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考虑考虑…”简宓迟疑着道,“最起码现在还不行,我还不能成天画画。”

“那不如你空了先到我画廊里来看看?”郑柏飞建议道,“你一定会喜欢的。”

郑柏飞的画廊离艺大不远,坐落在一条青石板铺就的小街上,左边是美术馆,右边是大剧院。这一片原本是一家钢构厂的所在,整体搬迁后政府保留了原本的厂房,设计成了一连排风格独特的loft。除了郑柏飞的“非画廊”,还有好几家琴行、设计工作室和专业书店,都是国内知名人士,整条街都呈现着浓郁的文化气息。

“非画廊”设计得十分漂亮,将近四五米高的墙壁若干不规则的玻璃砌成,夹杂着锃亮的金属色,最中间的是郑柏飞亲手画在玻璃上的一幅印象画,色彩斑斓,意蕴无穷,

一进门就是一间很大的会客厅,两面都摆放着画架,基本都是郑柏飞的作品,最显眼的一副挂在正对着门的墙上,居然不是郑柏飞最得意的花鸟画,而是一副人物画,一名身穿淡蓝色裙子的少女目视远方。

简宓忍不住驻足看了几眼,称赞道:“画得真好。”

郑柏飞笑了:“看看像谁?”

简宓顿时回过神来,脸上泛起一层绯色。

会客厅里有几个人正在说话,一见郑柏飞立刻上前打招呼,其中一个和郑柏飞的年龄相当,不过个子稍矮,身材有点发胖。郑柏飞介绍了一下,个子稍矮的叫余洋,是画廊的经理,也是他的朋友兼经纪人。

余洋的言谈举止就和郑柏飞不一样了,看上去透着一股子精明像,他打量了简宓几眼笑着说:“难得柏飞亲自带了客人过来,快里面请,我这边招待完客人再过来。”

“不用了不用了,余经理你忙。”简宓忙不迭地道。

“叫他名字好了,不用和他客气。”郑柏飞笑着说着,和来访的客人握手寒暄了几句,便领着简宓继续往里走去。

经过一处种满绿色植物的休憩区,便到了一间间隔开的画室,画室风格迥异,有欧式的油画室,有古色古香的国画室,还有设计鲜明的个人工作室。郑柏飞兴致盎然地一一介绍了过来,最后停在了末尾一间:“这一间还空着,等着你过来。你想装修成什么模样的?你的绘画风格偏温暖明快,我觉得暖色调比较适合你,这一面可以设计成植物墙,看上去比较有活力和生机…”

简宓怔怔地听着看着,那沉甸甸的信任和关怀让她心里感动莫名,却也压力倍增:“你对我太好了…”

“不过你要有心理准备,到了画廊,我可不会因为我在追求你就对你另眼相待,画廊有正式的合同和要求,如果你不努力,我也要把你赶出去。”郑柏飞开玩笑说。

简宓明白,其实画廊就好像一个正常运作的公司,而加入的画家就好比签约的员工,有的画廊合约会比较苛刻,除了年限长、抽成多以外,还会对画家的作品和言行做出诸多约束,而画廊则会对画家进行全方位的包装和推广。

郑柏飞的画廊当然不会是这样,他的名气先摆在这里,眼光又独特,画廊里没签几个人,以提携后进和学生为主,其中有一名据说在郑柏飞的栽培下得了大奖,成了油画届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简宓终于下定了决心:“好的,等公司那边原画设计差不多完结了我就过来,估计年底年初就可以了,到时候你别嫌弃我,我会努力的。”

郑柏飞眼中的失望之色一掠而过。

简宓愧疚地垂下头来:“赵哥他们都对我很好,新游戏现在正在开发的关键期,我虽然不擅长cg,总也能在旁边替他们出谋划策,他们憋了一股劲也都是为了我,我总不能马上就离开,再说了,医生说了,我的手需要一个恢复期…”

“如果你是这样想的,那我不催你,”郑柏飞凝视着她,“我只是担心,像你这样的年纪容易急功近利,现在cg流行,收入很高,很多人耐不住寂寞转行,然而大量的计算机程序作画会侵蚀你的表现力和画感,这对一个艺术创作者来说是致命的。”

简宓听着有些不是滋味,忍不住解释说:“也不是吧,我觉得cg和传统绘画各有千秋,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过了…”

看着郑柏飞严肃的表情,简宓的声音渐渐轻了下来,小声道:“当然,最终的艺术魅力还是属于传统绘画的。”

“这个信念是我们都必须坚持的,”郑柏飞的眼中带着自负,和很多传统画家一样,他对cg虽然不贬低,但却从来不去追捧。不过,看着简宓的模样,他禁不住哑然失笑,“是我太心急了,把你又弄成这幅小学生的模样了,听你的,你想什么时候过来就什么时候,我这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着。”

简宓这才如释重负,正好余洋也过来了,一边和郑柏飞汇报了一下画廊的日常,一边和简宓聊了两句。看看时候不早了,简宓就告辞了。

郑柏飞一路把她送了出去,刚送到马路对面要替简宓打车,不远处的街心公园里传来了一阵“汪汪”声,简宓一看,居然是提拉米苏。

提拉米苏的狗绳被安意拉着,一个劲儿地朝着她冲,安意拽不住它,一溜儿地朝着简宓小碎步地出溜了过来,陈阿姨在一旁叫着:“安小姐,你撒手就好了,米苏和小宓玩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安意却死拽着不放,又制不住提拉米苏,连带着和她一起挽着手的宁冬茜也被动地跟了过来。

这是简宓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宁冬茜,她和霍南邶有几分相似,不过眉眼轮廓柔和了很多,要是稍微胖一点,应该也是一个很有韵味的美人。

简宓迅速地收回目光,看着提拉米苏被狗绳拴得已经掐住的脖子有点心疼,忍不住冲着安意叫了起来:“你松手啊,米苏要被掐坏了…”

宁冬茜呆呆地看着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朝着她扑了过去,喉咙发出一阵压抑的呼噜声。

事出突然,简宓还没反应过来,头上便被宁冬茜抱住了,简宓本能地便抬手一推,宁冬茜被推得打了个踉跄,“噔噔”后退了两步,她看着简宓的双眼发直,好像一下子忘记了呼吸,脸色迅速变得通红,身体晃悠了两下,一头栽倒在了地上。

第47章 拿破仑(四)

急诊室里闹哄哄的,一个病人从车祸现场拉过来,全身是血;另一个刚从抢救室出来,是群殴被开了瓢,脑门上戴着网状的罩子。

简宓坐着郑柏飞的车跟着救护车后面到了医院,她的手脚冰凉,眼睁睁地看着宁冬茜被推进了抢救室,郑柏飞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劝慰她:“没事的,应该就是一时的惊厥,应该不会有事。”

安意守在门口,眼眶发红,目光魂不守舍地朝着走廊外梭巡着。

走廊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霍南邶气喘吁吁地从走廊外跑了过来直冲到了门前,他的声音都急得变了调了:“我姐呢?安意我姐怎么了?”

安意的眼中立刻蕴满了泪水,用力地抓住了霍南邶的衣袖哽咽了起来:“南邶…我怕…冬茜姐被她推了一下…摔倒了就没了意识…”

霍南邶的背影一僵,缓缓地转过身来,目光定定地落在了简宓身上。

“都是我不好,大剧院有个晋山梆子戏在演出,我想带冬茜姐来散散心,结果就碰上她了…”安意哭得泣不成声,“冬茜姐在里面一定很害怕…我想去陪她…”

“好了,别哭了,”霍南邶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我知道了,可能是因为宓宓长得有点像简铎安,所以我姐激动了。”

的确,简宓的眉眼像简沉安,简铎安和简铎安两兄弟又都继承了母亲的五官。

安意瞪大了眼睛,仿佛不敢相信霍南邶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南邶,是她推了冬茜姐一下,冬茜姐才摔倒晕过去的!”

郑柏飞被安意这唱作俱佳的指控给气乐了:“这位小姐,你怎么不说是那位女士先出手打人了?”

“冬茜姐是病人,一定受了刺激她才会动手的。”安意冷冷地道。

简宓倏然看向安意,她的目光了然,仿佛在嘲笑着什么:“我好好地站在大街上,际安市这么大,居然也能这么凑巧撞见不该撞见的人,这样吧,以后你们出行最好发个通告,然后我远远地避开就是了。”

贺卫澜也急匆匆地过来了,他穿着白大褂,和霍南邶商量了几句,霍南邶的脸色惨白,右手在身侧紧握了几秒又摊开,最后终于冲着贺卫澜郑重地点了点头。

贺卫澜立刻朝着简宓招了招手:“你跟我进来换衣服。”

简宓愕然:“我?我去干什么?”

“进来就知道了。”贺卫澜疾步进了门内不见了踪影。

简宓犹豫了两秒,举步朝里走去。虽然她恨霍南邶,可宁冬茜却是无辜的,简沉安一直觉得对不起她,简铎安做的事更是混账到家,大家都是女人,她能体会到宁冬茜当时的痛苦和绝望,现在如果能帮的上忙,也算是简家对宁冬茜的一点补偿吧。

“你干什么!”安意拦在她面前,扭头对霍南邶说,“南邶,你们疯了吗?你们这是要让她再进去刺激冬茜姐吗?”

霍南邶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好了安意,卫澜做事有他的分寸,你让开。”

“我不让!”安意不敢置信地摇着头,“我不能让你们害了冬茜姐!我去找宁大哥,宁大哥一定会阻止你们的!南邶你一定是中了这个女人的邪了!”

霍南邶一把把她拖了过来,低声喝道:“安意你清醒点,卫澜是我姐的主治医生,该怎么做他清楚得很,你应该相信他的专业素质!”

“什么素质?贺卫澜他一直帮着这个女人,他也中了邪了,我早说不要让冬茜姐来际安…”安意的情绪激动想去拉住简宓,霍南邶敏捷地制住了她挥舞的手,冲着简宓恳求地看了一眼。

简宓终于进去了,抢救室的门关上了。

安意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目光呆滞地盯着那门,片刻之后,仿佛浑身乏力了一般委顿了下来,她揪着霍南邶的衣服低声啜泣,看上去无助而惶恐:“南邶…我怕…我只有你们两个…要是冬茜姐出了什么事情…”

霍南邶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揉着她的头发安慰,而是定定地看着她。走廊昏暗的灯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的脸半暗半明,曾经熟悉如家人的脸庞此刻看上去却令人难以捉摸,霍南邶的目光渐渐晦涩幽暗。

半个小时过去了,抢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了,宁冬茜躺在床上被推了出来,霍南邶率先扑了过去,神色紧张地看着病床上的姐姐。

宁冬茜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甚至还冲着霍南邶笑了笑:“南邶…有胡子了…”

霍南邶怔了一下,他这两天的确有点不修边幅,不过,宁冬茜以前从来不会注意这些,在她清醒的时候,她总认为霍南邶还是从前那个霸道叛逆的弟弟。

“姐…”霍南邶屏息叫道,“我已经二十八了…该有胡子了…”

宁冬茜的眼神涣散了一下,喃喃地道:“二十八了…该找媳妇了…”

“冬茜姐!”安意扑在了她的另一边,一边抹眼泪一边叫着。

“安意啊…你也在啊…”宁冬茜的眼神又有些迷糊了,“你不是去读大学了吗…”

贺卫澜快步走了上来:“好了,你们赶紧办好住院手续,她需要入院治疗一段时间,你们都回去,这里有专业医护人员看护。”

“那她到底现在是什么情况?”霍南邶担忧地问。

“有一点好转,但会有反复,”贺卫澜简洁地解释,“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干扰,所以需要入院治疗,小宓今天对病人的帮助很大,如果有必要,可能要请小米的父亲也过来协助治疗,你们抓紧沟通一下。”

霍南邶的目光扫了一下,简宓和郑柏飞已经出了走廊,他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拦在了简宓面前。

“谢谢,今天麻烦你了。”他的声音低哑,神色间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不客气,就算碰到一个路人在马路上晕倒了我也会帮忙的,更何况我的确推了她一下。”简宓疏离地道。

“以后可能还要麻烦你和…你爸,”霍南邶艰涩地道,“刚才卫澜也说了,我会尽量避开,不会打扰到你。”

“有事让卫澜联系我就好,我会和我爸说的,就当替我小叔积点德吧。”简宓的神情漠然。

霍南邶再没什么话好说的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郑柏飞一起扬长而去。

办完了住院手续已经是傍晚了,霍南邶在病房外看着宁冬茜,心里酸涩难当,但愿这一次破釜沉舟,能让宁冬茜从她虚幻的梦中醒过来,开始正常的生活。

回到家里,陈阿姨很焦急地问宁冬茜的情况,自责不已:“我不该让安小姐拉着提拉米苏的,米苏一见小宓就控制不住,安小姐又不肯撒手…”

霍南邶瞟了缩在墙角的提拉米苏一眼:“是安意自己要拉着它的?”

“是啊,我都说了好几次了,安小姐偏要拉,拉着米苏不说,还非得扶着你姐姐,”陈阿姨絮叨着,“安小姐有时候也挺奇怪的,老是喜欢和你姐单独待在一起,好几次我不小心撞了进去还被她说,就好像今天,大老远的去看什么梆子戏,怎么劝都不听…”

霍南邶的眼神一凛,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这两天我姐住院,你可以轻松一点,晚上回去休息吧。”

陈阿姨走了,提拉米苏恋恋不舍地在门口叫了几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霍南邶的脚边一拱一拱的,想让霍南邶陪它玩,以前它可从来不敢这样,可最近霍南邶对它和颜悦色了好多,动物都是敏感的,能捕捉到细微的变化。

霍南邶揉了揉它的头,朝着画室走去:“你是不是也想她了?每次见到她都这么激动。”

提拉米苏“汪”了一声,叫声清脆。

“我也是。”霍南邶喃喃地道,脑中回味着刚才见到简宓的一颦一笑。她眉宇间不易察觉的轻愁已经消失了,脸色看上去也不错,如果不是旁边碍眼的郑柏飞,今晚算得上阴差阳错的完美:贺卫澜已经调整好了宁冬茜新的治疗方案,正想找个契机开始,这一刺激歪打正着。

门开了,霍南邶开了灯,犹豫了一下,没把提拉米苏赶出去,而是警告道:“乖一点,里面的东西都不能碰。”

毕竟,这座几百平方的大房子,只剩下他和提拉米苏相依为命了。

提拉米苏晃了晃它的小短尾,讨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脚,喉咙里发出绵软的“咕噜”声,以示它会听话的。到了画室里,提拉米苏快活极了,边上的空地上来回窜动,小心地避开了一个个画架,“汪汪”地和这些老朋友打招呼:以前简宓在的时候它天天到这里来,对这些东西都怀念得很。

最后它在画室中间停了下来,瞪着湿漉漉的黑眼珠很好奇:中间的地上铺着零散的碎片,好像拼图一样,其中有两张大纸片已经拼好了,上面画着一张肖像。

提拉米苏看看肖像,又看看霍南邶,忽然一下“汪汪汪”地急叫了起来。

“像吗?”霍南邶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他坐在了地上,拿起那张曾被撕成几片的画纸,“她画的,我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偷偷画了这么多我。”

他拼了两天,大的还挺好找,小的碎片就有点困难了,刚刚把几个角定型好,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碎片已经丢了。不过,他现在有大把的时间,总有一天能都拼齐的。

时间在指尖悄然流逝,提拉米苏也从刚开始的兴奋变得懒散了,躺在霍南邶的脚旁露出了它的肚皮。

霍南邶去取碎片,一不留神却把拼好的左下角给弄乱了,他轻噫了一声,急急用左手去抓那几片碎片,只是还没抓到手中便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得不用右手托着左手,小心翼翼地脱下了外套。

左臂上绑着绷带,伤口裂开了,渗出了一丝浅浅的血痕,尖锐的痛意划过。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半晌,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了笑意。

虽然简宓不知道,但他却很快乐,因为,简宓此刻的幸福中有他的功劳。

重新把拼好的碎片摆好,霍南邶单手干起活来,一边拼一边还不忘得空就揉揉提拉米苏的肚皮,和简宓说的一样,提拉米苏特别喜欢被揉肚子,发出了舒服的“呼噜”声。

又过了一会儿,眼看着都快到半夜了,霍南邶揉了揉发酸的眼睛,胡乱对付着吃了一碗泡面,便洗漱上了床。

“咔哒”一声,寂静的夜里,这小心翼翼的开门声显得分外刺耳。

睡意朦胧的霍南邶一下子睁开了眼睛。

第48章 拿破仑(五)

小区的安保是一流的,除保安二十四小时巡逻外,监控系统二十四小时开启,红外线探测仪安装在小区的四周,出入小区的人都是凭卡或对讲系统验证身份。

公寓安装的是高科技的电子门锁,依靠指纹和密码,普通的窃贼不可能悄无声息地在几秒钟之内打开。

霍南邶心里隐隐明白了几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耳朵捕捉着那细微的动静。

卧室门被推开了,有人光着脚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空气中渐渐蕴上了一层似有若无的优雅浅香。

霍南邶转了个身,微眯着眼睛,借着从窗帘缝隙中透出来的微光,定定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件宽大的羽绒大衣松垮地披在身上,纤细的脖颈裸/露着,白皙的肌肤隐约可见;一头秀发如同瀑布般披散了下来,露出了一张巴掌大的脸庞,肩膀处的锁骨若隐若现。

“南邶…”带着哭腔的声音细弱,安意在床前半跪了下来,羽绒大衣从肩头滑下,露出了里面的丝质内衣,柔滑的丝绸包裹着她玲珑的曲线,从霍南邶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锁骨处精美的凹陷,还有胸口呼之欲出的圆润。

“你来干什么?”霍南邶的声音冰冷,带着难以察觉的怒意。

安意的身体微微瑟缩着,朝着霍南邶依偎了过来:“南邶,我做了噩梦,心里害怕极了…”

“什么噩梦?”霍南邶随口应了一声,坐起来去拿床头的睡衣,他睡觉的时候向来喜欢上身赤/裸,被子从他身上滑落了下来,露出了健硕的肌肉和硬朗的轮廓,空气中立刻充满了他的男性荷尔蒙气息。

安意眼中的痴迷一闪而过。

她一直以为霍南邶既然和简家弄成这样的局面,再也没有可能和简宓破镜重圆,只要她耐心等候,霍南邶迟早会和她在一起。

然而那天的霍南邶却让她慌了神。

那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桀骜张扬的霍南邶吗?居然会把自己放在这样一个委曲求全的位子上,默默等待简宓的回心转意?

她隐隐地感觉到,如果再这样下去,她将永远失去她想要拥有的这个男人。

从前是她太过矜持,而这个迷离的深夜,将是她最后的机会了,男人的欲/望在半梦半醒之间最为强烈,只要两个人有了肌肤之亲,以霍南邶和她的关系,不可能会不负责任。

她颤抖着将自己的柔软紧贴在了那具身躯上,肌肤相贴,滚烫的热意传来,一种快慰从心底泛了上来。

“我梦见了那个姓沈的畜生…他死缠着我不放…南邶…要是那时候不是你…我可能就被逼辍学了…”她哽咽了起来,“有你保护着我好安心…别扔下我好不好…南邶…我想你…啊!”

一股大力袭来,她的身体被推开了,一连“噔噔”后退了几步,后背撞在了墙壁上,随即一跤跌倒在地上。

霍南邶站在原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岩石一边冰冷坚硬:“你还有脸提那件事情!你想想我和我姐为你付出了什么?要是知道你会变成这样,我们真应该让你自生自灭!”

安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摸着自己的胸口,神情凄楚,眼中含泪:“我变成什么样了?我爱你难道也有错吗?你心里也是有我的,你好好回想一下从前,我们俩一起走过了这么多的日子,你怎么能都忘了!那个姓沈的欺负我,你有多生气你忘了吗?”

姓沈的是安意初三的数学老师。

当时安意接连两天没去上学,在外面游荡,宁冬茜那会儿刚刚辍学在晋山打零工,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逼问之下才知道那人总是把她叫进办公室动手动脚,有一回还摸了她的屁股。

霍南邶当时就气炸了,冲进学校把那人拖出来揍了一顿,下手没控制好,那人被开了瓢,事情闹大了。

幸好那人自己心虚,宁冬茜赔了医药费以后就息事宁人了,但霍南邶为此背了一个处分,家里的钱也越发紧张,最后宁冬茜为此决定去际安市打工。

“你是因为自我感觉太好了,所以看每个人都是爱你的吧,”霍南邶冷笑了一声,“青梅竹马也不一定都是爱,你爱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脑中设定好的另一半的条件,我符合了你的要求,所以你不择手段也要得到我,就算要伤害曾经最照顾你的人。”

“没有没有!”安意一叠声地否认,她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形容狼狈,“一定是有人在你面前挑拨离间!你不要相信她们…”

霍南邶穿上了睡衣,几步就到了她面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拖了起来,拽到了画室面前。一想起那天的情景,他的眼中便泛起一股难以掩藏的怒意:“那天是谁让你对着简宓以我的名义说出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的?安意,我没想到,你居然会从一个天真单纯的女孩变成这样一个言辞恶毒的人!你这些年都学到了些什么!”

安意又气又恨:“那个女人和你说了什么?我只不过替冬茜姐出气说了几句公道话,值得你这样大发雷霆吗?是她自己心理太脆弱,得了病又能怨谁?”

“她的确没有你这么强韧,”霍南邶失望地看着她,“你一路从最底层奋斗到了现在,的确百折不挠;她从小在蜜罐中长大,被我这样兜头从天堂拽到了地狱,这才茫然崩溃;然而,安意,你在奋斗中失去了你曾经最宝贵的东西,而她经历了磨难,却依然能够保持她可贵的品格,这就是你们俩最根本的不同。”

“你胡说!”安意嘶声道,“我哪里变了?”

“我姐去大剧院是你安排的吧,你想让我姐被简宓刺激,让我绝了和她和好的念头,”霍南邶冷冷地看着她,“我姐对你那么好,你都要把她当成你手中的工具。”

“没有…”安意的声音颤抖,“我没有…”

“是吗?”霍南邶讥诮地看着她,“那说说更早以前的事情,你让我姐练习说出让我们谈恋爱结婚的话,花了不少精力吧?”

脸上的血色一点点地褪去,安意却依然抵死不认:“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南邶你不要被别人挑唆…”

霍南邶懒得再和她争辩,他心里早就怀疑,陈阿姨的话给了他最后的确认。当年宁冬茜的确很喜欢安意,却对他们俩之间若有似无的情愫并不看好,“你要是真喜欢安意的话我当然开心,不过,安意制不住你,你这人太混了,对她对你都不是好事,到时候亲家不成反倒成了仇家,唉,也不知道以后谁能让你俯首帖耳…”

他拉开门,直接把安意拉到了门厅,从卧室里拿出了羽绒大衣朝她身上一扔,语声冷淡而疏离:“安意,我以前就警告过你了,你既然不当回事,那从今天开始,我们的情分就断了,我姐的事情也和你无关,以后你不用再来我家,密码我会改掉,你自行珍重吧。”

安意瑟缩在羽绒大衣中,脸色惨白如纸。

“还有,我和则然说了,你比较适合在北都,下个月开始就把你调回去,如果你不愿意,那就自动请辞吧。”霍南邶漠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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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冬天来得特别晚,都十二月份了,际安市居然还有十多度。不过,这对简宓来说,却是难得的好事:天气太冷的话手指容易冻僵,画画的手感就容易走样。

这阵子她上班的时候混在美工部里协助赵华亮细化一个个角色,以前高中的时候她因为迷恋动漫而去特意学过cg,上了大学后也没扔下,心病解除后,拿起压感笔用起软件也像模像样的,赵华亮索性分了她一点任务,耐心地指点起她来。其余美工部的同事都各司其职,场景、关卡一个个都开始出来了,画面看上去非常精美,神凡魔三界的神兽、魔兽一个个栩栩如生,有常人耳熟能详的麒麟、龙凤,也有鲜为人知的夔、毕方,它们将会分成了仙阶、高阶、魔阶等各种层次,按照游戏的设定按照玩家的不同等级和能量抽取掉落,光是这些宠物,应当就能吸引大量的玩家收集,更别提策划部呕心沥血的各种设定了。

下班回家后,她会在书房里涂鸦半个小时左右,身体和心理的状况她随时和贺卫澜联系,而画好的小作品也和从前一样用微信发给郑柏飞指点,她感觉自己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了起来。

等到全好了以后的第一件事,她想把以前的毕业作品重新画出来。

哪里跌倒哪里爬起,那五幅组图耗费了她大量的心血,没有理由因为她的感情失败被尘封在记忆里。

这一天中午大家都去午餐了,简宓一个人没事干,就坐在美工部的电脑前对她尝试的重明鸟进行最后定稿,电脑上的神鸟分为化身前和化身后,幼鸟甜萌可爱,成鸟光华四射,双目中有双瞳,在设定中是高阶神兽,可以在主人的喂养下达成很多项华丽的技能。

“简宓,”身后有人叫了她一声,是苗于兰,“我就不明白了,你都一飞冲天当了股东了,为啥还非得跑到美工部来抢别人饭碗?”

简宓愣了一下,回过头来不可思议地问:“我怎么抢你饭碗了?”

“你看看,”苗于兰拍了一下电脑屏幕,冷笑着道,“这些本来都应该是我的事情,老大把它分给了你,主创名单里你都快要把我师傅挤掉了,你不是眼高于顶吗?你不是看不起cg要做一个画家吗?回去搞你的创作行不行?”

一股寒意在心头泛起,无论她做什么,苗于兰好像都能从中找出茬来,到处去搬弄是非。这要是让小秦和赵华亮听到了心里会怎么想啊?

“苗于兰,小人之心,君子之腹,我从来没有看不起cg,艺术是不分领域的,”简宓冷冷地看着她,“主创不主创,赵老大自己心里有数,用不着你挑拨离间。”

苗于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妒意:“对,你简宓总是最好的,学校里郑老师喜欢你,落魄了有人撑着你,现在大家都捧着你,走着瞧吧,我就不信你能走运一辈子!”

简宓乐了,她这还叫走运!真想让苗于兰来亲身感受一下这种运气。

“你不喜欢看到我你可以离开啊,”她耸了耸肩,从来没有这么一刻,这个股东的身份让她感到如此的欢欣雀跃,“我会让吕亟给你一份离职金的,毕竟同学一场嘛。”

苗于兰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简宓按了保存,关掉了电脑,她不想和苗于兰单独处在一个空间里,刚想离开,手机响了起来。

“小宓,小宓是你哇?”听筒里,陈阿姨带着晋山口音的普通话响了起来,听上去焦灼无比。

简宓怔了一下:“怎么了陈阿姨?你别急有话慢慢说。”

“霍先生出差去了,家里也没个旁人,急死我了,”陈阿姨喉咙都有些哑了,说话六神无主,“米苏病了,不吃不喝两天了,常去的那个犬舍说是得了犬瘟,让我赶紧送宠物医院,弄不好要死的…”

第49章 拿破仑(六)

简宓打的赶到了倪山花园,陈阿姨仿佛看到了救星,拽着她的衣袖都不肯放了,她也不知道犬瘟是什么,只是本能地听着这名字感到害怕,即怕提拉米苏出事,又怕自己也被传染上不干净的毛病。

提拉米苏看到她很高兴,却没有像以前一样扑上来,无力地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叫着。简宓在路上的时候已经搜索过百度了,如果是犬瘟,治愈率是很低的,到了后期还会出现精神症状,狗狗会十分痛苦,有些宠物的主人一听说是犬瘟就放弃治疗。

“它发烧过吗?几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