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等人都出了屋,闭着眼睛吩咐常嬷嬷道:“你去秋衡院,将那个装神弄鬼的婆子给我提了来。”

常嬷嬷应了声却是有些担心地看了孙氏一眼。

孙氏见常嬷嬷如此却冷笑了一声道:“当初死的那几天闹得宅子上下不得安宁,我已经请了人用狗血封了她的七窍,将她的魂钉死了。我就不信,这么些年过去了,尸骨都成了泥了,她还能跑出来闹腾定是有人在背后给我装神弄鬼若是被我查出了这背后之人,若是被我查了出来……”

孙氏没有说下去,但是她那阴狠的眼神和语调却让在场之人心中发冷。

孙氏说要静一静让人都退下,常嬷嬷带人去了秋衡院,甘草与甘松轻手轻脚出来正房。

“甘草姐姐,百灵院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甘松等到周围没有人,忙压低了声音问一旁的甘草。十几年前她还没有进府,这些年来虽也听人说起过董姨娘的一些事情,但也只是听人含糊地说她被老夫人发卖了出去,别的却是没有听过。

甘草犹豫了片刻,叹气道:“我也只是刚进老夫人房里的时候,曾经听我干娘提点过我几句。听说百灵阁在那位姨娘走后曾经有些不干净。”

“不干净?就是刚刚老夫人说的弄得宅子不安宁么?”一阵风吹来,甘松下意识地抱了抱臂膀。

“我也不是很清楚,总之不是什么好事就是了。当年知道这事的人不是被卖了就是被老夫人下了禁口令,谁也不敢再提半句。即便是有人好奇那院子的事情,也没有地方打听,久而久之大家也都认为那院子是因为风水不好又偏僻没有人住所以被封了。以后你也不要打听这事儿了,该知道了总会知道,不该知道的宁愿不知道。”说到最后,甘草认真叮嘱甘松道。

甘松点了点头,也不再问了。

三娘回了院子后,在周围没有人的时候也向白英问起了百灵阁的事情。

“小姐,这件事情奴婢也不是很清楚。我娘只说那宅子曾经死过人,戾气很重,要我离那里远一些,也不要向人打听那院子里的事情,免得犯了府中的忌讳。”白英摇了摇头道。

第一百零三章 中邪

下午的时候三娘正在书房写字,见白果端茶进来后借故在书房停留着不肯走,三娘知道她有话想说却见白英在一旁瞪着而不敢出声打扰,便也装作没有看见,只将她一旁晾着。

不到一刻钟,果然就见白果有些抓喉挠腮起来,几番欲言又止,话到嘴边又让白英给瞪了回去,正好不得劲儿。

三娘心中暗笑,收住了笔势,将手中的那只竹竿的羊毫京提放到了笔架上,满意地打量着自己刚刚写下的那几个龙凤凤舞的狂草。

羊毫柔而无锋,写出的字也是柔弱无骨,讲究的是“圆润含蓄,不可露才扬己 ”。可是三娘自小跟着军人出身的爷爷练字,笔锋之中总是刚健有余,柔婉不足,在这个讲究字如其人的时代,三娘不得不让自己的字也跟随大流,所以平日里喜欢用羊毫练字。

见自己将狂草也写出了几分丰腴柔媚,三娘满意了,抬头笑道:“行了,有什么话就让她说吧。我怕书房的地面被她给磨破了。”

白果忙凑上前,给三娘递上擦手的巾子,瞄了书案上的那副字一眼。

“奴婢不急,奴婢等着小姐将符画完再说。”

“……”

“好了,你说吧。”三娘按了按眉头走到榻上坐下,接过白英递来的茶水。

“小姐,秋衡院的一个婆子被按着打了三十板子要撵出府去。”白果在三娘耳边小声说道。

三娘想起了今日早上在孙氏房里的时候,六娘说起的那个起夜将她瓜果盘子打翻的婆子,以孙氏平日里的行事,三娘心中并不意外。

“可是啊,在那婆子就要被抬出去的时候出了变故了”白果的语气里有些兴奋,又隐隐带了些恐惧。

三娘喝茶的手一顿,看向白果。

“在小姐面前你卖什么关子,有话快说了,别讨打。”白英皱眉瞪向白果。

白果赶紧说道:“奴婢刚刚因为一直在外头看着,见那婆子要被抬出去了也和那些小丫鬟们悄悄跟了上去,想瞧一瞧有没有人来将她接走,若是没有我们就凑点小钱请个肯收人的医馆将她抬了去,她一把年纪了也怪可怜的。”

说到这里,白果吞了吞口水:“可是刚走到二门外头,那婆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就从眼睛、嘴巴、鼻子、耳朵里流出了黑血,然后便人事不醒了。”

三娘闻言皱起了眉头,白英更是眼露恐惧。

“那些抬人的婆子们,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这会儿却吓得跟什么似得,将人扔到了地上就躲了起来,管事怎么催也不肯来抬人了。她们说那婆子是中了邪了,被鬼上了身,奴婢回院子前那婆子都还在地上躺着,地上的血也没有人敢清理。”

三娘挥手打断了白果的话:“这事情你还跟什么人提过?”

白果一愣,继而道:“奴婢看到事情不对就赶紧跑回来告诉小姐您了。”

三娘点了点头:“你记住了,这是万万不可再跟人提及。切不可与人说起‘中邪’,‘鬼上身’之类的话了,即便是有人来问你你也要说没看见,知道吗?”

白果看到三娘脸上严肃的表情,赶紧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小姐是为你好才叮嘱你,你可千万别在外头多嘴。否则,若是那边追究起来,你可就要大祸临头了。”白英也说教了白果几句,说完了还不放心,又将白果提溜了出去要好好调,教了一番。

这次三娘看着垂头丧气的白果,却没有阻止白英,白果的性子她虽是喜欢,可是毕竟不适宜这样的环境,教训她也是为了她好。

这一日,到了临近晚饭的时候,天色突然暗了起来,天空中暗云翻滚,狂风吹着镇纸下的宣纸“刷刷”翻飞,三娘的书房里即便是站在窗边也看不清楚书上的字了,白芷赶紧将敞开着的窗户关上,又找出了烛台将红烛点上。

才将那盏青花花卉纹八方烛台摆到案上,外头就响起了雨滴砸在地面的声音。

“小姐,加一件披风吧。”白英将一件淡绿色的湖绸披风在手中抖落开来,拿到了三娘面前。

三娘摇了摇头:“等会儿再加吧。”

走到窗前,将窗户轻轻推开一条缝想透一透风,不想那雨滴竟像是长了眼睛似得立即贴着窗缝往屋子里钻,三娘的手都被打湿了,只得又把窗户关上。

“小姐若是觉得闷,不如去厅里坐吧,奴婢将门上的细竹帘子稍稍揭开一些。”白芷忙上前问道。

三娘想了想便点头应了,下雨的夏夜,闷着实在是难受。

这雨一下就是一夜,第二日三娘前去松龄院给孙氏请安的时候虽然天色还是暗沉,但好在雨却是不下了。

走到通往二门前的那条道时,三娘下意识地往二门那边看了一眼。可毕竟是隔得远了,什么也看不见,只是昨夜雨下地这般大,想必就算是地上有血迹也被大雨冲刷干净了。

三娘走进孙氏房里的时候,孙氏正靠在榻上闭目养神,只是脸色看上去却比平日里要憔悴许多,抬眼见三娘走了进来便道:“你来的正好,从今日开始你便跟姐妹们一起写包衣吧。”

三娘转头,看见二房的三姐弟与王玬正围坐在不知什么时候抬上来的那张摆放在正房中间的大八仙桌上。桌上铺满了一张张裁好的白纸。甘草和甘松正伺候着王瑞和王玬用浆糊糊着一个个小封袋,元娘与王璋正埋头些着什么。

三娘轻声应了一声是,与王璟也向桌边走去。

原来“包衣”就是每年中元节要烧给祖先们的孝敬。将锡箔纸钱放到糊好了的白色封袋里,再将先人的名讳写在封袋上面,到了中元节那日晚上,再堆在一处焚烧。

三娘以前没有写过这些,便轻轻拿起元娘写好了的一个封袋看了,只见上面用正楷写着“故显妣诰封一品夫人王门祖婆戴氏老太君冥中享用”。

“我与二郎将各位先祖的名讳皆誊抄了一遍,三妹妹你等下照着上面的写就好了。”元娘抬首,指着旁边铺排开来晾着等墨干的其余十几个封袋轻声道。

三娘笑着点了点头,能照着写她就不担心会出错了。

只是王家家族枝繁叶茂,要供奉的先祖也很多,即便是有她们这些兄弟姐们们一齐动手,也需要好几日才能写完了。

“今年要多烧一些‘包衣’,哥儿们有学业要顾着耽搁不得,你们姐妹几个白日里上午就都在这屋里写,下午回各自的院子休息,晚上你们再商量着每日来两个人,晚了便在稍间睡了。”孙氏又淡淡道。

为什么要晚上来,而不是下午写了晚上休息?三娘面上恭敬地应了,心下里却疑惑。

这时候,外头的丫头一声通禀,四娘,五娘和六娘也来了。

平日里四娘与六娘来的很早,可能是昨日六娘的话惹了孙氏大发雷霆让她心中依然还有些惴惴,今日便来的晚了一些。六娘进来后看了榻上的孙氏一眼,跟在四娘和五娘身后有些战战兢兢地上前给孙氏磕头。

“起来吧,六娘到祖母这里来。”孙氏见六娘这样,想到是昨日自己发怒吓到了孙女儿,便刻意放柔了声音,朝六娘慈爱地招了招手。

六娘脸上一喜,赶紧地爬起来坐到了孙氏身边,软软地依在了她的怀中。她原本以为祖母不喜欢她了,心中很是害怕,原来祖母还是最喜欢她的。

孙氏摸了摸六娘的头,正拉了她的手想问她今早上可用过早膳了,便听到一阵“叮铃”的脆响,低头便看见六娘的手脖子上带着一个用红绳结了平安节串着银铃的手串。

孙氏眼露惊恐,一把将六娘从榻上推了下去。

“快给我将她手上的邪物给摘掉了”

孙氏的叫喊声很是凄厉,吓得八仙桌上的几兄妹呆愣住了,而被孙氏推下来的六娘踉跄着扑倒在了地上,撑着身体的右手上传来的钻心的疼痛让她再也顾不得这是在孙氏房里,“哇”地一声便大哭了起来。

“六小姐。”常嬷嬷赶紧上前将六娘扶了起来,六娘左手握着右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孙氏见六娘这样,想到自己刚刚确实是手重了些,不免有些内疚,便站起身想上前去看看,可是视线一接触到六娘手上的红绳,孙氏伸出去的手便僵住了。

而六娘见孙氏向她伸手,也下意识地朝常嬷嬷的怀里躲了躲。

孙氏撇过头,吩咐常嬷嬷道:“快将她手上的绳子给我解了。”

常嬷嬷赶紧一边抱着六娘哄着,一边给她解手上的红绳与铃铛。

可是六娘刚伤了手,此刻手腕上已经红肿了起来,比平日里粗了一圈,而常嬷嬷一碰到她的手她便喊疼。

常嬷嬷急得满头大汗,六娘哭得撕心裂肺,一时间孙氏的房里乱成一团。

三娘看了一眼桌上用来裁纸的剪子,将它拿了走到常嬷嬷面前递给了她。常嬷嬷赶紧道了一声谢,小心地将六娘手腕上的绳子剪了下来。

“叮铃”一声清脆的响声,系着小银铃的红绳便掉到了地上,本是清脆好听的声响却让孙氏的心中一阵发毛。

第一百零四章 蹊跷

常嬷嬷将那红线织成的手串交给走过来帮忙的白英,示意她扔了出去。

“老夫人,六小姐的手伤了。”常嬷嬷检查了一下六娘红肿的手腕,禀道。

孙氏转过头来,皱了皱眉:“去请大夫来给六丫头看看,甘松,你把六小姐送回秋衡院。”顿了顿又道:“带她到菩萨面前上一柱香,磕几个头。”

甘松赶紧上前拉了六娘没有伤着的那一只手,护着她去了。

“哥儿们几个都去学堂吧,元娘,三娘,四娘,五娘留下。”孙氏见孙儿孙女几个都坐在八仙桌上不敢出声,有些疲惫地吩咐道。

王玬几人对视了一眼,起身上前向孙氏告退。

孙氏揉了揉眉心,看了孙儿们一眼,见他们正要转身,突然出声道:“这一个月你们都不要在手上绑红绳和带响的物事。”

“是,祖母。”几人虽是不明所以,但还是恭谨地躬身回道。

“你们这些孩子不知道轻重,房里的人难道没有一个知道轻重的奴才?什么东西都敢往身上招”孙氏却突然发起火来。

屋子里还是没人敢吭声。

“老夫人是为了少爷和小姐们好,这时节在身上带红绳和铃铛是会招来不好的东西的。”常嬷嬷忙笑着想缓和一下气氛,也帮孙氏为刚才的行为解释。

王玬几兄弟出门去了学堂,三娘与元娘几人留在孙氏的正房里糊纸封,写包衣。等到了晌午,才各自回了各自的院子吃饭。因六娘伤了手,姐妹几个便商量了让六娘休息,今日晚上由三娘带了五娘先来孙氏房里,明日晚上再换了元娘与四娘。

回了荷风院,三娘见赵嬷嬷也准备了好些裁好的白纸,一些锡箔还有彩纸,正带着三七和一个小丫鬟在院子里的石桌上忙着。

“嬷嬷这是?”三娘拿起一个刚被三七用锡纸叠成的小元宝问道。

赵嬷嬷将嘴对准那已经叠成船型的锡箔纸的一角,鼓起腮帮子往里头吹了一口气,那只“小船”便像气球一样被吹得鼓了起来,赵嬷嬷又将它好好地捏了捏,一只银元宝便出现在赵嬷嬷的手中。

“这是中元节要烧给夫人的。”赵嬷嬷摩挲着那只锡箔做的元宝,叹气道。

“祖母那里也要我们姐妹帮着写包衣呢,这些不都是府中准备么?”三娘又拿起一旁的一张紫色的彩纸看了看,猜不出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你这孩子老夫人还健在呢,哪里能让长辈给晚辈烧纸钱的?给夫人的自然是我们院子里自己备了。”赵嬷嬷瞪了三娘一眼。

三娘点了点头,接过了小丫头手中的一张裁好的小锡纸,跟着一旁的三七认真叠了起来,三七看到了三娘的动作,便特意放慢了手中的动作,一步一步示范给她看。赵嬷嬷见她要动手也不阻拦,只由着她去了,见她折的不对还会提醒一声。

不过,过了一会儿……

“不对,不对你折反了”赵嬷嬷实在是看不下去,接过了三娘手中半成型的锡纸,亲手示范给三娘看。

“这回记住了没有。”赵嬷嬷将手中的元宝放到了三娘面前,问道。

三娘看了看赵嬷嬷折好的那一只,又看了看与赵嬷嬷的那一只摆在一起的自己刚才跟着三七折的那一只,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果然,从小就手工作业不及格的人还是不能对自己折纸技艺抱太大的希望。

“哎哟,小小姐诶。刺绣和打络子怎么学都学不好也就罢了,怎么连折纸也学不会?以后可怎么办哟?”赵嬷嬷语气有些无奈又带着些亲昵。

三娘见白英在一旁有些憋笑,三七则一直心无旁骛地做着手中的事情,刚刚坐在三娘这个位置的那个小丫头已经让赵氏打发去做别的了,知道赵嬷嬷也是见身边都些亲近之人才这么说的。

只是手艺被如此鄙视,三娘心中还是有些郁闷的,打络子她是学不会,可是绣花她好歹还会绣几针吧?

“小姐她现在已经学会了好几种针法了,刺绣在配色上连大小姐都要夸赞的。”白英忙收敛了笑帮着三娘辩白了几句。

三娘见赵嬷嬷眉头一皱,像是要长篇大论的样子,忙指了石桌上的彩纸问道:“嬷嬷,这个是用来做什么的?”

赵嬷嬷知道这是三娘想转移话题,也怕自己再说下去真的臊了她,便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桌上的彩纸。

“这是用来做冥衣、纸牛、纸马的。你等下就帮忙画一画衣服的样子吧。”赵嬷嬷知道三娘写字和画画还是能拿得出手的,也想给她挽回些颜面。

三娘忙点头应了。

“对了,嬷嬷,往手上绑红绳和铃铛是有什么忌讳么?”三娘看着三七剪裁那些彩纸,想起了在孙氏房里的事情,问赵嬷嬷道。

赵嬷嬷闻言眉头紧皱:“你从哪里听来了?这是一种招魂的邪术。”

三娘想了想,便小声将孙氏房里的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只是没有说孙氏当时大发脾气将六娘推倒在了地上。

赵嬷嬷闻言沉默了很久,问三娘道:“老夫人要你们用过晚膳之后去她房里写包衣?”

三娘点了点头。

赵嬷嬷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再问什么了,只认真地叮嘱三娘,如果晚上听到背后有人叫名字千万不要回头也不要应声,不要靠着墙站,晚上累了就要休息不要熬夜写字损耗精气……

原本三娘没想那么多,可是赵嬷嬷一番叮嘱下来到让她心里发了毛。

好在,这时候又刮起风来了,抬头一看天上乌云翻滚,眼看着有要下雨。三娘甚至感到已经有一两滴细小的雨滴滴到了脖颈里。

“嬷嬷,又要下雨了,赶紧将这里收拾了进屋吧?”三娘提醒着不放心地仍对着她唠叨的赵嬷嬷。

嬷嬷这才注意到,才一转眼天就变了,愣了愣,赶紧招呼这白英和三七将桌上的东西往屋子里搬,又朝远处的两个小丫头招了招手让她们过来帮忙。

“造孽哦不知道是犯了什么邪祟。”赵嬷嬷小声嘟哝,却让站得近的三娘听到了耳中。

刚将桌上的东西搬到正房的明间,外头便铺天盖地地下起了瓢泼大雨。

这雨,一下就是一下午,一直到三娘用过晚膳要去孙氏的院子雨都没有停下来。

“小姐,来将这个穿在面上。”赵嬷嬷拿着一件带帽的长斗篷走了过来。

三娘顺从地让她将自己从头到脚包了个严实。

“我让白芷带了件干净的衣裳去,要是等会儿衣裳还是淋湿了,你就将身上的这一身换下来,一定不要让自己着凉了。”赵嬷嬷指了指白芷手上的包袱道。

三娘也点头应了。

“小姐。”眼看着三娘要往外走,赵嬷嬷又追了上来:“要不,要不你就说你病了,不去了吧?”

三娘无奈地看向赵嬷嬷:“嬷嬷,我这是去给祖宗写包衣。”

“哦,哦,对,瞧我老糊涂了。列祖列宗莫怪莫怪,是奴婢糊涂,我们小姐可没有轻慢之心,你们可要好好保佑她,别让邪物近她身。”赵嬷嬷当即对着屋子拜了起来。

三娘有些奇怪,今日赵嬷嬷怎么这么神神叨叨的?

“小姐,你将这个带在身上,别拿下来。”赵嬷嬷从衣袖里掏出了一张黄色的平安符递到了三娘手上:“这次上回我从寺里求了来,放在佛龛前供奉过了的,你别让它离了身。”

三娘接过后当着赵嬷嬷的面将平安符小心地收到了荷包里。

赵嬷嬷见实在是没有什么要嘱咐了的,便只得让三娘去了。

白果提了一盏气死风灯,白英帮三娘撑伞,白芷抱着个包袱,几人缓缓走进了雨中,朝孙氏的院子里去了。

因为下雨,天色黑得晚,但是府中各条道路上每隔几步远就有一盏气死风灯立着,一路走来到也亮堂。

几人快走到孙氏的院子里的时候,白果突然停下脚步,将手中的灯笼举得高了一些,朝着稍远处灯光照不到的地方喊了一声:“什么人在那里?”

三娘停了下来,顺着白果的目光往暗处看,却只见在这边亮光的衬托下,那边的昏暗处显得更加的伸手不见五指。

“怎么了?没有人啊?”白芷狐疑道。

白果偏了偏头也有些疑惑:“我刚刚明明听到那边有声音的。”

“你听错了,快走吧,别让小姐淋湿了。”白芷将手中的包袱紧了紧,走得离前面的几人近了些。

正在这时

“扑楞扑楞 ”

“这是?”三娘皱眉。

“是鸟挥动翅膀的声音。”白芷松了一口气。

白果拍了拍胸口,显然刚也被吓了一跳。

“好了,快些走吧。别自己吓自己了。”三娘摇头道,几人都被赵嬷嬷吓到了。

“玎玲玎玲……”

“玎玲玎玲……”

刚走了几步,又一阵清脆的声音想起。

几人顿了顿,却是再也没有停下脚步,反而加快了步伐。

好不容易进到了孙氏的院子,几个丫鬟竟然觉得有些气喘吁吁了。

在松龄院被灯笼照的恍如白昼的廊下,白果白英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皆从他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惧。

“刚刚那是?”

“是铃声。”三娘朝着院外的黑暗处看了一眼,淡淡道。

第一百零五章 亡者归来

“刚才发生的事情,谁都不许跟人提起。”三娘看了几个丫头一眼,吩咐道。

她自然是不信什么鬼神的,更不能让人把她的人当棋子。

“是。”几个丫头见三娘眼神严厉,互看了一眼,恭敬地应了。

“小姐,府里真有鬼怪作祟吗?”白果忍了忍,见旁边没有别人,还是将肚子里的话问了出来。

“你有做过亏心事吗?”三娘淡淡道。

白果偏头想了想,回答道:“幼时偷了隔壁五婶地里的红薯算不算?”

“……”

三娘到了孙氏正房的时候,五娘还没有来。

孙氏半靠半睡在那张紫檀三围屏罗汉床上,甘草手中拿着一本经书正在念着,甘松跪在榻前给孙氏捏腿。

三娘上前给孙氏行礼,孙氏抬了抬眼,淡声道:“你就坐在那里写,写上一个时辰就可以去右稍间的拔步床上休息了。五娘呢?”

三娘低头回道:“外头雨下得急,五妹妹想必在后头一些。”

孙氏便闭了眼睛,不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沉香进来禀报说芳芷院崔姨娘身边的玉竹求见。

“什么事情站在外头回吧,别带进来一身湿气。”孙氏眼也不抬道。

过了一会子,一个声音隔着帘子在外头响起:“奴婢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万福。姨娘让奴婢来禀告老夫人,五小姐今日午后在园子里玩淋了雨,现在身子正不舒爽,让奴婢来求了老夫人恩典容她今晚在院子里先歇着。”

孙氏睁开了眼:“她这个姨娘是怎么当的?好好的一个丫头三天两头地生病。你回去告诉她,若是不会照顾孩子就趁早说,我自会另找人照顾五娘。”

帘子外头的玉竹原本就因淋了雨而看上去有些憔悴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几分,张了张嘴,却实在找不出辩解的话。

“回去跟你们姨娘说,这是让五娘给列祖列宗尽一份心,别不知道轻重。下去”孙氏不耐烦道。

玉竹再也不敢说什么,只躬身行了一礼,拿起搁在地上还未收起的油纸伞又走进了雨中。只是在要出了孙氏的院门的时候却突然顿了顿,小心地往外头看了一眼,却只看见灯笼照亮的那一片朦胧的雨帘,玉竹咬了咬牙,半闭了眼睛不管不顾地就往前冲去。

一路上玉竹刻意不去听周围的声音,只顾埋头狂奔,一直到跑进了芳芷院,玉竹才停住了步子,拿手扶在墙边喘气。

换了一身衣裳,擦干了身上的水汽玉竹才去给崔姨娘回话。

崔姨娘看了进屋来的玉竹一眼,朝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玉竹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睡着了的五娘。

崔姨娘将五娘身上的被子又理一理,伸手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笑脸,露出一个温柔的笑。随即起身朝玉竹那边点了点头,示意她跟着自己去隔壁起居室。

“老夫人有没有说什么?”崔姨娘轻声问道。

玉竹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孙氏的话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崔姨娘闻言捧着心口有些摇摇欲坠,玉竹忙上前将她扶了。

“姨娘,您仔细着身子,别着急。老夫人也就是随便说说,不会将五小姐带走的。”

崔姨娘眼中含泪:“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指望。就连只是想一想有人要将她从我身边带走我心里都承受不住。”

玉竹赶紧地又劝了几句,崔姨娘才慢慢收住了眼中的泪意,随口问道:“听说今日松龄院出了好几桩怪事,你去老夫人院子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玉竹咬了咬唇,又附在崔姨娘耳边说了几句。

崔姨娘倒抽了一口冷气:“你听真切了?”

玉竹点了点头:“确实是铃声。”

崔姨娘怔怔的呆了一会儿,喃喃道:“难道真的是……”随即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似得拍了拍胸口道:“幸好没有让我的玥儿去,她是个孩子,本就精神气弱,若是惹上了恶鬼可如何是好。从现在开始到十五我都拘着她不让她出门,你给我一步不离地把她看好了。”

“可是老夫人那边若是责怪您……”

“被她说几句罚抄经罚跪又有什么打紧的?只要能护得了我的玥儿,无论怎样我都是肯的。”崔姨娘那原本柔弱的小脸上,却满是坚定的神情。

“姨娘,百灵阁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奴婢问了几个年老的嬷嬷没有人肯说。”

崔姨娘闻言微蹙起那两叶弯眉似是在回想,突然她仿佛打了个寒噤:“以后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百灵阁的事情,这件事当年被老夫人下了死命令的。”

想了想又道:“你跟在玥儿身边若是什么事也不晓得被人算计了去……罢了,我就跟你提几句。”崔姨娘叹了一口气,“当年董姨娘下毒暗害老夫人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觉察,老夫人便要将那碗本是给她准备的燕窝粥给董姨娘灌下去。这时候董姨娘身边的丫鬟雨来却跑出来说毒是她下的与董姨娘无关,她下毒是因为她恨老夫人养的猫扑杀了她养的雨雀。当时太老夫人还在世,要保住董姨娘,老夫人便将那碗粥灌了那丫头。”

玉竹闻言有些不解,这种妻妾争斗在后院中并不少见,死的只是一个丫头,为何十几年后还人人噤若寒蝉?

崔姨娘在榻上坐了,怔怔地出神,直到玉竹担心地唤了她一声,她才仿佛惊醒般地回过神来,眼中的那一分恐惧却未完全消退。

“药灌了下去,那小丫头却没有立即死去。她在床上翻来覆去哭喊了一天一夜,第三日的时候才七窍流血咽了气。看守房门的嬷嬷见她没有动静便打开了房门,却发现那间房里墙上、床上全是带血的挠痕,而雨来的十指无一完好,她到死眼睛都是睁着的。嬷嬷们还看见在那面墙上被雨来用血画了几个奇怪的符号,床上放着两只带血的铜铃。嬷嬷们心中害怕便将事情报了上去。原本老夫人没有当一回事,可是之后的几日百灵阁的人都说自己晚上听到了挠墙的声音和铃铛的声响。之后老夫人便请了几个道士来府,有一个去过苗疆的道士看了符纹和铃铛后说,那是苗疆的血咒,是诅咒仇人用的。”

崔姨娘的声音软糯,在这个屋内空寂屋外下着暴雨的晚上却让人无端地觉得心中发冷。玉竹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双臂,想止住颤抖。

窗外突然一阵电闪雷鸣,睡在里屋的五娘似是轻声嘟囔了几句什么,崔姨娘立即站起了身往里屋急步走去。

玉竹却呆呆地站在原地,想起了今日去松龄院的时候在外头听到的铃铛声。不自觉地往窗外看去,却发现院子里那树影摇晃之处总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

三娘写完了一个时辰的“包衣”,便招呼了自己的丫头进来伺候了洗漱,睡到了孙氏的右稍间。白英在拔步床外三尺来宽的地平上打了地铺,白英与白果住到了后院。

到得半夜,三娘突然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扰醒了,迷迷糊糊地挣开了眼,好一会儿才发现是隔壁的孙氏房里灯亮了。三娘想着可能是孙氏要起夜,便也没有在意。

孙氏这张床因几个月没有住过人,又连着下了两日的雨房间里没有开过窗,屋里潮湿,三娘总觉得床上带着些老古董散发出来的霉味,让她躺下后半天也没有睡着。好容易睡下了,却也睡得浅,容易被吵醒。想到明日还要写一日的字,三娘翻了个身,打算再强迫自己入眠。

可是隔壁屋子的说话声却透过帘子传了过来。

“这么晚了,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非要现在求见?”孙氏的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福全家的是管着城外庄子那边的事儿,想必是庄子上头出了些状况。”常嬷嬷轻声道。

“哼,让她进来吧,我就不起身了。”

常嬷嬷想着福全家的也是老夫人从娘家那边带来的老人了,便应声去了。

不一会儿一个仓促的脚步声奔了进来。

“老夫人,不好了,出事了”一个婆子一边进屋一边惊惧地喊道。

“闭嘴什么事情值得你如此大呼小叫地失了规矩”孙氏恼怒道。

那婆子停下来喘了几口粗气,才接着道:“老夫人,是真的不好了,诈尸了”

“什么诈尸?不要在这里危言耸听”

“不是的,老夫人,奴婢没有危言耸听,是,是雨来她诈尸了。”那婆子抖得声音不成调。

这句话一出来,隔壁就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什么声响了没有了。

过了好久,三娘才听到隔壁孙氏有些嘶哑的声音道:“甘松,去给福顺家的倒一杯热茶来暖暖身子。”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接着是水倒进瓷蛊的声音,接着像是甘松将茶蛊递到了那婆子手中。之后,三娘仿佛能听到瓷蛊不停地磕碰牙齿的声响。

却是没有人说一句话。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若是敢有半句捕风捉影的虚言,不用我说,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孙氏的声音已经听不出什么情绪了。

一百零六章 夜话

松龄院,历来是王家当家家主住的院子。这一任的家主王宏却没有住在松龄院,而是住在西院的沁心院,松龄院如今住着王家的老夫人,王宏之妻孙氏。

年代久远的宅子总是不可避免的充斥着一些腐朽的气息,特别是像王家这样的簪缨世家,老家具老器皿的传承也是家族底蕴的一种彰显。

三娘从进入孙氏的这间卧房起,就感觉自己被一种古老的常年不见阳光的腐朽气息包围了。空气里的味道像是打开了一个放着许多樟脑丸和积年被褥的大木箱子。

像是突然走进了尘封已久的历史之中,不太真是。特别是当隔壁孙氏房里,那个有些过度地紧绷与颤栗的声音响起的时候,这种仿佛凝固在了时间中的沉闷更加让人有些喘不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