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哈哈笑道:“你倒坦率。朝廷现在没有威武大将军,但以后一定会有的。”

笑过以后,朱厚照小心地瞧了瞧杜嫣,凑在唐寅耳边压低了声音:“唐兄的春宫图可谓一绝。在下仰慕久矣,里面有一式‘还珠入瓮’令在下无限神往,委实妙极…”

唐寅眼睛一亮,看着朱厚照的目光顿时露出知己般的欣慰。同样压低了声音道:“此式看起来老套,实则其中大有妙处。非风月老手不能解也…”

一大一小俩淫棍避开杜嫣,脑袋凑在一起交流起心得体会,不时相视一笑,笑容里同时露出的淫邪之气令秦堪刹时产生了一种错觉,若二人中间再添一个女主角,完全可以拍一部“夫の目前侵犯”…

秦堪拈着酒杯,一脸坏笑地看着朱厚照和唐寅,现在二人谈得投机,等会儿刘良女一来,二人赫然发觉彼此居然是情敌,该翻脸还得翻脸,现在建立起来的友谊完全是空中楼阁,脆弱得不堪一击…

春宫招式讨论许久,朱厚照和唐寅越来越投机,彼此的目光流露出深深的惺惺相惜。

惺惺相惜并未维持多久,很快刘良女过来了。

朱厚照和唐寅停止讨论,目光同时痴迷地盯着刘良女,唐寅好歹还顾忌面子,不敢表现得太直白,朱厚照就没那么讲究了,直勾勾的眼神盯着她,目光里的灼热光芒似乎要将她融化一般。

“几位客官好酒量,可要再来一角酒么?”刘良女软软糯糯地问道。

“良女…”朱厚照和唐寅情不自禁同时出声相唤。

话刚出口,二人同时一顿,一扫刚才的融洽气氛,互视对方的眼神可就不怎么友善了。

“你为何直唤她的名字?”二人瞪着眼竟异口同声喝道。

停顿片刻,二人再次异口同声厉喝:“你对她有何图谋?”

再顿,继续脸红脖子粗地异口同声:“你和她是何关系?”

秦堪叹着气将二人的肩膀一搂:“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们和那位姑娘尚未发生关系,不过可以肯定,你们二人是情敌关系,还不赶紧出去打一架更待何时?”

第五百二十八章巅峰对决

谁都没想到名满天下的风流才子和当今皇上居然成了情敌。

正如秦堪所料,朱厚照和唐寅刚刚建立起来的友谊瞬间便崩塌了,他们的友谊果然很脆弱。

朱厚照和唐寅像两只斗鸡似的互相恶狠狠地瞪视着,朱厚照不远处的侍卫见势不对劲,数十人缓缓围过来。

秦堪朝外打了个手势,侍卫们见秦侯爷一脸笑容微微摇头,众人心下稍定,于是仍旧四散开来,但神情一直保持着高度戒备。

秦堪的决斗提议显然令朱厚照颇为动心,朱厚照自幼喜弄武事,跟大内侍卫们多少也学过一些功夫,杜嫣这样的高手他肯定打不过,但打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中年书生却是十拿九稳。

“唐寅,你敢和我打一架吗?”朱厚照打破沉默,挺胸指着唐寅大声道。

唐寅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看到一旁的刘良女,不知怎的,唐寅胆气又足了,闻言一挺胸:“…你敢和我比画画吗?比作诗也行。”

秦堪和杜嫣噗嗤一声垂头闷笑不已。

朱厚照凌厉的战意顿时颓然,二人继续像两只斗鸡一般瞪眼。

秦堪叹气,起身走到愕然不已的刘良女面前,指着二人道:“刘姑娘,有什么感想?”

刘良女刚开始惊愕了一下,二人之争为了谁她自然心知肚明,脸上升起两团羞云,随即俏脸一板,面若冰霜道:“奴家能有什么感想?奴家和爹爹只是贫寒卑贱之人,比不得富贵公子和功名老爷这般闲情。他们为了情情爱爱的东西比诗也好,打架也好,奴家只盼他们能可怜可怜贫寒卑贱之人,莫打坏了我们的桌椅碗碟。奴家和爹爹还要靠它们养家糊口…”

刘良女的声音不大不小,恰恰能让朱厚照和唐寅听到。

二人脸色一滞,紧张而忐忑地看了她一眼,赧赧地彼此龇牙一笑。

“玩笑。呵呵,玩笑而已,唐兄你说对不对?”朱厚照干笑着搓手。

唐寅也挤出一脸难看的笑容:“对,刘姑娘多心了,我与朱贤弟久违不见,今日喜相逢,互相开个玩笑而已…”

刘良女哼了一声,也不搭理二人,扔下一句“无聊”。转身继续忙碌去了。

朱厚照和唐寅尴尬地揉着鼻子。坐在桌边半晌没出声儿。

秦堪好笑地朝二人挑挑眉:“不打了?”

朱厚照尴尬道:“此地地利人和皆失。排兵布阵摆不开地方,委实不宜动手…”

唐寅冷哼道:“动手是粗鄙武夫所为,正经人家的女儿谁看得惯?有胆你和我比画。比诗,这两样不仅风雅脱俗。而且不失礼仪,传出去也是士林一段佳话,你可敢应战?”

朱厚照嘿嘿冷笑,笑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心虚的味道。

身份虽然高贵之极,从小到大教他读书的皆是当世博学鸿儒,但朱厚照却实在没学到多少东西,论学识论才华,哪能跟名满天下的唐解元相比?

于是二人挺胸瞪眼,一个强烈要求比拳脚,一个强烈要求比诗画,二人坚守着各自擅长的专业丝毫不肯松口,站在对自己有利的高度毫无保留地鄙视对方,各自由内而外散发出强烈的优越感。

二人对峙时,杜嫣悄悄扯了扯秦堪的袖子:“相公,他们现在这模样,是不是你经常所说的‘贱人就是矫情’?”

“咳咳,娘子,别乱说实话!”秦堪干咳道。

杜嫣的声音不大不小,朱厚照和唐寅恰好听到,朱厚照嫩脸一红,接着若无其事,显然认识秦堪后,他的脸皮功夫已练出火候了。

唐寅脸皮却有些挂不住,当即涨红了脸吼道:“比拳脚就比!休看我文弱,书生亦能提三尺杀人青锋!”

朱厚照两眼大亮:“好,这可是你说的,两个时辰后,朝阳门外护城河边见,咱们分个胜负!谁输谁滚蛋,以后再也不准纠缠刘姑娘!”

唐寅怒气冲冲先离开,不知做什么准备去了。

秦堪夫妇左右瞧了瞧,决定跟随朱厚照去瞧热闹,二人的侍卫加在一起近百人,浩浩荡荡往朝阳门而去。

临走朱厚照忸怩踱步到刘良女面前,讪讪朝她笑了笑,刘良女冷眼朝他一瞟,鼻孔冷哼一声转身继续忙碌,扔给朱厚照一个冷淡的背影。

朱厚照揉着鼻子尴尬地笑,眼珠子转了两圈,然后以一种非常矫情的姿态离开酒肆。

众人走得没影儿了,低头忙活的刘良赫然抬起头,眯眼朝远处看了一会儿,扭头问女儿道:“闺女啊,这些人一看便知非富即贵,你何时认识了这些人?”

刘良女咬着下唇低声道:“爹,女儿和您整日打理酒肆,认识什么人您还不知道么?咱们虽穷,可这点骨气女儿还是有的,刚才那位华服贵公子和中年书生老爷这些日子总在酒肆流连,叫上一角酒一坐就是一整天,赶都赶不走,女儿也拿他们没办法…”

刘良看着女儿绝色的容颜,心中隐隐浮起几分担忧。

长得漂亮是天生的,但寒门人家的女儿若生得太漂亮,却不见得是福气,权贵人家的一句话往往便决定了她的命运,连反抗都无门。

从内心来说,刘良情愿女儿生得丑一些,将来找个本分老实的汉子嫁了,平淡又平安的度过一生,平庸的容貌也不会落入权贵子弟眼中,省却许多麻烦和祸事。

抬头看了看天,刘良喃喃叹道:“京师怕是待不住了,又要换地方…”

刘良女眨了眨眼,嫣然一笑:“爹您多虑了,那位书生老爷一派斯文,富贵公子虽多有纨绔习气,但二人这些日子对女儿彬彬有礼,不越雷池半步,女儿瞧他们不像坏人…”

刘良淡淡看了她一眼,叹道:“女儿啊,你才多大,世道人心太脏,凭一双眼睛能看出什么?”

朝阳门外,护城河边。

难得偷取浮生半日闲,秦堪和杜嫣依偎在河边一棵垂柳下殷殷低语笑谈,杜嫣螓首靠在秦堪的肩上,俏脸一片幸福之色,闭上眼睛呢喃,享受这难得的与相公独处的时光。

近百侍卫呈半圆型四散开来,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动静。

而当今皇上朱厚照…

朱厚照脸色铁青,双手握着拳头,目光盯着城门,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两个时辰早已过去,唐大才子却依然不见踪影,城外河边只有秦堪夫妇二人窃窃轻语。

独立寒秋,护城河北去,京师城头…

寒风凛冽,拂过空旷的原野,也吹过朱厚照那张寂寞萧瑟的脸…

秦堪同情地瞧了一眼远处河畔如绝世高手般负手而立的朱厚照,嘴角一勾,想笑,忍得很辛苦。

唐伯虎居然放了当今皇上的鸽子!

读书人太有种了。

朱厚照一脸冷酷地直视前方,寒风一吹,浑身瑟缩一下,继续挺起胸膛孤傲独立。

大冬天的,大伙儿都不容易…

秦堪也觉得有点冷了,搓了搓冰凉的手,起身走到朱厚照面前,笑道:“陛下,看样子唐寅应该不会来了…”

秦堪话刚出口,朱厚照如同被点爆了火药桶一般勃然大怒:“敢失朕的约,好大的胆子,秦堪,命锦衣卫将那穷酸书生缉拿下狱,给朕好好杂治一番!”

“风度啊陛下,对情敌要有风度啊,你若以权势压人,将来传出去京师大臣和百姓如何看你?那位刘姑娘如何看你?”

朱厚照语窒,忿忿跺脚,满肚子怒火不知如何发泄。

秦堪忍着笑道:“陛下,既然人家都爽约了,你和唐寅的巅峰对决是否延期再战?回去吧,天怪冷的…”

朱厚照倔强地仰着头,冷风一吹,两行鼻涕蜿蜒而下,如同两盏水晶宫灯似的晶莹剔透,狠狠吸溜一下又被吸回去。

“你回去吧,朕再等等他…”天再冷亦不失绝世高手风范。

秦堪憋笑很辛苦,胡乱拱了拱手:“如此,臣和夫人先告辞了,可惜看不到这旷世一战,实为今生憾事…”

朱厚照一脸骑虎难下的表情,垂头丧气挥了挥手。

秦堪刚转身,朱厚照又叫住了他。

“秦堪,你和那唐寅很熟吗?”

“臣落魄之时与他同住一家客栈,交情颇深。”

“你们认识多久了?”

“两三年了吧…”

朱厚照迎着寒风,又狠狠打了个哆嗦,无限萧瑟地叹了口气,看着空荡荡的城门,幽幽道:“认识两三年了,你难道没发现你的这位朋友人品很有问题么?”

“以前没发现,今日才赫然察觉,毕竟…臣当初也没无聊到想跟他打架啊。”

第五百二十九章忠实班底

说起追女人这事儿,秦堪上辈子曾经干过,战果斐然,基本上被他看上的女人跑不了,一个接一个地被他征服。

追女的方法千百种,秦堪唯独没跟情敌打过架,他总觉得靠力量来博取女人的好感很幼稚,大抵只有动物世界里的狮子才会干这么无聊的事,人类进化到如此高级的程度,欲得到女人的芳心有许多种方法,打架是最没品的一种。

反过来说,如果一个女人因为你打架厉害而芳心暗许,这样的女人大约跟马场上的母马没什么太大的区别,但凡碰到一个身强力壮的,都会羞答答露出它的牝,所以打架这种行为虽然符合进化论的优胜劣汰原则,但绿帽忧伤是怎么也免不了的。

朱厚照年纪还小,也没有活两辈子的离奇经历,所以他不懂这些,以为当着心爱女人的面一拳把情敌打倒便能抱得美人归。

秦堪只能说…年轻真好,干多少幼稚的事,闯多大的泼天大祸都是天经地义的,如果干这些事的人是皇帝就更肆无忌惮了,全天下的人都得惯着他。

两大名人的三角恋由他们自己去解决,秦堪不想插手了,桃色风波看起来旖旎有趣,可有时候会要命的,幸好朱厚照是个有血性的皇帝,不想靠权势来搏取美人芳心,否则一百个唐寅也被他杀得干干净净了。

确定了朱厚照不会杀唐寅后,秦堪便主动离这桩桃色事件远远的。

秦侯爷很忙,一般来说。除非最后洞房有他的份,否则这种事他是决计不会掺和的。

京师西郊。

秦堪穿着一袭便服长袍负手而立,丁顺李二等人恭谨地站在他身后,前方百丈外。五百少年兵身着银亮铠甲,手执木剑长棍分成两个部分对峙。

这既是演习也是实战,类似的战斗已进行过无数次。

两拨人马数量相当,所执兵器都是不伤人要害的木剑长枪盾牌。与大明卫所军队操练有区别的是他们的阵型,普通卫所的操练往往是以百户为单位,一百多人抄刀操练,喊杀声震天,但收效却委实甚微。

五百少年兵也操练,他们操练的内容普通卫所连听都没听过。

俯卧撑,长途奔袭越野,负重跑步,障碍穿越。打沙包。钉木桩…

这些操练的项目全是秦堪剽窃前世军队的。可惜秦堪前世是个商人,对军队一知半解,于是鼓捣出来的东西颇有些不伦不类。但相比如今大明单一的操练方法来说,却已非常全面了。

实战演练分为红蓝两军。五百少年各分一半互相搏击,双方令旗官手里的红旗狠狠一挥,五百少年发出稚嫩的吼声,双方在广袤地平地上互相发起冲锋,百丈距离转瞬即至,两军很快混杂厮杀成一团。

场面看起来混乱,内中却自有章法,每五名少年为一组,五人中两人负责突击厮杀,一人执盾防御,一人负责掩护,还有一人则在厮杀圈外游走,抽冷子劈出一刀,令场内的敌人防不胜防,若场内的队友负伤或战死,游走圈外的人则马上补上位置,攻击阵型威力不减。

这种独特的厮杀组合也是秦堪所创,根据前世特种部队的三三制搭配改编而成,当然,发明此法的秦侯爷也是半桶水晃荡,始创时请来勇士营的参将孙英观看,孙英最初颇瞧不起这种化整为零的战阵合击术,后来秦堪让五百少年兵与勇士营抽选出来的五百将士进行了一次实战,结果五百少年兵这种新颖的合击术大放光采,以极其轻微的代价将勇士营将士全歼,参将孙英几乎不敢置信,从此将秦侯爷敬若神明,这种崇敬与权势无关,纯粹是武将对强者的膜拜。

沙场尘土飞扬,只听得到少年们的嘶吼,五百人的队伍竟有了千军万马杀阵的磅礴气势,秦堪负手远远看着空地中间看不清人影的尘沙,嘴角露出满意的笑容。

甚好,军心可用。

这群少年是自己未来最忠实的班底,秦堪非常期待他们未来大放光采的那一天,令旗指处,一往无前,这才是他需要的属下。

“丁顺…”

“在。”

秦堪眯眼看着尘沙,淡淡道:“过完年以后,这五百少年分批次遣往辽东,让叶近泉安排他们历练一下,真刀实枪上战场干几仗,见过血的军队才叫真正的军队。”

“是。”

“他们如今除了操练,功课应该没搁下吧?”

丁顺咧嘴笑道:“侯爷的吩咐属下怎敢忘记?这五百少年每天读圣贤书一个时辰,学兵法一个时辰,操练两个时辰,还有…呃,忆苦思甜一个时辰,侯爷,这‘忆苦思甜’到底有何必要?”

秦堪笑而不答。

“忆苦思甜”的真正用意若明白说出来,未免有些诛心了,说白了就是洗脑,向少年们灌输忠心思想,从此一心只为秦堪所用,少年们是一张张雪白干净的纸,这张白纸上该描绘怎样的内容,全在秦堪一念之间。

“侯爷,锦衣卫上午从霸州传来军报,许泰领九万京营兵马已至霸州,反军首领唐子禾率两万反贼坚守霸州城,前日许泰下令攻城,却久攻而不下,双方正值对峙之时,却传来唐子禾麾下将领分兵直取河南彰德府和山东济南府的消息,许泰见势不妙,急忙将九万京营将士分成三部分,一部四万人仍兵围霸州,一部两万人奔河南,另一部三万人取山东而去…”

秦堪眉头拧紧,沉默许久,叹了口气道:“看来许泰败局已定,此举失策了啊。”

“侯爷何以断言许泰败局已定?”

“主将遇事不冷静,仓促慌张而妄下军令,焉能不败?霸州反军的根源在哪里?当然是坚守霸州城的唐子禾,至于麾下将领杨虎夫妇,刑老虎,齐彦名等人皆是草莽匹夫,实不足为患,所谓擒贼擒王,反军中唯一有壮志有本事者,唯唐子禾一人矣,拿下唐子禾才是平叛的关键所在,余者或剿或抚,必然很快平定,许泰为了不使战势蔓延扩大,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分兵去救河南和山东,此乃舍本逐末,他若不败便没天理了。”

丁顺想了想,深觉有理,接着小心翼翼地瞧着秦堪的脸色,道:“侯爷,许泰若败,朝廷必会再任良将平叛,陛下和内阁廷议的人选,除了侯爷似乎没有其他人了…侯爷,您怕是真的要挂印出征了。”

第五百三十章侯爷有疾

挂印出征。

这四个字令秦堪短暂怔忪了片刻。

丁顺的猜测很有道理,若许泰平叛失败,朝廷不可能就此放弃平叛,必然会再遣良将出征,任何统治者都不会眼睁睁看着反贼坐大而威胁到他们的地位。内阁第二次遣将无疑会慎重许多,对反军的实力也会有一个正确客观的认识,数遍满朝上下,除了秦堪恐怕真没有别的人选了。

论圣眷,自刘瑾死后,天下无人可比秦堪,秦堪出巡辽东时有过领军的经验,更重要的是,秦堪曾在天津剿过白莲教,与反军首领唐子禾交过手,在满朝文武的认知里,唐子禾是秦堪的漏网之鱼,以矛克盾,秦侯爷正是不二人选,包括朱厚照都不会有异议。

这也是秦堪目前最烦躁的一件事。

天津的一幕幕反复浮现在脑海里,曾经那一丝丝怦然心动的暧昧情愫,曾经那位站在梅树下静静倾诉着生平志向的娇艳女子,时别半年,沧海桑田,当有一天他和她在战场相遇,彼此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秦堪如何举得起屠刀向她下手?

活了两辈子的人,唯信“爱恨分明”四个字,于是对妻子百般宠爱,家里任由妻子闹得鸡飞狗跳,他也从不责怪,对敌人心狠手辣,一声令下屠戮千人的事干过不止一次。

爱得纯粹,恨也恨得纯粹。

然而对唐子禾,爱不能爱,恨无法恨。陷入对她的复杂情绪里,将来战场上与她相见,彼此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秦堪连告老还乡的心思都有了。真想离开朝堂,离开风暴的中心,远远的做一个旁观者,任那个女人自生自灭。若干年以后,拿出收藏的朝廷邸报,看着上面那个冰冷的名字,一串串冰冷的数字,曾经的轰轰烈烈转瞬即成过眼云烟,成败转头空。

“侯爷…”丁顺的轻唤打断了秦堪的思绪。

秦堪和唐子禾之间的种种,包括二人之间曾经发生过的那点小暧昧,只有丁顺李二这批老部下最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们深知这段情愫的敏感。

一个圣眷正隆的国侯。正是前途光明只待裂土封王之时。若与一个女反贼私下里纠缠不清,传到陛下耳朵里,哪怕陛下对他再恩宠。想必也容不下这件事,君臣之间若有了嫌隙。侯爷的大好前途可就全完了。

“侯爷…若您不想领兵出征,属下建议您此时最好称病告休,侯爷认定许泰败局已定,然而陛下和满朝文武却瞧不出来,侯爷此时一病,过不了多久待许泰兵败的消息传回京师,就算您是内阁廷议的最佳人选,想必谁也不好意思让侯爷抱病出征,如此即可不着痕迹地化解侯爷的为难…”

秦堪眼睛一亮,这丁顺平日里满嘴冒泡,没一句话靠谱儿,纯粹是个粗鄙武夫,可今日提的这个建议却委实不错,此时称病完全可以避开令自己为难的事情,而且不落人话柄,许泰兵败之后,无论朝廷派谁出征都不关自己的事。

秦堪有点贪心,心房里除了满载的家国天下,他还想使劲挤出方寸之地,容纳少许的儿女情长,平叛谁都可以,但不能是他,只因他无法对她痛下杀手。

丁顺看着秦堪渐渐发亮的眼睛,不由苦笑一声。

幸得他是侯爷最信任的心腹亲信,否则这个建议可委实有些诛心了。

“什么病能让本侯病上一两个月才能痊愈,恰好错过内阁第二次遣将平叛呢?”秦堪喃喃自语。

丁顺挠头道:“据属下所知,恰好病一两个月的,只有坐月子了…”

“有没有更靠谱一点的病?”

丁顺苦笑道:“属下不是大夫,侯爷想得什么病属下实在不知道,头痛得紧…”

“好,就头痛了!”

山阴侯秦堪病了。

病得很严重,而且请遍全城大夫也瞧不出究竟,一位位道骨仙风的大夫被请进侯府,没过多久便被秦家主母铁青着脸狠狠踹出门外,连京师名医龙二指也不例外,“过河拆桥”四字被秦主母演绎得淋漓尽致。

侯爷的病当然不是坐月子,他没那功能。

侯爷患的是头疾。

从古至今,头疾这种毛病一直是非常缥缈的,病人说有就有,大夫却很难诊断出来,哪怕再过几百年,无数尖端的高科技仪器检查个遍,头疾这种病亦如羚羊挂角,无迹可寻,古代的大夫就更不可能了。

再说得了这种病也很体面,跟曹操一个毛病,属于富贵病,说出去既有格调而且还透着一股子为国操劳呕心沥血的味道,就这个病,不改了。

秦侯爷的头疾似乎很严重,几拨大夫瞧过都说治不好,这个消息渐渐传了出去,京师权贵圈里的王公大臣们都知道了。

有人拍手称快,有人暗自焦虑,消息再由戴义张永这些太监传进了豹房,最后连朱厚照都知道了,于是急忙遣了太医来瞧病,当然,秦侯爷的病很主观,只要他不想好,他就好不了。于是太医们纷纷无功而返。

朱厚照听了太医们的禀奏满心疑惑,不知道秦堪又在搞什么鬼,于是风风火火移驾侯府,刚跨进侯府大门,无视跪满了一地的侍卫和家仆,朱厚照扯着嗓子便叫开了。

“秦堪——你到底真病还是假病?莫跟朕玩笑…”

随从簇拥着朱厚照一路走到秦府内院月亮拱门外,朱厚照忽然停步,贼兮兮扒在门外探头探脑往里面瞄了一圈儿。发现秦府内院里居然一个人影也没有,朱厚照命侍卫们守在外面,自己蹑手蹑脚走进了秦堪的主厢房,举足迈步间尽显斯文。自从当初乱闯秦府被杜嫣结结实实揍过一顿后,朱厚照每次来秦府都表现得很规矩,秦堪曾经教过他装好孩子,被朱厚照全表现在秦府了。

神兽既然不在。朱厚照胆子大了很多,推开秦堪厢房的门,朱厚照一脚跨进去。

“秦堪,你到底得了什么了不起的病,连朕的太医都瞧不好…”朱厚照话没说完便呆住了。

厢房内,秦家主母杜嫣和金柳一脸愁云惨雾坐在秦堪床头,秦堪则一副病怏怏的样子躺在床上,额头上还缠着一条白巾,神情憔悴瘦削。脸色透着一股子不健康的蜡黄。

朱厚照大吃一惊。失声道:“你真病了?”

杜嫣和金柳起身向朱厚照福礼。二女交换一个眼色默默退出房门。

秦堪呻吟着坐起身,朝朱厚照虚弱地拱了拱手:“陛下,恕臣不能见礼…”

“秦堪——”朱厚照悲呼一声:“朕来迟一步…”

“停!陛下。说这话还早,臣只是头疾难忍。并非死定了。”

朱厚照悲色渐消,上下打量着他:“你真病了?什么时候的事?以前可没听说你有这毛病。”

秦堪苦笑道:“病来如山倒,臣也没想到居然会有病倒的一天…”

朱厚照一脸关心地看着他:“头痛?”

“对,头痛难忍。”

关心渐渐变成了同情:“被夫人揍的?揍得多厉害连太医都瞧不好?”

秦堪差点装不下去:“陛下,臣的病与夫人无关,主要是太操劳公务…”

朱厚照满脸不信,狐疑的目光在秦堪额头缠着的白巾上来回打量,仿佛里面藏着一道被夫人揍出来的触目惊心的伤口。

秦堪揉了揉额头,这会儿他是真感到头痛了…

装病主要是装给内阁大学士们看的,谁知道朱厚照竟凑上热闹了。

“陛下国事繁忙,臣不送了…”秦堪委婉地下了逐客令。

朱厚照毫无眼力,大喇喇往床头一坐:“朕一点都不忙,天色还早,朕多留一会儿不打紧的。”

秦堪抿紧了嘴,立马将朱厚照划入没有眼力见儿的“恶客”一类。

坐在床头的朱厚照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萧瑟,幽幽一叹:“秦堪,朕发现自己也病了…”

秦堪撇了撇嘴,他知道朱厚照病了,而且犯的是相思病,不过他就不想搭这个话茬儿。

“陛下,焦芳刘宇等刘瑾党羽被拿入诏狱后,锦衣卫收集其贪墨营私祸国等证据若干,对他们是斩首是流放,还请陛下定夺…”

朱厚照懒洋洋地挥挥手:“今日不谈国事,只论风月…”

秦堪捂着额头呻吟般叹息:“陛下,臣这儿不是青楼窑子,论什么风月…臣是病人,除了国事不想谈别的…”

朱厚照自动无视秦堪的话,犹自叹了口气,道:“秦堪,朕如今很忧愁,你得为朕分忧呀。”

“大夫说了,臣需要静养,绝不能掺和人间风月,尤其不能掺和皇上和某酒肆女子的感情事,否则病情会加重的…”

“你请的大夫一定是江湖骗子…”朱厚照一锤定音,继续道:“来,帮朕分析分析,你说朕的模样也不差吧?而且每次出现在酒肆时总是富家子弟打扮,年少英俊又多金,为何那个刘良女总是不搭理朕呢?而且她瞧我的目光似乎并没有好感,朕一直想不通为何刘良女为何对朕不动心?”

秦堪苦笑,看来今日铁定要掺和大明皇帝的感情事了,连病人都不放过,他难道没意识到刘良女瞧不上他是人品原因么?

秦堪只好强打起精神:“陛下,你是怎么认识刘良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