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宋楚宜看他的时候,眼神已经全没了往日的孺慕,全是冷淡和疏离,他本身又有心结,恨不得离宋楚宜越远越好。

虽然有一阵子有些缓解,可是一点离得远了,原本就心里有鬼的他就越发的觉得和宋楚宜之间更加生疏,听见宋老太爷让他带话进宫,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轻声嗯了一声。

等回了房,尹云端已经抱着孩子在院门口迎他,他同尹云端成亲以来向来很是和睦投缘,见了妻子心里开心,几步走到跟前,先从尹云端手里看了一眼儿子。

莳哥儿已经会喊娘,咧着没长全的牙齿的嘴漏风的喊娘,他俯身逗弄他,看他笑的弯了眼睛,又往嘴里伸进一只手,也跟着笑起来:“倒是个小馋猫。”

一看就没带过孩子,尹云端笑着看了他一眼,笑着招呼宋琰:“琰哥儿快来见见你父亲,问问你父亲给你带了什么礼物回来。”

这一幕场景何其相似。

宋毅有些恍惚,转头的动作有些僵硬。

他记得有一年他从晋中去接宋琰回来,那时候李氏也是如同尹云端如今这样,拖儿带女的在正院门口迎接他。

那时候他看见的是宋楚宜的脱胎换骨,如今看见的却是宋琰的焕然一新。

这两姐弟都在越变越好,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再也不需要他这个父亲了。

他心里有些难受,可是还强撑着笑起来:“琰哥儿长高了许多。”又让人把给宋琰的东西拿进屋子里,问了宋琰许多问题,在蜀中过的如何啦,和先生同窗们相处的如何啦,问的很仔细。

从前因为心虚不敢接近,如今却又想亲近了。

宋琰垂着头很是恭谨的答话,言谈间半点差错也没有,可是态度就是不亲昵。

宋毅到最后也有些无话可说,让宋琰先回房去,自己留在尹云端房里逗弄莳哥儿。

尹云端替他捧茶上来,见他满身风尘仆仆,让他喝了茶先去洗澡,再休息一晚。

宋毅却没法儿安心,很仔细的问了宋楚宜和宋琰的事,听到最后,有些愣怔的咳嗽了一声,木木的冲尹云端叮嘱:“你初一进宫去的时候,替我同小宜说一声,从前…是我对不住她,对不住她母亲。”

尹云端知道宋毅的性子,笑着应是,等到了初一进宫,果然也同宋楚宜说了,看着宋楚宜隆起的肚子,又告诉她该如何保养。

尹云端是个想好好过日子的人,她也一直在为着这个目标做出努力。

宋楚宜很喜欢她坦荡的态度,让徐嬷嬷拿出早已经准备好了的赏给宋毅的东西,又同尹云端道:“告诉父亲,他的话我知道了,请他也保重身体。”

分明是嫡亲的父女,却生疏得如同陌生人。

尹云端知道这些事不是她努力就能解决的,也并不多说,笑着应下了,又说起莳哥儿的趣事,见宋楚宜爱听,就说的很多:“男孩子就是调皮些,自从他开始学着走路,我简直一天到晚悬着这颗心…他又调皮的紧,我转个身的功夫,奶娘一不注意,他就从榻上一头栽下来,把我吓得魂儿都没了…”

宋楚宜从前是养过孩子的,会心一笑:“男孩子的确是比女孩子要更难伺候些。”

说完了儿女经,等尹云端告辞出宫,宋楚宜才去让人请周唯昭。

最近她已经接近产期,周唯昭很是紧张,平时如无重要政事,通常都留在东宫办事,詹事府的人都时常来东宫回话。

青莺出去传话,说宋楚宜请周唯昭,偏碰上的是青卓这个二愣子,一见青莺说完了话就跑,愣在原地足足小半刻,才嗷的一声叫起来,飞奔着朝前头跑,跑的自己气喘吁吁,连气也喘不匀了,告诉周唯昭:“娘娘,娘娘她要生了!”

吓得周唯昭手里的笔毫无预兆的吊在桌上,在雪白的宣旨上砸出一团黑黑的墨点,拔腿就往永安宫去。

连含锋也少见的着急起来。

他家殿下不肯要其他妃子,只想守着太孙妃一个,也不知道担着多少风言风语,要是太孙妃娘娘这回能生下个健健康康的男丁,那殿下也就更有底气了。

周唯昭跑得如同一阵风,青莺前脚才进了永安宫殿门,后脚就听说太孙回来了,有些发懵,等反应过来,周唯昭已经如同一阵风卷进内殿去了,不由瞠目结舌。

这…殿下怎么跑的好像身后有狗在追似地?

宋楚宜正看着许妈妈和徐嬷嬷两个人给孩子做的小肚兜,正说上头荷叶田田的图案好看,该在底下再绣两尾鱼,就听见说周唯昭回来了,人还没站起来,周唯昭已经到了近前,她就不由问:“怎么这么快?”

周唯昭跑出了一头的汗,原先也没顾得上,现在才发现,要是真要临盆了,永安宫还能安静成这样?

可他脑子现在乱的很,一时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目不转睛的盯着宋楚宜瞧,直到把宋楚宜看的转过了头,才猛地上前几步把她抱进怀里。

徐嬷嬷和许妈妈二人对视一眼,都连忙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心里却都是开心的,太孙殿下待太孙妃如珠如宝,她们这些跟着太孙妃的,也与有荣焉。

宋楚宜隔着衣料也能察觉到周唯昭猛然加快的心跳,有些莫名的拍他的背:“这是怎么了?”

周唯昭不说话,闷闷的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半响才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你还是继续当说亲的冰人吧,你不知道,青卓那个家伙毛躁的性子是改不掉了…”他少见的有些委屈:“什么也不问清楚就跑来说你要生了,吓得我…”他有些咬牙切齿:“这回一定要给他找个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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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番外.余生.3

青卓得知自己闹了个乌龙的时候也很是震惊,看着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把他给生吞活剥的青莺难得的有些结巴:“没…没生啊?”

他可是已经卯足了劲儿等着他家殿下抱儿子了呢!

这可真是…

他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也有些委屈:“也怪不得我嘛,日子差不多了,你跑来又不把话说清楚…”

含锋面无表情的往他头上凿了个爆栗,有些忍无可忍,瞪了他一眼:“就你话多!这么大了总还是冒冒失失的!”

从前含锋是连话都懒得跟他说太明的,反正说了他也不长记性,可是眼看着现在再不说就不行了,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冒失啊!

青莺也跟着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殿下被你吓得够戗,我们娘娘也险些受了惊吓,你什么时候也改改你那性子!”

青卓哦了一声,像是受气的小媳妇儿,期期艾艾的看着青莺:“殿下不会…”

青莺才懒得理会他,瞪了他一眼,颇为趾高气扬的走了。

青卓只好转头去看含锋,含锋也懒得看他,他见没人理他,又觉得自己犯了错,很是缩着尾巴过了几天。

等到第三天青莺再急急忙忙的跑出来,他一点儿也不急了,站在原地要等青莺把话说清楚,听青莺说是宋楚宜发动了,竟有些反应不过来,狐疑的盯了她一眼。

可是这毕竟不是能耽误的小事,就算是被人耍了也得去啊,他转身就往周唯昭那里跑,把里头的付友德和陈德忠都惊了一跳,气喘吁吁的告诉周唯昭:“娘娘,娘娘发动了!”

周唯昭被他吓得又一个激灵,虽然已经之前被惊吓过一回,这回照旧被吓得不轻,几乎是飞一样的卷进了永安宫。

廊下已经极多的宫人端着盆拿着各种物什来往-----生产的东西和产房以及稳婆是早就备好的,就连太子妃来了也没什么能挑错插得进手的地方,站在主殿里看着周唯昭牙齿都好像开始打颤了,轻声朝他道:“没事的,小宜福大命大。”

可是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进了一次鬼门关,周唯昭实在无法放心。

周唯昭知道生孩子艰难,却从不知道生孩子能艰难到如此地步,直到下午了,产房里还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徐嬷嬷和许妈妈出来,也都只说宫口还没开,宋楚宜疼的厉害。

卢太子妃有些着急:“参片给含上了吗?快去准备参汤,叫她千万别叫,憋着力气等着一鼓作气生下来…叫的太厉害了,待会儿没力气了可怎么好?”

太子妃一慌,底下的人就更慌了,太孙妃这一胎好像不大稳当,都一下午了还半点动静也没有…众人连走路都放轻了脚步。

等再过了半个时辰,连皇后娘娘也在荣成公主和端慧郡主的陪伴下来了,听说里头还是没动静,心里咯噔跳了一下,直觉的往周唯昭那里去看。

周唯昭还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卢皇后松了口气-----重情义是好事,可是一国之君就当泰山崩于前而,不管碰见多难的事,面子上也得端住了才行。

然后又连声吩咐人去再请孙院判和胡供奉过来。

屋里的灯点亮起来,整座皇城都笼罩在温和明亮的灯海里,周唯昭站在廊下,一步也不肯移动,像是站成了一座雕塑。

屋子里时不时的传来宋楚宜隐忍的闷叫声,她好像是痛到了极点…

太子妃面色有些变,急急忙忙的让连翘扶着进了产房,一眼就看见了大汗淋漓,连头发也湿了的宋楚宜。

徐嬷嬷知道这个时候哭犯忌讳,可是她就是忍不住,看着太子妃进来,忍不住带了些哽咽:“这…娘娘,这可怎么办,稳婆说,这胎怕是有些凶险…”

许妈妈平常可比徐嬷嬷经事得多,到如今也忍不住慌了:“人都已经有些懵了,开始说胡话了…这可怎么办?”

太子妃几步走到床前,看宋楚宜的脸煞白,嘴唇却被牙齿咬的通红,伸手替她拂去被汗水粘在眼皮上的碎发,轻轻握住她的手喊她:“小宜,小宜!”

宋楚宜又痛又难受,只觉得肚子坠坠的往下沉,腹间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人难以忍受,迷迷糊糊间好像看见了早已经记不清面容的崔氏,带着哭腔喊了声母亲。

这一声母亲喊出口,情绪就好像找到了宣泄口。

明明崔氏早已经死了,明明她甚至不大记得崔氏的模样,可是血缘和母女天性就是这样奇妙,等到生死关头,等到神智模糊想要找人依靠,她头一个想到的竟不是深爱的周唯昭,而是自己的母亲。

太子妃被她喊得喉咙都有些酸了,连连应声,双手交握住她的手,急忙喊她:“小宜,我在呢,我在呢,没事的…没事的…你听稳婆的话…”

宋楚宜的神智总算是回来一些,睁开又干又涩的眼睛,疼的低声喊了一声。

太子妃就急忙让徐嬷嬷拿了参汤过来给宋楚宜先喝几口,一面又抓紧时间告诉她:“别怕,大家都在呢,你舅母也在外头…还有你祖母和外祖母,她们都在天上保佑你呢,一定能顺顺利利的…”

宋楚宜已经听不大清楚太子妃在说什么,痛的直想哭,肚子酸痛的厉害,可是偏偏就是不知道该怎么样用力,痛的冷汗淋漓。

太子妃还没来得及再说话,产房门已经又开了,她皱起眉头,这个时候开门,着了风怎么好…一回头却看见同样面色雪白的儿子,不由愣住了。

这…哪里有男人进产房的?!

外头卢皇后还在呢!

她又惊又怕,急忙出声赶他:“快出去!这哪里是你来的地方!”

徐嬷嬷和许妈妈也惊得不行,连忙一左一右把床遮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生产的样子可绝不算好看…就算是再夫妻情深,该避忌的时候还是要避忌,若是这么狼狈的样子被瞧见了…虽然说自家殿下算是个绝好的男人了,可是再怎么样也是男人不是?

第19章 番外.余生.4

周唯昭声音都是哑的,透过徐嬷嬷和许妈妈的身体间隔的缝隙往里头看了一眼:“我来和小宜说几句话。”

太子妃又气又急的站起来:“这不是你来的地方!怎么你也不该来!”

太子妃当然也喜欢宋楚宜这个儿媳妇,也宝贝这个儿媳妇,可是产房这地方就是晦气,男人进了这血光之地怎么好?

真是疯了!外头的卢皇后她们要是知道了,传出去百官要是知道了…

明天恐怕就又有御史要参奏宋楚宜是祸国妖妃了-----前头周唯昭为了她不肯纳侧妃,扬言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后头周唯昭就连男人百般忌讳的产房也进了,这怎么像话?

周唯昭耳朵里什么也听不见,只觉得什么都嗡嗡嗡的响的厉害,朝前走了几步,一把被太子妃握住了手,这才反应过来,红着眼睛喊了一声母亲。

太子妃叹息了一声:“这不是你来的地方,会没事的…你先出去…”

周唯昭怎么肯出去,他已经在外头等了一下午了,如今已经月上中天…他沙哑着声音看向太子妃:“母亲,我就看她一眼…”

他几步走到床前掀开帘子,看见宋楚宜雪白的脸,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瞬间淹没了其他声响,蹲下身把宋楚宜的手握在自己手里,轻声喊她:“小宜…”

他握着宋楚宜的手,觉得有很多话要说。

之前每每宋楚宜问他,若是她生产的时候去了怎么办,他总是不肯去深想,到现在也不敢想,只要一想,就觉得头疼欲裂,他有些哽咽的把脸贴在宋楚宜脸上:“小宜…你撑一撑…”

太子妃已经急急忙忙的来推他出去:“快快快!稳婆说宫口全开了,你快出去!出去等消息!”

周唯昭被推搡着出去,失魂落魄的站在廊下,半步也不肯挪动。

荣成公主已经等的有些昏昏欲睡,被产房这边的动静吵的惊醒过来,连忙朝屋外走了几步,一眼就看见了垂着头的周唯昭,不由有些意外:“唯昭?!”

周唯昭先前已经不见了人影,她还以为周唯昭是先去休息了-----毕竟如今朝中事多的很,周唯昭每天都急忙的。再没想到周唯昭竟还在这里守着。

早听人说周唯昭对媳妇儿如何如何好,连叶景宽也说这天底下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这样一心一意的人来,可是当看在眼里,还是仍旧不免震撼。

荣成公主有些羡慕又有些心疼,连忙赶他去休息:“快去休息吧!女人生孩子是这样的,我生乐游的时候,足足痛了三天才把她生下来…只不过看着凶险罢了,你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先去休息吧,等你明天一睁眼,就能瞧见你儿子了。”

周唯昭不肯,就像是一棵树,生了根似地长在了廊下。

荣成公主觉得又好气又好笑,进去同也已经醒过来的卢皇后说:“也不知道怎么性子这么倔强…”

不是倔强,卢皇后往窗外看了一眼。

荣成公主或许没发现,周唯昭从头到尾,连一口茶也没喝,他听见里头宋楚宜的喊叫声后,连手背上的青筋都已经凸出来。

他爱宋楚宜,已经爱到了这个程度。

她从没见过一个男子会为妻子付出这样多,不肯纳妾,不肯纳妃,连不过明路的宫娥也不肯要一个,为了宋楚宜,竟然连产房那样污秽的地方也要进。

一点儿也不像是他父亲…

端慧郡主双手交握,紧张得心跳的飞快,她原本是有孝在身绝不敢进宫的,可是宋楚宜要生了…这个她从小看到大,这个不管是她还是她夫君都看的极重的就像是亲生女儿的外甥女如今正经历女人最难过的关卡,她怎么也忍不住,犯了忌讳也顾不上,使人同宫里递了牌子,又去了荣成公主府里,一同进了宫。

如今听说怕是不大好生,她简直都快哭出来。

崔应书和崔绍庭在外头都急的不成,要是知道,还不晓得要怎么样惊慌…

月亮已经渐渐不见了踪影,永安宫却始终灯火通明,已经记不清过了多久,端慧郡主只觉得眼皮都沉重异常了,忽然就听见一声极响亮的婴儿啼哭。

这哭声嘹亮异常,连天也好像被他这一嗓子喊亮了似地,天光微微露出些鱼肚白,隐隐已经能听见鸡鸣声。

端慧郡主几乎喜极而泣,听见里头稳婆满面春风的出来报喜说是个小皇曾孙的时候,终于觉得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卢皇后和荣成公主也急忙站了起来,一夜都没睡好,两个人都有些疲倦,可还是强撑着出来问明了情况,又下令发赏。

太子妃从里头出来的时候衣裳都汗湿了,头也昏昏沉沉的,看着儿子却还是站住了脚安他的心:“放心罢,稳婆说,再过半个时辰,若是血止住了,也就没事了。”

周唯昭抿着唇点头,听着里头嘹亮不曾停过的哭声,嘴角扬了扬又止住。

这是一个新的生命,是一个原本或许不会来这世上的新生命,是他同宋楚宜的孩子…

天光大亮,朝阳升起,叶子上的露珠鲜翠欲滴,周唯昭抬手挡了挡阳光,转身去寝殿换了一身衣裳,仍旧往偏殿里头去。

宋楚宜已经被收拾干净了放在锦缎被子里,素白的手放在被子上头,清晰得能看见血管,他小心而缓慢的坐在床沿,伸手拿起宋楚宜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声音有些哽咽:“小宜…”

宋楚宜之于他的意义,早已经不止是相伴一生的妻子这样简单,他简直好像是刻进了他的生命里,他无法想象若是失去了宋楚宜…

宋楚宜昏昏沉沉的厉害,知道有人给自己擦洗,知道有人使劲儿在按自己的肚子,也知道自己终于一身干净的躺在了床上,可是身体却昏昏沉沉的只想睡。

第20章 番外.余生.5

周唯昭觉得嗓子被什么堵住了,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

他一直知道宋楚宜之于他自己的意义,却从未有一次这样直观的感受过快要失去她时候的恐慌,产婆说有些艰难的时候,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

常首辅当他的太傅,给他上的第一门课就是告诉他,伟军者,当有一颗无人可以影响的心,想是这位阅人无数的老首辅,早就已经看出他对于未来皇后的情深意重。

他抓起宋楚宜的手放在自己唇边,半响后俯身把头埋在宋楚宜脖颈里。

宋楚宜醒的时候,周唯昭趴着睡着了,她动了动手,就发现他皱了皱眉头,忙朝着青莺摇头。

青莺会意,轻声笑起来,告诉她:“殿下从昨天下午守到早上…回去换了身衣裳就又来了,一晚上没睡…”

宋楚宜满心都是欢喜。

她还记得上一世生然哥儿的时候,沈清让出去一整晚未归,她在家里又惊又怕,痛的快死了才把孩子生下来,明明这么不容易才生下来的,曾经沈家人盼了那样多年的长子嫡孙,沈清让却并不在意,还好似背了个巨大的负担…

那些日子都已经只在心里剩下了个模糊的影子,她闭上眼睛又睁开,脸上带着些急切问她:“孩子呢?”

“徐嬷嬷和许妈妈看着呢,喝了奶,刚刚才睡着,抱来给您瞧瞧?”青莺脸上带着笑意,手里拿着汤喂宋楚宜喝了一口。

宋楚宜才要点头,周唯昭就已经醒了,声音有些沙哑的问她:“醒了?”

宋楚宜嗯了一声,抬手在他眉心处抚了抚,有些心疼:“听说一晚上都没闭眼,快去睡一睡?”

“睡不着了。”周唯昭替她理了理头发:“太欢喜了,让青莺把孩子抱过来瞧瞧,我还没有见着…”

宋楚宜有些愣住:“你没先看孩子?”

“没心思。”周唯昭很干脆的摇头:“等你醒了一起看。”

青莺已经笑着退下去,不一会儿就领着奶娘和徐嬷嬷许妈妈一同把孩子报进来,孩子被包裹在锦被里,露出一张红皱皱的小脸,一只眼睛眯着,另一只眼稍稍睁开一条缝,像是一个小老头儿。

“怎么像只小老鼠?”周唯昭从来没见过初生的孩子,诧异的瞪大眼睛:“一点儿也不像你…”有些失望:“也不像我。”

才进门的太子妃被他的话逗笑了:“才刚出生,哪里看得出来?刚出生的小孩子都是这样,你刚出生的时候也丑,等长开了就好了。”

又坐在宋楚宜身边,替宋楚宜掖了掖被子,轻声道:“辛苦你了。”

宋楚宜还记得当时迷迷糊糊卢太子妃握住自己的手低声安慰,浅笑着摇头。

太子妃越过宋楚宜去看躺在她右胳膊上的孩子,把手放在他嘴边上,见他皱着小鼻子嗅一嗅,面上带着止不住的笑意:“足足有六斤四两…是个壮实的孩子。”

又嘱咐宋楚宜好好休息,回头告诉周唯昭:“皇后娘娘已经下懿旨给各宫报喜,你皇祖父也极高兴…天下平定,这小家伙极会挑时候,是个福星…你皇祖父说,在文华殿设宴,宴请文武百官,替小皇曾孙洗三…”

这还是本朝头一个皇曾孙,不管是怎么说都意义重大,这个小生命的降生恰是时候,把朝中原本经历的西北战事一事的阴霾彻底打破了,建章帝实在欢喜极了,看了小皇曾孙的相貌也笑:“长得像他老子,是个有福气的!”

还心血来潮的吩咐内务府制洗儿钱,这还是从前太祖时期留下来的老规矩了,可多少年已经没兴过,都已经快被人忘记,如今建章帝旧事重提,内务府和宝泉局急的什么似地,急急忙忙画了许多花样来让宋楚宜选。

周唯昭在旁边出主意:“这个祥云的不错,富贵竹花样的也不错…”

青莺同紫云对视一眼,都掩着嘴笑。

整个永安宫都沉浸在巨大的欢喜里。

长宁伯府更是沸腾的如同一锅粥,宋老太爷和宋大老爷一起送走来府里报喜的太监后,都松了一直提在喉咙里的气。

贺喜的人早已经蜂拥而至,长宁伯府忙的手忙脚乱。

等听说建章帝还要在文华殿设宴给皇曾孙洗三的时候,大夫人忙的有些慌了手脚:“论理来说,外家肯定是要送包被和小人儿衣裳的…可是咱们府里从来没有定例,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备这个礼好。”

其他出嫁的女孩儿们当然也都有娘家送东西的,可是宋楚宜嫁的是皇家,生下的也是皇曾孙,不可同日而语,宋大夫人很是慌张:“若是母亲还在…”

如果宋老太太这个时候还在,不管怎么样也是极大的助力,她老人家见识也多…

大少奶奶已经学着当家理事,闻言就提醒她:“咱们老太太虽然去了,可是如今族里也不是没有辈分高的长辈,论理来说,到时候去宫里送三朝衣的时候,辈分越高的长辈越是压得住,您不如去问问父亲的意思,看是不是往族里请一请三老太太…”

宋大夫人连忙又去问宋程濡的意思。

宋程濡倒是很快就拍了板:“原本端慧郡主也是合适的,可偏偏她有孝在身,大儿媳妇说的是,三老太太倒是极合适的人选,辈分高…至于怎么备礼,这个倒是可以问一问镇南王妃,当年皇后娘娘是怎么给荣成公主备的礼,咱们再添一层也就是了。也不可过于铺张…”

宋大夫人心里有了底,恭敬点头,还特意准备了百家衣,和尹云端商量了,一同又各自亲手绣了个无毒香囊,装了艾草等物,专门给小孩子驱邪定惊的。

大夫人忙的脚不沾地,一连好几天也睡不好,总担心哪里没做到位,府里同宋楚宜最亲近的宋老太太已经去了,尹云端毕竟又是继母,她们越发要对宋楚宜加倍的好,才算是名正言顺的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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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番外.盛世.1

小皇曾孙的洗三办的盛大又喜庆,连常首辅也特意送上了珍藏多年的齐论语,还极会说话,把给皇曾孙的祝词说的天花乱坠繁花锦簇,令人眼红。

建章帝极开心,心里诧异他会做人起来,不由取笑他:“爱卿从前可没这么大方,齐论语啊…听说是常家哪位祖先传下来的传家宝,爱卿竟也舍得拿出来…可见小孩子总是比大人讨喜一些。”

常首辅面不改色心不跳:“回圣上的话,不是小孩子比大人讨喜,实在是小皇曾孙乃是个福星,正直西北平定,鞑靼使臣来京奉赔礼之际,小皇曾孙在此时此刻降生,寓意着咱们大周从此以后四海升平,风调雨顺…老臣这不是在给皇曾孙献礼,而是在给我们大周的万世昌盛献礼呢!”

叶景宽偷偷在后头跟李二说:“这老狐狸,还真会拍马屁!”

李二不断点头:“还以为老首辅是绝不会这等拍马屁的活计的,没想到拍起马屁来根本没咱们怎么什么事儿,话都被他说了,那咱们还说什么?”

他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终究说不过常首辅,也就自己放弃了,问起叶景宽来:“老首辅送的礼这么重,不知道当曾外祖父的我家老太爷送什么…”

宋家是向明姿娘家,李二又同向明姿小两口独自在京城,得宋家帮扶不少,两家越见亲近,李二已经习惯叫宋老太爷‘我家老太爷’了。

叶景宽也挺想知道:“肯定不能差,这可是我朝头一个皇曾孙,还是皇太孙嫡长子…只是要越过常首辅的,好像有些难了。那可是齐论语呢…”

好在宋程濡同常首辅好像心有灵犀,常首辅送的乃是文人梦寐以求的圣品,他就送了武道的精品-----送的是一把小匕首。

这把匕首同纨绔子弟们平时玩的大不一样,既不镶嵌珠宝,也不镶嵌钻石翡翠,本身平平无奇并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当小匕首出鞘之时,才引来了一阵惊呼。

“墨家留下的寒铁匕首!”崔绍庭看的目不转睛:“这好东西居然被老太爷收在手里了。”又同崔应书说:“这两只老狐狸肯定商量好了,不然哪儿有那么巧,一个送论语一个送兵器的?真是老狐狸…”

连建章帝也有些嫉妒:“这小家伙显见得是福星了,还有什么礼,一齐拿出来给朕开开眼吧。”

幸好后头也没越过这两件礼的去了,崔应书和崔绍庭原本是还在孝期的,可是早经由钦天监算过了日子,拿柚子叶去了霉气才来的,送的礼也都贵重却并不惊人。

等礼送的差不多了,时辰也差不多。

这是头一个皇曾孙,理当告诉祖宗宗庙的,建章帝亲自领着周唯昭和文武百官一道前往太庙,一路上还有些担心皇曾孙会闹脾气,没想到皇曾孙在他怀里却异常乖巧安静,一直睡到仪式完毕,建章帝给他赐名,才稍稍睁开了眼睛。

建章帝被曾孙的纯净眼神看的很欢喜,笑着引逗他:“阿澈,你可要如同你的名字一样。”

皇曾孙周澈很给面子的在迷瞪间扬了扬唇,看起来好像是在笑。

建章帝大喜,一路又亲自抱着周澈登上龙辇,到了设宴的文华殿,先让百官们见过,才让内侍送回了清宁殿。

今天洗三的仪式是设在清宁殿的。

皇后娘娘早已经焦急得不行,这么小的小孩子…见了安公公亲自把孩子送回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听说已经赐下了名字,笑着同宋贵妃和宋家人说:“是圣上亲自取的,这一代都从水…”

一时间已经有内侍宫娥飞快的抬了金盆进来,用桃树根、艾叶和虎骨一起熬煮好的滚热的水倾注其中,卢皇后亲自执了勺注入第一勺清水,往里扔了一块富贵如意双面玉佩,再扔几个样式精巧的金踝子,笑着摸了摸周澈的脑袋说了祝词:“平安康健。”

然后就是卢太子妃,卢太子妃先把他抱在怀里亲了一口,摸着他的头也说了富贵平安的祝词,往盆里倒了红枣桂圆等东西,又拿了红绳放在周澈身上。

接下来依次是庄太妃静太妃等人,而后才是各位贵妃,轮到宋大夫人和尹云端的时候,各自扔的都是给小孩子佩戴的长命金锁,雕着吉祥如意的字样。

宋大夫人又专门再扔了一对刻丝小金镯,告诉宋楚宜:“娘娘,这是老太太的一片心意…早就准备好了的…”

宋楚宜微微红了眼眶,片刻后重重的点了点头。

相比较起然哥儿,这个孩子的洗三之隆重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一世还能得到宋老太太和宋毅的礼,她抱着孩子,一时情绪有些复杂。

水添完了,稳婆和皇后宫里的胡司仪解了周澈的包被,先洗头,再把他放进水里清洗身子。

刚出生那天只是胡乱擦洗,并不敢着风,因此头上和身上还有许多脏污,稳婆动作轻柔小心,一面洗一面唱着吉祥话。

等洗完了,从里到外都穿上外家送的新衣裳,再包上明黄锦被递给卢皇后:“请娘娘抱着小皇曾孙拜碧霄娘娘…”

卢皇后依言点头,抱着周澈拜了十三尊神像,才亲自把孩子交给宋楚宜。

接下来送十三尊神像就是由宋楚宜亲自抱着周澈来拜,她诚心诚意的抱着怀中的小孩子,虔诚的同碧霄娘娘请愿。

这个孩子,一定要好好长大。

一时仪式完毕,女眷们都去清宁殿旁边的偏殿入席,宋大夫人借着众人要散的时机走到宋楚宜旁边,轻声朝她道:“清姿还没有诰命,不能进来,特意让我贺喜娘娘…”

宋楚宜承她们的好,也微笑着朝宋大夫人点头:“伯母放心。”

第22章 番外.盛世.2(完结)

很多人都在猜这位连太孙妃生了孩子以后仍不立侧妃的太孙殿下的耐心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会终结,男人们因为太孙殿下的洁身自好很是不好过日子,女人们因为太孙妃的幸福很是眼热牙酸。

可是再多的牙酸和猜忌,等到了建章帝退位,周唯昭登位以后也都销声匿迹了。

没办法,太孙殿下登基了,礼部上了折子要替新皇充实后宫,没得到什么好,反而被圣上骂的狗血淋头。

说他们正事不做,把心思用到这上头来。

若是有臣子用皇家香火子嗣来说事,太孙殿下就能用如今太孙妃都已经生了两个儿子了云云,说到前朝末帝有十七个儿子,照样亡国,叫人根本不知如何接话。

这样的日子过久了,周唯昭都懒得生气,回了寝殿以后透过帘子瞧见宋楚宜正陪着小儿子在凉席上坐着,小儿子在学翻身,两只胖乎乎的小手垫在胸前,努力的伸直脖子朝宋楚宜看,就忍不住笑起来。

青莺已经升了掌事,见了他来连忙问安,又笑着道:“圣上,小皇子今天学会翻身了…”

周唯昭满面都是笑意,进了门看见宋楚宜回头,小儿子也跟着歪着头朝自己看过来,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的目不转睛,上前几步把儿子抱在怀里,觉得他软乎乎的像是一团年糕,就有些疑惑的去看宋楚宜:“从前怎么觉得阿澈没有他这样胖…”

小孩子是不能当面说胖的,否则以后就怕不肯好好吃饭了,徐嬷嬷有些想皱眉头,却不敢同皇帝说这个,求救的去看宋楚宜。

何况都说抱孙不抱子…

宋楚宜倒是没有这个觉悟,小时候阿澈就是在周唯昭的怀抱里长大的,根本说不上什么抱孙不抱子等话,她看着趴伏在周唯昭肩头张口咬周唯昭肩膀的小儿子,忙去接他:“他把您的肩都舔湿了,这个小胖子,见到什么都嘴馋…”

这俩夫妻…徐嬷嬷有些想笑又有些心疼小皇子,闻言忙过来张手要抱:“也到了该吃奶的时辰了,恐怕是饿了,奴婢先抱下去。”

周唯昭到底先把儿子抱在怀里亲昵了一会儿才交给徐嬷嬷,又问起宋楚宜大儿子来:“阿澈还没回来?”

阿澈如今也已经五岁了,已经请了翰林院的翰林来开蒙讲经。

宋楚宜摇头:“还没回来,这孩子倔强的很…”

阿澈是个很要强的孩子,他从出生起就极为受建章帝的青眼,建章帝把他带在身边养了三年多才肯放人,把他教的很是要强,不管什么都要学个最好。

宋楚宜为他的性子有些担忧:“才这么小,就这样拼命要强,以后可怎么好?”

皇家教养孩子实在是让人头疼,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如太子和恭王也能互相残杀,鉴于这前车之鉴,宋楚宜和周唯昭说过许多次对两兄弟要一碗水端平的话。

周唯昭若有所思:“力所能及的能做好的事,他吹毛求疵些倒是好事。”又劝宋楚宜:“你也不必太过杞人忧天,这还早着呢,小家伙才多小?”

何况阿澈是个极懂事的孩子,虽然要强,却绝不是钻牛角尖的孩子,对弟弟也极好,每天下了学头一件事就是要去看一看小弟弟。

想到这里周唯昭又笑:“一碗水端平这话也不必再说了,他们都是嫡出,可是却长幼有序…这个道理我会早早的就同他们说清楚。”

宋楚宜也知道这事儿说起来还太早,顺着他的话点头,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东平郡王生了嫡长子…”

周唯昭就让她按照几个王爷生嫡长子的旧例给赏赐,透过珍珠帘子看宋楚宜皱着眉头在看什么账本,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还没上手?”

建章帝薨了以后周唯昭就登基,卢皇后也极快就把宫务交给了宋楚宜,虽然有卢太子妃帮衬,可是要上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周唯昭很为宋楚宜头疼:“要不要让母后代理一段日子?”

他登基了以后,卢皇后就成了太皇太后,太子妃成了太后,如今一个住在慈安宫,一个住在清宁殿。

宋楚宜摇头:“不是宫务,是母后要过千秋了,我在看往年皇祖母是怎么办的…”

不是什么整寿,可毕竟是周唯昭登基后给自己母亲过的头一个寿辰,自然要慎重对待。

周唯昭想了想,让徐嬷嬷去慈安宫走了一趟,卢皇后特意把胡司仪给派来同宋楚宜说往年的章程,每朝每代的旧例。

宋楚宜心里也就大致有了数,交代下去令礼部制定了个章程,热热闹闹的给卢太后办了千秋。

鲁王肃王都派了信使专程来给卢太后贺寿,各地地方官也都有礼物送回来,京城的内外诰命们也都进宫参拜,这一整套行程下来,宋楚宜就算是再八面玲珑,也累的着实够呛。

卢太后很欢喜又很难过,等人散了,握住宋楚宜的手看着漫天烟花,一双仍旧熠熠生辉的眼睛的光一点点熄灭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