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孽障!”王同业喝道,“你吃了酒不回去,还在家里混什么?惹出这等事端!跪下!”

管家被这一桶水浇的酒醒了一半,再加上老爷这一声喝,跪下的同时溜了眼室内,看到几个女人面熟,心里顿时一惊,醉后的模糊记忆让他出了一身冷汗。

“老太爷,小的糊涂啊,不该贪杯啊。”他抬手就噼里啪啦的打自己的耳光。

“你认得这是谁吗?为什么人来了不进来回禀?”王同业喝道,指了指这边的齐悦等人。

管家惊慌失措的看了眼齐悦。

“小的在门上见了,可是醉糊涂了,没听清也不记得是哪位夫人…”他颤声说道,一面冲齐悦咚咚叩头,“小的罪该万死,冲撞了夫人,小的该死,醉糊涂了没有传报…”

齐悦微微皱眉,不会这么倒霉吧,难道自己报名号没有传到这王家主子耳内?而是只到了这个醉醺醺的管家这里?然后就…

真的假的?

“如果知道是定西候少夫人您来了,我们怎么会不理会?”王大公子在一旁开口说道,“少夫人,你不是不讲理的人,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呐。”

说这话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齐悦。

意思就是你不傻,我们也不傻,在这种事上落口实。

那的确是,看来这次真是..倒霉。

“那这次可真是误会加误会再加误会了。”她摊手苦笑。

她这一笑,让肿了脸的看起来更加难看。

常云成只觉得心中燥气难平。

“误会?误会也是打了。”他冷冷说道。

王同业正待缓和的神情瞬时又沉下来。

“那么世子爷想要如何?”他淡淡问道。

“哪只手打的就要哪只手。”常云成亦是淡淡答道。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人都神色微变。

齐悦也吓了一跳。

管家更是脸色发白,但他毕竟是活了这么大年纪,从一个喂马的成为今天的外院管家靠的可不是狗屎运。

“老太爷,都是小的惹的祸,别说手了,就是这条命,小的也没脸要了。”他哽咽说道,一面叩头,“小的这就去自己做个痛快…”

既然这前后是场误会,齐悦也就打算算了,反正双方谁也不算沾便宜,自己挨了莫名其妙的打,他们王家也丢了大大的面子,扯平了。

“算了,既然是误会…”齐悦忙低声拉常云成说道。

王同业已经站起来,先是喝住起身掩面冲出去的管家,然后冷冷看着常云成。

“既然这个误会,世子爷要如此解决,那么,你们煽动众人围攻我王家大门的误会,打算怎么解决呢?”他缓缓说道,“我的家的大门,虽然比不上你们定西候府的门庭,但那王宅二字,却是皇帝在我荣阳归故里时钦赐的…”

皇帝赐字啊,齐悦大吃一惊,这放在古代可是了不得的,要是搬出来,别看两个字,再大的官到跟前说让你跪你就得跪的!

糟了,这次硬碰硬了..

管家掩面跪在一旁,看似哭泣的脸上带着一丝侥幸的笑,但凡作为家中的老太爷,就必然是要维护家人的,哪怕再有错,自己怎么惩罚都没问题,但别人要是来罚,那可就不是罚这个人的问题了,而是整个王家的脸面问题。

王同业这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让一个后辈这样打脸?

要是定西候来还差不多,不过只可惜啊..

管家笑意更加浓,定西候是什么人整个永庆府乃至朝廷上下都是再清楚不过了…

世子就是世子,上边还有老子,你再横又能怎么样?你老子都不帮你,别人为什么要对你客气呢?

常云成神色不变,依旧冷冷的看着王同业,才开口要说话,就听见外边有人喊。

“定西候.到.”

话喊了一半,七八个侍卫拥着定西候迈进来了,在他们身后王家的家丁们狼狈的跟随试图拦截。

定西候竟然也来了,屋子里所有人再次惊讶,管家也惊讶忘记了哭。

“怎么解决?”定西候来了也不看常云成和齐悦,直接就冲王同业过去了,几乎站到他的身前,“怎么解决?”

他高声喊道,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什么,声音颤抖。

“姓王的,你家的门匾是皇帝赐的,就砸不得冲不得?我家媳妇还是皇帝赐婚呢,你就打的骂的?”

此话一出,王同业面色也变了。

糟了,他倒真忘了这茬,或者说,这种事根本就没在他心里过。

“侯爷,这件事是误会…”他面色缓和,开口说道。

“误会?”定西候打断他,面色涨红的说道,“好办,咱们两个都上折子,说说的这误会,看看皇帝怎么判!”

真要上了折子,且不说皇帝怎么骂他们这些狗屁倒灶的事,那些朝中大臣们知道了,也必然成为一场笑话。

更何况相比于靠仕途维持家族荫荣他们王家来说,定西候这种单靠祖宗只要不造反不忤逆就能衣食无忧的勋贵,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简单点说,就是定西候不要脸,他们王家还丢不起这个人呢。

“侯爷,这种孩子们玩闹的事,怎么能摆到陛下面前去说!”王同业断然说道,一面伸手拉住定西候的胳膊,“孩子们的事,让孩子们解决,咱们做长辈的还是别跟着热闹了..”

定西候啊呸了声。

果然祖父说得对啊,有些人就是外强中干啊,你要是硬了,他就软了。

“孩子们的事?”他气愤不已的说道,甩开王同业的手,“那你刚才恐吓我两个孩子做什么?王老爷,人说老还小老还小,你如今是还小把自己当孩子们了?”

王同业恨不得一口啐在定西候的脸上,同时心里有很惊讶。

对于定西候他并不算陌生,知道这完全就是个酒囊饭袋,还是最怕事懒出头,所以借着爱好风雅的旗号实则是装缩头乌龟。

按道理他不是应该躲在家里装不知道吗?以及事后自己去要说法时装出愤怒将自己家的人训斥一顿力求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怎么今天跟打了鸡血似的,不依不饶非要把事情闹大?

“侯爷,你是没看到,大晚上的我家突然被人围攻了,总不能什么连问都不能问,气也不能生吧?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也得要个交代!”一个后辈实在是忍不住了,站出来说道。

他一站出来,王同业和王大公子心里同时喊了声不好,还没开口阻止,这边定西候已经开口了。

“交代?”他一把甩开王同业,就冲这年轻人来了,抬手就是一巴掌,“真是笑话,你们王家先是抓了我的人,然后又打了我家少夫人,还来给我要交代?杀人偿命,要什么交代?你现在一个白丁后辈,对我出言不逊,我给你这一巴掌,就是交代,你可明白了?”

屋子里所有人都看傻了,包括常云成和齐悦在内。

这..这真的还是那个以文雅为荣,粗鄙为耻,事不关已高高挂起,事若关己蒙头躲起的定西候吗?

不会也被谁穿越了吧?

齐悦闪过这个念头。

第一百六十四章爽利

王家的人自然不会想到什么穿越俯身,他们彻底被这一巴掌震撼到了,也打清醒了。

定西候就算再无能,也是朝廷封的公侯勋爵,别说王同业现在无官身,就是依旧在任,礼节上也不能慢待,两军对阵,必须地位实力对等,否则就没有打的必要。

这个年轻人在定西候眼里还真什么也不算,地位实力完全不对等。

年轻人自然也知道,但一则自己家势在此,二来定西候好歹是侯爷,怎么也得自持身份,谁想到今天的定西候完全变了个人,似乎豁出去脸都不要了。

一个脸都不要的人,谁还能把他怎么样?

更何况王家的人还想要脸。

“滚下去。”王同业忍着心肝疼,呵斥道。

后辈捂着脸道歉退下了。

“亏的是我祖父不在了。”定西候还得理不饶人,一脸气愤的说道,“要是我祖父还在,知道家里的孩子们被你们这样欺负,哪里会想我这样多话?直接带人砸了你们王家了。”

对于第一代定西候王同业还是有印象的,那个出身低贱马背上杀敌不要命的老头,还真敢这么干!

“是,是,侯爷到底是读书多了,这性子儒雅的多了。”王同业再次伸手拉住他,带着和蔼的笑,“这事到底是误会,说开了就好了,大过年的动什么肝火,快,跟我来,我新得了一个好茶壶,侯爷你来帮我鉴赏鉴赏..”

“不是我说你老王,你这也太过分了,哪有这样欺负孩子的,想当初你小时候,还不是常常跟人打架,说我家孩子堵了你家的门,当初你还不是往西城高家的门前埋了一连串爆竹,差点吓死人家的娘。当然后来你被高家那小子按到马尿里…”

“哈哈哈,侯爷说笑了,哪有这样的事,当着孩子们的面,快别乱说…这茶壶是富金春做的,侯爷不嫌弃的话就拿去把玩吧..”

“既然这样,我就勉为其难吧...紫砂壶一把孤单,两把一起养才好啊。看来,老王你还是不懂这行啊…”

“..咳咳咳咳…是..还是侯爷知道得多..正好有两把,侯爷都拿去吧…”

听着两人说笑着走出去了,大厅里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这事..就算过去了?

“带下去吧。”王大公子忽的说道,看了眼地上瘫坐的管家。

立刻有小厮架起他,事到如今管家已经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了。

“算了,他说到底是失职,失职之罪按你们的规矩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好了,千万别砍手了。”齐悦说道。

小厮的们停下脚,看着王大公子。

“少夫人这是慈善施恩喽?其实没必要。”王大公子淡淡一笑说道。

齐悦也笑了。不过笑的有些不屑。

“我是个大夫,救死扶伤为任。不愿意损伤好好的肢体罢了。”她说道。

大厅里王家的子弟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

“再说,我有必要施恩吗?一个知错知恩的人,那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也不会有今日的冲突,这个管家既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想来他也不是什么知错知恩的人,你们心里怎想的我也明白。”齐悦含笑看着他说道。接着说道,目光扫过大厅诸位王家人。

“但是那又怎么样呢?为了你们舒服,我就不舒服吗?我没错。非要低声下气吗?反正今日我把话撂这里,你我打了打了,误会也说开了,反正我对你们是没什么想法了,当然,你们要是对我,对我定西候府,有什么想法,我也不介意,就跟方才我父亲说的那样,你们老爷当初炸了人家的门,人家就把他按到马尿里...”

说到这里她看了眼一旁的常云成。

常云成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闭嘴..”他低声喝道。

但齐悦已经笑嘻嘻的开口了。

“今日世子爷打了你们的门,你们日后要是想报仇就把世子爷按到马尿里,不就扯平了。”她笑道。

这话说出来,大厅里的人竟忍不住轰声笑起来,就连一向严肃的王大公子面色都浮现一丝笑,他毕竟克制,很快恢复神情。

“当然,你们得有那本事才成。”齐悦也笑道,一面看了常云成,带着几分骄傲,“我家男人,可是很厉害的,到时候,谁把谁按到马尿里还不一定呢。”

王家的人又笑起来。

“不一定哦。”

还有年轻的子弟大着胆子起哄道。

大厅里沉闷紧张的气氛至此消散了。

常云成看着这女人,又是气又是好笑还有些莫名的激动。

她说…我家男人…她的男人…

那样骄傲得意炫耀的说出来…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有人说起自己时,会有那样毫不掩饰的炫耀得意,那是发自内心毫不做作虚假的引以为傲,母亲也常常以自己为傲,但那种傲多是溺爱以及为了和那些人作对。

原来他也可以让别人引以为傲。

原来让自己在乎的人引以为傲会是这样的幸福。

原来,护短的感觉这么好。

听到大厅里的笑声,借着两把紫砂壶达成表面上和气的定西候和王同业忽的对视一眼。

“看,我说孩子们的事吧,你瞎操什么心..”定西候带着几分得意说道。

这一定是自己那宝贝儿媳妇做的,围攻了王家的大门,竟然还能让王家的人这么短时间内笑起来!

王同业也很惊讶,但也明白这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自己已经低头了,孩子们自然不会再强硬。

“侯爷,我二十四岁离家外出为官,这几十年没有回来,都要不认得侯爷了。”他看着定西候说道,脸上也没了那种刻意堆出的欢笑,神色带着几分探究好奇不解,“平心而论。不管是谁错在先,你家这次做的实在是有点过分了。”

“我那儿子媳妇是半点委屈受不得,何况被你们一个下人打了,她不闹才怪呢。”定西候撇撇嘴说道,“上次城里大夫打赌的事你知道吧?”

大夫在王同业眼里算什么,他哪里会关心这个。

“我在乡下,没听说。”他答道。

没听说太好了。

“这么好玩的事你都没听说,我说老王。你也过的太无趣了。”定西候立刻眉飞色舞的说道。

王同业微微黑脸,好吧,他没认错这个定西候…

听着定西候激动的夸张的添油加醋的讲完齐悦和王庆春打赌跪城门的事,王同业不由也很感兴趣。

“技高人胆大啊。”他说道。

定西候冲他一笑。

“其实,后来我问过那孩子,结果她告诉我,其实心里根本没底。”他说道。

王同业惊讶。

“也就是说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治好?”他说道,一脸怀疑,“不可能吧,那她为什么还敢这样做?”

“谁知道呢。”定西候说道。自己也摸了摸头,带着几分不解几分后怕。“不怕王大人你笑话,我当时也吓死了,现在想起来还后怕,你说,万一真治不好,可怎么办呢?她怎么就敢呢?这孩子胆子就是大…”

王同业沉默不语,视线看着大厅里。

“置死地而后生…”他喃喃说道。“好爽利,原来如此啊,那这次的事也就不足为奇了。”

说到这里。他眉间的郁结以及阴沉终于烟消云散。

“不过,侯爷,你这次是为什么?”他忽的一笑问道。

定西候被他问的一愣。

“什么为什么?”他挺直身子说道,“本候就是这样的性子,别忘了我们常家的勋爵是怎么来的,那时候我祖父连皇帝都敢打…”

王同业哈哈大笑,伸手一巴掌拍在定西候背上。

他虽然年纪大,但力气不小,一巴掌拍的定西候差点栽出去。

这老小子一定是故意的!

定西候愤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