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唯昭下巴搁在她头上,迷蒙的睁开眼睛,起床就见到她笑的眉眼弯弯,忍不住也心情大好,轻声问她:“笑什么?”

宋楚宜枕着周唯昭的手睡了一晚上,这在从前是想也不要想的事,沈清让那样身骄肉贵的人,不叫她在底下垫着已经是法外开恩,她甩甩头把那只苍蝇的名字甩出脑海,搂住周唯昭的脖子轻轻笑了一声:“笑你傻啊!”

一晚上竟然连个姿势都没换,手就当了她一晚上的枕头,不是傻是什么?

周唯昭活动活动已经发麻的胳膊和因为血脉不通而有些浮肿的手指,半点不在乎她说自己傻,面上带着笑意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叫人进来伺候你梳洗。”

外头徐嬷嬷等人听见里头声响,敲了门得到允准,早已经鱼贯而入,昨夜陪着的那名嬷嬷也随着一同进来,捧着一个紫檀木匣子先朝宋楚宜行礼道喜,宋楚宜叫了起,等青桃和绿衣过来扶了她,徐嬷嬷才将元帕放进那嬷嬷捧着的紫檀木匣子里,又塞给她一个厚重的红包。

周唯昭已经换了衣裳出来,等宋楚宜梳洗过后换了衣裳,一同用了早饭,才往太极殿去给建章帝磕头,安公公笑着迎了他们进去,态度恭敬亲切。

建章帝才用完早饭,见了他们也没多说什么,说些琴瑟和鸣的话,令人赏了许多赏赐下来,方命他们往清宁殿去。

最近内阁为了湖北的事忙的不可开交,建章帝亦已经许久不进后宫了,周唯昭牵着宋楚宜的手:“等咱们婚礼一完,锦衣卫那边就该有个结果了。”

是该有个结果了,也等的太久了,宋楚宜点点头。

清宁殿的气氛相比较起太极殿来无疑热闹了不知多少,不仅卢太子妃早早的来了,荣成公主端慧郡主今天俱都进了宫陪坐在侧,另有鲁王妃肃王妃也都在,周唯昭领着宋楚宜先给卢皇后行礼问安。

卢皇后激动得声音有些发颤,连着喊了几声快起来,伸手招了宋楚宜到跟前,拉着她的手笑着叮嘱了些好生保养开枝散叶的话,又赏了不少东西下来。

自从话说开了,卢皇后心里对宋楚宜的那点芥蒂没了,就对宋楚宜格外的好起来,成婚之前还特意赏了许多添箱的东西。

如今既然婚礼已成,她待宋楚宜就更显亲热,笑着同她说一回话,又捏了捏她的手有些欲言又止,半响过后终究也并没说,只是在她手上拍了拍:“日后唯昭要是欺负你,不必忍着,同他母妃说,他母妃必定会好好教训他。”

这话说的大家都笑起来,荣成公主和鲁王妃肃王妃皆有东西相赠。

再坐了片刻,卢皇后就笑着令人各自散了,又叫卢太子妃领着他们先去东宫正殿同太子磕个头:“也叫他知道知道唯昭成亲了。”

卢太子妃笑意不变,低声应了是,领着周唯昭宋楚宜出来往东宫去。

第一百九十八章 深查

仍旧是三宝恭恭敬敬的领着她们进去,太子近来脾气越发古怪,好容易东平郡王在跟前伺候了一阵叫太子回转了一些了,可是随着东平郡王当了钦差奉旨去了湖北,太子就又暴躁起来,最近为着太孙殿下的婚事,东宫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太子更显暴躁。

他心里发怵,亦步亦趋的领着太子妃和周唯昭宋楚宜进了正殿,拐了个弯绕过屏风进了太子寝殿,弯下腰先同太子提示了一声:“殿下,太子妃领着太孙殿下和太孙妃来给您磕头了。”

许久没有声响,太子像是睡着了,眼皮底下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气氛静的叫人难堪。

卢太子妃不动声色的冷笑一声,正要叫周唯昭宋楚宜意思意思磕头了事,就听见三宝惊喜的喊了一声殿下,然后转过了五扇的东临沧海图屏风出来:“太子醒了,请您们进去。”

太子妃做好了被太子冷待的准备,却没料到他又忽然说要见,皱着眉头看了周唯昭和宋楚宜一眼,到底还是点头,提步走在了前头。

太子躺在床上,脸上有些不正常的潮红------进了深秋,天气忽冷忽热很是容易感染风寒,太子又总是闹脾气不叫人伺候,病势一天比一天沉重了。

卢太子妃靠近几步居高临下的望了他一眼,声音倒是一如既往的和缓:“殿下,我带两个孩子来给您磕头了。”

太子动了动手指,艰难的偏过头,嘴里就有口水顺着嘴角淌进脖子里,三宝眼疾手快的亲自拿了巾帕替他擦了。

他却不知为何忽然愤怒起来,瞪着两只眼睛愤恨不平似地盯着卢太子妃瞧,良久又艰难的把视线放在周唯昭和宋楚宜身上,目光里带着些怨恨,又隐隐带着些无力。

事到如今,他纵然仍旧稳稳地当着他的太子,可是这一切荣耀也跟他没关了,一个不良于行不良于言的太子,其实就是一个名声上好听的废物。

他知道,只要等到周唯昭顺利成亲,熬到加冠,就会被正式册封为太孙,等他的父皇一死,周唯昭就可以直接以太孙的身份上位,而他自己,充其量仍旧半死不活的当个太上皇,死了以后被加封个谥号罢了。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闭起了眼睛指了周唯昭和宋楚宜,费力的从嘴里含糊不清的吐出几个模模糊糊的词来。

三宝弯了身子去听,抬眼看了卢太子妃和周唯昭宋楚宜一眼,忙指使人去拿蒲团来。

宋楚宜侧头去看周唯昭,周唯昭也正好转过头来看她,对视一眼,在蒲团上磕了三个头就又爬起来。

三宝早已经从端着托盘的太监手里接过了红包赏给宋楚宜。

事出反常必有妖,宋楚宜目光微敛,轻飘飘的看了太子一眼。

太子妃却半点不诧异似地,朝宋楚宜微微点了点头,宋楚宜也就从善如流的接了红包,转手递给了青桃。

太子似乎还有话要说,太子妃却已经吩咐三宝好好伺候了,领着宋楚宜出了门,拐上了长长的游廊,半响才轻轻笑了一声:“糊涂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倒好像忽然清醒了。”

宋楚宜抬眼去看她,卢太子妃的脸掩映在深秋不甚刺眼的阳光里,她看不见太子妃脸上神情。

周唯昭没接话,太子于他而言实在更像一个陌生人,他憎恶或者是喜欢,对自己而言其实真的没什么影响。

太子妃却不能做到他那样云淡风轻,说到底,从来不曾奢求的,才不会觉得失望。而她曾经毕竟,是想要好好同太子过日子的。

她带着些少见的尖锐冷笑了一声:“现在回头,想我们忘记从前大范氏的过错,好好对东平。可他当年为什么不叫大范氏放过我们?!”

当年她抱着五岁的濒死的儿子,心都快碎了,可是有谁来可怜过她?!

叫太子妃生气的远不止这些,真正叫她不平的,是太子对东平郡王和周唯昭迥异的态度-----就算知道是东平郡王送去给他的人参有问题,他还是一门心思的护着东平郡王,若是换做是周唯昭,怕早已死了千次万次了。

她重重的叹口气,不等宋楚宜开口,又轻轻朝她摇了摇头:“我没事,就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他还要提这样的事来给你们添堵,我心里有些不舒服。”

进了鸣翠宫,梁嬷嬷就笑着迎上来:“皇后娘娘递了话来,中午清宁殿留饭。”

太子妃点了点头,领着宋楚宜和周唯昭坐了,这才看向周唯昭:“龙虎山那两个丫头的事,怎么说的?”

她忙着操持周唯昭跟宋楚宜的婚礼,又专程从自己私库里捡出许多东西来给永安宫使,实在是忙的脚不沾地,何况周唯昭不想叫她担心,是以这话就只在她跟前提了一提。

光是提了一提也足够叫她惊心了,她看着周唯昭有些不满:“当初在阳泉就该把这两个丫头送回龙虎山的,那时没送,过后再送,给了人希望,怎么不叫人发疯?”

周唯昭卷起手咳嗽了一声,眉头也皱起来:“是我太心慈手软了。”

他总念及着同门的情谊,念及着她们毕竟舍身救过他,也从没想过人的执念竟能引发出这样大的嫉妒心来。

他既然已经这样说,卢太子妃再要说教的话就都咽进了肚子,拧着眉头叹一口气:“找到人要紧,现在这京城流言传的满天飞,幸亏母后没放在心上,可如今这一场流言来的气势汹汹,分明是朝着小宜你来的,谣言猛于虎,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就算是想下旨申饬,都不知道申饬谁!钦天监出面辟谣,可却半点用处都没有......”

人都是只相信自己的动物,虽说就算找到了人证实是人污蔑,容易被煽动的百姓们想必也不信,毕竟钦天监已经出来说过话了,可谣言还是半点平息的意思都没有。有用没用暂且不说,可终究姿态还是要摆,做错事的人也该受到惩罚。

第一百九十九章 叛徒

周唯昭点头:“青卓和含锋已经去找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母妃您别急,就算是抓不到她们两个,这事儿也会有个结果的。”

卢太子妃心内一动,拿眼去看周唯昭一眼:“事情出在皇陵,左右同恭王是脱不了关系的,可是怎么把同恭王勾结的这批人抓出来,又到底还有多少跟恭王勾结的人,却是难寻。你这么说,是心里已经有成算了?”

宋楚宜轻声接过了话头:“母妃想必知道,常首辅调派了锦衣卫来伯府把守的事,就是因为知道恭王必定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他费尽心思的闹出这么一场舆论,总不会只为了过过嘴瘾。我同祖父都觉得,恭王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他其实不是想对付我,同上次的事一样,他只怕是想通过我跟太孙成亲的这事,更好的闹出大动静来,然后趁机.......”她顿了顿,脸上带了一抹嘲笑:“他想必是想效仿开朝太、祖。”

卢太子妃就忍不住吃了一惊,她当然知道宋楚宜这番话意味着什么,虽然早知道恭王既然敢从皇陵逃跑就说明了他必定是豁出去了,可是当他的行动来的这么快的时候,还是叫人措手不及。

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对立的局面了,卢太子妃的惊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即就反应了过来:“他远在武安逃命,居然还能勾搭上你身边的人。而且他怎么知道就一定能说服轻罗跟含烟?他凭什么?”

除非他在京城还有人,而且至少是不会比杜家人脉更少的人,她噙着一抹冷笑若有所思:“杜家?”

宋楚宜摇了摇头:“不会是杜家。”

杜阁老连告老的辞呈都递上去了,还供出来那么多恭王在京城的人,他此刻本来就是第一怀疑对象,若是还敢帮恭王做些什么,首先倒霉的就是他,他可一家老小都还在京城,儿子还在朝廷里当着官呢,除非他是失心疯了,否则他就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做得罪宋家的事,何况这也不止是得罪宋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恭王的打算,他要是敢拥护恭王,就是图谋造反,可是诛九族的事。

既然不会是杜家,那就必定另有其人,可是究竟是谁呢?卢太子妃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寒而栗:“可是京城除了这些流言,近日也没旁的事,你们的婚事也顺顺利利的就完成了......”

其实也不是顺利的完成了,而是提前防患于未然,早就做好了准备罢了。

宋楚宜面上含笑看着卢太子妃,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我们伯府已经小心再小心,还有重重锦衣卫把手,可是我出嫁前一晚,还是出了点事。”

卢太子妃立即竖起了耳朵。

“府里夜里上宿的婆子吃坏了东西连夜要回后头胡同里的家去,再回来的时候,那看门的婆子已经换成了旁人。”宋楚宜说的轻描淡写:“幸亏府里管事们一个个的全都被三令五申小心再小心,换了个人,管事的异常上心,特意把她的差事查了一遍,这就查出了些不对,她是专门看管杯盘碗盏的,再往那些其实早已经用热水煮泡过的杯盘碗盏上头去查,才发现被人做了手脚。”

卢太子妃冷笑了一声,在这些吃食用具上做手脚,一旦出了事,那就是整场宴席来的宾客全都要出事,而来长宁伯府赴宴的非富即贵,许多大臣和宗室晚间还要继续去皇宫赴宴的,要真是出了事,就更坐实了宋楚宜天煞孤星的名声,更映衬得那什么上天示警的石碑是真的了。

“人抓到了,审了么?”卢太子妃如今也顾不上其他,只觉得脑仁都疼:“真要是让他拿这个当噱头,首当其冲的就是你和唯昭。”

她都已经能想像得到到时候恭王竖起反旗的话会拿什么当借口了。

宋楚宜点了点头:“应该审了,稍晚些就会有人来送消息的。”

果然如同她预料的那样,才在清宁殿用完午饭回了永安宫,青卓就带了消息进来。

周唯昭正陪着她坐,看着她整理自己的嫁妆单子,听见说青卓回来了,就同她一起去了前院书房。

“审不出来什么。”青卓喘了口气很累的样子:“被换进去的那个,被翻来覆去的折腾都没什么用,还是马三来了,才从她嘴里套出了些话,听说是在煮沸这些用具的热水里下了毒,倒也不是什么厉害的毒,是巴豆。”

闹出人命就太邪门了,目标也太大,他们也只需要一个用来攻讦的由头,用巴豆粉正好,不轻不重的,套上天煞孤星的名头也能说的过去。

青卓脸色不是很好看:“还有,宋大少爷和咱们的人都去信问过了,轻罗跟含烟两个人跟着出了城就不见了,羽林卫的韦大人着人送了信回来给殿下您和宋大少爷的,可是送信的人根本就没回来。”

轻罗跟含烟都是青卓特地跟羽林卫的交代了,要他们连周唯昭的记名符一起送回龙虎山的,人不见了,他们会派人回来送信是很正常的事。

难怪没有收到信,看来是被有心人半路劫住了。

青卓收起了从前嬉皮笑脸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沉,他敏锐的意识到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如今正朝他们网来,打算把他们一网打尽。

而现在,他们根本不知道这张网在哪里,只好东撞一下西撞一下。

这就像是温水煮青蛙,等到他们逐渐麻木没力气了,就已经到了被剥皮抽筋的时候。青卓默了默抬头看向周唯昭和宋楚宜:“殿下,咱们还是要想想办法,总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人家都举起刀了,咱们还不知道刀在哪儿呢,这实在是太可怕了。”

周唯昭笔架上挂着的竹筒晃了晃,他伸手拿在手上拔开塞子,墨猴就灵活的从里头钻出来几下攀扯着他的袖子爬到桌上,开始给他磨墨。

他很快就把信写好了递给青卓,面色镇定:“带去给马三,他会知道怎么做的。”

第二百章 苗头

青卓点了头收起信,又问周唯昭:“师母说想见见六小姐,我说回来问问六小姐什么时候有空,再叫您领六小姐去清虚观给她瞧瞧。”

张天师已经领着夫人进京,虽说建章帝极为重视天师,想叫张天师下榻驿馆,可张天师却坚拒了,仍旧住进了城外清虚观。

小清虚观出了宋楚宜姐弟遇袭的事情之后已经被五城兵马司整治了一通,如今说起清虚观,再不用分大清虚观或者小清虚观了。

原本天师夫人不说,宋楚宜也准备抽空去拜访的,如今听青卓提起来,笑了笑就道:“很该去拜访拜访师母,等后天我回门去之后,就去拜见师母。”

建章帝崇佛尚道,有他带头,上行下效的,大周一朝都极为尊崇佛道二家,而自从出了皇觉寺的事之后,就又数道家更受追捧,尤其是被誉为天下道学正宗的龙虎山天师一脉,地位更尤为崇高,连建章帝对张天师尚且宠信有加,周唯昭又是人家的寄名弟子,还是天师夫妇带大的,她自然更没有不亲近的道理。

青卓果然更见高兴,飞快的应了一声转身就要走。

宋楚宜又叫住了他:“你去见马三的时候,顺带告诉马三,让他知会罗贵一声,到了那天,我会去东大街胡同里的那座宅子,让罗贵准备准备。”

青卓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宋六小姐好似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似地,不由又看了宋楚宜一眼,先答应了去找马三通知罗贵,又挠挠头看着宋楚宜,再看看周唯昭,踌躇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六小姐,您们是不是心里已经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了啊?”

怎么好像就他一个人瞎担心似地?

周唯昭懒得理他,虎着脸瞪了他一眼:“让你去就去!你忘记轻罗跟含烟......”

轻罗跟含烟还是青卓代为求情,叫跟羽林卫一同回龙虎山就算了的,否则按照周唯昭的细心谨慎,怎么都得挨到张天师和天师夫人来了京城之后交给天师夫人处置。

青卓一听这个就觉得心虚,紧张兮兮的看一眼宋楚宜,撒丫子就跑,跑的比兔子还要快些,生怕宋楚宜把账算在他头上,他家殿下比起宋六小姐来,可就好说话的多了。

书房里安静下来,墨猴飞快的蹿下了桌,顺着周唯昭的手去攀宋楚宜的衣袖,勾住了她的衣袖之后就又灵活之极的抱住了她的手指,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瞧。

天气渐凉,连正午的太阳也不显得灼人,敞开的窗户里灌进适中的凉风,宋楚宜垂头摸了摸小墨猴的脑袋,这才抬眼看向周唯昭:“现在就收网吗?”

恭王用在京城的势力给他们布下了一张大网,想要把他们都笼在里头,可是他们也同样给他准备了一份大礼。

经过了昨晚的肌肤之亲,他们中间的关系俨然更近一层,很多从前看起来太亲密的动作如今做来也显得自然而然,周唯昭顺手把她揽在怀里,伸手拿了竹筒把小墨猴给引逗回去,塞了塞子点头应是:“来不及了,只怕他会闹出更大的动静来,再迟,局势就真的不是你我所能掌控的了。”

恭王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周唯昭提起恭王的时候,一向平静的眼睛都如同鹰隼一般锐利,他摊开了地图给宋楚宜看,指着上头的武安和广平府,再从广平府移至太原指向大同,声音冰凉听不出情绪:“小宜你看......”

宋楚宜顺着他的手指一点一点看过去,等周唯昭的手指停在了大同上头,心脏就猛然跳了起来------韩正清!

如果恭王真的跟韩正清勾结在一起,那么韩正清如果豁的出去,夹在中间,奉命去太原收整护卫军的镇南王就极其危险了!

饶是宋楚宜向来镇定,也忍不住低低的惊呼了一声:“若是韩正清暗中出手相助恭王,那王爷他未必招架得住。”

强龙不压地头蛇,恭王毕竟已经在晋地经营了十余年了,势力遍布晋地,连老牌世族崔氏一族当初都要退一射之地......

可她惊呼过后就立即稳定了心神,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来,有些复杂的看着周唯昭:“我舅舅他们有信寄回来吗?王爷那里呢?”

算一算时间,镇南王应该已经到太原半月有余了,这大半月的,以镇南王雷厉风行的性子,肯定一去了晋地就开始施展手脚,不管有没有进展,他都该递信回来才是。

还有崔家,之前她早就已经去信暗中叮嘱崔家帮助镇南王查清恭王下落,阻止恭王回太原,可他们却到现在都没有回信,端慧郡主那里也没有收到消息。

这显然是极不正常的事,联想到现在恭王居然还有余力在京城布置这样的事发散舆论攻击东宫,宋楚宜微微变了脸色。

“隔山打牛!”宋楚宜不等周唯昭回答,先就冷笑了一声:“想必恭王已经跟韩正清联系上了,韩正清其人,阴险无比-----听说韩止就是他带大的,虽没跟韩正清交过手,可是看韩止行为,就可窥见一二他的为人了。这样的对手,他又把控着大同重地......恭王背后靠着他,无疑就是靠上了一棵大树.......”

周唯昭见她很快就想到了韩正清身上也是欣慰,半响才摇摇头:“镇南王已经月余没有信寄回京城了,皇祖父极为担心。”

宋楚宜的心直发沉,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神情也有些沉重:“想必是出事了......”

否则恭王决计不至于这么嚣张,更不至于还能分神出来在京城动手脚。

周唯昭叹了一口气点头应是,声音少见的有些低沉:“崔家和镇南王同时失联,信使也一个不见,这中间若说没事,说了也没人信。恐怕真是出事了,所以为今之计,只能先收网了。”

总不能连京城这边也被人压着打。其他的先不论,京城露出来的苗头先掐死再说吧。

第七卷

第一章 指路

虽说谣言不好查,可是皇陵那边想要查的话却多的是人可查,之前不查,不过是想引蛇出洞罢了,现在想要收网,大鱼不知道能不能网起来,小鱼小虾总是少不了的,何况,或许远远不止小鱼小虾。

宋楚宜沉吟片刻,把目光放到那份地图上,啪嗒一声猛地把地图阖上,忽而冷笑出声:“叫他们嚣张了这么久,也的确是收些利息的时候了。”

宋楚宜说收利息,就是真的收利息。

光影斑驳,晨光穿过树梢撒进庭院里,触目皆被镀上了一层淡淡金光,赖成龙在院子里等了许久了,这座院子他时常在晚上光顾,夜晚的景致同白天瞧来是截然不同的,他转了一圈,目光落在面前板着脸一动不动的罗贵身上,显得很有些不耐烦:“到底有什么事不能通过我夫人告诉我的?非得要我在这里等着吗?”

他的身份如今愈加的显赫,在建章帝跟前已经算的上心腹,而正因为如此,就更需要避嫌,尤其如今宋楚宜正处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就更加该要注意注意-----原本就是天煞孤星了,不知道还会被说出什么难听的名声,要是再跟锦衣卫牵扯上关系,现在可不是她一个人被牵连,还关乎着东宫呢。

赖成龙自问是个很精明的人,审时度势这个功夫向来不错,否则当初也不会贸然上宋楚宜的贼船,如今眼看着前头波涛巨浪的,他自然希望一切能小心为上。

罗贵弓着腰恭不卑不亢的答了一声:“我们六小姐特意吩咐下来的,还请大人耐心等等......”

他们都还是习惯喊宋楚宜六小姐。

不一时果然有了动静,赖成龙眼皮抬一抬,果然瞧见了盛装而来的宋楚宜------从前的宋楚宜不需刻意打扮就已经灵气逼人,而她一着意打扮起来,实在叫人连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赖成龙却并不受影响,站了起来笑着问她:“卑职是不是该给太孙妃行叩拜大礼?”

当年深夜里他从花楼里被罗贵抱住了马来见宋楚宜,宋楚宜开口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叫他彻底把贾英鑫他们给踹下了位子,安安稳稳的坐稳了他的锦衣卫都督,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眼前这姑娘不是一般人------估计同她那个舅舅一样,是个十世修炼成精了的狐狸。后来阳泉等事一路走来,宋楚宜果然越走越高,如今已经是太孙妃。

青莺和紫云亲自张罗着送了茶点饭食上来,赖成龙扫一眼,试探着问:“莫不是为了皇陵挖出什么刻着天煞孤星四个字的石碑的事?”

宋楚宜提起旁边的银酒壶给他满满的倒了一杯酒,神情平静的不答反问:“赖叔叔查奸细的事,有进展了吗?”

赖成龙面色就不由自主的变得凝重起来,明面上他因为保护恭王不力被建章帝撤了差事回家休养,可是事实上他却是被建章帝派去执行另一个任务------活捉、或者是杀了恭王。

可是明明有了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么多人和一路去西北恭王经营下来的田产人脉,却总是差一点,而到了武安那一次,明明都已经遇上了,最后居然还是叫恭王安然无恙的逃走,并且从那之后失了踪影,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没收到宋楚宜的提醒之前,他就开始怀疑起是不是情报遭到了泄漏,他们的行踪也遭到了泄漏,得到宋楚宜的提醒之后,他已经把沿途卫所的人都查了一遍档案也都翻了个遍,可到底谁才是恭王的奸细,实在是没有头绪-----他总不能逮着去执行任务的几十个人通通都下诏狱严刑逼供吧?

他收起了脸上戏谑之色,带着审视和震惊看了宋楚宜一眼,眯着眼睛吻她:“太孙妃知道这奸细是谁?”

眼前这个小丫头不是一般人,或许真的会知道也不一定,赖成龙神情便有些复杂:“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宋楚宜干脆的摇头,又点点头:“赖叔叔说笑了,你们锦衣卫都不知道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给赖叔叔指一条路的。”

她专程抽出时间来见他一面,肯定不可能只是为了指一条路那么简单,而且她从很早起就开始说给他指路,结果这路指着指着,就把他彻彻底底的指到了太孙这一系的船上。赖成龙拈起一颗花生扔进嘴里,朝她点了点头:“愿闻其详。”

宋楚宜旋即又替他把杯子满上,问他:“恭王出事是在皇陵,石碑挖出来也是在皇陵,两次把皇陵的事往上禀的是谁?”

赖成龙沉思片刻,猛地看向宋楚宜,半响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道:“广平侯世子!”

恭王失踪的消息也是他报上来的,还说是不敢惊扰亲王仪仗,才递折子请圣上圣裁,石碑的事,又是广平侯世子发现的。

这是不是的确也实在是太巧了一些?

“是啊,真的是有些巧了。”宋楚宜面上嘲讽之意半点不遮着藏着,大有深意的看赖成龙一眼:“因为消息是他报上来的,他身份又贵重,你们审了许多人,查了许多人,恐怕却没人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去吧?”

赖成龙眉头微皱,又有些犹疑:“广平侯世子平素同恭王并无来往.....”

“据我所知。”宋楚宜施施然打断赖成龙的话:“先恭王妃杨氏乃是广平侯夫人的侄女。广平侯夫人.......”她顿了顿,大有深意的看向赖成龙:“可是姓杨的。”

而恭王妃是怎么死的,他实在太清楚不过了,不由悚然而惊,已然知道宋楚宜说的**不离十了,事实上,她也从不无的放矢。

他放下筷子,郑重其事的看着她:“可是他毕竟是广平侯世子,无凭无据......”无凭无据的,就要把这个根深蒂固盘根错节的勋贵之家带出来,不好吧?

第二章 下水

“锦衣卫抓人审人,每一个人都需要凭据吗?”宋楚宜嘴角噙笑,见对面的赖成龙也已经笑起来,又收了漫不经心的笑叹口气看向他:“赖叔叔,你可得多多上心。”

赖成龙实在有些招架不住宋楚宜口口声声的叔叔叔叔,嘴角抽了抽,到底还是朝她拱了拱手:“好说好说。”心里却想,最近崔绍庭送回来的信也总是这样神神叨叨的,这对甥舅,实在是叫人头疼的紧。

宋楚宜却不再笑了,一双漆黑如点墨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赖成龙,似乎能穿透人身上披着的那层皮囊直达人心,顿了片刻才又道:“还要再请赖叔叔帮个忙。”

赖成龙觉得身上一阵阵的起鸡皮疙瘩,素来宋楚宜的忙就没有轻而易举能帮到的,尤其是她这样郑重其事的说出帮忙二字,更是叫他吓得连筷子抖了一抖。

他索性也不再装傻了,把筷子一撂,瞟宋楚宜一眼,笑容在这样大的日头底下也显得淡淡的:“要我来当这个出头鸟?”

宋楚宜向来不打没把握的仗,这回会明确给他指出广平侯世子这条路,肯定是已经肯定了广平侯世子同恭王有勾结。

他叹了口气看向宋楚宜:“丫头,你一步一步教我如何取得圣上的信任当个纯臣,是不是就为了这么一天?”

他已经大约猜到了宋楚宜叫他来,告诉他广平侯世子是恭王奸细的用意------是要他把这些事亲自告诉建章帝,恭王的事建章帝是交给他来做的,杜阁老供出来的那些恭王的人也都是他在处理,现在由他继续再捅恭王一刀,叫恭王彻底在建章帝这里不能翻身,实在是合情合理,再不会引起建章帝怀疑的选择。

能走到锦衣卫都督这个位子的人,根本不可能是蠢人,宋楚宜从来也不敢在赖成龙跟前掉以轻心,哪怕她其实已经最大化的润物细无声的把赖成龙渐渐拉在了他们这条船上,可要小心不再叫他下去或者反水。

她向来不在聪明人跟前装聪明,闻言干脆利落的应了一声是,见赖成龙放了酒杯皱了眉头,也装作没有看见,微微垂下眼睛看他一眼,想了想才开口问他:“赖叔叔觉得如今我是个什么处境?太孙殿下是什么处境?”

赖成龙愣了愣,如今恭王俨然已经如丧家之犬,就算侥幸靠着内奸几次从锦衣卫手里逃脱,可那又怎么样?充其量恭王也就是从此之后东躲西藏的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活着罢了。而相对应的,自然是太孙周唯昭日子要越过越好了-----鲁王肃王向来不得宠且不占正统名分,唯有周唯昭,只有周唯昭,名声也有,又占了嫡长孙的名分,明眼人都知道他如今才是建章帝唯一的选择。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答了。

“是吗?”宋楚宜这样问了一声,直到赖成龙反问了一声难道不是吗才收起了脸上老神在在的笑,重重的呼了一口浊气:“如今关于我是天煞孤星的传言闹的满城风雨,比之前元慧和魏夫人叫人刻意散发的流言还甚,赖叔叔觉得能做到这一点的是谁?”

赖成龙没有说话。

宋楚宜也不指望他说,自顾自的冷笑出声:“广平侯世子的分量赖叔叔你自己也得掂量掂量敢不敢得罪不是么?恭王尚在颠沛流离还有此等威力,你说我跟太孙如今万事无忧?如何能万事无忧?大前天我出嫁,出嫁前一天晚上家里用来招待宾客的杯盘碗盏俱都被人做了手脚,若是被人得逞,我的处境,太孙殿下的处境会怎么样,赖叔叔想不到吗?”

“满城流言、风雨欲来,恭王殿下想做的绝不仅仅只是逃命而已。”宋楚宜盯紧赖成龙的眼睛,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告诉他:“咱们还是都别做相安无事的美梦了,他连对自己的父亲都有了反意,何况是你?”

赖成龙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饶是位高权重,掌握了无数人生死大权的他也不由被这话里满满的恶意惊得有些失神。

他看着宋楚宜,有些迟疑:“你的意思是,恭王他......”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吗?”宋楚宜明明白白的肯定了赖成龙的猜测:“他要是不想反,为什么要跑?留在皇陵,三个月后回京城来,至少在圣上还在位一天,他就能当个富贵王爷一天,可他不想,连两个儿子都舍弃了。父亲、孩子都不要了,难道他只是外出去散个心?赖叔叔,您见识的大风大浪多了,可别告诉我连这个都没想透。”

也就是说,从散布流言开始,恭王已经开始布一张很大的网。

而一旦让他得逞,所有曾经跟他做对的人......

赖成龙沉默了一回:“圣上已经下令,杀无赦。”

“可他并不愿意引颈就戮,更有甚者,他分明已经在一步步反攻了。”宋楚宜毫不留情的打破他想息事宁人的想法:“镇南王已经月余没有消息,我舅舅那边也情势吃紧,一旦他成功跟晋地爪牙联系上,并且夺得了护卫军,那么......对于我们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赖成龙下意识的觉得宋楚宜说的实在是有些耸人听闻了,可是理智又告诉他宋楚宜说的绝对有可能成真------宏发他们,的确也很久没有消息传回来了。

“争取时间吧。”宋楚宜拂袖站起身来,凭着围栏看微波荡漾:“我们也没有多少时间了,我想了很久,也的确只有赖叔叔你去圣上跟前戳穿这事才显得最合情合理。圣上虽然叫你们对恭王杀无赦,可是他并不知道恭王私底下还有这么多动作,若是他知道了,总会提前做好准备的。”

宋楚宜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赖成龙想要反驳也不知从何辩起。

他晃了晃已经乱成了一团乱麻的的头,终于吻出声:“你到底想我在圣上跟前说什么?”

第三章 干净

宋楚宜实际上一直有一件事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也是她唯一一个暂时还没在建章帝跟前戳破的太子留下来的脓包-----西北走私。

实在是这是关乎国体的大事,一国太子勾结边境守将,就已经是足够叫人侧目的行为了,而太子不仅勾结边境守城大将,竟然还跟大将勾结关外鞑子,私贩战马和茶叶丝绸等物,朝廷本来就已经禁了跟鞑靼互市,太子这行为一捅出来,言官们恐怕一个个都要去撞太极殿的柱子-----一国储君自己都不管不顾的卖国了,叫他们这些学成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替人做事的臣子情何以堪?

太子跟恭王之前互相朝对方捅刀子的行为已经叫建章帝失望透顶,后来又发生了恭王的事,建章帝心里只怕已经对卢皇后所出的两个嫡子都已经不再抱有任何希望,要是再叫他知道之前太子还和韩正清有勾结在西北做走私生意发国难财,或许一怒之下他还真的会生出废太子的心思来。

宋楚宜压低了声音,将其中的利害关系都同赖成龙说的清清楚楚,末了看着赖成龙明显呆若木鸡的脸色笑了笑:“赖叔叔您看,就算恭王已经闹的满城风雨并且把矛头直指我们,可我敢直接把他勾结韩正清的事同圣上说么?”

一说,之前太子勾结韩正清的事也要曝光。

赖成龙只觉得额际的冷汗都要下来,真是恨不得没来这一趟,奈何现在要下船也晚了,如果真如宋楚宜所说,恭王还勾结了韩正清,那事态可真的丝毫乐观不起来。

“我说了又怎么样?我说了,恭王也照旧是卢皇后嫡子,圣上照旧会恼怒卢皇后......”

而太子虽然可恶,可周唯昭却也是太子的亲儿子!

宋楚宜粲然一笑,赖成龙会问这个问题就好,她肯定的摇了摇头:“不一样,恭王反出皇陵之后圣上反应如何?”

一边对恭王下了杀无赦的命令,另一方面却正式同内阁说了年后册立皇太孙的事。

赖成龙眼睛亮了亮:“你的意思是......”

“圣上对恭王已经没有期许了,没有期许,自然就谈不上失望。”宋楚宜口吻始终平静,平静得似乎在说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而正好借着这个事,坐实韩正清同恭王勾结的事实------大家都知道太子跟恭王势不两立,韩正清既然跟恭王勾结,自然就跟太子没关系了。就算以后韩正清或者恭王那里传出什么对太子不利的话来,我们也可以一推三四五,推的一干二净,说他们是刻意诬陷,是不是??”

赖成龙终于对女人的七巧玲珑心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不由有些替太孙悬心,娶了这么个心肝都拐着长的妻子,真不知道是幸事还是不幸。

赖成龙颔首,话既然说清楚了,毫不拖泥带水就站起来走了。

青莺拍了拍胸口有些心有余悸:“每次看见这位大人,我都吓得连整话都说不出来,姑娘你怪可怕的,不仅能谈笑自如,还敢同他卖关子。”

宋楚宜戳戳她的额头,领着她站起身来,回头看见马三,又停住了脚问他:“伤好全了?”

在城外马三为了应付恭王和太子派来的人手伤的不轻,休养了两三个月,最近才托了罗贵进来说他伤好了。

马三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好啦好啦。”一面又指着自己的脸:“被捂在房里养了两三个月,把我都捂白了!您可千万别再叫我去躺着去,叫我劈劈柴也好啊,我都快躺出病来了!”

初见时马三他们就是被当成杀羊和砍柴的来用的,青莺和紫云都忍不住笑起来,宋楚宜亦笑,又吩咐他:“待会儿把大哥送来的人一并送给赖大人,小心谨慎,别叫旁人知道。”

长宁伯府宋老太太已经等了宋楚宜许久,好容易听见外头喊了一声六小姐到了,才算是放了些心,拉了她的手抱怨:“有什么事连殿下都不能陪着你去的?还要用你大嫂子的马车.....”

宋楚宜环顾一圈屋里伺候的人,见她们俱都知机的退下去,就揽住宋老太太的胳膊撒娇:“隔墙有耳嘛,连咱们家喜宴这么大的事对方都能叫人混进来,还在吃食上头动手脚,小心一些,总是没错。”

宋老太太提起这事儿就变了脸色,冷哼了一声恨得有些咬牙切齿:“若不是为了要揪出这些魑魅魍魉,当时就该一碗哑药灌进去,扔进黑煤窑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样阴损的事也做的出来!”骂完了又问:“你去见赖大人,是为的什么?现在赖大人不是明里正赋闲在家么?”

宋楚宜把去见赖成龙时说的话说了,对着祖母也没什么可隐瞒的,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打算:“总得先把太子留下的这最后一个烂摊子给处置好,否则怕最后还是要遗祸到我们自己身上。赖大人答应了,广平侯世子那里一旦招供,想必会供出不少人,拔出萝卜带出泥,恭王留在京城的眼线,也可拔除大半了,又恰到好处的把他跟韩正清绑在一起。”

不管韩正清如今究竟能不能帮到恭王,先在建章帝跟前把这事儿坐实了,建章帝自然会先下圣谕召韩正清回京,韩正清若回,回来的路上多的是办法杀了他,若是不回......那就坐实了锦衣卫对他的指控,就是乱臣贼子抗命不遵,作为三边总制的崔绍庭也能名正言顺的朝他动手。横竖他都是非死不可。

不管是为了把太子留的这点隐患清除干净还是为了单纯的处置韩正清这个或许难缠的祸害,如今最好都借赖成龙的手来完成。

恭王设了一个现成的局,她怎么能不叫恭王如愿?

“赖大人答应了?”宋老太太如今最担心的是赖成龙肯不肯答应下来,毕竟说来说去,这也是大事。赖成龙身上也算得上干净,未必愿意冒这么大的风险。

第四章 收拾

韩正清会做出什么事来谁也说不准,这样一个人留在外头实在是太可怕了,之前是因为顾忌着太子的事要被戳穿,又没有证据而不能动他,可是现在......

没有证据也得做出些证据来把他打成恭王一党,何况若是没有猜错,他本来就是恭王一党。

宋老太太担忧的也是这个问题:“小宜,如果赖大人照着你说的去审了广平侯世子,广平侯世子供出来的人里头没有一个能跟锦乡侯扯得上关系的呢?”

那怎么才能把韩正清这个锅甩给恭王背着?

很快宋老太太就打消了这个顾虑,宋楚宜回门四天之后,督办恭王失踪被劫一案的陈平上了奏折痛陈自己办事不力,以至恭王被奸人所害。

建章帝当庭震怒。

陈平又将功补过,言明自己已经查明了,广平侯世子竟给了马圆通余党消息,并且以权谋私给马圆通余党大行方便之道,才导致他们顺利劫走了恭王。

恭王死了,虽说天下人早觉得被劫匪劫走了这么久还没半点动静,八成是遭了不测了,可猜测和现实是不同的,他是真真切切的死了,建章帝下令礼部按照亲王规格将恭王的衣冠下葬-----也只能做衣冠冢了,听说恭王的尸骨都没找着,真是可怜啊。

怪道圣上发雷霆之怒,怪道身上当天便下令锦衣卫直扑皇陵,扣了广平侯世子。

广平侯祖上乃是跟着太祖开疆辟土的开国功臣,到如今已经绵延七代,向来领着守皇陵的重任,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出过差错。

一旦出错,竟就是灭顶之灾。

广平侯世子入狱当天,广平侯就匆匆入宫,在太极殿里一个头接一个头的磕,惶恐至极:“费战自小同王爷情同手足,他怎么会勾结外人来对付王爷呢?”他撑在地上的手瑟瑟发抖,努力控制着颤抖声音,将话说的完整:“这一定是.....一定是哪里误会了......”

建章帝居高临下的在宝座上往下看,看着底下的广平侯埋得极低极低,忽而低头笑了一声:“你真的了解你儿子?”

广平侯愣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他的儿子自小就不需要人担心,小时候就表现得异常听话懂事,从不跟着旁的纨绔子弟一样惹是生非,什么事都做的很好,守皇陵这样枯燥的差事,他一做就是这么多年,也从没出过岔子,他原以为儿子能这样安安稳稳一生下去,再也没想到,就在他快光荣退休递上由世子承爵的折子的时候,忽然天就变了。

建章帝面上带着薄笑,透过眼前这个明显对儿子不甚了解的糊涂虫露出一丝冷笑,就好像看见了数月前还想着为儿子找借口找后路的自己。

“朕让你瞧瞧他到底是不是冤枉的。”他大手一挥,早已等在殿前的两个锦衣卫经历就飞快的进来,领着他径直出了皇城,到了锦衣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