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这样,吴氏心疼的不行,连连咒骂,道:“老爷,秋儿受了这等委屈,你若不为她做主,我们娘俩便回国公府去找父亲做主。”

周清秋闻言抬头,道:“还有那个沈清,不能放过他,我要将他扒皮抽筋!呜呜,母亲,今儿的事情传扬开,可叫女儿如何活啊!”

周江延站起身来,安抚了两人几句,道:“好了,你好好劝劝秋儿,我去找父亲商量,秋儿是我的嫡长女,我怎会让她吃这个闷亏。放心吧。”

周江延说着冲吴氏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出了屋,直接往周首辅周鼎兴的书房而去。

今日周清秋是被抬着回来的,已经惊动了整个周府,周鼎兴也在等着消息。

见周江延过来他并未抬头,将手中的文书处理批注后,放在了一旁,这才抬头道:“怎么回事?可问清楚了?”

因为事情涉及到了秦御,就是涉及到了礼亲王府,故此周江延不敢大意,将在周清秋处所听来的事情始末都细细说了一遍,见父亲蹙眉沉思,他便道:“父亲,这燕广王从来就是个嚣张的,这次虽然是秋儿先招惹上了他,但是他这般不给我周府一点脸面,不过是为这个从未见过的少年郎,却是有些行事太狂悖了吧?会不会是礼亲王府已经知道了那件事,所以在借机敲打我周家?我们要不要将之前的安排暂停了?”

周鼎兴闻言敲着椅背,他今年已有古稀,须发都白了大半,然则精神显得很好,眉眼间透着股精干。

想了片刻,他摇头道:“不会,倘若真是咱们的行事泄露了出去,依着礼亲王父子三人的凶狠程度,今日只怕不止如此。再来,此次安排十分的谨慎,万不该泄露出去才对。如今一切都已经筹谋妥当,后日宫中夜宴便要发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没有暂停的道理。”

他言罢,周江延便点头,道:“都听父亲的。”

周鼎兴便又道:“不过也不可不防礼亲王府一些,你去将咱们行事的痕迹都抹掉,到时候即便事情不成,也莫让礼亲王府查到我们府上来。只要不扯进去,万事不怕,即便行事败露了,也有威永伯在前头顶着。”

周江延垂首应下,又道:“那个少年郎呢,他伤了秋儿,若然不给些教训,岂不是让人笑话我周家好欺!?”

周鼎兴却摆手,道:“你行事还是着眼太浅,要将眼光放远,你才能看的远,行的远。那少年不过一个小角色,何必与他一般见识。他是个聪明人,在酒楼上已经将事情尽量的闹大了,如今我们不仅不能动的,相反,还要防备着有人拿他做筏子来攻歼我们周府。你想想,倘若那少年现在死了,我们周家会如何?不要被内宅妇人左右的心思,遮挡了眼睛,她们头发长见识短,你若耳根子软,她们一哭一闹便没了分寸,还如何立足朝堂?”

周江延不觉面色微微一变,道:“父亲说的对,那少年是老鼠,不能打老鼠,倒伤了玉瓶。儿这就去让人盯着那少年些,万不会让他出事的。”

周鼎兴摆了摆手,道:“去吧,秋儿那里让她母亲多多安抚便是。她性情骄矜,也该管教管教了。”

周江延恭敬应是,出去后半个时辰却又进了书房,神情微微有些不好,禀道:“父亲,刚刚接到消息,那少年竟然被燕广王看中,明日要其进礼亲王府,为其建造房子。父亲,那少年不过十五六模样,如何会有此等能耐,您说礼亲王府会不会是想对那少年下手,借机嫁祸给我周家?”

周鼎兴面色也是微微一变,不过很快他便摇头道:“不会,若是礼亲王府真想要借那少年行事,捏死那少年又不留下半点痕迹,并非难事,何必再将人弄进王府去。许是那少年当真有过人的长处吧,不必派人盯着那少年了,既他入了王府,便不会轻易出事,礼亲王府可是极护短的。”

周江延想了想,确实如此,恭敬应了。

顾卿晚并不知道这一夜因她闹的三个大秦一等一的门阀府邸都不怎么安宁,她早早便睡下了。

翌日,顾卿晚起来梳洗过后便又坐到了梳妆镜前,开始摆弄那些瓶瓶罐罐装着的脂粉等物。

古代的脂粉没有现代那么丰富,颜色也单调的很,她跑了不少店铺,将所有能买到的化妆用品都买了回来,又自己捣鼓了整整一日,这才调制出可用的脂粉来,达到了掩饰容貌的效果。

只是调和的这种发黑的脂粉,抹在脸上后粉质发干,很难服帖的沾在皮肤上,暗处看还可以,在阳光下一眼就能看出化妆掩饰的痕迹来,所以顾卿晚那天灵机一动,便用了一点玉莲花蜜,兑了水掺合在里头。

这样涂抹出来果然非常自然,可加了花蜜的脂粉涂抹在脸上,原本留在脸上的那些浅淡的疤痕便没了。她男装打扮时特意在脸颊左侧留了一道伤疤,显得有男人气质一些,故此现在素面朝天时,便只有左脸上那一道浅淡的伤痕,以及昨日下巴上被抽烂的那一点伤。

且用过玉莲花蜜滋润的皮肤,非但不会因为化妆而损伤,卸掉妆容后反倒水润润的。顾卿晚本身的皮肤底子就极好,如今更是瞧不见半点瑕疵,毛孔也看不见了,细腻的简直比初生婴孩还鲜嫩。

顾卿晚忍不住对着镜子臭美了半天,这才将妆容一层层的往脸上画。她刚刚收拾好,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

是桩悦娴端着托盘走了近来,见顾卿晚身上已经套了宝蓝色竹叶纹长袍,腰间束着宽宽的玄色腰带,一副要出门的样子,便道:“大嫂去看过刘婶子了,她今日已好了许多,能够下床走动了,你出门莫担心我,如今有了她陪着大嫂,不会有事的。倒是你,到底要在外头跑多少天啊,要不先找了牙婆来,先买两个小厮带着。”

顾卿晚昨日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桩悦娴说她要去礼亲王府的事,故此便只说,这几日要经常外出寻房子找商机。

闻言她忙笑着点头,道:“我知道了,嫂嫂放心,我不会出事的。”

顾卿晚出了客栈,一面往礼亲王府方向悠闲的晃着,一面欣赏古代的街景。她自从进了京城,之前因女子的身份,并不敢在外多逗留,昨日弄好了女扮男装的行头,瞧着毫无破绽了,才头一次上街。

本来想着去当铺当了首饰,有了银子,好好逛逛这古代街市的,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波折,最后也没能逛成。

如今走在街道上,眼瞧着四周全是青瓦翘檐的古代建筑,到处都飘着各种店铺的幌子招牌,眼前晃荡的人,皆是穿着长袍长裙,束着长发挽着发髻,不由恍恍惚惚的。

清晨,一条街上已经摆起了不少小摊位,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各种小吃应有尽有。

顾卿晚专门没在客栈中用早膳,走了没多远就有处做面片汤的小摊,做生意的是一对夫妻。男的穿着一身整洁的短打衫裤,袖子挽着,在后头忙活着收拾桌椅,妇人站在灶台前动作流畅的做着面片。

小摊子收拾的极为干净,棚子里五张桌子已是有四张坐满了人,一股清淡的面香在四周蔓延,顾卿晚被香味勾住,便进了食棚。

那收拾摊位的汉子顿时笑着迎道:“小公子头回来吧,保管吃一碗,就惦记上了,咱们这摊子都有三十来年了,可是从祖父辈传下来的,别瞧看着简单粗陋,煮面的汤可是祖传的。您坐,先来碗清汤的尝尝?”

汉子说着便将空着的凳子又擦拭了一遍,顾卿晚还没动,旁边桌子上坐着的两个中年人便也一面吸溜着面片,一面笑着道:“好吃着嘞。”

“我孙老头在这儿吃了十来年的面儿了,每天不来一碗,就觉缺点啥。小哥儿试试。”

顿时便又有人附和起来,都是些寻常的百姓,脸上却洋溢着欢快满足。

顾卿晚觉得这古代倒比现代人情味更足一些,被感染了,便笑着道:“就来一碗清汤的。”

言罢,坐了,那汉子摔着搭巾迎了一声便去了。

顾卿晚的面很快便被端了上来,她先闻了闻味儿,并不着急吃面,嘬了一口汤,果然满口的鲜香,奶白色的汤,有菌菇的味儿,也有点鱼汤的鲜,入口清淡,后味儿却又浓郁,爽口鲜香果然极是不错。

又吃了一片面,劲道而滑爽,配汤味道更佳。顾卿晚眯着眼,一面吃面喝汤,一面听对桌几个人在闲谈。

“昨儿仙岳楼的事儿啊?自然是听说了的。那么多人都看见了,传的有鼻子有眼的,那还能错了?”

“这么说还真是个好男色的?”

“昨儿仙岳楼上的食客可不少,都看到他们当众搂搂抱抱了,自然是真的,后来那小公子还跟着上了马车,一起走的呢!听说有人看到那小公子跟着进王府了,还是燕广王抱着进的府。啧啧,也不知道是个怎样绝色的,竟勾的燕广王神魂颠倒,连首辅周家的脸面都不给!”

“噗——”

顾卿晚本来还听的兴致勃勃,到了最后突然冒出来燕广王三字,她才觉出不对来,待那人言罢,她顿时一口汤就喷出了半口。

如果她没弄错,这些人分明说的就是她啊,她哪里有被抱进王府,还勾的秦御神魂颠倒?

“上碗面。”她正听的满头黑线,就闻身边儿响起了一道清润的声音,接着眼角余光一抹淡蓝色的绸缎袍摆一晃,行云流水般划过粗糙略显得泥垢的长凳,坐下了。

顾卿晚眨了眨眼就见坐在她身旁凳子上的,不是旁人,正是娄闽宁。

他面色清冷,一身寻常的锦缎长袍往此一座,整个食棚都好似敞亮了不少,引得旁边几桌食客都暗自往这边打量了好几眼,这才又各自吃面闲谈了起来。

顾卿晚没想到娄闽宁会此刻出现,而且他自然而然的坐在那里,点了一碗面,倒像是陪着她在这里用早膳很理所当然一样。

她略有些发怔,娄闽宁却伸出手来,指间捏着一条素白绣青竹的帕子,给顾卿晚沾了沾因喷汤水而略有些狼狈的脸。

她现在一身男装,可娄闽宁却追到了这里来,还这般对待她,不用想都知道他定是关注着她呢。

那么昨日发生的事情,他定然也是知道的。想到方才那些话娄闽宁必定也都听到了,顾卿晚在娄闽宁手下的擦拭的那张脸便染上了一层薄红的窘色。

那一层薄红,即便是在脂粉的覆盖下也透了出来,映衬着她不停眨动的长长眼睫毛,躲闪羞怒的眼神,略鼓的面庞,分外生动可爱。

娄闽宁的动作不觉略顿,唇角溢出一抹清浅的笑意来,接着擦拭的动作便更轻柔,神情也更专注而温柔。

他本就气质出众,人才俊伟,举止间从容优雅,气质贵气天成,而顾卿晚男装的模样也漂亮俊秀的过分,两人坐在这里,有些格格不入,原就引人注目了,此刻更是食棚里的气氛略变了。

方才还说的热火朝天的食客们,都静默了下来,顾卿晚能感受到四处扫视过来的目光,暧昧的惊愕的好奇的。她如芒在背,坐立不安。

“瞧瞧,如今这些贵胄子弟都怎么了…”

“你别说,要是这么两个人,还真宛若璧人,怪养眼的。”

“嘘,小声点,别让人家听见。”

顾卿晚,“…”

娄闽宁脸上的笑意却愈发扬起了些,恰那汉子端来了面汤,他慢条斯理的将顾卿晚脸颊上最后一点汤汁擦掉,随手捏了下她鼓鼓的脸颊,这才收回手来,拿起了箸,道:“吃吧。”

顾卿晚见他已开始用汤,便也不再言语,低头心不在焉的挑起面片来。

谁知那边两桌上的人,这片刻功夫便又将话题扯到了昨天的事上,就听那个掌柜模样打扮的人开口道:“你们不知道吧,听说那勾了燕广王的小哥生的是风流独具,貌美堪比褚凤馆的头牌小倌,还是个男女通吃的,先是在仙岳楼里和周家的姑娘幽会,谁知道竟被燕广王殿下看到了,当时就惊为天人,争夺了起来。燕广王殿下不管是容貌,气质那哪里是周家姑娘能比的?这不,那小公子看上了燕广王,当时就跟着走了,周家姑娘伤心欲绝,当场晕倒,是被抬上马车的,当时刚巧小老儿就在仙岳楼下,看到那周家姑娘被丫鬟抱上马车的样子了,啧啧眼角还挂着泪呢。”

“咳咳…”顾卿晚顿时被古代劳动人民奇葩的脑回路给雷的一根面条半上不下,咳嗽了起来。

娄闽宁放下箸,轻轻拍抚上顾卿晚的背脊,道:“怎么也不小心点。”他说着动作流畅而从容的给顾卿晚倒了一杯水,见她咳的差不多了,才道,“喝口水。”

顾卿晚咳的脸颊发红,眼中蕴泪,喉咙难受,接过茶,喝了两口,才算缓过劲儿来。那边有两桌食客又偷眼瞄着这边,窃窃私语起来,另一边却还讨论的热火朝天。

“哪里就是这样的,人家周家姑娘和好几个官宦人家的小姐一起去的酒楼,万不会是幽会。不过听说周家的姑娘容貌甚为妖娆多姿,是那小哥看上了人家姑娘,寻过去企图调戏一二,结果燕广王就去抓奸了,却原来,这小哥早就是燕广王的禁脔了。”

“这小哥倒是胆大的很啊,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了乱坟岗上一具无名骨了。”

“…”顾卿晚坐在这种环境中,真是头大的很,她偷眼去看娄闽宁的脸色,却见他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淡中带着些清冷。

他明明知道那些人口中勾了秦御的人就是她,他都不生气吗?

顾卿晚正探究的看着娄闽宁,娄闽宁却挑眉看了过来,眼眸中含着询问之色。他这样若无其事,倒是让顾卿晚松了一口气,道:“宁哥哥,你怎么来了?”

娄闽宁见她神情尴尬,接口道:“你何时学的建造房屋,宁哥哥竟不知道。”

顾卿晚顿时心头如临大敌,不过这个问题她在决定做老本行时,已经准备好被娄闽宁和桩悦娴问起,早就准备了答案。倒也不慌,笑着道:“宁哥哥还记不记得,从前我们府上收留过一个有些疯疯癫癫的老伯做客卿的。”

从前顾家兴盛时,府中也养着些幕僚客卿,有一个疯癫的老头,因机缘巧合替顾卿晚的祖父顾明承挡过一剑,且会些武功,故此便被带回了顾府去,当了客卿。

他时而糊涂,时而又像是清醒的,脑子有些问题,但武功却还不错。顾卿晚的祖父让人查过那人来历,也不曾查到什么。

这老头娄闽宁是见过的,也知道有这么个人,陡然听闻顾卿晚提起他,面露恍然,道:“是他教你的?”

顾卿晚便点头,道:“是呢,那时候我还小,有次去见父亲,可父亲不在,我便在外院转悠,碰到了他蹲在地上写写画画的,我过去,就见他竟然画了一大片连绵的房子,我觉得很有趣,就蹲下来照着一起画,说来也怪,我在这上面还真有些天分。他见我不过照着他画的房子格局,便能画出个大致模样来,许是心中起了爱才之心,便每日都抽一个时辰去内院找我。我很喜欢这些东西,可因匠工都是粗人汉子做的,生恐父亲和祖父知道了,就不让我学了,于是便一直隐瞒了下来。”

娄闽宁闻言倒真信了,一来顾卿晚说的有鼻子有眼,也确实有那么个人,再来,除了这个理由,他也猜不到顾卿晚养在深闺,怎么就会画殿宇图纸了。

接着他便又道:“我听闻陈尚书家的三房准备做生意,这些天陈家三爷和四少爷正满京城的找铺面,念恩伯府世子爷前些时日闯了些祸事,急需用银钱打点,最近也正在卖名下的产业,他们府上在四通街上最繁华的地段有一块废置的地,占地不小,陈家三房的姑娘是你的手帕交,你若是真想要建造楼阁,何不于陈家合伙,买下念恩伯府的那块地呢?这样也不必费心寻铺面了,京城的铺面其实很难遇到合适的。”

顾卿晚闻言目光亮了起来,这简直就是睡觉有人递枕头啊,她正有这些打算,也和陈心颖说好了,陈家正在找铺面。之前倒没想到自己来盖楼阁铺面,如今经娄闵宁一提,顾卿晚顿时觉得再好不过了。

不过娄闵宁也算是心思过人了,分明是猜到了她的打算,这才提起此事的。难为他又怕相帮太过,她会拒绝,倒寻到了念恩伯府头上去。他这样费尽心思,她想做什么,便默默支持,倒让顾卿晚心中泛起些说不出的酸涩难过来。

可她不是本主,她根本就无法代本主回应他这份厚重的感情,顾卿晚略有些不自在,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娄闽宁瞧着她,眸中到底掠过些黯然,接着才又道:“我听说你昨日应了前往礼亲王府,若然只是想要建楼阁,何必如此,王府深宅大院,有专门的修缮司和营造司,里头都是些食朝廷俸禄的匠人,彼此间踩低捧高,争权夺利,勾心斗角,并不安宁,他们怕也不会听你一个少年郎的…”

“本王只听世人称娄世子光风霁月,乃是如玉似月的君子,却不知原来娄世子也这样擅长,背后论是非,挖墙脚啊!”娄闽宁的话尚未说完,倒闻后头突然传来了一道清寒如水的声音。

顾卿晚回头望去,就见秦御站在小食摊的前头,正隔着氤氲腾起的面片汤锅望着这边,唇边还勾着似笑非笑的嘲意,见她回头,目光顿时便扫射了过来,含着分明的不悦和怒火。

顾卿晚顿时头大起来了,她不过是路上吃个早餐而已,为什么也不得清净,娄闽宁寻到了这里也就罢了,秦御又是怎么一回事?为何他也会一早就跑到这里来,难道是他其实也已经识破了她?

顾卿晚有些狐疑起来,但见那边秦御已是迈着大步,走进了食棚。

他今日穿戴极尽奢华张扬,竟是一件大红色的圆领长袍,袍子镶着暗蓝色的宽边,绣着玄色繁复图案。厚重色彩的镶边,压下了红色的浮躁之气,平添庄重气势,腰间系着一条明蓝色腰带,足下的玄色厚底官靴,将玄色的绸裤紧紧束在了靴筒中。

没有戴发冠,束着一头墨发,反倒用一根镶嵌了墨色大珍珠的玉扁方插着,高高的固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发际线如道刻般锋角凌厉,长眉下异色的眼眸大抵因怒火流转着些许宛若流星般的寒光。

他的手背上还缠着一根紫金马鞭,浑身上下简直写满了顶级权贵子弟的符号,以至于他面色不善的刚刚踏进食棚,几桌客人竟然不约而同的纷纷起身,猫着腰便急匆匆的往外跑,生恐这边贵人们打架,成了遭殃的小鬼。

几乎是眨眼间,方才还热闹非常的食棚便空荡荡起来,只剩下了顾卿晚和娄闽宁还坐着。

------题外话------

最后一天了,提醒下,月票不投就会张着翅膀飞走哦。

第075章街头抢人拐回府.

秦御几步进来,身形挺拔就像一座山般站在了食棚中,目光与娄闽宁相撞,有股不善的火药味在四周弥散。

顾卿晚吞了下口水,觉得自己是真该去买本黄历的。

她正跑神,就见娄闽宁一笑,宛若冰冷的河面上,吹过了一抹清风,虽然冷意依旧,却到底引得岸边枯枝摇曳,有了些许生机,打破了方才令人不安的沉寂,接着他也未曾站起身来,只抬了下手,道:“没想到燕广王也来此小地方用早膳,不妨坐下来一起?”

秦御却心中微紧,娄闽宁这人,他还是算了解的,和大哥一样,往往笑容背后多藏深意,行事滴水不漏,步步为营,偏又令人觉得他无害温和,乃是君子,整日这般也不嫌累。

这样的性子放在秦逸身上,秦御觉得怎么都好,那就是内敛高深,放在娄闽宁身上,秦御却怎么看怎么厌,只觉娄闽宁一肚子坏心眼,委实虚伪。

他嫌弃的扬了下眉,只觉此刻娄闽宁笑着邀他落座就是不怀好意。心思一动,他便了然过来,他坐下了,只怕娄闽宁紧接着便要当着顾卿晚的面,揭露自己已经知道顾卿晚女扮男装的事情了。

彼时就算自己不承认,娄闽宁也可以当场戳破此事啊,到时候他还怎么靠近顾卿晚?还不得再度回到先前的僵局上去?昨日他好容易忍着脾气,暂且哄骗住了顾卿晚,眼看就要将人骗进王府了,这会子可不能让娄闽宁搅合了好事。

秦御想着,一时间也没了和娄闽宁交手的心思,只想赶紧带走顾卿晚。

他心中想的清楚,面上神情却半点没变,又上前了一步,道:“到这里来吃早膳?本王可不像娄世子在外潇洒多年,闲云野鹤,自在随性,有此闲情逸致。本王是专门出来逮人的!”

他这话,分明不忘将娄闽宁先前多年不回的破事又拎出来刺刺顾卿晚。

言罢,目光便锁定了顾卿晚,道:“本王昨日便说过,让本王失望,要承担后果,想必你已经忘了吧?本王不介意亲自让你体会下这个后果,加深下印象!”

秦御说罢,竟然突然弯下腰来,顾卿晚还没反应过来,腰肢便被人直接用两只铁钳般的手拎了起来,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整个人便被秦御从长凳上给提了起来,转了个头,然后头朝下被抗在了他的肩头。

这一番动作大抵连一秒钟都没有,扛起人,秦御便大步往外走,竟是直接无视了娄闽宁,只求速离此地。

饶是娄闽宁智计无双,遇到这等不按常理出牌的也是头疼无奈,只不过一时没防备,秦御已抗人到了三步开外。

娄闽宁闪身出手去捏秦御另一边肩头,秦御竟无耻的身影一动,娄闽宁的一掌便冲着顾卿晚的脑袋去了。

一惊之下匆忙收手,这般再一耽搁,秦御已然出了食棚,旋羽见主子出来,不必召唤便撒欢的奔了过去,秦御将顾卿晚丢在马背上,翻身坐上马背,兔兔便如一道金光般从秦御的袖子里闪了出来。

滴溜溜的跳到了马头上,在旋羽头上一阵乱蹦乱踩,吱吱叫着一脸紧张的看着后头食棚,一手使劲指着前头,示意旋羽赶紧跑。

旋羽也像是知道后头有人追,嘶鸣一声,撒开四蹄便如闪电般往前冲去。结果兔兔一个没站稳,又太紧张激动,忘乎所以,竟然忘记了抓紧马鬃。

顿时它的小身子就像一根鸿毛被劲风给卷着往后飞了出去。

“吱——”

兔兔吓得两眼一闭,使出吃奶的劲,拼命尖叫。

小身子腾在半空被秦御一只大掌挡住,抓了回来,丢回了马背上。兔兔被卡在了顾卿晚和旋羽之间,惊魂未定的爬起身来,抡起小拳头埋头对着旋羽便是一阵乱捶乱打。

它那点小动作简直就跟挠痒痒一样,旋羽以为兔兔跟他闹着玩,奖赏它跑的好,跑的快,跑的够及时,顿时两只铜铃大眼便冒了光,长嘶一声,蹄子蹽的越发快。

哒哒哒,兔兔又被强劲的风带地直接撞在了顾卿晚身上,圆滚滚的身子差点没掉下马背,这下再不敢不老实了,拽着顾卿晚的衣衫,探头往她的身下钻。

这只蠢马,没救了,没看后头追兵没赶上来吗,还撒丫子的乱跑什么!这是汗血宝宝吗?难道不是一只四肢强壮的蠢驴?

后头,娄闽宁确实没有追上来,只因为秦御刚刚翻身上马,还不等他追出食棚,那边突然一阵尖叫响起。

“快躲开啊,惊马了!哎呀,不好了!”

说话间,一匹披着雷金铜马鞍的千里乌云豹便发疯般迈着四蹄,一头扎进了食棚。

那马儿双目通红,浑身黑毛雪白,唯四蹄腾出一圈黑色毛,正是娄闽宁的坐骑银光,它冲进食棚,顿时便将本就不牢靠的食棚给撞的摇摇欲坠。

那做面片汤的夫妻二人还愣在当场,眼见食棚就要倒下来,娄闽宁只得放弃了追赶,三步腾跃过一张桌椅,将那夫妻二人一手拎着一人,带着跳出了食棚。

三人刚落地,砰的一声巨响,回头就见食棚彻底坍塌了下来,做面片的汤锅也倾倒了,热滚滚的汤汁流了一地。银光被卷到了食棚中,一时间急躁的嘶嘶直叫,闷头四处冲撞,惊的四周一片慌乱。

眼见银光越来越暴躁,娄闽宁松开那一对夫妻,身影一跃纵起,几道寒光闪过,裹着流光的食棚布便碎成雪花片,被银光一挣,宛若花瓣散落下来。银光重见天光,来不及再发狂,娄闽宁已坐在了马背上,双腿夹紧马背,捞起缰绳,一手提拉,一手安抚的拍着流光鬃毛。

流光嘶鸣着在食棚间高高扬起前蹄,跳转几下,渐渐安静了下来。

这食棚也算是在繁华地带了,四周不少旁的小吃摊位,此刻又正是早膳早茶热闹时分,这一番动静惊到了不少人,若是疯马乱闯,难免伤人,见娄闽宁动作矫捷,英俊朗然几下控制了那惊马,四下里一时间响起了一阵阵欢呼赞叹的掌声。

娄闽宁坐在马背上,凝眸远望,不仅秦御带着顾卿晚早就没了踪影,便连方才两人离去的路也都被围过来看热闹的百姓给挤的水泄不通。

他面沉如水,就见食棚旁,勇毅侯府三少爷李东哲和乐华长公主的嫡长子沈择两个勾肩搭背的走了过来。

看着他,一脸惊讶,李东哲笑着抱拳,道:“哟,这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嘛,几年没见,不想娄世子武功这样好了,瞧这控马英姿,当真是飒爽,威武不减当年啊。”

沈择却拍了李东哲后脑勺一把,道:“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不减当年?娄世子也就比咱们大个两三岁嘛,人家又不老,别说的好像都老迈不中用了般。娄世子这叫风采依旧!哈哈,真巧啊,娄世子兴致真好,一大早就出来跑马啊?”

有人跑马,能跑到这繁华食铺里来吗?

众人一阵无语,明显感觉出不对劲来,有些往后不动声色的退了退,生怕再一言不合,打斗起来。

那边人群后,成墨却形容微微有些狼狈的挤了进来,他脸上神情有些气急败坏的冷鸷,挤进来,见娄闽宁骑在马上踏在一片狼藉上,忙冲了过去,道:“爷,他们…”

他话未曾说完,娄闽宁便抬了下手,只淡淡道:“付些银两给那对夫妻,赔偿食铺,回府吧。”

他出门自然是带了人的,今日成墨跟着,银光突然发狂,双目通红,自是有人调开成墨,对银光做了什么。不必想也知道动手的是眼前两人,难道还等成墨将怎么被算计说出来,再丢脸一回不成?

成墨涨红着脸,愤愤不平的低了头。

娄闽宁言罢,却调转马头往街头去,人群纷纷让道,娄闽宁走过沈择两人身边,方才居高临下的扫了站在一起的沈择和李东哲一眼,道:“几年不见,昔日毛头小子倒也长大了,难为两位感情还是这般好,当真令本世子羡慕。”

他冲两人点头淡淡一笑,这才轻夹马腹,驭马去了,“告辞。”

成墨咬牙跟了上去,主仆二人走远,李东哲才抬手摸了摸脖子,冲沈择道:“他干嘛那样笑?笑的爷觉得鬼风阵阵的,跟被什么盯上了一样,你有没有?”

沈择斜他一眼,回道:“二哥抢了小美男成双成对的走了,他又见咱们两个一起,就他形单影只,嫉妒呗,不说点啥多憋闷啊。”

李东哲由不得哈哈大笑,道:“对,对,还是阿择你善解人意啊。也不知道二哥将那小东西带到哪里去了…二哥为了那小东西,连娄家这玉面煞星都惹,小爷好伤心啊,走,陪小爷吃酒去。”

李东哲两人昨日知道顾卿晚要去,今日一早便相约去了礼亲王府看热闹,谁知刚到礼亲王府门前,就见秦御一身鲜亮驰马往这城西而来,两人自然缀到了后头,这才有了方才的事儿。

李东哲说着勾着沈择的肩要往酒楼去,沈择却身子一动,闪了老远,瞧着折扇道:“免了,我家殿下还等着爷回去往义亲王府吃宴呢,你也赶紧回去吧,今日你再没影,仔细你家老头子敲断你的腿。”

沈择口中的殿下自然说的其母亲,乐华长公主。今日乃是义亲王府明珠郡主出阁的日子,作为表哥,沈择自然是要去的。

李东哲是家中幼子,上头有两个哥哥撑场面,却不耐烦跑去看人大婚,闻言面露不耐,摆手道:“滚,要滚趁早滚,爷自逍遥去。”

说罢他转身就走,往城西白云酒楼的方向行了几步,觉得自己去酒楼半点意思都没有,索性掉头又往京城最大的歌舞坊,红袖招去了。背影颇有些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怆然。

沈择摇了摇头,也不管他,翻身上马自行回府去了。

却说那厢,顾卿晚被秦御直接胸膛朝下的扔在了马背上,她还没反应过来,秦御便跳上了马背,接着竟然纵马就跑。

可怜顾卿晚挂在马背上,差点没被颠出汤面来。她为了装扮男人,胸前缠绕了一层又一层的白布,这身体好像还在发育,本来这样就不舒服,再被背驰的马背颠簸,顾卿晚疼的眼睛立马冒起了水泡。

她挣扎着要起来,秦御却一掌按在了她的屁股上,将她的身子又死死按了回去。

顾卿晚抬起头来,企图叫喊,声音没发出便被颠的破碎不辨,一个起伏,额头撞上马腹,直啃了一口马毛,恶心的她差点没晕过去。

秦御分明是心头有气,拿她撒气呢,这个野蛮的混账!

顾卿晚正想着,就觉啪啪两下,那混账竟然扬手对着她的屁股就是两下,头顶传来他的冷笑声,道:“可知错了?”

顾卿晚气的只差吐血了,又被他这般欺辱,哪有认错的道理?起不了身,但她的手是自由的,挣扎了下便直接往秦御骑在马背上因而分开的腿间狠狠抓去,那架势颇有几分一把捏碎某物的狠辣暴戾。

秦御怎能想到,在大街上这女人竟然就敢这样大胆妄为,这样的事,寻常大家闺秀想都不会想啊!

街上人流大,他本来就要分出大部分的精力来驰马,注意力不集中,顾卿晚又行事大胆而突然,竟差点让她抓到,惊的忙往后挪了下身子,顿时涨红了一张俊面。

妖异的眉眼间被羞愤,怒火和戾气染的好似着了一团火般,烧成通红一片后,燃成灰烬的青黑,他怒吼一声,道:“沈清!你放肆!”

言罢将顾卿晚提起来,便黑着脸作势要将她丢出去。

顾卿晚原本以为他是认出了自己来,这才会行此荒唐的抢人之举,作为顾卿晚,到底是女人,她觉得秦御应该不会和她计较,将她如何。可作为男人的沈清,刚认识一天的沈清,如此冒犯秦御,却是可能被他丢出去,再用马蹄踏成肉泥的!

耳闻在如此情急的状况下,秦御竟然脱口而出沈清的名字来,顾卿晚便道不好。只怕秦御方才并没有听到娄闽宁和她前头的那些对话,他就只听到了娄闽宁劝说她别进王府的那些话。他到现在还当自己是男子沈清呢。

完了,完了,这下要死了!

顾卿晚脸色一白,紧紧闭着眼睛,原以为要被扔出去了,不想屁股下头一着落,竟被秦御安然放在了马背上,侧身坐在了马鞍前。

顾卿晚惊魂未定的睁开眼,但见马儿不知何时已经拐进了一条小巷,脱离了主干道,巷子里倒是没什么人,她轻吁了一口气,才觉出浑身的酸疼来,她还没怒火中烧,便听秦御的冷哼声从头顶传来,道:“娄闽宁怎么识得你的?除了找你说王府的坏话,还作何?”

顾卿晚闻言扭头看向秦御,却见他的脸上有探究又疑惑,异色的妖瞳有锐利不快,分明是真不知道自己就是顾卿晚的样子。

确定这点,顾卿晚便略松了一口气,道:“我也不知道,我用早膳时,他突然坐在了那里,请我为他的一处别院建房子,然后就说起王府不适合我的那话来,接着郡王您便出现了。不过人家娄世子也算不上是说王府的坏话,背后议人是非,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王府中能工巧匠那么多,都是甚为有经验的老匠师,草民年纪小,又无任何经验可谈,进了王府,只怕是要有负王爷所托的。”

昨日顾卿晚可不曾这样推拒,今日听了娄闽宁的话,便说出这样的话来,又不愿进王府了,这让秦御心中怒火中烧,酸意直冒。

他也不想想,昨日分明是他威胁了顾卿晚,根本就没给顾卿晚推拒的机会,就只觉得顾卿晚太听信娄闽宁的话。

“有本王给你撑腰,你怕什么?!他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昨日对待周家姑娘你不是挺有胆魄的,如今怎成了孬种?出尔反尔,非男人所为。”秦御不快的道。

顾卿晚心道自己本来就不是男人啊,可是见秦御这样,也知道他是不可能放她离开的,她叹息了一声,道:“王爷不知道听说了没有?昨日因为仙岳楼的事儿,好些人都在说王爷的流言蜚语,非常影响王爷您的形象和英明啊。”

秦御如何会不知道京城的流言,他昨日在仙岳楼中敢那么搂搂抱抱的,也就没有怕流言的道理,闻言嗤之以鼻的挑眉,道:“无聊之人言无聊之事,本王若连陌路人的议论都在意方才是吃饱了撑的。”

顾卿晚见他不接腔,便只好自己道:“王爷不在意,可是草民在意啊,草民都快行小成年礼了,行了小成年礼,草民便能说亲了,不瞒王爷说,草民在家乡是有钟情的姑娘的,草民还指望着将来和她议亲呢,若是传出草民好男风的流言来,还有哪个姑娘肯嫁给草民啊。上天有成人之美,相信王爷也不想看草民和心爱的女子,有情人不能成眷属吧?殿宇谁都能建,不行草民可以绘制出详细的图纸来,等绘制好了,令人送到王府去,分文不取,如何?”

顾卿晚言罢,期待的看着秦御,秦御倒将马速控慢了下来,垂眸打量着坐在身前,几乎半靠在他怀中的顾卿晚,道:“你家乡离京城那么远,什么流言也传不过去。你大可放心!至于什么分文不取的话,你觉得堂堂礼亲王府付不起银子?还要占你那点便宜?”

他声音淡淡的,全然一副无谓态度,顾卿晚直想拍他两巴掌,耐着性子道:“不行啊王爷,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草民和王爷的事儿早晚传到家乡,到时候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谁敢跟王爷您抢人啊!”

秦御闻言却蓦然点头,目光沉沉的看着顾卿晚,道:“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身下马儿无人催促,已是慢慢停了下来,四周一片静寂,顾卿晚听他突然改了口风,听到了自己心花怒放的心跳声,正不停点着头,双眼晶亮的期待着,却听秦御又道:“可这和本王有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