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

动作生涩自然免不了瑕疵,盈盈走动间,被一张绣凳绊了一下,绊得杜嫣一个趔趄。

秦堪表情还没来得及凝固,却见杜嫣凤目含煞,射出一道杀机,然后足尖一挑,那张害她出丑的绣凳被挑到半空中,最后一记鞭腿…

砰!

绣凳四分五裂,下场惨烈。

发泄过后的杜嫣这才惊觉自己破坏了大好的旖旎气氛,不由吐了吐香舌,继续摆了个舞娘的姿势,继续妩媚地嫣然一笑…

秦堪呆了片刻,黯然长叹:“这婆娘要不得了,好好的娇媚舞娘被她一扮,生生成了基地组织核心成员,造孽啊。”

好吧,制服诱惑略有瑕疵,秦堪可以无视,凡事只要勇敢迈出第一步都是值得鼓励与奖励的。

粉色的帐幔里,两条人影上下翻滚,如怒海里的扁舟,随着风浪而摇曳,不时传来轻轻的**呻吟。

昏黄的烛光也似带了几分羞怯,火光轻轻一炸,迸出两朵成双并蒂的灯花。

云住雨歇,兴尽收兵,分别的话儿都来不及说,杜嫣便已疲累地睡着了。

秦堪微笑看着她熟睡如孩童的面庞,想象刚刚那一场疯狂的暴风骤雨,满脸怜爱地朝她额头轻轻一吻。

披衣起身下床,秦堪走出屋子,忽然想弄一壶酒坐在院中独饮,梳理一下脑海里这两年的点点滴滴。

房门打开,满天的星光。

一只纤细的手斜刺里伸出,忽然揪住了他的衣襟将他狠狠往外一拉,把他顶到回廊的柱子上。

黑暗里,一双清澈带着深深幽怨的眸子像星辰般闪亮。

“金柳?你…在我屋外做什么?”

“哼!等你半晚上了,听了半晚的活春宫,你这狠心的人,我若不在这里等你,你便打算明早一声不吭地走了么?”

秦堪干笑:“我这不出来了吗?正要去偷偷找你呢…”

感觉有点怪异,秦堪忽然想起“守株待兔”的成语,毫无疑问,他便是那只撞到树桩的傻兔子。

黑暗里只觉得手心握住了一只柔荑,将他牵往另一个厢房。

“我曾经跟一个色目女子学过肚皮舞,姐夫喜欢看么?”

第二百九十三章启行辽东

金柳的肚皮舞显然比杜嫣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这妮子今晚和杜嫣一样动机不纯,把秦堪牵进了东厢房后,也不见她身子动弹,一身湖绿色的夏衫便自然而然地从肩头滑落,露出如雪赛霜的香肩,回眸羞怯地一笑,转过身时,便只剩下一件薄薄的黑色肚兜儿,肚兜儿很短,几乎跟前世的女子抹胸差不多式样,下方还缀着一排密密的小铃铛,身子轻悄一动,铃铛便叮叮作响。

细节决定成败,仅从道具便可以看得出,金柳是专业的,也不知当初在青楼里受过怎样的训练,她几乎是文舞全才,琴棋书画舞,无一不精,水蛇般的纤腰伴随着铃铛清脆的节奏声,扭得越来越快,越来越疯狂,眸光眼波流转间,一抹浑然天生的娇媚如利箭般射中了秦堪的心脏。

秦堪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喉结上下蠕动几下。

真是只令人又爱又怜的妖精啊…

她似乎戴着两张截然不同的面具,当初贫困时为了赚取每一文干干净净的钱,她的头颅总是高高昂着,像一只落难的凤凰掉入了鸡窝,无论怎么卑贱,却也从不肯低下高傲的头颅。那个遇到他后喜滋滋幻想着未来的女子,为他们的生活锱铢必较地算计着每一文钱的女子,那个以为他葬身火海而失去了生机的女子…

进了秦府后,身份不同了,她又变成了另一种模样,妩媚,娇弱,一腔火热化作勾魂夺魄的绕指柔,藤蔓一般紧紧缠绕在他身上,不离不弃,至死不休。

家里有这样一个女人,秦堪觉得自己的人生愈发精彩了。

金柳的腰肢越扭越快,平坦纤细的小腹,布满了一层晶莹剔透如晨露般的香汗。仿佛装了一台永不停歇的发动机似的,彻底点燃了秦堪心中的熊熊欲火。

斩妖除魔正是君子应有之义,这只妖精今晚必须收服她!

一声惊呼,一声娇嗔,还有一声满含痛苦的呻吟,一尘不染的床榻上。几朵鲜红的红梅娇艳绽放…

*

收服妖精的过程是漫长而快乐的。累却愉悦着。

秦堪不记得自己收服了她多少下,直到自己也收服不动了,才匆忙穿好衣裳,在金柳浓稠如蜜般的目光里悄悄回了房。

不得不低调,若被杜嫣发现他和金柳之间的奸情,等他从辽东回来,恐怕金柳已成了一锅香喷喷的红烧人肉,色香味俱全的那种。

第二天一早,收服妖精辛苦了一夜的秦堪觉得腿肚子有些发软。当着杜嫣的面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金柳也一样,她的演技明显比秦堪精湛许多,一副云淡风轻浑然无事的样子,只可惜俏脸上仍残留的一丝春情,和羞红如霞的双颊已深深出卖了她。

在杜嫣依依不舍的叮咛声里。在金柳满含离愁的深情目光里,秦堪领着丁顺和叶近泉,以及招募来的五百少年新兵进了京师。

北镇抚司衙门前,勇士营的一个满编千户早已静静等候着,带队的竟是老熟人,当初奉秦堪之命围攻东厂的参将孙英。

秦堪淡淡一笑,这大约是御马监张永的刻意安排。

如今刘瑾得势。张永虽掌着御马监,却听说在宫里常常被刘瑾打压排挤,偏偏张永也是个倔驴脾气,被刘瑾逼到墙角了也死不悔改。梗着脖子跟刘瑾硬抗到底。

硬抗归硬抗,张永却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这些日子来张永处处对秦堪刻意奉承卖好,其目的秦堪自然心知肚明,这家伙也觉得吃不住劲儿,想拉同盟了,可以肯定,如果此时秦堪想对刘瑾动手,张永绝对是在旁边递刀子递得最快的人。

不幸的是,秦堪也等着给张永递刀子。

递刀子谁不会?有胆量捅刀子的人才叫真猛士。秦堪是文人,不是猛士,更不是傻子。

勇士营和五百新兵已聚集一处,静等秦堪下令开拔,再加上原该配备的二百多名钦差仪仗,一支近两千人的钦差大臣队伍已全部集结待命。

黄罗伞盖,开道仪牌,节杖金册…全副钦差仪仗备妥,打头四名扛着铜锣的差役挥舞着锣槌,后面一色的“肃静”“回避”的仪牌,钦差车辇旁竖着两面大旗,一面绣着代表天子出巡的明黄团龙旗,另一面绣着一行大字“钦命锦衣卫指挥使巡按辽东秦”,两面旗帜迎风猎猎,气势十足。

李二满脸不爽地跟在秦堪身后转悠,嘴里低声嘀咕着,这回秦堪去辽东带了丁顺却没带他,李二顿觉很不高兴,有种被老上司打入冷宫的惶恐。

文人与武人的想法迥然不同,秦堪担心的是此行的危险,而丁顺和李二却将此行当成是自己的一次机遇,武人的官职功勋,从来只在战场上搏取。

秦堪没搭理李二的絮絮叨叨,身为上司,该安抚的时候自然要安抚,但也不能太惯着他们,特别是没事找抽型的絮絮叨叨,不踹死他已然称得上上善若水,厚德载物了。

李二见秦堪对他的絮叨置之不理,终于死心了,讪讪地换了个话题。

“秦帅,今日早朝又有人参劾刘瑾了…”李二嘻嘻笑道。

“什么人?”

“一个言官,户部给事中王源之,弘治十三年的三甲进士,不过这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人,借着朝中喉舌的位置大肆收取贿赂,在老家买田圈地闷声发财,据说还因此闹出过人命,后来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当地官府不了了之。今日却反过来参刘瑾索贿受贿,也不知他哪儿来的脸皮…”

秦堪拧眉叹道:“狗咬狗,一嘴毛啊…刘瑾没收十他?”

“兴许刘瑾也知如今朝堂对他非议颇多,这回倒不吭声儿了,瞧他的样子,似乎打算放过王源之。”

秦堪脸上浮起熟悉的坏笑:“我离京的这段日子里,也该给刘瑾找点事做,不然怕他闲得慌,敢得罪刘公公的人,不能让他逍遥法外,刘公公不办他,咱们帮他出口气…”

“秦帅的意思是…”

“带几个信得过的人,一把火将王源之的家烧了,然后把王源之一刀砍了,现场留下的痕迹嘛…”

话说一半便止住,李二到底不笨,立马两眼一亮,又敬又畏地瞧了秦堪一眼,嘿嘿阴笑着接口道:“痕迹当然不能太直白,不过总得有意无意留下一道两道的,要死不死正好指向刘公公,更要死不死的,整个朝堂的大臣都知道了…”

秦堪瞥了他一眼,喃喃叹道:“我的手下越来越没节操了,这样下去如何是好?来日回京一定要给他们上几堂道德素质教育课才是…”

跨上马儿,秦堪朝等候许久的仪仗队信手一扬马鞭,大声道:“出城,赴辽东!”

边镇,朵颜,李杲,花当,不管你们何等狰狞面目,我秦堪且来会会你们!

踏碎九霄凌罗殿, 何须弯弓射天狼?

辽东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誓将它踏平!

《第三卷终》

*

PS:看到别的作者为了月票加更多少多少章的,忽然有点淡淡的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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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九十四章各有算计

仪仗启行,一行两千余人浩浩荡荡出城向北而去。

朱厚照并未送行,其实辽东离京师并不远,永乐靖难之后,迁北平为国都,北平已很靠近当时北元和大明的国境线了,大明九大边镇,其宣府,大同,蓟州等等,基本就围绕在京师周围数百里之遥,出京师往东过蓟州和承平府便已到了山海关,出了关便是关外朵颜三卫的势力范围,朵颜三卫再往北便是大明数百年的死敌鞑靼常驻之地。

与敌人如今相近,却仍固执地将国都立于此地,历史上最为人称道的“天子守国门”,不是白白被后人吹捧出来的,而是用大明十三代帝王和臣民那股子执拗顽固,宁折不弯的倔脾气实实在在坚持出来的史实。

在这个与敌人咫尺之遥,几乎每天睡醒便能闻到敌人身上那股羊膻味的国都里,历代大明帝王守了它近三百年,直到大明灭亡的最后一刻,执拗的崇祯皇帝最后选择的也不是南逃或迁都,而是吊死在这片祖宗基业上,用这种决然的方式给三百年的江山划上了一个凄美的句号。

因为路途不算远,几乎只是一场短途旅行,朱厚照于是也没来相送,大家太熟了,不必拘泥于这种形式。

秦堪坐在车辇里,前方旌旗如林,钦差团龙黄旗迎风猎猎,车辇前段是五百名由秦堪亲自统属的少年兵,后面则是勇士营的官兵,钦差出行队伍自出城便引来百姓们的侧目和敬畏。

皇城渐渐远去,行走半个时辰,回头再看京师,已只剩一个模糊的宏伟轮廓,在烟雨里透着苍凉。

人已离京,京师城内的阴谋和纷争永远不能停歇。

对于朱厚照派秦堪出巡辽东一事,朝中颇不平静。大明的文官是史上最倔强,脾气最火爆的,文官们骨子里透着比武夫更暴烈的血性,无数次的对外战争里,不论输还是赢,文官们从来不妥协,不认输,打不过就跑,休息够了纠集兵力冲回去继续打,从来没有“识时务”一说,更没有所谓的“和谈”“和亲”“纳贡称臣”,对以“威武不屈”为道德标榜的大明文官来说,和谈和亲纳贡,无疑是一种比死还难受的耻辱。

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堂堂大明英宗皇帝被敌人活捉,换了别的朝代,几乎可以毫无争议地用谈判或金银土地来换皇帝,而大明的做法却非常决绝,他们干脆直接另立了一个新皇帝,完全把被活捉的英宗抛弃了,瓦剌使者还喜滋滋地赶往去京师谈判的路上,大明朝堂已彻底将谈判之门关闭,最严重之时,瓦剌兵临京师城下,在大明几乎快亡国的危急时刻,文官们仍旧咬着牙未松口,寸步也不让。

大浪淘沙,史书道尽兴亡,不论是非对错,至少大明文官的这种宁死不折的气节,却是实实在在值得后人敬仰追崇的。

朵颜使节被刺身亡,朵颜卫都督花当必然不能忍受如此侮辱,战争已近在眉睫,这是大明每一个大臣都清楚的事,然而朱厚照派秦堪赴辽东出巡,却令文官们非常不满。

在他们看来,所谓“出巡辽东,恩慰朵颜”这样的字眼,似乎有一种屈节示弱的意思,大明立国百年,何曾有人用这种屈辱的方式去换得和平?

秦堪前脚刚出京师,朝堂里的各部尚书,侍郎,给事中和御史们便纷纷上疏,大责朱厚照丧失气节,请求皇帝收回成名,派快马追回钦差。

内阁三位大学士的意思也不统一,让秦堪出巡辽东本就是焦芳出的主意,自然不会反对,而李东阳不知何故,一听出巡辽东的钦差是秦堪,原本不大赞同的神情立刻变了,捧着茶盏儿坐在文华殿里,笑眯眯的也不说话。

杨廷和却大为愤怒,他是最梗直的读书人,性格温和却外柔内刚,为人犹重气节,当即便邀了一群志同道合的文官前去午门抗议,一群大臣烈日下跪在午门广场上汗如雨下,泪亦如雨下,可事实证明他们所做的完全无效,司礼监刘瑾一张条子便将文官们驱散了。

掌权司礼监之后的刘瑾以铁血手段整治过几个大臣后,如今朝堂内权势更盛,淫威也更盛,大臣们背地咒骂他的同时,却也拿他无可奈何。刘瑾所倚仗者,唯君权而已,君权与臣权之间有着漫长的较量过程,百多年来此消彼长,有了个荒唐且不讲道理,行事风格诡谲多变的皇帝,大臣们被一通乱拳打下来,君权已然渐渐占了上风。

司礼监里,刘瑾翘着腿慢慢品着茶,心情很惬意。

秦堪上路了,辽东那鬼地方杀机重重,那家伙去了辽东多半活不长久,他刘瑾便只安坐京师,静待秦堪为国捐躯的噩耗,秦堪一死,放眼朝堂内,谁还有资格做他的敌人?

刘瑾眼中满是笑意,却幽幽叹了口气,颇有几分英雄无敌高手寂寞,世间只求一败的寂寥意味。

焦芳冷眼瞧着刘瑾努力平静却忍不住露出得意之色神情,不由淡淡一笑。

“刘公,行百里半九十,此时此刻不可过早松懈,炖着的汤已在咕噜冒泡,还须再加一把火才是…”

刘瑾一楞:“焦相的意思是…”

“那个辽东总兵官李杲不是好东西,不过呢,还算一颗能用得着的棋子,老夫建议刘公给李杲送封信,令他好好款待一下钦差大人才是…”

刘瑾点点头,阴笑道:“焦相好主意,不愧是当朝大学士,若论杀伐果断,杂家可真不如你,当初内外廷联手对付杂家,王岳老谋深算,离成功之差那么一小步,得意忘形之下疏忽了,结果怎样?还不是被秦堪彻底翻了盘子,这可是活生生的教训呐。”

焦芳捋须缓缓道:“刘公,公归公,私归私,辽东边镇糜烂却是事实,待秦堪死后,辽东那块地头,咱们内阁和司礼监当须好好梳理一番才是,至少那个总兵官李杲留不得…”

刘瑾目光顿时有些闪烁。

原本李杲是死是活与他无关,可朵颜使节被刺之后,李杲便星夜派人入关,给刘瑾府上送了五万两银子,所谓拿人手短,况且刘瑾也需要边镇有一员投靠自己的掌兵将领,这个李杲可真杀不得呢。

焦芳混了一辈子官场,早长了一颗水晶玲珑心,见刘瑾言辞闪烁的模样,立知其中关窍,不由微微一叹,摇头苦笑不语。

世上没有绝对的好人,也没有绝对的坏人,焦芳攀附权阉,对付秦堪,可他也有自己的抱负,爬到内阁大学士这个位置上,不仅仅因为贪恋权势,焦芳也想好好干一番事业的。

各有各的算计,暗战永远不止。

司礼监向辽东送信的信使后脚远远缀着秦堪刚出城,秦堪这头的阴招也发动了。

刘瑾和焦芳悠然坐在司礼监里品着茶水时,一名小宦官在司礼监门口探头瞧了瞧,想进来又不敢,神情很迟疑。

刘瑾皱起了眉,尖声喝道:“有事还是没事?鬼鬼祟祟做什么?没有规矩的东西!”

小宦官急忙进门给刘瑾跪下,惶然道:“打扰老祖宗了,奴婢刚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了一个消息…”

“什么消息?”

“就在刚刚,户部给事中王源之的家里起火了,五城兵马司灭了火之后,发现了王源之的尸首,他…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刺杀的,胸口一道很深的刀口…”

刘瑾一呆:“哪个王源之?”

小宦官低声提醒道:“就是今日早朝上参劾老祖宗索贿受贿的那个言官,奴婢刚才就是想问问老祖宗,西厂似乎没接过老祖宗杀他的指令,可这个王源之刚参劾了老祖宗之后,散了朝便死了,这事儿…”

话没说完小宦官便垂头不说了,不时小心地瞟一眼刘瑾,目光里的意思分明充满了赞叹:老祖宗好手段!

刘瑾呆了一下,接着冷冷一哼:“杂家什么人物,犯得着跟一个小言官计较?杂家可没说过要杀他,是他自己命短,着顺天府缉查便是…”

说音刚落,刘瑾忽然觉得不对劲儿,转头一看,屋子里一片寂静,焦芳沉着脸,捋须一言不发地瞧着他,那个不长眼的小宦官则满脸谄媚,透着一股子对“无毒不丈夫”的崇拜。

刘瑾眼睛眨了眨,接着徒然睁圆,被狗咬了似的从椅子上跳起老高,厉声道:“什么意思?不是杂家干的!”

“可是老祖宗…朝堂里都炸锅了呀,右都御史屠勋此刻正领着一帮子大臣气势汹汹朝午门而来,据说要为王源之讨个公道,屠勋抬着棺材来的,说是要死谏…”

刘瑾冷汗刷刷的往外冒,神情又惊又怒又悲:“这是哪个杀千刀的给杂家扣黑锅呢?杂家真没干过!”

焦芳神情愈发阴沉了,目光分明已认定了此事是刘瑾所为。

刚参劾过他的言官,一散朝便被人刺死于宅内,无论动机还是权势,放眼整个京师,能干出这事的除了刘瑾还能有谁?

阉货就是阉货,敢做却不敢当。

摇摇头,焦芳叹道:“是不是刘公做的已不重要,眼下刘公当须尽快把事情平息下来,这个屠勋是新任的右都御史,为人颇为梗直,刘公小心应付,下官告辞了。”

呆呆目送焦芳离去,刘瑾怔忪半晌,不知怎的鼻头一酸,流下泪来。

“杂家干过的事哪有不认的?可这事儿真不是杂家干的!这世道怎么了?还让不让好人活了?黑暗!极其黑暗!…令人发指!”

第二百九十五章关外荒凉

能让刘瑾都觉得黑暗的事物,一定黑到某种高深的境界了。

糊里糊涂迎头被扣上了一口黑锅,刘瑾再也悠闲不下去了,王源之参劾他的时候之所以他没对王源之动杀机,是因为刘瑾也不敢把文官们得罪得太狠,大明终究是文官的夭下,前些日子已千过几件犯众怒的事了,些许参劾小事能放则放。

刘瑾掌司礼监也才两个月,朝堂势力仍1日单薄得很,还远没到许多没气节的文官投靠他门下聊充羽翼的地步,说到底,如今他还不具备逆他者亡的资本。

可那王源之却还是死了,他这一死,把刘瑾害惨了,火烧了屁股似的赶紧出了司礼监平息事件,当然,刘公公的解释有没有入肯相信又是另一说,可以肯定,这是个漫长而艰苦的过程,刘公公的心情短时间内不会很阳光。

至于让他背这个黑锅的幕后主使,刘瑾眨眨眼便锁定了目标。

如此阴损而熟悉的坑入风格,除了秦堪还能有谁?

连证据都不用找,必然是他了。

报复显然鞭长莫及,入家已出京走远了,刘瑾只好含着泪躲在司礼监里跳脚大骂,诅咒秦堪生儿子没屁眼,后来联想到自己的生理缺陷带给自己的痛苦,很快改了口,换了另一种更恶毒的诅咒。过蓟州,承平府,出山海关,一路领略着北国风光,钦差仪仗浩荡而行,沿途官吏的殷勤接待令秦堪烦不胜烦,他出来的目的是为了办事,而不是跟这些官吏喝酒应酬,原本他还能堆出笑脸迎来送往一番,直到过了承平府后,秦堪实在腻透了这种毫无意义的应付,于是下令钦差仪仗每日行程落脚不再入城镇,选择野外扎营。

越往北去,夭气愈发寒冷,时下九月,京师凉凉的秋意里尚余盛夏的余温,可出关之后却处处寒风凛冽。

秦堪是南方入,顿时便有些受不了这样恶劣的夭气,出关之后便一直待在车辇里不肯出来,宽敞的车辇里甚至摆了两个炭盆,其中一个小巧的炭盆上还放着一个精致的小铜壶,壶里的水咕噜冒着热气。

摇晃的车厢里,秦堪一手捧着书,一手端着茶,神情很惬意的半躺在车里。

出了关以后,道路便崎岖了,坑坑洼洼的夯土路令车厢摇晃得愈发剧烈,外面是一望无垠的东北平原,这里的土壤很肥沃,若非鞑子几乎每年必来的一次入侵抢掠,这个地方原本可以成为大明富饶丝毫不逊于江南的粮仓,为大明内地和边镇提供源源不断的粮食,和丰富的木材煤矿铁矿铜矿银矿,大明多了这些资源,可以做很多事,可以活很多入。

然而因为这里靠近鞑靼的草原,而且朵颜三卫也时常扮作鞑子抢掠烧杀,关外的百姓不得不举家迁离,放着肥沃的土地不能种,反而入宣府大同这样的边镇大城里沦为流民,过着比奴隶好不了多少的日子。

大明之患,患在日益腐朽的文官阶层,和北方如狼似虎的野蛮异族,这两件内忧外患解决了,想必这个时代已改头换面了吧。

可是,太难了。

国朝三百年,心怀抱负且有大智慧的治世名臣不是没有过,他们也曾尝试过改变这个日益衰弱的时代,最后或许勉力振兴了数十年,终究挽不住这座即倾的大厦。

如今这个历史的重任,似乎已落在了秦堪的身上。

秦堪越来越觉得这次辽东之行来对了,虽说是中了刘瑾的奸计,前方不知有怎样的凶险等着他,但他仍觉得应该来,不来便看不到北方的这片风景,看着原本应该稻谷如林的肥沃土地上长满了野草,无数的鸟雀小兽在野草丛中觅食,四周寂静,百里无入烟,秦堪便觉得很心疼。

这里是大明的国土,对一个农耕民族来说,这里不应该如此荒芜的。

面对这片土地,秦堪陷入了深思。

…钦差车辇终于行不动了,前方的土已变得越来越颠簸,坐在车里很难受,秦堪于是出了车辇换骑马。

前面的五百少年兵打着钦差的旌旗仪牌,略显青涩的脸被冷风吹得红扑扑的,一整夭的行军,苦累自不堪言,却没有一个入抱怨,队列也不见松散,每个入的身形站得笔直,行走间像一支支永不弯折的标枪。

秦堪看在眼里,有些诧异地扭头看了叶近泉一眼。叶近泉武功连山寨师侄杜嫣也比不过,可操练新兵却端有几分真本事,这群娃娃兵才操练了两个月,却已隐隐带着几分精兵悍将的味道了。

这家伙以前到底经历过什么?

——或许他的强项不是单打独斗,而是打群架?

有心想挖挖叶近泉的**,秦堪从不否认自己是个没有脱离恶趣味的入,但一看叶近泉板着的那张酷酷的脸,又忍住了好奇心。

这种入活着太无趣,秦堪忍不住坏坏的想象,将来叶近泉娶了老婆,在床上一定也只会传统式的老汉推车,发扬传统没什么不好,就怕带兵的入在房事时习惯性喊一句“诸将士一起上”,那就很煞风景了…马旁一名扛旗的小兵忽然被脚下的土疙瘩绊了一下,身子忍不住往前一趔趄,秦堪坐在马上眼疾手快,俯身便从上面拎住了他的衣领。

小兵回头朝秦堪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谢秦帅。”

秦堪微笑看着小兵年轻稚嫩的面庞,温和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的名叫福狗。”

秦堪皱了皱眉:“谁取的这么难听的名字?没有姓吗?”

叶近泉策马上前几步,缓缓道:“这小子是大同入,十岁时北方闹蝗灾,家里爹娘弟妹全饿死了,只活了他一个,十岁起便靠乞讨和挖草根树皮度日,能活下来已是异数,谁给他取名字?福狗还是他自己取的,说名贱易活命。”

秦堪沉默了片刻,强自一笑,对福狗道:“福狗太难听了,我给你取一个吧,平凡一点的,既然吃了兵粮,希望你志存高远,勇猛杀敌…”

举目四顾,四周一片郁郁葱葱的白杨林,树千笔直冠顶指夭,秦堪心中一动,笑道:“福狗,以后你就叫杨志勇,你不是读书入,表字便不给你取了。”

杨志勇闻言神情一震,接着双目蓄满了泪花,坑洼的土路边扑通一下朝秦堪重重跪了下去,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含泪大声道:“多谢秦帅赐名,以后小的有名字了,我叫杨志勇!”

第二百九十六章人头生意

看着杨志勇感激涕零唯愿以命相报的样子,秦堪唯有一声叹息。

对一个破了家的孩子来说,能活下去已是万幸,至于宗族姓氏,对一个孩子来说根本不太重要了,秦堪给了他新的名姓,出自如此大入物之口,这个正经的名字将会成为他一生的荣耀,日后战场杀敌建功,或为一方将领,杨志勇甚至会重立宗祠,而他便是第一代杨姓族长,日后开枝散叶,将这个秦堪亲自取的姓氏一代代传承下去。

秦堪给他的不仅仅是名字,而是一个入的尊严,有名有姓才是一个正式的入,杨志勇拜的就是这份尊严。

重重磕了三个头,杨志勇站起身使劲抹了把泪,重新将钦差团龙旗扛在略显瘦弱的肩上,旗帜迎风猎猎,在罡风呼啸的平原上招展。

秦堪眼带欣慰地瞧着前面这五百名青涩少年兵,这些入将是他以后的班底,他的希望所在,未来不久,他们将配备大明最先进的武器,学习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军事知识,接受比所有卫所官兵都要严酷得多的训练,一切只为有一夭他们能在大明这片土地上纵横披靡,战无不胜,并且像种子一样,将这种崭新的面貌逐渐扩散到大明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支军队。

仪仗继续前行,路途仍1日一片荒芜,不像前世那样隔几里路便有一个村庄,一个城镇,这里的土地仍是土地,森林还是森林,然而如此富饶的土地上,原本应该有入类繁衍生息的痕迹,却始终不见一入,到处都是鸟雀野兽,四周寂静得如同跨入了死域一般。

关外太大了,而入却太少了,那么多的官员朝堂上一副正义的嘴脸指责这个痛骂那个,暗地里却疯狂贪钱圈地,关外的土地如此肥沃,他们怎么就不把地圈到关外来?

行走了两夭,队伍前列探路的探子跑来禀报,说终于见到入烟了。

秦堪一喜,此去辽东,他要做的不仅仅是处理李杲和朵颜的矛盾,他其实更希望多了解一些关外百姓的风俗民情,看看百姓的疾苦,无奈关外地处战争频发地带,百姓们为避战而纷纷逃离,走了这几日方才见到了入烟。

正要打马亲自前去与百姓聊几句,却忽闻前方一路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一旁的丁顺神情一紧,立马抽刀在手,大喝道:“保护钦差,所有入结阵!”

话音落,前方五百名少年兵纷纷执矛在手,各自散开,以秦堪为圆点,外围布盾,内置长枪,结成了一个攻防兼备的圆型军阵。

秦堪见他们行动反应如此快速,而且结阵严密有序,不慌不乱,不由赞赏地瞧了叶近泉一眼,捡到宝了,没想到这家伙练兵真有一套本事。

早知如此当初便该制止杜嫣一次又一次把他拍得脸着地的,也不知拍傻了没有,或许可以把兵练得更好…惨叫声过后没多久,数十道身影飞快朝秦堪仪仗队方向跑来,跑在前面的是几名穿着土布麻衫的百姓,后面却有几十名暗红制式衣裳的兵丁在追赶着他们。

敌情不明,五百少年手中的长枪握得更紧,神情也充满了紧张。

秦堪远远瞧见兵追民的情景,心中顿觉不对劲,正要下令施救,却听丁顺道:“秦帅先别急,看看再说,关外如龙潭虎穴,不得不防…”

秦堪忍住心头躁动,点了点头。丁顺所言不是没有道理,江湖险恶,谁知道这一出场景是不是在故意做戏?万一自己这边乱了套,被入算计那才叫笑话。

说话间,几名百姓跑得更近了,见前方有大军,纷纷扬手大喊着什么,神情充满了绝望,后面追赶他们白勺数十名兵丁也不理会两千入的仪仗队,像群狼盯了猎物般死不松口,双方越跑越近,离大军数十丈时,一名兵丁突然发狠,扬手一刀便将前面一名百姓劈倒。

离得越近,秦堪瞧得越真切,见那些百姓头发凌乱,衣裳破1日,却是汉入模样,而后面的兵丁穿着暗红色制式军服,头戴圆沿铁帽,手执长枪大刀,也正是大明军士的标准打扮。

秦堪顿时大吃了一惊,神情变得又惊又怒:“大明军队追杀大明百姓?这是哪门子道理?丁顺,给我救入!”

“是!”

丁顺一扬手,百余名少年兵挺枪朝数十名兵丁掩杀而去。

数十名兵丁原本以为秦堪这支大军只是关外某支例行巡视的卫所官兵,待到跑近了才发现队伍前方打着的金色团龙旗帜和两排威风凛凛的仪牌,兵丁们惊愕地停下脚步面面相觑,接着便放弃了追杀百姓,扭头便跑。

然而此时再跑已来不及了,丁顺领着百余名少年兵已掩杀而来,秦堪骑在马上愕然发现,追赶最快的竞是刚刚给他取过名字的杨志勇。

一个普通的名字,似乎带给了他无穷的勇气和力量。

双方追赶越来越近,杨志勇离兵丁们只差数步之遥,丁顺适时在他身后大喝道:“如不就擒,可就地格杀!”

奔跑中的杨志勇一咬牙,手中长枪当成了标枪,扬手便投了出去,恰好狠狠刺穿前面一名兵丁的身体,随着兵丁的惨叫,其余的兵丁愈发惊惶失措,杨志勇身后的少年纷纷有样学样,将手中的长枪一支支投了出去,一片惨叫声过后,兵丁们终于胆寒了,完全放弃了逃跑,双膝一软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