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又冲玉兰使了个眼色。

玉兰忙笑着将几个小姐都引进隔间去玩。

宋楚宾察觉到宋老太太看她时候的不满,不免有些惊慌的看了乳娘一眼。

玉兰却已经招呼小丫头端了蜜饯干果并几色糕点上来,一边还笑着冲宋楚宾道:“五小姐,我们有个鞋样子的花样描的不是很好,您抽空给我们瞧瞧?”

五夫人不靠谱且尖酸刻薄,宋楚宾自小就被养的怯懦没主见,闻言忙点头:“我今日刚刚给乳娘......。”

之后却不再说了,瑟缩的看了她乳娘一眼,由玉兰牵着出去了。

宋楚宜就偏头看了宋楚宾的乳娘一眼,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上一世宋楚宾并没有出嫁成功,她的乳娘勾结了外头庄头的儿子偷了宋楚宾的贴身衣物......

宋楚宾百口莫辩,没有等到宋老太太表态就一根白绫吊死在了房间里。

宋楚宾的乳娘却也正好在观察她-----这个六小姐确实不同了,瞧人的时候眼神清亮,不到必要的时候几乎不开口......五夫人在她手上吃亏看来也不全是因为倒霉。

她想了想,笑着凑上去替宋楚宜添茶:“六小姐刚搬家,住的还惯吗?”

宋楚蜜同宋楚宜姐妹们的丫头都只在请安时露了个面,就出去等着了。只有宋楚宾带着乳娘进了隔间,这也是因为她与乳娘亲密的缘故。宋楚宾有个那样的母亲,宋老太太就默许了她的乳娘贴身跟着伺候。

也因为这个,这个乳娘邱嬷嬷在各房夫人小姐跟前都有几分薄面。

宋楚宜就展颜笑了笑:“多谢嬷嬷关心,老太太待我很好,我住的惯。”

邱嬷嬷殷勤的往前凑了凑,又将宋楚宜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疑惑发问:“怎的姑娘没带我们少爷送的玛瑙镶珍珠镯子呢?”

宋玠送她礼物的事还是昨晚才发生的,但是邱嬷嬷却知道,而且还知道具体送的是什么!

宋楚宜联想到这个嬷嬷的攻击性,心中警铃大作,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昨晚回去太晚了,东西都在嬷嬷那里收着,我还没打开瞧呢。嬷嬷怎么知道是个玛瑙镶珍珠镯子?”

邱嬷嬷愣了一下,紧跟着就笑:“三少爷他不知道送什么好,特意来问了我们姑娘,我也是听到了一两句。”

宋楚宜也就不再多问,点了点头转过头去与宋楚蜜说话。

玉兰不一会儿也将宋楚宾带了回来,彼时宋楚宾身上衣裳没变,头上的首饰却减了许多,发髻也挽了一个简单些的反绾髻,更显得俏丽干净,比起刚才的那番妆扮上了不止一个档次。

玉兰方才将宋楚宾带出去,应该就是去给她重新梳妆打扮了。

屋里众人都发觉了这一点,转过头去看着宋楚宾,似乎有些惊讶。

宋楚宜注意到,宋楚宾瞧向邱嬷嬷的时候,眼里明显有些不安畏惧。

第三十一章 遭遇

这个邱嬷嬷不是个简单角色啊,想到刚才她过问宋玠送的礼物,一副很关心的样子,宋楚宜直觉这里面有问题。

她想了想,侧过头去问宋楚蜜:“怎么五姐好像很怕她的奶娘?”

宋楚蜜显然也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见邱嬷嬷正附在宋楚宾耳朵旁边说着什么,宋楚宾脸色越来越差,就皱眉喊道:“五妹!”

宋楚宾浑身一激灵,似乎被吓了一跳,诚惶诚恐的点头应和:“是,四姐。”

邱嬷嬷说话说到一半就被硬生生的打断很是不满,下意识的板着脸就要开口,等想到这里是老太太的地界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愤怒,陪笑着看着欲要迈步却又不敢的宋楚宾:“四小姐叫您呢,您快过去吧。”

宋楚宾松了口气,忙坐到了宋楚蜜与宋楚宜身边。

还没等她们聊几句,外边紫薇就笑着进来瞧了她们一眼,笑道:“该动身了。”

老太太同宋楚宜是一辆朱缨华盖车,大夫人带着宋楚蜜与宋楚宾两个又另外乘了一辆青帷八宝车。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到了位于中顺路的忠义将军府,才发现忠义将军府门前车水马龙,门前投拜帖之人络绎不绝。

宋老太太端坐车内,见了苏府门前的繁华景象有些不喜-----苏府是凭着对太祖的一点子恩情起的家,传到现在爵位也只是个三品的将军了,还并没有什么实权,怎么做事这样高调?

她若不是冲着苏老太太毕竟也是个超品的诰命夫人,还有英国公夫人的面子,是决计不会来的。

眼尖的苏大太太已经瞧见了伯府的马车,亲自叫小厮开了路扶着宋老太太下了马车,笑得一脸灿烂:“哟,老祖宗您可来了!身子还是这样健朗,老太爷可好?可惜他人多事忙不能赏光,这府里的爷儿们都巴不得向他讨教讨教学问呢!”

苏大太太是贵妇圈里的人精,一张嘴巴极是爽利,为人办事也尚可,宋老太太就应景的笑:“你可别在我跟前弄鬼,别人不知道,你们还能不知道?他忙的脚不沾地,还有空来吃酒?近来吃酒哪回不是大郎二郎替他去的?”

苏大太太就作势要打自己嘴巴,伸长了脖子往宋老太太身后瞧,一把拉了大夫人笑个不停:“是我该打是我该打,竟连老太爷也埋汰起来了!”一面又瞧着宋楚蜜几个,瞪圆了眼睛嘴巴微张:“怨不得我们家老祖宗说这满京城就数您会调教女孩儿们,瞧这一个个出落的水灵灵俏生生的,我瞧着爱也爱不过来了!”

她见宋楚宜站在宋老太太身边扶着宋老太太的一只手,就猜到这个恐怕是与宋老太太最亲近的,就亲热的执了宋楚宜的手,笑道:“尤其是这个小姑娘,年纪小小的,竟全没我们府里那几个的浮躁,真是难得!”

一路下来几乎就她一个人在说话,还能有不冷场不讨人厌的本事,也是难得。

大夫人笑着拿手戳了她的额头:“你呀你,一张嘴真是就没个停的时候,树上的雀儿也比你安静些!”一面又介绍起来几个女孩儿:“这是我们家几个孩子,行四行五行六。”

此时苏大太太已经引着宋老太太等人进了花厅,闻言忙使人拿上见面礼来。

宋楚蜜姐妹几个纷纷行礼道谢。

外面又有丫头来报说镇南王府的王妃县主来了,苏大太太闻言忙向宋老太太谢罪:“对不住了老祖宗,我出去迎一迎。”

宋老太太微笑颔首。

花厅里摆着十二扇开的泥金仕女屏风,厅里的六扇门通通敞开,每扇门旁边都摆着一只半人高的汝窑白瓶,插着鲜花。

摆设布置得都不错,用具却实在有些奢侈了-----苏家现在爵位既已只是个虚位,又没人在科举一途上有所成就,却仍旧照着侯府伯府的规格来行事,只怕是招人眼红。

英国公夫人何氏也到了,她见了宋老太太就忙上前来问好,又笑:“亏得芸娘她也应付得来,瞧瞧这一大堆子人,光是女眷这边的宴席怕也要开个*桌。”

宋老太太察觉到何氏对苏大太太的夸赞,含笑点头:“是不容易。”

何氏也不敢再过分的夸,就笑着看向旁边的几个女孩儿:“老太太今日舍得把这些掌珠带出来了?平日里藏的可严实,像生怕被人拐走了似地。”

京城盛行各种宴会茶会赏花会,可是宋家的姑娘们极少参加。

宋老太太笑着让宋楚蜜带着两个妹妹向英国公夫人请安,笑道:“别人少见,你还少见了她们不成?她们姐妹都是不喜出门的。”

何氏大概猜到了今日赴宴宋楚蜜跟宋楚宾会跟来,她们二人都到了年纪相看人家了,总要慢慢参加些宴会混个脸熟。却没料到年纪尚小的宋楚宜也会被带着。

她觉得以往似乎有些小瞧了这个宋六小姐了,这么一想,脸上的笑容就更加热切了一些,除了将宋楚宾宋楚蜜夸了一遍,就是拉着宋楚宜瞎聊。

苏大太太很快陪着镇南王妃进来,她忙前忙后的在镇南王妃跟前服侍,像是一个不会停下来的陀螺。

一直没开腔的宋楚蜜不由得想笑,扯了扯宋楚宜的手,转头就瞧见大夫人警告的眼神,不由得歇了看热闹的心思。

这屋里数宋老太太辈分最高诰命也最高,镇南王妃于是就坐在了宋老太太旁边,她上来先朝宋老太太请安:“老太太最近好呀?”

镇南王身份特殊,是开国以来唯一的一个异姓王,如今的镇南王更是手握重兵,朝中众人都要给他几分面子。

宋老太太也是看镇南王妃与英国公夫人都会来的面子上,才答应赴宴。

此刻见了镇南王妃,宋老太太脸上的笑就更加深了些,点头道:“都好。你瞧着气色越发好了。”

镇南王妃就笑:“别人说我不信,老太太既这么说了,那肯定是真的了。我就乐呵一回,”

又回身去招呼两个女儿上来打招呼:“她们俩总这样叫人操心,上回的事我还要罚她们呢。”

第三十二章 人精

宋楚宜顺着镇南王妃的纤纤玉指看去,就瞧见一脸忿忿之色的叶云岫。

前世里的那场纷争也就浮现在了脑海里-----叶云岫是镇南王的嫡长女,五岁就被圣上下旨亲封了县主,是大周朝年轻的贵女里最有脸面的之一。

上一世她去李氏家里做客的时候,因为沈清让而跟叶云岫大吵了一架,还伸手把叶云岫的脖子给挠伤了......叶云岫因为当众出了丑而大感愤怒,哭着回了家。

后来的事......后来自己就被宋老太太忌讳了,又出了与宋楚蜜争执的事情,她一步步迈向了李氏替她铺好的作死之路,再也没能回过头。

宋老太太不动声色的瞧了宋楚宜一眼,笑道:“小孩子之间胡闹,我们家小六儿从小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还望王妃看在老婆子的面上,饶了她这一次。”

宋楚蜜与宋楚宾皆不可置信的抬头飞快的瞧了宋老太太一眼,做梦也没料到宋老太太竟会为了宋楚宜把责任都推到自己“宠坏了”的缘故上。

镇南王妃脸上的笑意也有一瞬间的停顿,转头却笑的更加甜了,连眼睛也弯弯的,一手拉了宋楚宜在身前,嗔道:“瞧瞧,老太太都说你被宠坏了脾气不好,你自己认不认?”顿了顿又笑:“你可千万别说自己没错,我们阿岫在家里哭的连眼睛也肿了,这回就是来找你‘报仇’的呢。”

镇南王手握着府君卫、府军后卫、府军前卫三卫的兵权,同时又是世袭罔替的异姓王,身份不可谓不尊贵。

可是镇南王妃在宋老太太跟前却给足了面子。

宋楚宜知道是为什么------镇南王嫡次子不久之后就要去福建领兵,而福建总兵崔绍庭正是博陵崔氏嫡系,博陵崔氏又是长宁伯府的姻亲。在福建这样遍地是倭寇的地方,一不小心被整一下可能就连命也保不住,拜个码头是有必要的。

更别提镇南王世子-----如今尚了荣成公主的叶景宽,日后若是要进都督府寻个职位,也得与如今任着户部尚书的宋程濡打好关系。

镇南王妃不遮不掩,明说了叶云岫是受了委屈回的家,却绝口不提其他,认同了老太太所说的小孩子之间胡闹的原因,给足了宋楚宜脸面。

宋楚宜自然知道就坡下驴的道理,当下红透了一张脸,惭愧的去给叶云岫道歉。

她诚心诚意的在叶云岫跟前行了礼,倒是把叶云岫惊得不住往后退。

镇南王妃不免又多看了宋楚宜两眼,忽然有感而发:“不知为何,今日一见,我倒是好像见到了当年的汀汀,小六儿她越长越像她母亲了。”

崔汀汀,博陵崔氏的嫡女、宋楚宜的母亲,不管是美貌还是德行,在京城都是出了名的,向来惹人喜欢。

宋老太太知道镇南王妃话里的意思,不过点头微笑。

叶云岫被宋楚宜这番道歉惊得半响不能言语,好容易才反应过来,气的面色通红:“谁要你道歉!你这个......”她想说两面三刀的坏人,想了想没敢说出口。

撇开之前因为沈清让的恩怨不提,宋楚宜还是很喜欢叶云岫的,叶云岫是真正的被娇养的大家千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会凭着身份地位给你难堪,更不会装着喜欢背后就给你捅刀子。

此刻被叶云岫嫌弃了她也不觉得难堪,毕竟之前为了沈清让她可是骂的叶云岫哭着回家了.....想到这里她总觉得有些惭愧,毕竟她算起来已经活了四十多年了,论起年纪都跟大夫人差不多了,不好再欺负一个才十一二岁的女孩子。

“上次的事情真的是我不好,都怪我口不择言......”宋楚宜厚着脸皮去拉叶云岫的手,睁着两只黑白分明的葡萄似地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瞧着她:“云岫姐姐原谅我吧,若是您实在消不了气,打我几下也是好的。”

她这样可怜巴巴的神情,像极了叶云岫家里养着的一个肥肥胖胖的波斯猫,每回偷吃了小鱼干就露出这样的表情来。

叶云岫心软了,才刚剩下些的不忿也烟消云散,不自在的将右手抽出来,瘪着嘴道:“算了,看在你年纪小不懂事份上,不跟你计较。”

镇南王妃哑然失笑,看了一眼宋老太太,心中却泛起了嘀咕。

这个宋六小姐可真是个小人精啊,居然晓得自家女儿吃软不吃硬,像是吃定了叶云岫一样......

宋老太太脸上也浮现出满意之色来-----能屈能伸,晓得在什么时候该服软,这才叫做识时务。

大夫人也笑着招手将宋楚宜唤至身边,搂着她冲叶云岫笑:“这小丫头呀就是嘴巴不饶人,心地是极好的。我们云岫县主大人有大量,就饶她这么一回罢,不然回去了,老太太可不知要怎么罚她!”

叶云岫听说过伯府规矩严,虽说之前的确恨宋楚宜恨得牙痒痒,但是现在却不气了,闻言看了自己母亲一眼,微红着脸低头:“我不生气了。”

大夫人最后一句话成功的连叶云岫心里的最后一点疙瘩也消掉了,镇南王妃深深的瞧了大夫人一眼,不免感叹宋家的人果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

苏大太太恰到好处的哈哈笑了一声,语气很是轻松愉快:“这些闺中的小女孩儿们闹别扭又和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想当年我这个年纪的时候,可没少惹那些手帕交生气。”

众人都笑着点头。

“既是姑娘们又和好了,不如出去玩玩?我们待会儿要看戏,你们年纪轻怕是不喜欢跟着我们,恰好我们府里花园子里搭了几架秋千,你们也可以去打秋千玩儿。”苏大太太含笑看着众位姑娘,又道:“我使人把园子收拾起来,随你们打秋千也好,划船也好。”

众人没料到苏家竟会叫小姑娘们自己玩,不由得都欢呼雀跃起来。这样的机会是很难得的,连云岫县主也忍不住笑着看了看旁边的妹妹。

第三十三章 偷听

姑娘们都一脸的欢欣鼓舞,又是主人家开的口,自然没有回绝的道理,所以纵然有些主母们觉得奇怪,却也没有开口反驳。

宋楚宜却本能的觉得有些不对,微笑着站在宋大夫人身边摇头:“我太小了,祖母说打秋千容易滑倒。我还是跟着祖母跟大伯母罢。”

没料到这个年纪才七岁的小女孩儿居然会不愿意去玩耍,苏大太太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不过很快这一点点不自然就从她的脸上隐去了。

“老祖宗果真教得好。”她哎哟了一声,啧啧称奇:“怪道宋贵妃跟琳琅一个个都出落得那样风流标致。”

镇南王妃也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旁边明显带着向往之色的宋楚宾跟宋楚蜜两姐妹,不由掩嘴而笑:“宋六小姐这年纪小小的,行事倒真的谨慎老成,就跟她是姐姐,宋四小姐跟宋五小姐反而成了妹妹似地。”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吵的人头疼,宋楚宜就低下头状似羞涩的笑:“我......我只是怕再得罪云岫姐姐......”

众人不由一愣,随即就哄堂大笑。

“哪里就至于如此。”苏大太太亲热的携了她的手,笑着站起身来:“云岫县主温柔可爱,你也是冰雪聪明,正该好好一起玩才是。”

一面却已经将苏府的姑娘们都叫过来了。

苏家的姑娘们名字都很有趣,三姑娘叫苏沉香、四姑娘叫苏青艾、五姑娘就叫苏半夏。

云岫县主越听越耳熟,旁边的云依目光沉沉的盯着几个苏家姑娘半响,嘟囔道:“怎么全是药?”

苏大太太等众人都见过礼了,就再吩咐了苏家几个姑娘们小心照应之类的话,将她们亲自送出了花厅,目送着她们朝花园的方向去了才回身。

苏家在太祖时期就赐了爵位,这座府邸是随着爵位一同赐下来的,听说是前朝哪位尚书家的宅邸。

过了月亮门就有一颗四五人才可合抱的大榕树,上头居然还流窜着几只松鼠,见了人也不怕生,扬着一颗小脑袋歪着看人,极其镇定。

小姑娘们不免觉得惊奇,一时气氛热烈。

再往里走,就能瞧见一座不算小的人工湖,湖中央是一座八角亭,四周都垂着帷幔。

想必刚才苏大太太说的划船,就是指这里。

湖里已经冒出了许多不知名的漂浮着的紫色的花朵,硕大如碗,东一朵西一朵的飘在水面上,增添几分颜色。

哪怕是见多识广的云岫县主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声:“真是美呀!”

苏家几位姑娘们显然已经是见惯了,见云岫县主喜欢,不免带着笑意给她解释:“本来祖父说那颗榕树上的松鼠不好留,怕会咬着人,是父亲觉得有几分意趣,才留下的。这湖里的花也是父亲去江南时求回来的种子,春夏开花,等天气再暖和些,满湖都是这样的花。看着倒是漂亮,可也惹蚊虫,我们天气热了就不耐烦来了。”

云岫县主没什么架子,闻言就笑着点头。

反而是云依神色冷淡的瞥了苏半夏一眼,嘴里又嘀咕了一句:“附庸风雅!”

苏大老爷领着忠义将军的爵位,没什么实权,平日里也就是遛遛鸟斗斗蛐蛐儿,其他高雅的他不耐烦玩也玩不来,是以众人提起他,总评论他一句附庸风雅。

苏家的几位姑娘们都觉得有些尴尬,又不能回嘴,一时气氛就冷了下来。

还是嬷嬷们来请她们去打秋千,气氛才缓和了一些。

“你下次若再说这些不知轻重的话,就别再出来了!”云岫县主忍不住,低声呵斥起了叶云依:“回去我要同父王说!”

叶云依没有说话,目光黯淡的垂首跟在她身后。

宋楚宜不喜欢打秋千,看着秋千就觉得头痛,也容易想起一些不好的事,就干脆坐在假山后头的石凳上发呆。

假山前头那片空地上莺声燕语欢笑声不断,这头却安静得可以,仿佛是两个不同的地方。她正松了一口气,就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山洞里传来一个隐约有些熟悉的声音:“事情办的怎么样?不会出什么纰漏吧?”

她直觉哪里不对,赶紧冲跟着的青桃黄姚示意噤声。

青桃还好,黄姚却直觉的想大声叫起来-----她的想法很简单,小姑娘家家的,躲在这里听壁角,又当着这么多名门闺秀,日后名声肯定要坏透了。

可是宋楚宜仿佛看透了她的想法,几乎立时就转身盯着她,目光狠厉决绝,她顿时吓了一跳,嗓子就跟忽然哑了一样,不敢发出半点声响了。

“不会的,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们会从西北军饷那边下手。”随即响起的声音低沉沙哑,腔调又极其怪异,听起来像是在唱山歌。

青桃跟黄姚都是一脸茫然,宋楚宜却浑身就忍不住起了鸡皮疙瘩-----她上一世做了二十几年的英国公夫人,经常跟福建那边沿海的人打交道,自然听的出来,这个男子说的分明就是闽南话!

西北军饷......她惊得站在原地半响没敢动弹,只觉得冷汗不断从额际渗出。

“今年也幸好巧了,西北那边出了这个幺蛾子。章天鹤这个傻子屁股还没坐热呢,恐怕就要先掉脑袋。”那个操着一口闽南话口音的男人说完这一句,就哈哈笑了两声。

宋楚宜已经冷汗涔涔,知道不可再继续冒险听下去,便轻轻摆了摆手,带着两个丫头轻手轻脚的拐过了假山,确定那座小假山里的人不可能追出来之后,才朝着秋千架那边拔腿狂奔。

青桃黄姚差点跟不上她。

宋楚蜜见她跑的快,不由有些好笑:“才刚说不玩,怎么又跑过来?可见是口是心非。”

宋楚宜垂着头没说话,心还跳的飞快,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甲已经将掌心掐出了几道红痕。

今日忠义将军府是摆宴,前来参加宴会的人少说也有一二百,能进后院的却大概不多......

第三十四章 跳湖

才刚抬起头,她就瞧见她刚刚走过来的那座假山后头,转出了几个人来。

看方向应该就是刚才在山洞里说话的那些人了,她极力的回想了一下,却无论如何也在记忆里搜不到这几个人,更加猜不出这几个人与忠义将军府有没有联系。

这就是上一世没带脑子的下场,她垂着头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他们并没往这个方向瞧,似乎是要直接穿过拱桥,往二门那边去-----男人们的宴席应该是摆在正堂那边。

能在后院中穿梭自如,纵然不是主人,也必定是与主人家关系匪浅。

宋楚宜想着这一场来的有些蹊跷,上一世又并不存在的宴席,面色有些复杂。

黄姚却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小姐,您刚才......”

她话还没说完,宋楚宜已经转头毫不犹豫的低声呵斥:“闭嘴!”

没料到宋楚宜忽然这么疾言厉色,黄姚先是一愣,随即就委屈得红了眼睛,咬着唇一副不服的样子。

真是愚不可及,这样的丫头就算没有坏心,带在身边也迟早要坏事。宋楚宜抬眼看她们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那几人眼看着就要过拱桥了,可是拱桥那头却又忽然蹿上来几个半大少年,叽叽喳喳的将他们围在了中间。

那几个少年里,沈清让赫然在列。

竟是认识的......

她正想开口打探些什么,就听见身后的云岫县主欢快的喊了一声“七哥哥”,冲着沈清让挥起手来。

沈清让见了她似乎也是很开心,丢下那几人就往这边跑。

她们这些有通家之好的世家之人对于小孩子之间的男女大防看的并不重,是以这些年少的小男孩经常会来寻她们玩耍。

沈清让脸上的笑意在见到了宋楚宜之后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宋楚宜,朝地上呸了一声就道:“晦气!怎么又遇上你这个讨厌鬼?”

宋楚宜记得前几日是何氏亲自去的长宁伯府,游说了宋老太太来忠义将军府。现在沈清让又似乎与方才那假山里说什么西北军饷的人很熟......

她低着头在想英国公府在这里面扮演的角色,叶云岫却觉得她是被沈清让这么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了。

“七哥哥,你这是打哪儿过来?”叶云岫笑着转移话题,好奇道:“怎么先前没见你?”

沈清让不敢在叶云岫面前耍脾气,忙撇了宋楚宜,道:“苏振他们在打年糕呢,我瞧着新奇,跟他们玩了一会儿才过来。”

宋楚宜自然也没心思理他,想了想就去问宋楚蜜:“四姐,我去找祖母跟大伯母了,你跟五姐一同去吗?”

宋楚蜜与苏家的几个姑娘玩的正热火朝天,闻言也没顾得上她:“我们再留一会儿,你自己回去吧。”

宋楚宜没有勉强,带着青桃跟黄姚往花厅去。

还没走出几步,花园里卷棚内就响起女子尖锐的尖叫声,将一众玩的不亦乐乎的姑娘们都给惊得安静了下来。

正与沈清让说话的叶云岫也面露惊疑的看向苏家的小姐们。

那边上还在说话的拱桥上的几个人似乎也听见了声响,都迈步飞快的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为首的一个穿着白蟒箭袖的年轻男子背着手,目光有些不善的看向苏沉香。

苏沉香触及到他的目光先忍不住将头缩了一下,讷讷的喊了一声大哥,面有难色。

苏沉香叫他大哥,是苏家的大少爷?宋楚宜再次看了一眼旁边几个一言不发的跟着苏大少爷的人,只觉得满头雾水。

苏沉香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在场的众人再蠢都知道估计这涉及人家家里的私隐,不由纷纷说要出去寻长辈去。

苏沉香不敢拦,连多玩一会儿这样的客套话也说不出来,苦笑着与几个妹妹安排姑娘们往外走。

正当此时,才刚安静下来的卷棚却又响起了尖叫声,随即卷棚旁边摆着的瓦盆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

苏家大少爷脸色越发的不善,连客套也顾不上,疾步朝卷棚走去。

他才走出去十几步,卷棚的门已经被撞开了,里面猛然蹿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来,以极快的速度跑向姑娘们这边。后头还跟着一连串的丫头婆子。

苏大少爷伸手拉都没拉住她,她挣扎了几下就挣脱了苏大少爷,很快就跑到了正对卷棚的湖边,朝着跟过去的苏大少爷高声呵道:“你别过来!都别过来!”

她的头发很长,盖住了半边脸,只露出的半边脸上隐约有许多伤痕。

“陈姑娘!?”一直被惊得不能出声的叶云依脱口而出,转头看着苏沉香,似乎不可置信:“那不是你们表姐吗?她怎么弄成这样?”

叶云岫也怔怔的看了半响,似乎想过去又停住了脚。

苏大少爷耐心已经被耗尽,加上今日这花园里都是些名门贵女,陈姑娘闹的这一出显然叫他没法善后,不由怒道:“你闹够了没有?!还不快回去!”

那些跟着的丫头婆子也都蜂拥上前,想拉陈姑娘。

陈姑娘如避蛇蝎的躲过那群丫头婆子的手,往后再退了几步,差点脚一滑就跌进湖里。她看着那些还要上前的丫头婆子,哭喊着厉声道:“苏树,你没有良心!你们苏府的人,没一个是好人!”

“你发什么疯?!”苏家大少爷咬牙切齿的瞪着旁边的丫头婆子们,怒道:“还不把她拉走,丢人现眼的还不够么?!”

苏家的丫头婆子不敢耽误,又纷纷上前去拉陈姑娘。

陈姑娘挣扎得厉害,最后竟返身一跃,噗通落进了湖里。湖里很快溅起巨大的水花,陈姑娘应该是不会水,在湖中挣扎了几下就不见了踪影。

宋楚宾胆子小,见状吓得厉害,连叫也叫不出来的软倒在了邱嬷嬷身上。

其他人也没好到哪儿去,胆小的已经有吓得哭出来的。

苏大少爷也被陈姑娘的这一跳惊得退了两步,反应过来就忙指使会水性的婆子们跳下水去救人。

第三十五章 秘密

出了这样大事,苏家小姐们无力做主,苏大少爷也没法稳住受了惊吓的姑娘们,苏大太太很快就带着苏二太太飞快的赶到了现场。

陈姑娘被捞起来的时候已经没意识了,瘫在地上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眼看着就不行了。

叶云依提步要往那边走,却被叶云岫拽住。

“姐姐!”她有些不能置信的看着叶云岫,低声道:“陈姑娘帮过我们!”说到后来,面上已经带了些恳求之色,眼睛也水汪汪的。

宋楚宜忽然想起了这位陈姑娘到底是谁。

陈锦心-----苏老太太的外孙女、前福建长乐参将陈君安的独女。陈君安前几年在抗倭之时以身殉职,他的妻子苏云溪就带着孤女投奔了娘家。

苏大太太面色极差,几乎端不住素来和善的面孔,厉声吩咐那堆已经瑟瑟发抖的丫头婆子:“快将人抬下去!”

面向受了惊的贵女们时却又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她甚至还拉了叶云岫在怀里,愧疚又似无奈的冲众人苦笑:“这丫头前阵子开始也不知是怎么了,天天可着劲儿的闹。今日也不知是怎么又跑出来了,冲撞了各位娇客......”

小姑娘们根本听不进去,连叶云岫也脸色灰败。

陈锦心很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苏大太太漠不关心的态度着实把这些平日里被娇养着的千金小姐吓得有些寒心。

宋楚蜜一手拉着宋楚宜,一手拽着宋楚宾,勉强稳定了心神冲苏大太太提要求:“苏伯母,我们想去找祖母......”

其他的姑娘们听了宋楚蜜的这句话也炸开了锅,纷纷开始同苏大太太说要找各自长辈。

苏大太太焦头烂额的哄她们安静,好容易才把这帮小姑奶奶稳住了一些,苏二太太就凑上来脸色很有些不好的说:“老太太出来了。”

宋老太太与镇南王妃一来就说要去与苏老太太打个招呼,可是苏大太太以苏老太太在养病为由回绝了。

此时苏老太太竟出来了,这说明老太太没病。

苏大太太几乎气急败坏的说了一句:“什么?!”立即就带着人掉转头往假山内里走去,她心知苏老太太若是此刻出现在人前,会掀出多大的风浪来。

苏老太太那个爱女如命的老顽固若是知道陈锦心跳湖了......她越想越烦,连那些正扎堆窃窃私语的名门闺秀们都顾不上了。

可是她才走到一半,苏三太太就皮笑肉不笑的迎了上来:“哟,大嫂这是找老太太吧?不巧了,老太太到前厅去了。”

前厅?!

苏大太太只觉得头晕目眩,差点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她狠狠地剜了苏三太太一眼,怒极反笑:“苏府出了事,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你可以全身而退吗?”

苏三太太朝着她冷笑不已,施施然的抚了抚头发,再看向苏大太太之时眼里却全是恨意:“谁稀罕在苏府的全身而退?!你说这话不亏心吗,我们活的怎么样你心里不清楚吗?!反正活着也是苟延残喘生不如死,倒不如闹将开来,谁也别得好!”

“疯子!”苏大太太喘着粗气骂了一声,一时除了惊慌之外只余茫然。

许是因为苏老太太去了前厅的原因,外头的大人们也都听到了些风声,陆陆续续的打发了得用的婆子们来接人。

苏大太太不好再留也不敢再留,捂着胸口将这一众贵女们都送到了花厅。

此时戏台子上还在唱着,但谁也没心思再看,苏大太太一进前厅,就瞧见了坐在正上首的苏老太太。

宋老太太拉着几个女孩儿们挨个看了一遍,拉着宋楚宜的手就没松开过。见几个孩子都没出什么问题,她就站了起来冲苏老太太告辞。

谁都看得出来苏家的气氛有些不对,怕是接下来的事属于人家的家事,她们这些外人自然不好听的。

只是在心里都不免对苏家有些微词,好好的宴会闹的人仰马翻的,又在大节当下,真是叫人心里头不舒服。

镇南王妃也紧随其后站起身来,或许是见了叶云岫苍白如纸的脸色,她的面色也不大好看,说话也不如之前那么温和:“既然贵府无暇招待,我们也就不多加叨扰了。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家中也还有许多事。我这就先告辞了。”

这两位夫人一开口,其他人自然也都附和说要走。

苏大太太坐立难安的看着苏老太太,强颜欢笑的应付:“时间还早呢,晚上我们本来还安排了烟火......”

苏老太太冷哼了一声,瞧了周遭众人一眼,笑的嘲讽而尖锐:“叫众位夫人们留下来瞧瞧我们府里死了人放烟火庆祝?!”

积年的老人很忌讳死这个字,何况是在腊月二十九这样的大日子。

“你胡说些什么呢?”宋老太太忍不住,看着苏老太太道:“我听说你们府上的大少爷不日就要成亲了,今日又是这样的好日子,你怎的也不忌讳忌讳?”

苏老太太抿了抿唇,略显浑浊的眼睛看向宋老太太时已经现出了泪光。她摇晃着站起身来拉了宋老太太的手:“老姐姐,我没用......老头子留下来的家业守不住,连祭祀祖田也叫他们败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