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后悔昨天干嘛不把这小八婆灭口,打不过下毒也好啊…

秦堪顿时冒了一层白毛汗,心虚的左右张望一番,才强笑着拱手回礼:“原来是高衙内,有礼有礼…”

杜嫣一楞:“我不姓高。”

“你长得这么高,老爹又是一县父母,不是高衙内是什么?”

杜嫣哼了哼,道:“老远便见你独自坐在屋檐下发呆,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我在缅怀家乡曾经养的一条狗…”

杜嫣奇道:“狗有什么好缅怀的?”

“因为我家的狗不是平常的狗,它会抓耗子…”

“这么厉害?”杜嫣杏眼睁得大大的,布满了惊奇。

“我家还养过一只猫,不过那只猫后来疯了…”

“为什么疯了?”

“因为耗子被狗吃光了。”

“猫疯了以后呢?”

“那只疯猫后来学会了啃肉骨头。”

杜嫣:“…”

秦堪微微一笑:“好了,以上属于家长里短内容,招呼也打了,闲聊也聊了,杜姑娘好走不送。”

杜嫣轻颦秀眉:“你讨厌我?”

秦堪正色道:“我太稀罕你了所以懒得搭理你…这话你信么?”

杜嫣叹了口气:“原来你果真很讨厌我…”

明朗的俏容又泛上了深深的愁意,秦堪扫了她一眼,嗯,看来她真的遇到麻烦了。

杜嫣站在客栈屋檐下,看着大街上车水马龙的繁华景象,神情有些留恋不舍。

“或许过不了几天,我就要和爹爹回原籍了,真舍不得这里呀…”杜嫣喃喃自语,眼泪悄然滑落。

“为什么要回原籍?”

秦堪话音刚落便恨不得甩自己一耳光。

嘴贱的人永远不知道有什么报应在等着他。

果然,杜嫣闻言抬眸瞧着他,道:“因为我爹可能要被罢官了…”

秦堪苦笑着揉揉鼻子:“按惯例,我是不是应该接着问你爹为何要罢官?”

尽管心事重重,杜嫣还是被秦堪的模样逗笑了,点点头道:“不错,按惯例必须要这么问的,不过你不问也没关系,我可以直接告诉你…”

“我能捂上耳朵吗?”

“不能。”

“那我只好洗耳恭听了…”

杜嫣幽幽一叹,把她爹杜宏遇到的大麻烦一五一十说了出来,说出来后,杜嫣便瞧着他,眼中有着淡淡的期待。

他…愿意帮忙么?他有这个能力帮忙么?自从认识秦堪以来,他从一文不名一直到如今身家颇丰,她知道得清清楚楚,在杜嫣心里,秦堪是个有才华有本事的人,更难得的是,他不到处显摆自己的才华和本事,为人处世低调得不能再低调。

他实在是低调得太过分了些,读书人不是最重虚名吗?为何他作出那么优美绝妙的诗句,却心甘情愿将它冠以他人之名,自己却只顾着收银子?难道他只重利不重名?可是…一个重利的人怎么可能作得出如此凄美绝伦的千古佳句?

杜嫣轻轻叹口气,这人到底在想什么?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太难懂了…

秦堪的反应很平淡。

听完杜宏的麻烦后,秦堪发了一句感慨:“令尊的遭遇令人唏嘘…”

“就这些?”杜嫣很不满意,她想听到的不是这个。

秦堪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抬头看着天色喃喃自语:“黄掌柜又加印了一千本诗集,却迟迟不送银子来,这人越来越没诚信了,我得去跟他理论理论…”

“你…”杜嫣气得攥紧了拳头。

草草向杜嫣一拱手,秦堪迈步便走。

他当然不想帮这个忙,两位七品官较劲,他一个平民白身进去搅和,一定会惨死在街头的。

穿越者生存守则第一条是什么?

不是散王霸震虎躯,而是安全,安全第一。神仙打架的时候最好躲远点,越远越好。

秦堪躲得很远,而且躲得很快,几乎可以算“慌不择路”了。

无视杜嫣期待焦虑的目光,秦堪步子一迈便小跑着离开。

杜嫣气得直跺脚,她对秦堪的反应很失望。刚认识他时从他那见义而不为的表现来看,便早该知道这人不是个仗义的人。

秦堪走得很快很急,这女人是个麻烦,秦堪讨厌麻烦。

人一慌便容易出状况,秦堪埋头急步之时,却没看到迎面疾驶而来一辆马车,马车的速度不慢,如果绍兴城里有交警的话一定能发现,它超速了…

当秦堪察觉周围气场不对,赫然抬头时,发现马车离他不过数尺,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匹马鼻子里喷出的湿热气息。

周围发出一阵惊呼,秦堪却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他的思维在这一瞬间仿佛停顿…

生死近在咫尺!

一人一马即将撞上的时候,秦堪身后忽然窜出一道淡绿色的人影,倩影如飞,腾空而起,纤细玲珑的莲足在马脖子上重重一点,随即秦堪便觉得自己的胳膊被一股大力狠狠一拉…

马车无恙,秦堪也无恙。

周围人群终于发出一阵虚惊似的感叹声。

秦堪的嘴唇已变成青紫色,机械木然地扭过头,又看到一张无比熟悉的脸。

“就算…就算你救了我,也休…休想让我帮你,我只是个普通百姓,帮不了你…”秦堪语带颤抖,脸色灰败。

杜嫣冷冷一笑:“那你打算用什么来报答救命之恩呢?”

秦堪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五两银锭,一脸肉疼的递给她。

杜嫣想笑,更想打人。

“你就只值五两银子?”

秦堪咬着牙又掏了五两。

“十两?”杜嫣冷笑。

秦堪叹道:“杜姑娘,你若不满意,还是把我扔回大街上让马车撞死我吧,再加银子我会生不如死的,这辈子就算活着都没什么劲了…”

杜嫣真的很想揍他。

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呀,重名而轻利才是君子,他却反过来了,不但如此,把银子看得比命还重。

天底下的读书人若都是他这样,简直是大明王朝的灾难…

杜嫣冷冷道:“我若不要你的银子呢?”

秦堪收银子的动作比掏银子起码快了十倍,白光一闪,那十两银子便不见了踪迹,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如果杜姑娘不收银子,那说明杜姑娘是个高风亮节的人,我会请唐寅把你写进诗里,赞扬你施恩不图报的善举…”

秦堪说完深深一揖,然后转头就走。

走了没几步,杜嫣忽然站到了街中央,朝着周围人来人往的百姓们高呼道:“诸位乡亲,你们知道吗?‘人生若只如初见’是谁所作…唔…”

秦堪实在很佩服自己的眼疾手快,如果能狠下心把这个小八婆掐死灭口,自己的性格简直叫完美无缺了。

松开捂住杜嫣小嘴的手,秦堪把她拉到街边小巷里,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那些诗句若被人知道是他所作,不知会引起多少文人的攻击,因为自古以来文人的心眼比女人还小,手段比女人还恶毒。

“八婆!我没招你也没惹你,你到底想怎样?”

杜嫣不慌不忙:“帮我爹这个忙,作诗一事我从此烂在肚子里。”

“我一个普通百姓能帮什么忙,你难道有病?”

“我也不知怎么回事,就感觉你能帮上忙。”杜嫣的回答很蛮横。

大明女人的信心都这么盲目吗?

秦堪打不过她,只好用喷火的眼神杀死她。

杜嫣见秦堪久久无语,樱唇一张,又待开口。

秦堪捂住她的嘴,长叹道:“我帮你这一次,但愿这次过后,我们…”

“我知道,老死不相往来嘛。”杜嫣两眼大亮,笑眯眯的接口。

秦堪愈发忧虑,这女人答应得爽快,可瞧她的神色,根本没有“老死不相往来”的诚意。

有了秦堪的承诺,杜嫣的心情不知怎的忽然轻松下来。

“我爹爹莫名惹了这桩麻烦,幸好有你…”

“因为你爹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多谢秦公子帮我。”

秦堪忍不住瞧她一眼,无比苦涩道:“不必谢,我和令尊一样,流年不利,命犯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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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化解危局(上)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让他玩命?

秦堪现在正三省吾身,反思人生。

他想不通,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待像他这么善良的人,他没干过什么坏事,充其量只是偷了秦庄几只鸡,剽窃了后人几首诗而已。

“善良”是个相对的词,跟那些杀人放火,横行乡里的恶棍比起来,这还不够善良吗?

一个平民白身掺和在两位朝廷官员的恩怨中,不知会有怎样的死法…

秦堪悲叹,鼻子都快揉成了蒜头鼻。

“杜姑娘,麻烦你把令尊和那位御史大人之间的恩怨从头到尾详细的说一遍。”

杜嫣不解道:“我刚才不是跟你说过吗?”

秦堪尴尬道:“刚才根本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为什么没听进去?”

“因为当时脑子里正想着怎样甩掉你这个麻烦…”

杜嫣笑了,笑得很甜:“你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很坦率。”

于是杜嫣又把她爹和巡按御史石禄的恩怨细说了一遍。

秦堪听得冷汗直冒,他再次确定,答应帮这个忙实在是个很不冷静的决定。

杜嫣说完后便期待的看着他,长长的睫毛扑扇扑扇的。

“秦公子,此局可有解?”

“有解。”

杜嫣两眼大亮,呼吸不自觉的急促起来:“如何解?”

秦堪淡淡扫了她一眼,慢条斯理道:“第一,…给钱,一百两银子。”

杜嫣觉得自己的脑袋像寺庙里的铜钟,被撞得嗡嗡直响。

“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心情要银子?”杜嫣咬牙切齿。

秦堪好整以暇:“杜姑娘,你要搞清楚,我一个平民百姓掺和官场,是件很玩命的事情,只收你一百两银子实在是挥泪甩卖,跳楼清仓价了…”

“…好,事成之后给你一百两,说话算话,但是,事若不成呢?”

“事若不成你也要给钱,用这一百两给我买块墓地,买副棺材,造个豪华点的墓碑,剩下的换成纸钱,烧给我…”

杜嫣两眼喷火:“我一定会烧给你的!”

杜嫣很轻松,同时也很好奇,她很想知道秦堪如何解这个看似化解不开的死局。

巡按御史的权力有多大,杜嫣这个官二代自然清楚的,虽是七品官,但这种七品官一旦下到地方,权力跟钦差大臣差不多,地方官执政的优劣,皆由他一言而决,然后一纸送上南京都察院,地方官是升是免,是嘉奖是斥责,便是都察院大佬们张张嘴皮子的事了。

石禄与她爹杜宏昔年结怨,自然不会给杜宏什么好果子吃,可以说,石禄人还没到山阴县,杜宏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这个死局,秦堪怎么解?

“这个石禄,他后面的靠山是南京兵部尚书秦民悦?”

杜嫣点头:“对。”

“你爹的靠山呢?别告诉我你爹这些年是靠自己一步一个脚印走过来的。”

杜嫣欲言又止,最后横他一眼,道:“此事机密,我怎能随便跟外人乱说?”

秦堪:“…”

他此刻真想扭头便跑,边跑边捂着耳朵,学着琼奶奶言情剧里的主角那样泪流满面嘶吼:“不说算了,我不听,你想说我也不听,不听…”

然后就这样跑出她的视线…

这件要命的麻烦就算躲过去了。

可惜杜嫣没让他得逞,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坦然以告:“说来你也许不信,我爹在朝中…真没有所谓的靠山,如你所言,他真是一步一个脚印走到如今的。”

看着杜嫣清澈的目光,秦堪知道,她没有说谎。

秦堪叹气:“一个没有靠山的知县为何要招惹一个有靠山的御史?你爹难道吃错了…咳咳咳…”

说话还是不要太忘形,多危险啊,再说快一点,该吃药的便是他自己了。

杜嫣冷冷盯着他:“别说废话了,有办法吗?”

“有。”

“什么办法?”

“拿石禄的把柄。”

“朝中无人,我爹有什么办法拿他的把柄?”

秦堪笑得很瘆人:“小杜同志的思想解放得不够彻底呀,有把柄要拿,没把柄制造把柄也要拿。”

下一瞬间,秦堪突然发现自己被杜嫣单手举到了半空中,像自由女神手中的火炬。

“说人话!”

“陷害他!…放手,八婆!”

山阴县衙内。

杜宏头戴乌纱,穿着正式的青色七品官服,官服正中的补子上绣一只鸂鶒。

他坐在县衙二堂左侧的厢房里翻阅公文,神情镇定且从容。

杜宏是正经科班出身的读书人,弘治三年的二甲进士,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所以翰林院里熬了近八年才外放为官。

读书人有着读书人的傲骨,他看不惯如今大明的官场风气,更不屑钻营权位,结党营私。

所以他到如今还只是个七品知县,升迁无望,罢免在即。

内院里,杜夫人已经收十好了细软包袱,杜家陷入一种无可奈何的绝望中。

官场里藏不住秘密,衙门里的县丞,典史,主簿,师爷等等小吏已经听说了县尊大人有麻烦了,一个很大的麻烦。

县尊大人竟然跟即将到来的巡按石御史有怨?

跟着这样的上司怎有前途可言?

人走茶凉是官场常事,现在杜知县虽然人没走,可山阴县衙里的茶已透出了几分凉飕飕的味道。

大家瞧着杜知县的眼神都变了,公务来往时变得很客气,很畏惧,这种客气和畏惧从骨子里透着冷漠,就好像躲着一个沾满了晦气的人,生怕他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那种感觉。

杜宏静静地将大家的反应看在眼里,老实说,表面从容淡定的他,其实有一种想掀桌子骂娘的奔放心情…

公房里很冷清,也很安静,自从知道和县尊结怨的石大人要来巡查,杜宏办公的厢房便突然冷清了,大小官吏绕道而走,实在避不过去的公事便打发长随或杂役送来批复。

踏入官场十四年,杜宏又深刻体会了一次世态炎凉。

门外闪进一道倩丽的身影,悄然无息。

“爹,那个石禄快到山阴县了么?”杜嫣眨着眼,眼中有些忐忑,有些忧虑,还有些…兴奋。

杜宏心事重重,没注意到女儿神情有异,只是点点头,道:“不错,快到了。”

说着杜宏的嘴角浮起讥诮的冷笑:“奉命巡按苏杭绍兴三府,出了南京城便直奔我山阴而来,这个姓石的连官场体面都不要了,想罢免老夫的心情真是迫不及待呀。”

“爹,可有法子应付?”

杜宏一哼,道:“老夫还能如何应付?他想罢免便罢免好了,大明官场党同伐异,沆瀣一气,这官儿不当也罢。”

杜嫣咬着下唇,小心地瞧着老爹,讷讷道:“爹,如果…如果有办法化解呢?”

杜宏一楞,看了女儿一眼,接着失笑:“你有办法?”

“女儿没办法,可是…有一个人或许有办法。”

“什么人?”

“一个不要脸的人…”

杜宏皱了皱眉,刚待仔细询问,门外有长随恭敬禀道:“县尊大人,南京巡按御史石大人官驾已至山阴县,半个时辰后到西城门。”

杜宏凛然,神情愈发冷厉,抬手正了正官帽,站起身冷冷道:“命阖县大小官吏捕快差役到西城门,迎接这位御史大人的官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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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也很烦…

但是我会坚持下去的!

第十六章化解危局(中)

正官帽,正官衣,杜宏吩咐衙役打出知县仪仗,一切准备停当,正待迈步出门,扭头却见杜嫣站立公房内,一脸踌躇不安。

杜宏皱眉:“嫣儿,回内院帮你母亲整理家中细软,石禄此番挟怨而来,考定评语必然不会说什么好话,老夫明日便递上辞呈致仕,我们回籍归乡。”

杜嫣急道:“爹,此事尚可为…”

“何以为?”

“还记得那个名叫秦堪的读书人吗?他给女儿想了个办法…”

话没说完,便被杜宏粗暴的打断了:“简直胡闹!年轻人太不晓事,你胡闹便罢了,竟然拉上别人,官场水深且浊,由得你们乱来么?”

“爹,他真的有办法…”

“闭嘴!一个女流之辈,一个革了功名的书生,成得甚事?嫣儿,我杜家是清白人家,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整天在外面乱跑,还与陌生男子纠缠不清,成何体统!速回内院,老夫罚你禁足,以后不准出门!”

杜宏说完便怒冲冲拂袖而去。

杜嫣怔怔看着父亲苍老的背影,没来由的流下泪来。

爹爹是个好官,他的心里一直装着百姓,一直坚持着造福一方的信念,这样的好官,不应该落到被宵小逼得黯然还乡的下场。

静立许久,杜嫣猛地一擦眼泪,神情坚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