架势一摆出来,她无端端地就拘谨了起来。

“小宓,”郑柏飞敛了笑容,神情严肃地说,“如果我的追求让你有了负担,那不是我的初衷,我只希望你能够尽情地享受你该有的青春和爱情,我希望那里有我的一席之地。我知道,你刚刚从一个失败的婚姻中离开,现在可能没有心情去想这些,更不可能一下子接受我,我有这个心理准备。让我们从朋友开始,好不好?”

简宓猛地抬起头来,一双墨瞳亮闪闪的,透着一股如释重负的喜悦:“真的吗?我真的一下子适应不过来,就算叫你柏飞也没用,你一说话,我就觉得好像在课堂里听你分析构图色彩什么的…”

被这样一双热切的眼睛注视着,郑柏飞的心绵软了起来,说话的语气都放柔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喜欢你以前在我面前无拘无束的样子。”

话说开了便没了顾忌,简宓抛开了心结,重新欢快自在了起来。同事间的趣事、她的线稿、公司的资金危机,好多事情被她娓娓道来,郑柏飞一边吃一边听着,只觉得这幽雅的静室好像洒入了灿烂的阳光。

“赵老大…就是那个赵华亮,自称是你的粉丝的,他说邀请你做特邀美术顾问,”简宓快活地夹起了郑柏飞替她剥好的虾,嘴巴一鼓一鼓的还不忘说话,“可惜,现在也不知道这个新游戏还有没有机会上马。”

“如果是你们老总因为地产停工产生的资金窟窿,估计会是个大窟窿,要翻身有点困难,”郑柏飞沉吟了片刻道,“可惜我不懂网游,也没法帮你们。”

“我就随便一说,”简宓连忙说,“没别的意思。”

“我知道,隔行如隔山,”郑柏飞笑道,“其他美术方面的事情要帮忙尽管开口,虽然我对CG一窍不通,不过可以替你们介绍高手一起切磋。”

“真希望公司没事,”简宓双掌合十诚心祈祷,“我希望我的那些线稿能有机会用在新游戏上。”

这顿晚餐吃得很愉快,从餐厅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因为赶着去治疗,郑柏飞开着车把她送到了第二医院。

停车场离治疗中心有段距离,两人一路散步过去,四周金桂飘香,不知名的秋虫唧啾着;一弯新月高挂,将夜幕点缀得分外美丽。

到了治疗中心的大门前,简宓停下了脚步,她抱着玫瑰花,一身白裙飘飘,嘴角的笑容轻柔,月光洒在了她的身上,如梦似幻。

“确定不需要我送你吗?我很乐意等在这里为这个美好的夜晚划上句号。”郑柏飞彬彬有礼地问。

“真的不用了,”简宓赶他走,“你下了飞机就赶过来,时差还没倒呢,快去休息吧,我待会儿可以和贺医生一起走。”

郑柏飞虽然很希望能留下来陪着佳人,不过,好不容易让简宓接受了从朋友开始的说法,那就不能太过紧迫,以免简宓又拘谨起来,他笑着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两句,便离开了。

简宓目送着郑柏飞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了夜色中,这才转身哼着小曲走进了中心的大门。

“宓宓。”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简宓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

要不是那身几近低喃的呓语,她还真看不到那里有个人。

墙壁的阴影处,霍南邶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目光直勾勾地落在了她臂弯中的玫瑰花上,阴鸷的眼神中带着深切的痛苦。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盼望的郑老师来了~~

元旦大家都去哪里哈皮了,感觉看文的妹子都少了,难道只有醋哥在家里蹲了三天吗摔!

第41章 空心泡芙(七)

这一阵子,简宓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症状有了好转,就好像刚才在包厢里,她能盯着那副山水图揣摩笔法,而不是看着就心生排斥,而在公司里,她也能面对自己的那些线稿,甚至期盼着它们有朝一日出现在电脑屏幕上。

这些转变,可能是因为父亲回来以后各种压力骤然减轻,可能是因为她持之以恒的各种减压方法,但是最功不可没的,必然是贺卫澜对她的心理疏导和治疗。

平常的时候贺卫澜看上去就是个风流多情的富家公子,然而一走进治疗室,他就是一个循循善诱的医者,沉稳可靠,能让患者抛开所有的心防。

和他保证的一样,简宓没有和霍南邶再碰上过,今天是第一次。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猜疑,霍南邶苦笑了一声:“不是卫澜告诉我的,我每天都到这里转转,他也没法拦我。”

简宓看也不看他一眼,转头就朝着贺卫澜的办公室走去。

霍南邶跟在她身旁,看着那束碍眼的粉玫瑰,忍不住问:“你不是喜欢绣球花吗?”

“改了,”简宓冷冷地道,“柏飞送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仿佛一记重锤击在胸口,霍南邶咬紧牙关才没让自己失态,试探着问:“陈年呢?他不是向你求婚了吗?”

简宓被噎了一下,反问道:“关你什么事?我爱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

霍南邶心头一松,没定下来就好。

“多相处才容易看到一个人的另一面,”他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语言是多么贫乏,拼命在脑中盘算着该怎么委婉地表达才能不引起简宓更多的反感,“那个郑柏飞不是我说他,温温吞吞的;陈年更不用说了,一个毛头小子…”

简宓停下了脚步,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讥诮的笑容:“是啊,我早就得到血淋淋的教训了,昏头昏脑坠入陷阱,还以为找到了一生的真爱。还有,就算是温吞水和毛头小子,也比披着人皮的动物强,你说呢?”

霍南邶哑口无言,眼睁睁地看着简宓进了办公室,“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贺卫澜正坐在办公桌前,听到关门声才抬起头来,眼神涣散了两秒才冲着简宓点了点头:“南邶在外面?”

简宓的心绪有点紊乱,好一会儿才闷声道:“我有点不想治了。”

贺卫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淡淡地问:“就因为他?小宓,如果他还能扰乱你的心态,让你做出放弃治疗这种重大决定,是不是意味着你对他还没有忘情?”

“怎么可能!”简宓下意识地反驳,“我是恨他厌恶他!看到他会让我的病情更加严重!”

“那你必须要克服,”贺卫澜冷静地道,“我们都很明白,他是你病情的源头,除非你能忍受你的手一辈子不能提笔,要不然你就得把这个坎迈过去。”

简宓靠在椅子上发了一会呆,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明白了,行,以后我就当他是空气。”

贺卫澜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心里忍不住为霍南邶鞠了一把同情之泪,不知道他听到这句话是会高兴一点还是会愈加痛苦。

两个人开始聊起天来,简宓絮絮叨叨地讲述了最近的一些事情,穿插着贺卫澜有意识的引导和提问,当简宓说到线稿的事情时,贺卫澜很有兴趣,一边记录一边问了一些细节,对她在心里临摹那张山水图也做了重点询问,末了他沉吟了片刻道:“我心里有一个比较大胆的计划,这两天我再仔细研究一下,可能会有比较大的成功率,到时候需要你的配合。”

简宓有些激动,连连点头:“太谢谢你了,为了我这么费心。”

贺卫澜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神有些恍惚,好一会儿才说:“应该的,我也是为了我自己。”

简宓敏感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试探着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贺卫澜揉了揉太阳穴,叹了一口气:“蓁蓁和我分手了。”

“分手了?她提出来的?”简宓愕然,不可能啊,她这个局外人都能一眼瞧出来,田蓁蓁看向贺卫澜的眼神,那是情根深种的模样。

“因为我忘了和她的约会,和南邶喝酒去了,”贺卫澜苦笑着道,“那天她生日。”

简宓很想送上一句“活该”,可是一想到贺卫澜为了她的病殚精竭虑的,便没好意思说出口。

“你那是什么眼神?”贺卫澜轻哼了一声,“同情我还是鄙夷我?”

简宓吐了吐舌头,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都不是,欢欣鼓舞的眼神,庆贺蓁蓁脱离苦海,可以寻找下一春。”

“女人,真是个难解的谜题。”贺卫澜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虽然从来没想过和田蓁蓁能走到最后,却没想到田蓁蓁会因为这么一桩小事主动提出分手。那天他有点喝高了,手机又坏了联系不上,可他第二天就亲自过去解释原因了,最好的死党这么惨,他陪上一晚上不过分吧?田蓁蓁以前都是很乖巧大度,这一次这么不依不饶还真是让他大为吃惊。

分了就分了,正好让他潜心工作,替简宓和宁冬茜整理病案、制定下一步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