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谦听到这句话,他蓦然站起身来,回头向跟随而来的慕蝶和沐府众人看了一眼。

朱佑樘和蓝枭不知道白鹰和他说了什么,只觉得沐谦此刻的神情有些怪异,见他移步走向绝壁,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沐谦迅速到了悬崖绝壁之前,崖底升腾起的轻雾将他的身影变得一片朦胧,众人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他纵身一跃,跳入了断崖之下,瞬间就隐没到了那团氤氲弥漫的雾气之间。

“国公!国公!”慕蝶幡然醒悟过来,她对着天空尖叫了一声,试图狂奔过去阻止他,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悬崖,她立刻泪流满面,整个人瘫倒在绝壁之上。

133. 第133章 命悬一线(1)

蓝枭是距离绝壁最近的人,他发现沐谦纵身跳崖的时候,慕蝶早已奋不顾身地扑了过来。她没有追到沐谦的身影,看着空空荡荡的绝壁,对着悬崖谷底发出一声声呼唤。

黑衣人白鹰看着她紧张悲痛的神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大笑,他一边笑,胸口的血流得更快了。

蓝枭侧头看了看白鹰,走到他身边,从衣袖内取出一颗药丸,递到他眼前说:“这是大内灵药,你服下之后可以保命,只要你肯说出那位姑娘的下落,我立刻将药给你。”

白鹰冷哼一声,根本不接那颗药丸,一双眼睛只是盯着慕蝶。

慕蝶绝望地回过头来,她迅速看向黑衣人,刚才沐谦那句“白鹰”,她听得清清楚楚。

白鹰见她回头向自己张望,立刻举起了手,将自己脸上的面具缓缓摘了下来。他的脸一出现,慕蝶立刻惨呼了一声,她仿佛被一柄利刃刺中了最脆弱的部位,脚下一阵发软,还没有走到他面前就已经泪如雨下,跌倒在冰冷的悬崖顶上。

十年之后再见到这张脸,虽然不复当年英伟,却清晰地保留着白鹰年轻时的轮廓。这张脸无论苍老蜕变成什么样子,总还是她熟悉的一些影子,那些影子似乎烙印在血肉里,日思夜想,千转百回,永远都不可磨灭。

泪水盈满了慕蝶的眼睛,她像回到了十五六岁的年纪,捂着嘴蹲了下去,哭得不可遏制,她的双肩剧烈颤抖着,仿佛要将心肺都咳出来一样痛苦,就像在风中颤抖的蝴蝶。

“你没有死…”她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当年你被山洪掩埋,我一直都没有找到你的尸骨,我以为你…”

白鹰抬起了头,他的脸上布满了皱纹,岁月蹉跎了内心,也在脸上碾压过齿轮,他看着哭得像一个小女孩一样的慕蝶,长长地叹了口气,凝望着她脸上那些青黛色的图腾。

“你并非独龙族女子,为何要纹面?”他的声音完全变了,与往日全然不同。

慕蝶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青梅竹马、有过婚约、被她狠狠爱过,又狠狠伤过的男人,眼泪顺着她脸上的图腾滑落下来。

白鹰伸手抚过她的脸,手指摩挲着上面青黛色的图腾,每碰一下,他心里就抽搐一下,她的容貌本可倾国倾城,却被她自己毁成这样,他心疼的不是那张绝世容颜,而是她的执著与苦心。

即使曾经对她有过再多的恨,此刻也都烟消云散。

“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看我?”慕蝶伸手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指,“我…我一直在等你回来娶我…”

白鹰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慕蝶的眼睛。

慕蝶看着他沉默的态度,语气急促地问:“你为什么不回答我?是不是嫌弃我如今不够漂亮?”

白鹰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痛楚的心情,慕蝶一直都没有变,她依然是那个直来直往、容易发脾气但很好哄、对人好的时候可以掏心掏肺、单纯得有点傻的小女孩。十几年前订下的婚约,竟然让她用尽半生去坚守,她对他的感情,是那样凄凉和纯净。

他抬眼看着她,轻声说:“格姆女神山可以作证,慕蝶在我心里,永远永远都是我最美丽的新娘。”

慕蝶听到他这么说,不禁开心破涕为笑,她用两只手死死地抱着白鹰,仿佛害怕一眨眼他又不见了,然后看着他说:“只要你回来就好,我们俩今生今世再也不会分开!”

白鹰任由她抱了一阵,然后将她的手推开,说道:“可惜我们缘分已尽,不可能在一起了。”

慕蝶有些诧异,死死抓着白鹰的袖子不肯松手,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说什么?”

“我对沐府下过血咒,我愿意用我一生的厄运,来换取沐谦一辈子孤独痛苦。”白鹰声音低沉地说着,眼神里的恨意依然没有消散,“如果不是因为黔国公府,我们又怎么会变成今天这样?我一辈子都毁在沐谦手里,我要他不得好死!”

“白鹰!他有他的苦衷,并不是故意针对你!”慕蝶拉着他的衣袖,苦苦哀求,“我知道你恨他,但是仇恨不能解决问题啊!”

她的眼神既痛苦又凄凉,有些让人难以拒绝。白鹰的心仿佛也抽搐了一下,多看她一眼,他几乎都心如刀割。

“我与沐谦的事情,今日总算有个了断。”白鹰看起来很冷静,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对着空荡荡的绝壁笑了出来,“父仇不共戴天,他若能一命还一命,我以后也不再追究了。”

慕蝶见他咳嗽得厉害,立刻回头看向蓝枭,对他说:“你能将药丸给我么?”

蓝枭并无犹豫,很爽快地将药丸交给了慕蝶,她欣喜地将药丸送到白鹰唇边,催促他说:“你赶快服下这颗药!”

白鹰摇了摇头,喘息着说:“不必了。我对沐府下过血咒,我的大限快到了…今生是我亏负了你,如果你能原谅我,我下辈子再还你…你对我的情意,若有来生…”

慕蝶有些急促地说:“你不要胡说了!什么血咒,我不相信!”

“我苟且偷生的唯一心愿,就是要沐谦死。如今大仇已报,我该对天神有所交代了。”白鹰很冷静,一根一根掰开慕蝶紧拽的手指,“不要任性,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

慕蝶见他挣扎着站起来,不禁死死地抓住了他的衣襟,红着眼睛,咬着牙说:“我不会放你走的!”

“不要固执了,我很快就会死去,给我留一点尊严吧。”白鹰的话有些说不下去了,狠心扯开了她的手,转过脸去,“我只是个将死之人。能看你一眼,此生已经无憾,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太多,请你让我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走。”

白鹰,依然是一个无比骄傲的人,他不愿意接受任何人的怜悯和同情,宁愿愿像苍鹰一样,死前用最后的力气狠狠扎进深潭,让人无法找到它们的尸首和痕迹。

“白鹰,你对不起我!”慕蝶被他狠狠地摔开,她无助而痛苦地看着他的背影,绝望地喃喃自语。

朱佑樘在一旁冷眼旁观多时,他一直沉默不语,直到白鹰将慕蝶甩开,准备独自走向绝壁的时候,他迅速闪身来到白鹰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用他一贯清冷的声音说:“白土司,你与沐府的仇恨我们管不着,也不想管。我们只求知道我们那位朋友的下落,烦请告知。”

白鹰桀骜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就是当今朝廷的皇太子?沐府是朝廷的鹰犬,沐谦所作所为都是受朝廷指派,难道你认为这件事和你们没有关系?”

“白鹰,你不要太放肆。”蓝枭担心朱佑樘被白鹰暗算,立刻飞掠过来,站在他的身旁。

朱佑樘看着白鹰,眼底闪过一丝暗沉之色,说道:“你们罗婺部落与沐府之间的恩怨,都是因为当年老土司之死而起。壮士殉国捐躯,牺牲在沙场,本是一件荣耀之事,你不为你的父亲感到光荣,却心怀怨怼,本就是你错了。至于沐谦,他身为黔国公,有义务维持云南稳定,对你使用计策固然不是君子所为,却合情合理。”

白鹰顿时仰天大笑,然后沙哑着嗓子说:“你不必对我讲这些家国君臣的大道理,你是皇太子又如何,我一个将死之人,没有什么可怕的,也不屑于听你这些废话!”

蓝枭在一旁看到白鹰如此狂放无忌地对朱佑樘说话,料想按照太子以往的性情,必定要勃然大怒。

134. 第134章 命悬一线(2)

却见朱佑樘面色不改,依然用一种很平淡的语气说:“你可以不怕,难道不担心你的族人和你的妹妹白莹?沐谦若是心狠手辣之人,对罗婺部落赶尽杀绝并非难事,你的族人如今还能安居乐业,全是因为沐府在替你们隐瞒谋反之罪。如今你的妹妹率领罗婺部落攻打宁州,若是凯旋归来,不但可以获得朝廷嘉奖,以前的事情也可以一笔勾销。”

“别提我妹妹!”白鹰狠狠地将拐杖敲了一下岩石,“你们竟然设计让我的妹妹带着我的族人去与宁州叛匪血拼,分明是要他们去送死!你们汉人皇帝居心叵测,对我们这些苗疆部落,除了利用,除了欺骗,除了统治,还有什么?”

“阿莹是她自己心甘情愿答应攻打宁州的,没有人逼她去送死,她也不会死。”慕蝶擦了一下眼泪,扬起头看着昔日的情郎,“朝廷不止让罗婺部落出兵,还另外调派了军队与她们会合,怎么可能是送死?”

白鹰听到慕蝶的解释,冷冷地笑了一下,他没有再说什么,拄着拐杖一步步向绝壁那边走过去。

“先告诉我,那位姑娘的下落。”蓝枭目光凌厉,手中长剑寒光迫人,挡住了白鹰的去路。

“白鹰,我不知道你对国公说了什么话,让他毫不犹豫地跳下了悬崖,但苏挽月是我的朋友,我相信你不会残害无辜,”慕蝶眼里含着泪水,“就算我求你,请你看在我们昔日的情分上,请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白鹰轻轻地闭了一下眼睛,人生最痛苦的事并不是死别,而是生离,尤其是曾经恩爱过的情侣、说好共度一生的人,瞬间就要各奔东西。生活总是有很多不确定,人心也总是有很多的不安定,如果一切都可以像机器一样控制,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悲剧?

他没有看慕蝶,身影很快从绝壁那里飘了下去,只听见他留下一缕悠长的声音说:“她确实跳崖了,但我留了碧蛇蛊给她,或许能救她一命。”

慕蝶几乎哭昏过去,但她如小时候一样,很听白鹰的话,她没有去追赶他,只是死死抱着自己的双臂,蹲在地上,看着行动不便的白鹰越行越远。人在命运面前,常常都是无可奈何的,在爱情面前,尤其如此。

朱佑樘和蓝枭都听到了白鹰最后的话,沐谦的随从们正将带来的绳索等物放下悬崖,沐府中人平时都受过训练,随身都带有长达数百米的金刚绳索,他们见沐谦跳崖,早已纷纷动手准备下崖底寻人。

蓝枭抬头看着朱佑樘,似乎并不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很坚定地说:“臣随他们一起下去找苏侍卫。”

朱佑樘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相信沐谦会毫无把握地跳下悬崖么?”

蓝枭心知自从石屋内自己替苏挽月疗治花毒之后,太子表面装大度若无其事,其实心里必定不痛快,但苏挽月此刻生死未卜,也顾不得朱佑樘高兴不高兴,立刻说道:“落水村族长既然是沐府家奴,沐谦以前或许也来过这里,如果他熟悉此地地形,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臣只要顺着他的踪迹去寻找,一定能找到苏侍卫。”

朱佑樘走到悬崖边缘,注视着脚下的一根金刚绳索,说道:“这面绝壁之下全是大雾,不知道深浅。”

蓝枭知道他心思缜密,谁也无法断定跳崖之后究竟是不是死路,随即答道:“臣先下去看看。”

朱佑樘沉默不语,走到悬崖之前,低头向下面看了一眼。只见白雾茫茫,峭壁千仞,果然是深不见底。

蓝枭见他迟迟不作决定,既不说让自己去,也不说不让去,不禁又说道:“殿下,臣担心…”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却发现朱佑樘的人影已经不见了。

就在他说出“臣”那个字的时候,这个傲慢又冷漠的皇太子,竟然和刚才的沐谦一样,如疾风一般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蓝枭见状,再无犹豫,抓住一根金刚绳,跟着纵身一跃。

慕蝶远远地看着他们,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她今天所见的每一件事都令她心潮起伏、无限震惊。

沐谦第一个跳下悬崖,已经让她很心痛了。

白鹰的突然出现、突然离开,更让她痛彻心扉,不知道以后的日子该怎样接受和面对这个事实。

朱佑樘和蓝枭二人,明明与沐府恩怨毫无关系,却为了寻找苏挽月的下落,一个接一个地跳崖,完全不顾死活,似乎他们跳下的不是悬崖绝壁,而是一个普通的沙坑。

假如悬崖底下没有生机,那么今天会死很多人,苏挽月,沐谦,朱佑樘,蓝枭,个个都会成为崖下的新鬼。

苏挽月当时听信白鹰的话从悬崖跳下,耳边只有呼呼的风声,眼前雾气弥漫,她根本就看不清任何东西,只能努力地抓住那根藤蔓。

她身体飞快地坠落,很快就发现情况不对:那根藤蔓的长度都快到底了,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白鹰说的什么“二十丈左右”的一个山洞,更别说看到什么铁锁链了。藤蔓一直到了尽头,她身体的重力将那根树藤拉得笔直,整个人悬垂在半空中,眼前一片白茫茫,既找不到方向,也不敢贸然松手,谁知道这悬崖底下是什么?如果是万丈深渊,她只要一松手就会掉进去。

苏挽月勉强用力拉着藤蔓支持了一个小时左右,发现自己的手臂越来越无力,就算她能够一直抓着这个藤蔓不放手,让自己不至于坠落,迟早也会因为体力耗尽而死去。

这个白鹰!竟然骗她!

苏挽月心里恨自己是个傻瓜,当时竟然听信了他的谎言,不由得暗自生气,她的手腕微微抖动,那条缠在她手臂上的小碧蛇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一样,沿着手臂爬到了藤蔓上,用尾巴指向了一个方向。

她有些好奇,顺着它的指引向前看,透过一层层白茫茫的水汽,仿佛隐约看见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

她心中顿时大喜,难道这就是白鹰说的山洞?他没有骗她?可是,即使那是个山洞,她和洞口相隔还有三丈左右的距离,如果没有外力可以凭借,她根本没办法将藤蔓荡过去。就在她冥思苦想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感觉到空中掉落下来一个黑黝黝的东西,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一旁闪避,眼睛向上看的时候,却看见了一角蓝色的锦袍。

他分明是一个人。

苏挽月眼看着这个人从自己身旁继续向下坠落,大约过了几秒钟,她耳畔听到一声重重的脆响,似乎是那个人碰到什么坚硬的东西,然后四周又恢复了宁静,再无半点声息。

她抬头看了看崖顶,大致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位置,还有刚才那声脆响的来源,心里暗自疑惑,难道这个悬崖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深?也许她就此放手,也不至于会立刻送命。

她灵机一动,将手腕上的藤蔓分了一小股出来,放在小碧蛇的身体旁,那小碧蛇果然是个有灵性的生物,它灵巧地将那一小股藤蔓绕在自己身上,飞快地溜了下去。

苏挽月看着那一小股绳索渐渐从藤蔓中分离,还没有分离到一大半,就停止不动,料想小碧蛇已经探到了谷底,不由得心中暗喜,看来距离谷底的距离已经不到原来藤蔓的一半长度。按距离估算应该是五十米左右,相当于现代的十几层楼高度,以这个明朝“苏宛岳”眼下的轻功身手,即使从这里坠落,也不至于会受太大损伤。

这座看似深不见底的悬崖,总深度应该在两百米左右。

她从中途跳下,应该没有危险,但如果是从悬崖顶上毫无倚仗地跳下来,生死就很难说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做好了准备,然后试着渐渐放松了双手,一边运气缓冲下坠的加速度,一边尽量让自己放轻松一些,顺着下坠的趋势,如同一片叶子般,从半空中轻飘飘地跌落到了谷底。

135. 第135章 情劫难逃(1)

苏挽月向下继续坠落,在她快要触碰到谷底的时候,身体似乎被一根藤蔓挡了一下,她看见小碧蛇灵活地爬向那根藤蔓,立刻明白了它的用意,是它故意将崖壁上的枯藤拉过来,减缓她下坠的速度。

因此,她跌落在谷底的时候,几乎毫发无伤。

她像猫一样四肢匍匐在地,抬起头四处张望,四周的雾气消散了很多,并没有崖顶那么浓密,可以将谷底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这里并不是深渊,也不是沼泽,是一块蛮荒之地。

谷底丛生着各种各样的杂草和野花,正当春天时节,花草都十分茂盛,临风摇曳,不远处有一丛淡紫色的野玫瑰开得如火如荼,距离玫瑰丛不远,隐隐现出一角淡蓝的衣袍。

苏挽月想起刚才悬挂在半空时,从自己身边经过的那个人,心里不由得一动,她挣扎着站起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草和花丛拨开,向那丛野玫瑰附近的人走过去。

“黔国公!”她低头看到那个人的脸,立刻惊得呆住了。

花丛附近的人,正是黔国公沐谦。他静静地躺在杂草丛中,脸色平静安详,并没有任何惊惧的神情,身穿的一袭淡蓝色锦袍下摆早已被藤蔓和荆棘挂破,一片狼藉,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他里面所穿的白色内衣靠近膝盖的部分血迹斑斑,将衣襟染成了暗红色。

苏挽月印象中的沐谦,从来都是斯文端庄、谦恭有礼的君子,她甚至从来没有见过他对任何人发脾气,更没有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她一时之间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疾步走到他身边,呼喊着他的名字:“沐谦!沐谦!你怎么样?你醒一醒啊!”

沐谦原本紧闭着双眸,听到她一声声的呼唤之后,他微微地睁开了眼睛,他眼角余光一看到身穿彝族服饰的苏挽月,仿佛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立刻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含糊不清地说:“阿缇雅…”

“你醒过来就好了,”苏挽月原本担心他有生命危险,见他能够说话,不禁大喜过望,“沐谦,你看清楚,我不是阿缇雅,我是苏挽月。”

“阿缇雅…”沐谦并不听她的解释,只是一遍遍地喃喃重复这个名字,脸上带着一缕苦笑,“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苏挽月见他神情恍惚,一直将自己错认成阿缇雅,料想他受的伤不轻。这个悬崖高达二百多米,相当于从七十多层的高楼上坠下,就算沐谦轻功再好,身体和头颅都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她低头看着他的膝盖伤处,轻轻伸手触碰了一下,顿时又吓得怔住,他的小腿竟然已经断开,膝盖骨已经跌得粉碎。

“沐谦…”苏挽月看着他的伤处,眼泪立刻奔涌而出,“你…你的腿折断了,你先不要动,我一定想办法救你!”

她低头从怀中取出最好的金创药,将他的衣衫割开,然后将那些药粉轻柔地洒在他血肉模糊的断腿伤处。她低头默默地为他敷药,心里既难过又疑惑,沐谦今天不是应该率领大军与白莹会合去宁州平叛吗?他怎么会来了落水村?怎么会从绝壁上摔落下来?

沐谦的神智虽然不是很清醒,但眼神依旧很清亮,他看着苏挽月低头擦干眼泪,附身下去为自己清理伤口,忍不住伸手过去,握住她披垂在左肩的一缕乌黑长发。

“你的腿已经止血了,还痛不痛?”苏挽月将衣襟撕碎,替他将伤处简单包扎了一下,抬起头来。

“我不痛。”沐谦的气息很微弱,“你没事就好。”

苏挽月看到他的情形,心里暗自难过,忍不住问他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沐谦并不回答她的话,他看看她如秋水般纯净的眼睛,叹息了一声,说道:“一切都是宿命,是我欠了阿缇雅的…”

苏挽月转身之际,发现自己的长发被他紧握在掌心,下意识地想推开他的手,但是她看到沐谦憔悴而迷离的目光,一时不忍心这么做,于是顺着他看自己的方向,跪坐在他身旁。

“上面发生了什么事?能告诉我吗?”她着急地抬头看向崖顶,“你不会是一个人来落水村的吧?你的腿伤很严重,要立刻回城里找大夫给你接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沐谦似乎并不在意腿伤,摇了摇头说:“区区一双腿,算得了什么?只要你安然无恙…白鹰恨的人只是我而已,他不应该骗你跳下悬崖,阿缇雅已经为我白白牺牲了,你若是再为我枉死一次,我活在世间还有什么意义?”

苏挽月有些惊诧地问:“你见过白鹰了?他对你说了些什么?”

沐谦抬眸看着她,气息虽然虚弱,但吐字很清晰地说:“苏姑娘,我有话对你说,请你务必听我说完。”

苏挽月点了点头,道:“你说。”

沐谦微合了一下眼睛,才缓缓开口道:“我第一次在沐府看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你不是阿缇雅,可是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我只要一看到你,就会想起她…我总觉得,你这次来到云南,在我面前出现,是上天给我的另一次机会,所以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再像以前一样错过你。”

苏挽月心里渐渐有些明白,她试图开口说话,却被沐谦的手势给制止了。

“白鹰说,沐府与罗婺部落的恩怨,必须用我的鲜血来偿还,我并不怕死,也不怕受伤,当年阿缇雅跳下雪山悬崖,我没有追随她而去,这些年我没有一天不后悔,我今日能够侥幸不死,一定是她在天之灵在庇佑我。我最怕的事情…”他微微喘息了一下,“莫过于眼看着我心爱的人在我眼前死去。”

他说完了这些话,将憔悴的眼睛看着她,然后清清楚楚地说:“只要能够破解白鹰的诅咒,让你能够平平安安活着,我就算是死,也心甘情愿。”

苏挽月顿时怔住了,她有些不敢相信,迟疑着问:“你是为了救我,所以才从绝壁上跳下来的?”

沐谦眼神微动,带着些许笑意说:“别说你不相信,只怕昆明城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相信,黔国公沐谦,竟然会为了一个女子放弃自己的生命。”

苏挽月却笑不出来,她默默地看着遍体鳞伤的沐谦和他唇角的微笑,心中情绪如同海浪般汹涌。

他明知道她不是阿缇雅,却还是义无反顾地跟随着她跳下悬崖。

如果说此前她还可以假装糊涂,将沐谦的这种情怀理解为对昔日未婚妻的怀念和情感转移,但他此时此刻已经明确地告诉她,他这次纵身一跳,并不是为了阿缇雅,而是为了她。他本是一个很善于隐藏自己情绪的人,就像朱佑樘一样,甚至比他埋藏得更深,深到她之前完全看不出任何蛛丝马迹。如果不是这次偶遇白鹰,只怕她一辈子也不会知道他是个怎样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心意。

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好,可以是朝夕相对、耳鬓厮磨,也可以是天涯咫尺、两地同心,但并不是每一对情侣都能够为对方不惜代价、生死相随,更何况她与他并不是情侣,她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承诺。

沐谦叹息了一声,然后说:“你是不是觉得这件事太不可思议了?”

苏挽月很诚实地点了点头,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太意外。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你心中喜欢的人除了阿缇雅之外就是慕蝶,而她对你也很关心,所以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之间会有什么。”

沐谦眼里泛起一丝怅惘,说道:“我若是真心喜欢慕蝶,她早已是我的夫人了。你去神庙决斗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地位早已远远超过了慕蝶。阿缇雅的死,让我伤心了十年;如果失去慕蝶,我也会难过很久;但是如果失去你,我只会觉得生无可恋,不如和你一起死去。”

苏挽月默默地看着双腿重伤的沐谦,心头泛着一种说不出的情绪,她只觉得心乱如麻,沐谦对她的这份感情实在太过沉重而且离奇,她之前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对他的这份痴情,她只是觉得意外。

136. 第136章 情劫难逃(2)

沐谦看了她犹豫不决的模样,似乎想尝试着自己站起来,但他很快就发现,小腿伤势远远比他想象的严重,骨头齐根断裂,鲜血已经凝固成暗红色,他低头看了一眼粉碎的膝盖骨,眼里不禁流露出了一丝痛楚的神情。

苏挽月最怕看到这种眼神,如果一个人一直都是脆弱的,她或许还能够熟视无睹;但是对于沐谦这种心高气傲、沉稳笃定的云南霸主来说,即使他再坚强,面对即将落下的终身残疾,也不可避免地会受到打击与伤害。

她伸出手臂扶着他,关切地问:“你怎么样?很痛吗?”

沐谦的神情看似很镇定,语气却有些低沉:“我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

苏挽月听到他这句话,心里顿时一阵难过,忍不住脱口而出说:“你跳崖都是因为我,如果以后你的腿伤不能好了,我就和慕蝶一起,留在沐府照顾你一辈子!”

沐谦闻言,立刻捉住了她的手,问她说:“此话当真?你真的愿意留下,和我一起守护这片家园?”

突然,半空中突然飞坠而下两团黑影,苏挽月立刻抬起了头,她猛然发现那两团“黑影”竟然是两个人,不由得睁大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