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秦堪今天找徐鹏举借钱的原因,前面总结过,花自己的钱不如花别人的钱,偌大的南京城里,唯一相熟而且长相身材与冤大头一般无二的,只有小公爷徐鹏举了。

“你自己的钱呢?”徐鹏举不高兴,外人向自己借钱,无论如何都不是件高兴的事。

“新任百户,拿去收买人心了。”秦堪提起这事仍然一脸肉痛。

“收买人心用得着倾家荡产吗?”

“我若不倾家荡产,手下们揍你的时候能那么卖力吗?”

徐鹏举眼角直抽搐:“你要借多少?”

秦堪有点腼腆道:“如果把你魏国公府名下生意最好的妓院借给我锦衣卫经营一两年,那就最好了…”

徐鹏举猛地站起身,抬头看看日正当中的骄阳,喃喃道:“天色不早了,爷爷该叫我回家吃饭了…”

秦堪急忙拉住他:“小公爷慢走,我可以漫天要价,你也可以落地还钱呀,对朋友要有耐心的,特别是对借钱的朋友。”

徐鹏举叹道:“我总觉得借钱的朋友就不能算朋友了…对那种借钱还敢狮子大张口的朋友,最好的做法就是乱棍打死。”

“一万两吧。”秦堪主动降低了价码。

徐鹏举想也不想便砍了一半的价:“想得美,就借你五千两!”

“行,五千就五千。”秦堪答应得很痛快,他的心理底线其实只有一千两,小公爷的智商总能让他随时随地收获到意外的惊喜。

徐鹏举脸色青红不定,重重叹气道:“我感觉自己又被你坑了…秦堪,以后咱们还是少见面吧。”

顿了顿,徐鹏举忍不住好奇道:“你用这五千两做什么?给你那百多号人发饷么?我可告诉你,这钱要还的,发饷你能发几个月?”

秦堪笑道:“我用它来开店做买卖,授人以鱼莫如授人以渔,我的百户所名下有了能赚钱的产业,兄弟们以后自然有了源源不绝的饷银。”

“你开什么店?”

“我打算开超市,这个我可以保证,整个大明绝无仅有。”

徐鹏举大感兴趣:“何谓超市?”

跟一个古代人解释何谓超市是件很费心神的事,鉴于小公爷刚刚成为他的债主,秦堪只好不厌其烦的跟他把超市的具体细则详细解释了一遍。

徐鹏举听得很认真,他在国公府学塾里听大儒讲学都没这么认真过,越听眼睛越亮。

他发现秦堪的肚子好象有很多奇妙得匪夷所思的东西,那些足以名垂千古的诗句,那个孙猴子的话本故事,那些举手之劳便做出的神奇而美味的食物,以及时常冲口而出的新颖词儿…当然,把这些全部除开,剩下的全是阴谋诡计和坏水儿。

很有趣的人,他像一座宝藏,只要不停挖下去就永远能得到惊喜和惊奇。

说好明日派几名校尉去国公府拿银子后,秦堪便告辞了。

至于欠条,徐鹏举没提,秦堪自然也不会给自己多事,写了欠条再赖帐就有点麻烦了。

秦堪是个讨厌麻烦的人。

夫子庙前人流如潮,艳阳暖洋洋地照在徐鹏举身上,将他那身紫色团花锦袍照映得璨然生辉,腰间的玉带折射出紫色的光芒,看起来愈发贵气雍华。

看着秦堪离去的背影,徐鹏举若有所思,嘴角泛起几分玩味的微笑。

“超市?听起来挺有意思,方平!”

一名侍卫抱拳应道:“在。”

“刚才秦堪说的那些,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很好,回府上支银子,照他说的办,咱们抢在他前面,在南京城先开四五家超…嗯,超市。”

“小公爷,您不缺钱呀,何必…”

“我不缺钱,但我就想恶心恶心他!”徐鹏举嘿嘿阴笑,眼里闪烁着恶作剧的光芒。

被秦堪坑了一次又一次,小公爷对秦百户的怨念不是一般的深。

秦堪现在很缺钱,缺得很紧迫,因为下面有一两百双眼睛盯着他,一旦发不出饷银,他这个百户的日子就不好过了,半夜套麻袋敲闷棍的事情很有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几百两银子花出去,只能保证他们暂时的忠诚,要想把他们的忠诚永远维系下去,诚意和利益缺一不可。

回百户所的路上,秦堪突然改变了主意。

他发现在大明开超市不是个好选择。

虽说古代人素质都挺高,可偌大的南京城,地痞流氓也不少,这年代又没监控器,请再多的伙计也是车水杯薪,不够用。估计超市开起来,每天被偷的商品就是一个商家无法负担的天文数字…

秦堪肚子里有很多好主意,废掉一个也不算什么。

若想财源广进,而且把资金投入风险降到最低,还是搞投资比较好。

锦衣卫有现成的情报网络,南京城里打听打听,哪家店铺缺少资金运作又比较有潜力的,不妨投银子进去,按股份分红,这样的店如果找到四五家,一两百号手下的饷银绝不成问题。

秦堪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立马兴冲冲地回了百户所。

日子过得很快,十天半个月一晃便过去了。

秦堪这个锦衣卫百户要负责的事情不多,隔半个月去千户所给雷千户请请安,汇报一下工作,说几句报效皇恩的套话,每天交代手下在东城管区里巡巡街,帮闲们散布到城里的大街小巷酒肆茶楼里听取四面八方的琐碎情报,晚上汇总到百户所,百户所再将这些情报有选择性的上报给千户所。

还有就是各个衙门派一两个坐探应付差事,只要那些愤青文官们不在衙门里破口大骂弘治皇帝,或者表达出强烈的想与天子陛下所有女性亲人发生超友谊关系的大逆之言,不管他们说什么都当没听见。

日子过得充实且逍遥,秦堪渐渐对锦衣卫不那么反感了,其实锦衣卫并不是每天都那么腥风血雨的,绝大多数日子里跟普通的卫所军户没什么区别,白天应差,晚上下班回家搂着婆娘睡觉。

小公爷又来百户所了。

这回来得怒气冲冲,脸上的表情比茅坑里的石头还臭。

秦堪有点担心,通常摆出这种表情的人,一般都是讨债的债主,——那五千两只借了几天呀。

“小公爷来讨债?没钱!”秦堪拱手,第一句话便把路堵死了。

“不是来讨债…”徐鹏举显然精神不大好,吃了哑巴亏出不得声的样子:“…就是顺路经过,咳,来看看你。”

秦堪恍然,原来是顺路经过。

于是秦堪端茶送客。

秦百户就算不忙,也没有跟债主一起打发无聊时间的爱好,欠钱的人至少应该具有躲着债主的基本觉悟。

徐鹏举无视秦堪把茶盏儿端了一次又一次的暗示,神情显得有点气急,讷讷道:“你上回不是说要开超市吗?怎么没开?”

“哦,后来我想清楚了,超市弊端太多,所以改了主意,不开了。”秦堪老神在在道。

“改…改了主意?怎么,怎么没知会我?”徐鹏举的表情似哭似笑,有点复杂。

秦堪奇怪地瞧了他一眼:“不开就不开呗,知会你干嘛?”

说着秦堪精神一振,不知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幸灾乐祸笑道:“小公爷,你听说了没有?前几日南京城里新开了四五家我说的那种超市,啧啧,一开业就被城里的地痞泼皮们偷了三四成,商家开业两天就把本钱赔了个精光…哈哈,不知哪家的富二代这么缺心眼儿,我若是他爹,非把这没用的儿子阉了不可,活脱的败家子呀。”

徐鹏举的脸色慢慢变绿,情不自禁地翘起了二郎腿:“…”

秦堪说着说着又有些愤慨:“敢抄袭我的创意,活该他赔本,谁家这么缺德偷我的主意,我敢肯定他爹生出的儿子没屁眼儿…”

徐鹏举嘴唇抖了几下,无限委屈的小声辩解道:“我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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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开拔集结

是的,小公爷又被秦堪坑了。

这回不关秦堪的事,实在是无意中坑了他一把,徐鹏举上当的性质属于自作孽不可活那一种。

魏国公府虽说良田商铺无数,可府里的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小公爷投资创业失败,老国公非但没有安慰,反而狠狠踹了这个不成器的孙子屁股两脚。

心灵受伤的小公爷从百户所悻悻回府,他发誓,以后一定要少跟秦堪来往,子曰:“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学问一塌糊涂的小公爷突然发现,一千多年前的圣人早就告诉过他怎样趋吉避凶了,只是他一直没把圣人之言放在心上而已,秦堪这种人很明显就是圣人说的“不善者”,沾之晦气,避之为上。

秦堪在百户所里的威望越来越高了。

他对待手下兄弟跟对待小公爷的态度截然不同。小公爷可以坑一坑,但手下兄弟不行,不但不能坑他们,还要对他们真诚,尽量多给他们一些利益,尽量做到对任何人都一碗水端平,赏功罚过毫不含糊,无论公务还是私事,秦堪都当着兄弟们的面做得明明白白。

小公爷与秦堪的交情看在越来越多的人眼里,南京城里公侯勋贵们渐渐将秦堪的名字记在心间,一个小小的锦衣百户在南京城里的分量渐渐重了起来,由此带来的好处很多,比如原本管区内一些没有后台又赖着不肯给平安银子的青楼赌档,忽然某一天很热情的将银子送上门来,点头哈腰的谄媚模样直教人反胃,还不得不打起精神应酬。

秦堪不知道,这一切完全是因为他带着手下兄弟跟魏国公府的家仆打了一架,又跟小公爷状若无间的在南京城大街上招摇过市了几次而已。

看在有心人眼里,秦堪这人便不一般了。

跟南京城里最跋扈的小公爷打架竟打成了朋友,这简直是生命的奇迹…

能创造奇迹的是神,不是人,至少不是一般人。

几家青楼赌档迷途知返只是个开始,接下来秦百户赚钱的法子那才叫手下兄弟们目瞪口呆。

通过汇总的情报,秦堪实地考察了南京城里几家有潜力又因种种原因经营不善的店铺,小公爷借他的五千两银子起了作用,大把的投资砸下去,店铺起死回生,财源就这样滚滚而来,挡都挡不住。

半个月后,当总旗丁顺和李二恭恭敬敬将二千多两银子的红利捧到秦堪面前时,连秦堪都惊讶地瞪大了眼。

一网撒下去,他也没想到能捞到这么多鱼,分散投资的办法果然有效。

秦堪不由有些自得,一个前世能在公司当上副总经理的人才,投资眼光还是很靠谱的。

于是秦堪当即做了决定,以后每月红利和平安银子所得,抽出三成孝敬雷千户,其余的七成里面,百户所里所有兄弟拿五成,他秦百户独拿两成。

当丁顺和李二讨好地要求秦大人独拿四成,其余的三成分给兄弟们时,秦堪气得两脚把他们踹出了门。

这一踹引来了兄弟们发自内心的尊敬,也不知是谁悄然定下了规矩,凡百户所里的兄弟面见秦堪时,必先单膝行个跪礼再说事。

秦堪很受感动,这是一群穷兄弟们仅能表示的最大敬意了。

弘治十七年六月。

南京东城千户所千户雷洪突然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紧急召见麾下十名百户,昏暗的灯光下,雷洪阴沉着脸下了一道命令。

奉南京兵部衙门调令,调动南直隶和浙江六个卫所官军,紧急开赴松江府崇明县与敌作战,南京锦衣卫东城千户所亦奉命开赴崇明,职责是督战。

而这次作战要面对的敌人,是…倭寇!

秦堪脑子轰然炸响,脸色顿时变得苍白。

打仗,战争,一直以为身处繁华京都,这些东西离他很遥远,他秦堪只是一个活在太平盛世里,安然享受生活快乐的小小百户,何曾想过有一天,战争突然降临到头上,无法反抗,无从逃脱。

弘治十七年六月,倭寇登陆太仓洲,**掳掠后扬长而去,同月,倭寇频频于嘉定,金山,南汇等县登陆,当地官军不敌而逃,百姓死伤无数,财物女子夺掠无数,东南告急!

天子龙颜大怒,内阁调动南直隶和浙江六个卫所,包括海宁卫,临山卫,绍兴卫,观海卫等共计三万余官军齐赴东南,誓将倭寇赶回大海。

南京锦衣卫东城千户所便是一支以督战为目的的官军。

因为督战本就属于锦衣卫的职责,与敌交锋的战阵中,左臂绑着红巾,手执大刀威风凛凛站在己方阵型两侧,但有怯战或逃跑的军士,上前二话不说一刀劈倒,以定军心。

秦堪他们即将要做的,便是这件事。

松江府,即前世的上海市,离南京近八百里,它便是秦堪和兄弟们此行的目的地。

军情紧急,军令如山!

千户雷洪带队,秦堪和另外九名百户约束着手下,开始了漫长而沉默的行军。

行不到百里,秦堪的文弱身子便受不了了,幸好得了手下兄弟照顾,几个魁梧力士轮着班的一边一个架着他行军,秦堪几乎快虚脱了。

这年代没有汽车火车,也没有运输机,当官的可以骑马,像秦堪这样的基层百户可没资格,看着远处的雷千户也没有特殊待遇,和普通的校尉们一样靠着两条腿走路,秦堪只好跟着继续跌跌撞撞行军,心里把倭寇的祖宗十八代女性先人全部操了一遍,又把他们的男性先人拎出来一人爆了一菊花,秦堪这才好受了些,勉强跟上了队伍。

八天后,锦衣卫东城千户所按时到达松江府崇明县。

海宁卫和绍兴卫官兵已然集结完毕,雷洪将十名百户分成十支督战队,分批进入两个卫所中,雷洪给秦堪和九名百户们下了死命令。

卫所官军与倭寇交锋时但有怯战避战脱逃者,杀无赦!督而不杀,其罪各百户反坐之。

秦堪等人凛然应命。

咸涩清朗的海风里,一股铁锈般的血腥之气缓缓凝结…

第五十五章崇明抗倭(上)

崇明县位于长江入海口,它是一个岛,距离松江府城八十余里。

此时崇明县的百姓已开始陆续转移,绍兴卫所已在岛上安营扎寨,海宁卫已转到附近的横沙岛上驻扎,营盘周围架起栅栏,一座座帐篷拔地而起,载着斥候的数十条艨艟小船派放出海,卫所官兵们沉默地忙碌着,气氛很压抑,仿佛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递上牙牌和调令,营门军士查验过后,秦堪领着手下百余名锦衣卫入营。吩咐丁顺和李二约束兄弟们,秦堪独自一人走进了中军大帐。

秦堪的脸色一直到现在还是很苍白,腿肚子不时抽搐几下,那是一种想转身当逃兵的冲动,有点不听大脑指挥了。头一次亲身参与到冷兵器时代的战争里,来自和平年代的秦堪此刻只能咬着牙紧紧按住腰侧的绣春刀柄,来掩饰自己的害怕和紧张。

中军大帐内,一张硕大的羊皮海图周围站着几个人,绍兴卫指挥使张奎披挂戴盔站在当中,身旁同样披挂的是绍兴卫都指挥佥事许清,还有三名文官,分别是松江知府林世达,崇明知县陈元宏,以及军政监察御史王介。

与他们隔着几步远,神情恭谨站着的是绍兴卫所属几名千户。

当日奉魏国公调令入绍兴城,砸了知府佟珍房子的千户吕志隆赫然在列。

军帐内每一个人的神情都很凝重,由于不知倭寇下一步的行动,调动而来的六卫兵马不得不分成六路,各自驻守在沿海,绍兴卫守崇明,海宁卫守横沙,临山卫守太仓,观海卫守嘉定等等。

秦堪的到来并未引起太多人注意,通报过姓名和司职之后,绍兴卫指挥使张奎朝秦堪淡淡点头,目光又回到了海图上。

秦堪很安分的站在一旁,对张奎的冷淡态度不以为意,好几个千户站在那里大气都不敢喘呢,自己这个锦衣卫百户是来督战的,说得直白点,是来对付自己人的,自然得不到张奎的好脸色。

张奎脸色郁卒地跟大家商量了许久,奈何倭寇来去如风,机动灵活,委实不知他们下一步会祸害大明哪个地方,一群人左思右想也拿不出有效的办法,张奎只好下令几名千户分别驻守崇明岛东,北,南三面,放出去的斥候若有消息报来再定行止。

军情紧急,张奎没说什么官场套话,匆匆下了军令后便挥手散帐。

秦堪跟在几名千户身后走出军帐,深吸一口气,咸涩的海风涌进胸腔,嘴里充满了古怪难言的味道。

倭寇,贯穿整个大明一朝的心腹大患,日本国内战乱不休,一些战败失意的日本贵族,流浪武士组成的强盗团伙,乘着海船来到大明沿海,杀百姓,夺财物,无恶不作,他们所经之地,往往鸡犬不留,寸草不生。

这是一帮该死千百次的人渣,可是他们来无影去无踪,谁也捕捉不到他们的行踪。

怎样对付他们呢?

秦堪开动着现代人的脑筋,可惜想了很久也只能苦笑摇头。

穿越者不是万能的,他也有做不到的事情,终其大明一朝,对倭寇也没有太有效的对付手段,这样的军国大事,秦堪比那些抗倭的大臣和将士们聪明不了多少。

静静听着海浪拍打石岸的声音,秦堪目注前方浩瀚无垠的大海,神情却充满了苦涩。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绍兴卫下千户吕志隆。

吕志隆朝秦堪友好地笑了笑,道:“秦百户,幸会了。”

秦堪急忙拱手:“吕千户,有礼。”

吕志隆眼睛眨了眨,道:“秦百户是读书人?”

秦堪苦笑,为何别人一见他就知道他是读书人?不知是不是自己想多了,他总觉得这句话的潜台词是,你太弱了…

在军伍里说别人是读书人…应该是在骂人吧?

使劲拍了拍胸脯,秦堪试图让自己显得雄壮:“军户,祖传父,父传子的军户。”

吕志隆楞了一下,哈哈大笑:“那你还是赶紧找个婆娘成家生子后再上战场吧,你这样的上了杀阵,活下来的机会不大。”

秦堪:“…”

自取其辱啊。他突然觉得自己确实是个读书人,因为他和读书人一样,有犯贱的潜质。

凝望面前那片苍茫的大海,吕志隆长长叹了口气,苦笑道:“也不知那帮杀才下一步会祸害哪里,咱们在崇明岛上守株待兔也是没办法的办法,总觉得满身的劲儿被捆着,不知如何泄出去…”

秦堪道:“如果咱们碰到倭寇,会赢吗?”

一个简单的问题,却令吕志隆迷茫了。

绍兴卫所四个千户,总共四千余官兵,倭寇充其量数百,以十搏一之战,按说毫无悬念,可是吕志隆却真的不知道答案。

卫所官兵的战力太让人悲观了,说白了,他们只是一群为上官种田的农夫,平日半月小练一次,一月大练一次,战时扔了锄头握兵器,这样的军队能打胜仗吗?

吕志隆是千户,他最了解卫所官兵的战力,仰头苦笑数声:“若倭寇不攻崇明,兄弟们便算运道好,捡条命回去,如若倭寇真冲着崇明来了,某便舍命拼它一场,反正冲杀也是死,掉头逃跑也是死,我若一退,秦百户你的督战队恐怕下手不会含糊吧?”

秦堪长长一揖:“职命在身,不得不为,吕千户见谅。”

吕志隆哈哈一笑:“没什么见不见谅的,吕某杀倭寇是职命,你杀我逃跑的弟兄也是职命,既然吃了军粮,战死沙场也是应得的下场。”

远方,一抹艳丽的残阳缓缓下沉,夕阳下的海滩染上了一层金黄。

海浪一波接一波,一条条银白色的浪线由远而近,前赴后继在沙滩边沿冲刷,消失…

两人静立于海边,各自想着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秦堪双目一凝,远处的海面上出现十几个小黑点,慢慢地,小黑点近了,竟是十余艘挂着黑帆的帆船。

“吕千户,那里是我们的斥候船回来了么?”秦堪指着远处道。

吕志隆凝目仔细看了半晌,忽然两眼圆睁,大声道:“黑帆,船体平头方正,不是斥候船,是倭寇!”

秦堪的心徒然一沉,脸上一片可怕的惨白。

倭寇…真的来了!

吕志隆再看了几眼,确定是倭寇后,扭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大喝:“倭寇来犯!倭寇来犯!所有人整队,结阵,迎敌!”

后方驻地的官兵一阵喧哗。

秦堪的身躯抖索了许久,终于狠狠一咬牙,紧紧握住了腰侧的刀柄,鼓足了勇气瞋目大喝:“锦衣卫督战,战阵两侧压阵,怯战避敌脱逃者,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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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崇明抗倭(中)

咚咚咚的战鼓擂响,海滩边数十丈方圆的空地上,卫所官兵集结的场面非常混乱,大明制式兵器杂多,刀枪镗箭不一而足,倭寇的海船来得很快,离岸边不足一里,而岸边的卫所官兵们仍在匆忙整队,只听得一片喧嚣的骂声吼声和哭声,兵器忙乱地互相磕碰,乱成了一锅粥。

绍兴卫的其他三个千户官兵分别驻守崇明岛的南北两端,一时半会儿估计赶不及增援了,指挥使张奎也领着诸官员赶赴南端,这里只留下了吕志隆的一个千户和秦堪的百户督战队。

吕志隆浑身披挂,手执一把二十余斤的环式大砍刀,骂骂咧咧的在队伍中穿行,不时踢属下官兵们几脚。

秦堪命丁顺和李二率弟兄们左臂绑上红巾,执刀分列官兵阵型两侧边沿,大明立国以来,大小战阵的督战队都是这般压阵,稳住队伍阵型不乱的同时,也能给作战的官兵们一种心理上的威慑,让他们不敢轻易当逃兵。

混乱嘈杂中,一股无形的杀气凝结于众人的心头,沉甸甸的压在胸口,咸涩的空气仿佛飘散着几丝腐烂的血腥气息,令人无端地有种呕吐的冲动。

这就是战争,它像一只毁灭一切生灵和希望的巨兽,人类在它面前只能颤栗发抖。

当倭寇的十余艘海船离岸边只有二十丈时,终于,卫所官兵队伍里有人受不了这巨大的恐怖的压力,忽然扔掉手里的兵器,发了疯似的跑出了队伍,一边跑一边大哭。原本勉强成型的队伍顿时一阵惊惶混乱。

秦堪咬牙大喝:“砍了!”

丁顺二话不说,手起刀落,那名逃跑的军士一声惨叫,被丁顺一刀劈死,尸体犹在沙滩上抽搐不已。

整队的吕千户扭头看了秦堪一眼,痛惜和感激的复杂目光,令秦堪心头一颤,扭头望向别处,牙齿却死死咬住了下唇。

这是战争,军心一乱所有人都得死,向自己人下杀手是为了保住更多自己人的性命!

秦堪不停在心中说服自己,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杀人,而且还是自己亲自下的命令。

胸腔里堵着一口逆气,他很想吐,却死死咬牙忍着。

“怯战脱逃者,斩!”秦堪仿佛给自己壮胆似的,再次瞋目大喝。

“斩!”锦衣卫督战队齐声大吼。

这一声吼终于压住了阵型的混乱骚动,官兵队伍渐渐安静下来。

吕志隆也放声吼道:“弓箭上前,枪兵压后!所有人听令行事,违军令者,杀无赦!”

百余名弓箭手分成两排挽弓而上,一排单膝跪地,一排直立,抽出箭囊里的翎尾箭矢,搭在弓弦上。

其余数百名手执长枪和刀镗等兵器的军士站在弓箭手后方严阵以待。

秦堪的督战队压在战阵两侧,雁形分散而立。

一千多人就这样静静看着倭寇的海船缓缓靠近,靠近…

终于,海船在离岸边只有数丈之遥时,船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十余艘海船上扑通扑通跳下百余个倭寇,他们穿的衣服很杂乱,文人长衫者有之,武人短衫者有之,和服者有之,甚至也有人精赤着上身,胯间只围了一块日本传统的兜裆布。

他们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棍,连举鱼叉的都有,为首的十几个人梳着髡头,头皮上抹着黑色的油漆,形象说不出的怪异难看,他们泅着齐膝的海水,面目狰狞地朝岸边走来,嘴里发出哇哇的怪叫。

秦堪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这一战关乎着生死,关乎着包括自己在内四千多名大明官兵的生死。

十余艘海船上陆续下来了三百多倭寇,为首的十几人离岸边不足十丈,已在弓箭的射程之内了。

吕志隆眯着眼端详了一会儿,将手中的大砍刀高高扬起,大声下令:“放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