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让云天送你回宫,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朱佑樘一见她的眼神,就怕最后演变成要自己去安慰她。更何况,接下来的事,苏挽月若是可以不在场,朱佑樘可以更漠然和无动于衷些。

刚想说“不”,但看着朱佑樘不容置疑的眼神,也只能点点头,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朱佑樘示意不用多言了,“无需安慰我,我没那么弱。”

苏挽月闭嘴不言,被云天带着往山下走的时候,仍是不断扭头看朱佑樘。

她希望在那个人眼里,看到些脆弱的情绪,这样也许他心里,会好受些。一味故作坚强,刀枪不入百毒不侵,最终会变成一株像仙人掌一样的人。当人,长成了仙人掌。无需和风细雨,无需温沃土壤,像是不需要任何东西也能生活得很好。只是蓦然回首,才发现自己已经长满了浑身的刺,而周边也只是无尽的荒漠,那些以为这的美好生活的场景,不过是海市蜃楼。只是可惜,苏挽月望不到朱佑樘眼里透露的任何脆弱。

第244章 情为何物

苏挽月下了山,从千佛殿穿过牡丹院,远远望了下火势不减的戒殿。心里惋惜着那些泥塑金身的戒神佛像只怕已经是面目全非了。一路仍是有零星的打斗,看得出来局势已经被朱佑樘的人控制住了,但云天仍是很担忧苏挽月安危的样子,手里的绣春刀一直捏在手里,护在身侧,也催促她快点离开这里。

出了山门殿,云天过去牵了绑在树上的马过来,两人很有默契,一路也并未再开口说话。苏挽月勒紧着缰绳,跟在云天后头,只怕是他们来的路上就中了埋伏,路上躺倒了一些人。

苏挽月回了宫里的时候,天都要亮了,折腾了半夜,隐隐有些困意,但是却没时间去睡。望着云天把马交给值夜的侍卫,而后朝自己走过来,眼皮子都要打架了。

“挽月,你是怎么自己溜去了法源寺的?”虽说一路没问什么,但现在回宫了稍微安全了,云天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她一句。

“这个说来就话长。”苏挽月打了个哈哈,没有说明白,隐隐是觉得跟云天说是偷听了张菁菁与侍女的谈话有些不妥,毕竟还只是在自己猜测之中的事情,没有确凿证据。

“那你长话短说。”云天却是明白苏挽月在躲避一样,咄咄逼人的气势再问了一遍。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八婆?”苏挽月翻了个白眼,还是顾左右而言他,没正面回答。

两人经过神武门,云天仍是在追问,苏挽月正在苦恼拿什么话搪塞过去,却见了红绡的身影。

这里是回毓庆宫的必经之路,她只怕是想要等人,又不想挨着毓庆宫惹别人闲话。苏挽月心里有些惊讶这个时辰她出现在这里,赶忙上去。云天却是犹豫了下,待在原地没有动。

“红绡,你在这站着干什么?”苏挽月微微惊讶。

“我在这等你们。”红绡朝着苏挽月笑了笑,她始终有股很淡然的味道。

“你等这么久,是不是有话同他说?”苏挽月看着红绡的眼神,却像是猜出了她的心思一样,也顺着她眼神,回过头看着那个长身而立的人。

红绡没说话,微微颔首。苏挽月立马转身走回去叫云天,连拉带拽扯了过来,云天的神色很尴尬。

“你们聊,我先回毓庆宫了。”苏挽月摆摆手,随意笑了下,转身就要走。

“不行,你在这等我一下。”云天伸手扯了她胳膊,示意留在这。

“你个大男人,还怕被吃了不成?”苏挽月有些不好意思,一直想抽回自己的胳膊,但云天拽得死紧。

“云天哥,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是没关系,我就几句话,说完再也不会来烦你了。”红绡开口了,绿裳飘飘,就算只是简简单单未施粉黛站在回廊下头,也是如诗如画一般的女子。

苏挽月听着,心里一惊,想着红绡好手段。这种示弱又倔强的话,最能抓着男人的心了。侧头一看,果然云天那张板起的脸,皱了下眉,显然心里也是被触动了下。仍是一张扑克脸,但也没最开始那么抵触了,依旧拽着苏挽月的胳膊,望着红绡,示意可以说了。

“从我出了京城,你就不愿同我好好说一句话。对我,真的是无话可说了么?”红绡苦笑了下,淡然望着云天那张冷漠无情的脸。

“还需要说什么?”云天面无表情。

苏挽月幽幽叹了口气,红绡姐妹与云天之前的纠葛,只有他们几个人才最清楚。云天喜欢红绡的姐姐凝香,但是红绡出宫之后的事情,她就不知道了,但是看红绡这个情况,似乎也是爱上了云天。

“你十三岁那年进宫,我就认识你了。这么多年,我见过最痛苦的你,也见过最幸福的你。而今看你有了归宿,起初我心里并不愿接受,但你夫君对你尚好,我也就远远离开比较好。红绡,你要珍惜陪伴在你身边的人,你应该过普通女人的日子,不要再多做无谓的等候了。”几人良久沉默后,云天笑了笑,说了这么段话。这个世界上,最懂红绡的人,只怕就是云天了。他知道她的心比天高,也知道这个不怎么爱说话的女孩子陈府极深。

“是么?那你说,我最幸福和最痛苦,都是什么时候?”红绡盯着云天的眼,那种毫不掩饰的留念和依赖。

“最痛苦是殿下成婚当日,最幸福应该是你十五岁,被召进毓庆宫服侍殿下。”云天面无表情,冷冷说完,语气平稳不起涟漪。但任由是谁,都能听出这话里的无奈和悲凉。你陪伴了那么多年的人,笑得最灿烂,哭得最痛,都不是因为你。何其悲哀。

红绡皱了皱眉,一张如水般清秀,又无比魅惑的那张脸显得有些痛苦。如若你旁边有人,一直静静陪伴着你,从不求结果,也从不开口哭泣。因果循环,你终有一天,也体会到了这种心碎。

“我沉迷于权势,被召进毓庆宫时,我以为可以爬的更高,所以我开心。只是后来,我逐渐沉迷于殿下,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就是我痛苦的源泉。”就算苏挽月在场,红绡也不避讳,直接说了出来,坦坦荡荡的气势,脸上的浅笑显得万分沧桑。

她刚进宫时,十三岁,被安排最苦最累的活,偶尔会有云天在御花园里偷折朵花过来看自己。记得有一次,被一个掌事的嬷嬷打了,在浣衣局罚跪,进进出出的宫女,无论地位高低,都要数落一句。跪了一天一夜,遭受的冷言冷语,只怕比一辈子还要多。

那是红绡特别难忘的一天,因为看清了人情冷暖,看清了这个宫里不会有人同情弱者。至此,她不再去可以讨好那些姐姐姑姑,面上不动声色,暗地里却是审时度势,手段极其厉害。未满十四岁就调入银作局,十五岁进毓庆宫。从此以后,年轻些的宫女都要行个跪礼说声姑姑好,年长些的,也得退了几步恭恭敬敬说声红绡姑娘好。

“我很喜欢我十五岁的自己,有你的陪伴,有我那幼稚野心的满足,不用同现在这般无奈。”红绡依旧在笑,只是笑意僵硬在脸上,漂亮的眼睛垂落了晶莹的眼泪,她哭的时候很惹人怜,云天从来,都是最怕她哭的。

“别哭了。”皱着眉头,看着红绡眼泪一颗一颗掉,沉吟半晌,却说不出其他安慰的话。

苏挽月递了手帕过去,看着红绡也是很可怜。谁要是家庭安稳,又愿意把自己孩子卖进宫呢。如今肯在这个地方哭,只怕已经压抑了许久。幸福的人大抵都差不多,不幸的人却又是各有各的不幸。

“我很羡慕你,是真的羡慕。”红绡止住了眼泪,看了看苏挽月。

微微愣了一下,苏挽月指着云天,“要是有哪个姑娘痴心不悔喜欢云天,该也是很羡慕你呢!”

云天回手,作势要揍苏挽月,被躲了开去。

“红绡,你今晚等了这么久,就是想说这些的么?”苏挽月看了看红绡,小心翼翼问了句。

红绡沉默了下,而后看着云天,很认真很陈恳说了一句,“我其实一直想告诉你,有你陪伴的那个十五岁,是我一辈子最好的时光。我很感谢你的陪伴,还有你的深情。如若有来生,换我追着你跑。”缓缓说完,缓缓垂下头去。

她不是那种情怀深藏的人,付出了多少感情,会全数说出来,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只想原原本本告诉你知道。世间遗憾已经那么多,已经不需要再作茧自缚了。

“不必谢,那是我愿意的。”云天没有过多的表情,浅浅淡淡回了一句。红绡施了个万福,走过苏挽月和云天旁边,没有再回头了。

云天站在原地,站了很久,苏挽月都以为要看到东方的鱼肚白了,旁边的人还是没有任何举动。有些人的感情,常像是一场报恩。他居然懂了自己,还愿意善待、陪伴,一起见过好时光,于是,无原则地回报。如果对方要离去,顿觉恩情没处释放了,一边忿恨一边给予更大的好。每一段好缘分都是交错时的光芒,不是灰霾,不是债务,不用一再退让一再忍痛,过火了,缘分就焦伤,连当初那点好都荡然无存了。

“云天,你没事吧?”苏挽月扯了扯他的袖子,有些欲言又止,“你要是还陷进去了,那就是真傻!”

“我很想知道,你自己遇到这种事的时候,是会很洒脱,还是很痛苦。”

“可能都会,但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不会为了一个人痛苦折磨自己一辈子。”苏挽月想了想,诚实作答。

“也许事到临头,你就身不由己了。”云天望着她笃定的眼神,笑了笑。

“也许吧,人生要是什么都可预知和控制,那岂不是太无聊了?”苏挽月并不介意自己以后的身不由己,大大咧咧说着,拍了下云天的背,捶得乒乓响,“小伙子,别伤心了,改明让殿下送你一打漂亮宫女,我亲自给你把关。”

云天看着苏挽月流氓一样的表情,很是无奈,“你今晚死里逃生,不知道正经些么?”

苏挽月转身往毓庆宫走,没有回答,“我喜欢我今晚的冒险。”

第245章 情敌手段

抚仙阁的杜鹃花,一夜之间全死光了,残破不堪,零碎了一地的破败花瓣,有些连花根都断在了地上。细细一看,断根处有被虫子咬过的痕迹,这一大片的残局,只怕都是被那样的小东西啃噬掉了的。

太子妃张菁菁站在抚仙阁的台阶上,默默地望着这一幕,很是触目惊心的感觉。你悉心栽培了几个月的东西,好不容易盼来了花期,还没好好享受她的绚烂和华美,却猛然一夜之间,零落成泥碾作尘。

张菁菁最爱的就是杜鹃花,这样一来,像是要了她半条命一样。从见到这个事实到现在半个时辰了,一句话都未说。

“娘娘,你别吓我…花可以再种…”琪儿小心翼翼说了一句,看着张菁菁眼神呆滞,心里很是着急。

“欺人太甚。”张菁菁木然侧过头,眼神有些空洞,看了看琪儿。

“什么?”琪儿一时没听明白,但见张菁菁下了台阶就往外头走,不由在后面叫了声,赶紧跟上,“娘娘!娘娘你等等我!”

天已经亮了,苏挽月简单梳洗了下,换了套衣服。

整整一夜,她只靠在朱佑樘桌案上打了会盹,想着等他回来,但看样子,那人今天是没时间回来看她了。一夜未睡,她也已经过了困乏的时间,索性就不再去床上了。

苏挽月刚站起身来活动一下,就见张菁菁气势汹汹走进来。

“殿下还没回。”苏挽月站在书案后头,望着张菁菁明显盛怒的脸,冷静说了一句。

“我是来找你的。”张菁菁抬了下下巴,沉声一句。

苏挽月听着她的话,笑了笑,食指卷了自己发梢两圈,抬眼望了眼站在那的人,饶有兴致回了句,“正好,我也有话问你。”

“琪儿,你先出去。”张菁菁侧头对着琪儿吩咐了一句。有些不情愿,但也没办法,三步两回头望着张菁菁,很怕娘娘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

书房只有两个人的时候,苏挽月随便打开了朱佑樘的抽屉,翻翻捡捡看了一阵,也不急着开口先说什么。对着那个象牙的砚台好像很感兴趣,拿在手里,把玩了片刻,乳白色的象牙显现出柔和的光,做得煞是精致。只是苏挽月没见过朱佑樘用这个砚台,那人喜欢最简单的瓦砚。

“你拿的是我陪嫁的东西,好像你挺喜欢。”张菁菁望着苏挽月的举动,说了一句,语气又回复了以往的温柔,垂眉顺目的样子,让人以为她本就是这样。

被这么挑衅一句,苏挽月脸色不是很好。她面无表情,顺手将象牙砚放回了原处,

“抚仙阁外头的杜鹃花海,一夜之间都死光了。”张菁菁的语气中早已经不见了她刚看到这一幕的震惊和伤心,只是平平淡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而后话锋一转,“苏挽月,是你搞的鬼么?”

以她的立场来看,整座皇宫之中恐怕只有她有这个本事,也只有她有这个胆子,所以张菁菁第一时间,就来毓庆宫找苏挽月的麻烦并且打算与之对峙了。

苏挽月直直盯着张菁菁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你早就知道淑妃的遗骨被藏在法源寺一事,你猜殿下会怎么同你算这笔账?”

张菁菁听到苏挽月问的那一刻,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的神色,但转瞬即逝,瞬间又回复了正常。不在意笑了笑,温柔如水的一对眸子看着苏挽月要把人看穿似的眼神,有种很传统知书达理的样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要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你觉得殿下会信么?”

“我本来还不是很肯定,但刚刚有你一瞬的慌张,也就够了。”苏挽月懒得听张菁菁在狡辩些什么,她踱步走到窗边,先是望了望外头有没有人,而后关了窗。再走过去,把书房的门也关了。

“太子妃,你真的很有心计,只怕连万通也被你瞒了过去。我猜测,你是主动去和万通联手的,万通不会要我死,他留着我有用。而你恨不得把我戳骨扬灰,所以昨晚想要烧死我。你假计让我听到那段话,半真半假,法源寺却是真的,因为你知道那是万通的王牌,而不是你的,所以并不在乎。”苏挽月笑了笑,走到一张椅子上坦然坐下,带着几分慵懒的神情望着她,“何必整天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与其争得个满堂彩,还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

张菁菁初听苏挽月的话,是震惊,而后坦然了,听着听着,就大笑了起来。越笑越欢快的那种,好像遇到了极高兴的事,停不下来了。

苏挽月面无表情看张菁菁反常的举动。

“你知道么,我觉得你好好笑。”张菁菁微微止住了笑,看着苏挽月神色不解,却没有接着说下去。

苏挽月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只是略微隐隐有些不安,但面上仍然不动声色,目锐如刀,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你知道我并不好惹,你弄死了我的杜鹃花,我绝不会就这么忍气吞声的。”张菁菁阴森森笑起来了,看着苏挽月,咄咄逼人的气势。

“你那么笃定是我做的?”苏挽月也是笑了笑,满眼邪气。

张菁菁缓步走了过来,眼神中带些许不屑的神色,“如果不是你,还能是谁?谁有这么大胆子,又有什么理由来做这件事?”

她缓缓抬起手来,苏挽月感觉有一缕奇异的香气从她衣袖中发出,待要防备却已来不及,顿时觉得头脑一阵晕眩。

“你居然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她抬眸怒视着张菁菁。

“对你这样的人,有何不可?”张菁菁眼里掠过一丝阴狠的神色,“我娘亲打小就教我,争不来的东西,就算是毁了,也不要让别人得到。你和殿下拥有着所谓的爱情,我就替你试试,这个男人有多爱你?

苏挽月被堵了嘴,她发出不了声音,浑身都僵木着,旁边都是黑暗,只透着一丝的光线。她努力凑眼过去,看到前头是一张贵妃榻,再贵妃榻前头是一面珍珠垂帘,空间十分狭小,自己应该是被关在了柜子里头。

她从缝隙中隐约看见珠帘被掀开,竟然是邵宸妃,她被宫女扶着进来了,走路很缓,像是身体已经很不好的样子。

“你去叫他们进来吧。”在贵妃榻上坐定,邵宸妃手一挥,吩咐着旁边的宫女。

宫女领命离去,不一会就带着人进来了。外厅太远,苏挽月完全看不见,只是听着脚步声,不止一人。似乎是张菁菁的声音,应该是行了个万福,柔声说了句,“宸妃娘娘安好。”

邵宸妃抬了下手,示意不用多礼。

而后听着有个宫女的声音说,“太子妃娘娘,请喝茶。”

苏挽月不知道她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全身上下只剩耳朵和眼睛能用了,也就一不做二不休,安静看了下去。

“宸妃,昨夜似乎没休息好啊?”苏挽月有些惊讶,因为这是朱佑樘的声音。她不明白朱佑樘为什么会和张菁菁一起来邵宸妃这,难道不知道张菁菁在中间做了手脚?

“殿下也一样。”邵宸妃淡笑了两声,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随口又说了句很挑衅的话,“听说太子殿下将淑妃姐姐的遗骨寻回了,不知如今把遗骨安放在哪呢?如此多年,无人祭拜无人上坟,姐姐九泉之下只怕也不好受,还是早日入土为安的好。”

苏挽月听着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只觉得心口梗得慌。

只听见外头沉默安静了一会儿,却见朱佑樘仍是很冷静的开口,说道:“此事我自会办妥,不劳宸妃费心。”

“我是替太子殿下着急,看来倒是我多事了。”邵宸妃笑了笑,但感觉并不是那么友好。

忽然之间,只听见“当啷”一声响,似乎有瓷杯砸到地上的声音。

苏挽月看着邵宸妃站了起身,走了过来,打开了苏挽月被藏着的那个柜子,而后像什么也没看见一样,拿了上层的一样东西,再很自然关上了柜子门。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和无视,对苏挽月的杀伤力是最大的,她现在气得牙痒痒,恨不得立马跳出去把邵宸妃和张菁菁打成猪头。

“这是当年淑妃姐姐与我相交之时,曾经赠与我的遗物,既然殿下找着了她的遗骨,这些东西也一并交还给你吧。”邵宸妃幽幽地叹了口气,把刚刚取出的东西,让宫里送出珠帘外头,交给朱佑樘,语气有着无法言说的疲惫之情。

“多谢。”朱佑樘看了一眼,认得那个锦盒就是小时候见母妃用过的,也没当场打开看里面的东西,小心放在了一边。

“殿下如今在朝中声望甚高,我们母子不过是聊以度日,还望殿下日后登基之日,多加照顾骨肉兄弟。”虽是把自己放极其卑微说出来的这番话,但谁都听得出来,邵宸妃话里有话,她曾经想过撺掇宪宗皇帝改立四皇子,显然是不会轻易认输或者愿意把自己后路都交给对手的人。

“宸妃大可放心。”朱佑樘知道邵宸妃此举只是为了示好,既然她们母子已失势,他又何必去那么明目张胆给人留下话柄?

两人交谈着,忽然一声尖利的叫声打破了那样你来我往的客气。

苏挽月听着是张菁菁的声音,听见她似乎很痛苦的样子,哀嚎了几声,“我的肚子…好痛…”

“怎么了?”听得出来朱佑樘也很着急,连问了几句。

乒乒乓乓的声音,碗碟只怕碎了一地,听着朱佑樘厉声质问邵宸妃,“你给她喝的这碗茶里放了什么?”

苏挽月望着前头空空如也的贵妃榻,满耳只听得到朱佑樘冷冽的质问声。

邵宸妃似乎有些慌张,急道:“你们快去叫太医来!”

外头有人听着吵闹进来探望了下,邵宸妃挥了下手,而后一直听着朱佑樘很低的安抚,还有张菁菁轻声的啜泣。苏挽月虽然心里很郁闷,但是又无可奈何,男人总是心疼柔弱的女人,适当的脆弱,往往是最好的化妆品,比蔻丹的胭脂还要惹人怜爱。

“也许是胎动了,很正常的。”邵宸妃说了一句,像是实在看不下去张菁菁的耐痛力。

“菁菁,你怎么疼成这样?”朱佑樘抱着张菁菁在怀里,小心避开压着她肚子,轻声问了句。

苏挽月心里忽然很难受,她现在才发现,原来朱佑樘和张菁菁的关系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疏远。若不是被关在了柜子里,此时此刻她恐怕早已经跳出去瞪着朱佑樘了。

太医过来的时候,苏挽月已经听着朱佑樘哄了张菁菁八遍,给她擦汗五遍。就算已经回暖的天气,她仍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紧接着又是噼里啪啦一番问诊,张菁菁一直靠在朱佑樘怀里,听着那大夫的诊断。果然只是胎动了,没什么其他大事,开了几副安胎药,嘱咐张菁菁平日里要保持心情开朗些,说是气郁于心,不利于胎儿。

“你一直很不开心么?”听到气郁淤心,朱佑樘问了句。

“我种的杜鹃花…全死了啊。”张菁菁说着很小女生的话,这是她很聪明的地方,不提太大的要求,也不完全不提要求。其实她气郁淤心,很小的一部分是为了这个。

朱佑樘听着笑了一句,“这种小事何须费神,我再给你种一片就是了。”

有人进来急冲冲禀报,苏挽月听得出来,是云天的声音,“殿下,挽月不见了。”

苏挽月翻了下白眼,想着总算有人发现自己失踪,而后想着,张菁菁的本事不过如此,耍点小脾气而已,还不至于让自己太吃醋伤心。

“她又跑去哪玩了吧。”朱佑樘对于苏挽月又不见了这种事,已经见惯不怪了。

云天站在那没说话,张菁菁看了下朱佑樘的神情,哀声求了一句,“殿下,你今天陪着我好不好?就这一天。”

苏挽月听着朱佑樘沉吟半晌,答了个“好”字。心里只觉得一阵难过。

果然男人和女人的想法,永远是不一样的。朱佑樘觉得就陪着给自己怀着孩子的女人一天,苏挽月肯定不会生气。苏挽月会觉得,你既然不担心我的安危,反倒愿意去讨别人欢心。爱情的游戏总是这样,在离幸福越近的时候,倍感幸福,当真正得到的时候,要求也多了,患得患失。

第246章 替罪羔羊

苏挽月一直被关在柜子里,听着朱佑樘和张菁菁在外面说话,邵宸妃依然在那不急不慢地喝茶,她等得花儿都谢了,好像被别人忘记了自己的存在,像一个隐形的人。

如果所有的事都可以运筹帷幄在鼓掌之中,就没有那么多惊心动魄了。

直到那一幕出现以前,苏挽月都以为自己对所有险境,都能化险为夷。有的时候,人会过度高估了自己的实力,而忽视了运气的成分。苏挽月一直在想不会有任何差错。她想的是张菁菁不可能气到自己,拙劣的挑拨,浅显的骄纵,不足以让自己去跟朱佑樘翻脸。苏挽月也许是对两人的感情有信心,更多的是对自己的心性有把握。

苏挽月安静躺在黑暗中,听着邵宸妃忽然放下了手中茶盏,呼吸急促了下,应该她也在有些紧张,而后收敛了心绪,呼吸逐渐回复了平稳。

“把人带进来,给太子殿下看看吧。”邵宸妃沉声吩咐了一句,而后说道,“我不过是奉贵妃娘娘的遗命行事,望殿下不要怪我。”

苏挽月心中一凛,不知道邵宸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听着外头嘈杂声四起,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这样一来,只怕苏挽月会恨你一世。”张菁菁在旁说了一句,依旧柔软如水的声音,很轻,仍被苏挽月尖着耳朵听到了。

没有得到回答,但似乎隔着那长长的沉默,苏挽月都见得到朱佑樘那张冷艳的脸,和他的默许。

苏挽月完全听不明白,不知道张菁菁和朱佑樘,私底下达成了什么协议。觉得外头很吵,全是乱哄哄的声音,越是被弄得紧张,内心无法平静的时候,其实已经输了一半。

“她原本是从我宫里头出去的侍女,后来才去了贵妃娘娘那里,如今我要怎么处置她,殿下想必没有异议吧?”邵宸妃又沉声说了句,语气阴沉沉的,像是许久不见天日的那类心境,听的人很不舒服。

“没有。”朱佑樘言简意赅答了个字,懒得再多说的意思。

而后见邵宸妃一抬手,苏挽月缝隙之中,看不见垂帘外头的情形,只是听着女子一声的闷哼,心里头也紧了一下,那是红绡的声音。

“红绡,你背信弃主,本宫今日毁你一张脸,你可心服?”沉闷的声音问着珠帘外头的人,邵宸妃的话,让苏挽月有些听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