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匠摇头,说我资质鲁钝,命格又薄,若不是自小苦练力气,说不得早就夭折了,所以师父驱邪避鬼的手段,并不曾教我。

吴半仙说那晚我看你不是挺厉害的么?

小木匠说道:“也就打打下手而已,师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真要让我去是独当一面,我只怕早就死了。”

吴半仙拿了蒲扇,一边摇,一边说:“你师父真是个有大本事的人,你没有跟他学得这些,着实是可惜了——我听说过,这鲁班教中,有一门奇书,名曰鲁班书。这鲁班书据说是匠人祖师鲁班破解无字天书之后,所著的《鲁班经》流传,当然这个是谣传,那《鲁班经》分作鲁班书上册、鲁班书下册、鲁班中篇(前传后教)与万法归宗四部,乃东汉末年以来,经过道人谱写改良、流传于木匠群体的一套奇经,它流传于世,后来清朝中叶,清廷清理白莲教,顺带打压民间法术团体,使得陆续失传,你师父以前在鲁班教待过,可曾得见此书?”

小木匠一脸茫然,摇头说道:“听都没有听过,这世间,真有这样子的东西?”

吴半仙认真地盯着他,好一会儿,笑着说道:“这东西流传许久,老一辈的人口口相传,想来应该是真的吧?不过谁知道呢?”

他没有再继续问了,而是打了一个酒嗝,随后意兴阑珊地站了起来,说道:“酒喝多了,脑子就有点儿糊涂——你早点睡觉吧,不要再忙活了。”

他往草堂里面走去,一边走,一边大喊:“黑牛,黑牛你龟儿子,过来给老子打热水。”

寄人篱下,小木匠不敢造次,收拾一番,回房歇下。

也不知道怎么的,这天特别的好睡,眼睛一闭,感觉就进入梦乡一般……

不知道过了多久,躺在木床上的小木匠睁了一下眼,随即又赶紧闭上,随后,他的双耳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珠子仿佛在打转,而随后,有声音,从屋外的院子里,传了过来:“这小家伙当真不知道鲁班书的事情?”

几秒钟之后,小木匠听到了吴半仙沙哑的声音:“对,我试探过了多回,他应该是不知晓的。”

那人听了,冷冷说道:“既然如此,那留了也无用,把他交给我,杀了埋野地吧。”

这话儿一说完,小木匠顿时就寒毛直竖,彻底醒转过来。

第九章 机关算尽局中局

他这边一醒转,外面立刻有人察觉到了,当下也停住了话语,说道:“里面什么动静,那小子醒了?”

吴半仙却笑着说道:“不会,我给他点了独门配置的迷香,不到第二天早上,他是醒不来的——我跟你讲,他就是跟在鲁大身边跑腿打杂的一小跟班儿,逑本事没有,就会个木工手艺活,鲁大跟我讲这小子命薄,受不得旁门左道的邪性,我特意问了他八字,的确如此。总之你放心吧……”

外面那人这才停下,随后冷冷说道:“我这师兄向来狡诈,当年那老不死的临死之前,明明将鲁班全书都交给了他,他却骗了我们几个,说完全不知,我也是信了他的邪,居然相信了,要不是我后来碰到了鬼面袍哥会的秦残花,从我师兄做的事情里面,推断出了他懂得鲁班上册,又在此布局,最终确定此事,说不定就要给那狗日的蒙了一辈子呢。”

他显然是对小木匠的师父鲁大非常痛恨,说话的语气,都有点儿咬牙切齿。

说完这些,他恨意难消,说道:“我这师兄诡计多端,那日我伏击他的时候,他应该就知晓了大概,一受伤立刻遁走,最后借河逃生,麻溜得很,这几日我四处找寻,都没有任何发现,本指望他能够心系徒弟,会回来接走他,没想到他对这小子完全不在乎,既然如此,我不如将他杀了去,好歹也能够泄了心头愤恨……”

听他这般说着,吴半仙赶紧拦住他,说道:“启明老弟,你都说了,鲁大对这孩子,没有半分感情,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不如留给我。”

那人听了,有些疑惑,说你要他干嘛?

吴半仙说道:“你都说了,你师兄平生就两样本事,一来是那厌胜之术,二来则是鲁班斧——鲁班斧是木工匠人做事的活计,正所谓’鬼斧神工‘,便是如此。这小子没学到鲁班书里面的东西,但那鲁班斧,也就是木工活计,着实一流,他此刻尚年幼,就已经有了匠人大师的风采,再过几年,心性积累,更是不凡,倘若杀了,着实是可惜得很。”

那人说这等孽种,留下来,我总感觉不太安全啊。

吴半仙笑了,说道:“你莫急,你应该是知晓的,我娘舅跟开县唐门有些关系,顺带着我也学了些药理毒经,回头的时候,我把这小子的嗓子毒哑了,再想办法弄断他一根脚筋,这小子就困在我的手里了。到时候我再想些办法笼络,他下半辈子,可不就乖乖落在我的手里,为我所用了么?”

那人听到,忍不住地大笑起来:“哎呀呀,都说’最毒妇人心‘,吴老幺,你这心思,可比妇人毒过百倍啊。”

吴半仙赶忙拦住了他,嘘了一声,随后说道:“说起来,我这也是救了他一命不是?佛经里可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小子日后倘若是知晓了,也会感激我的。”

那人“桀桀”笑着,随后说道:“我收到消息,乾州河下游的铁寨坡,这两天来了生人,我先去看看,我那笨徒弟虎逼就留这儿了,他在镇西老钱家,有若是需要人手,又或者有什么消息,尽管去找他就是了。”

吴半仙有些担忧:“你那彪呼呼的徒弟杀多了人,一身彪悍气,太凶了,我可不敢支使他做事。”

那人哈哈一笑,说道:“山乡野人嘛,难免脾气不太好,不过我交代他了,让他在此期间,一切都听你的,那兔崽子对我最是信服,不敢抗命的,你放心。”

吴半仙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那行,你家那徒弟拿来办事,的确可以。

两人又说了几句话,随后外面那人离开,而没过一会儿,小木匠的房门被敲响,紧接着他听到吴半仙在门口低声呼唤他:“小兄弟,甘小兄弟……”

小木匠甘十三听到,却不敢答话,装作睡着。

吴半仙喊了一会儿,听到里面没有动静,终于放心,回房睡去。

深夜,小木匠睁开了眼睛来。

原来如此。

院子里的人对话不多,但却给小木匠提供了太多的线索。

原来杀人的,并不是他师父,而是他师父曾经的师弟,也就是他的师叔。

原来刘家新宅出事,竟然是有人在布局。

而布局的对象,并非是刘家,而是他师父鲁大。

那只是一场考验。

而小木匠也终于知道了,为什么自己师父这辈子都如此小心谨慎,甚至都不愿意在外人面前,表现出对自己的喜爱和善意。

原来是为了《鲁班经》。

他终于明白了师父的苦心,也瞧见了师父一直坚持的谨慎,最终救了他的性命。

事实上,小木匠不光学会了鲁班斧,也学过鲁班经的下册。

鲁班经的上下两册,讲述的是“厌胜之法”,厌(yā)胜,又作压胜,意即厌而胜之,他是旧时中国民间的一种避邪祈吉习俗,系用法术诅咒或祈祷以达到制胜所厌恶的人、物或魔怪的目的,它最早出于《后汉书清河孝王庆传》的记载“因巫言欲作蛊道祝诅,以菟为厌胜之术”,在民间一直流传,鲁班经里面记载的,叫做“木工厌胜”,属厌胜巫术的一种,源于古代巫术,元代以后传说愈盛,反映了手工业者故神其说,借此以求得社会重视及较好待遇的心理。

鲁班书上册为诅咒、压制和法术制人的手段,乃“厌”,下册破解,记载了应对的良法和祝福,乃“胜”。

这鲁班书里面记载的法术着实恶毒,有违天理,故而鲁班教中,有一个说法,叫做缺一门,不是无后,就是残疾,又或者亲人遭殃,所以鲁大只传甘十三下册之法。

胜法能够积福,故而小木匠才能够学的。

至于为什么他吸入迷香而不昏睡过去,则是因为自小身体不太好,鲁大一直给甘十三煎熬药材,身体里产生了抗性,所以才会如此。

鲁大对待甘十三,如同儿子,尽心尽力,并非外人看起来那般冰冷无情。

这正是如此,才让小木匠知晓了这里面的阴谋所在。

然而就算是知晓这里面的谋算,小木匠终究还是没办法强行破局,甚至都不敢表明自己知晓此事。

他虽然儿时曾经跟随著名的苗族刀客熊草学过刀法,但强身健体的套路,和与人实战的手段,绝对不可能拿出来相提并论,他这些年来,除了跟那些中邪的人有过交手之外,从没有经历过一次正常的拼斗,真要让他与人捉对厮杀,着实难以想象最终的结果。

更何况对方的手段如此凶残,杀人不眨眼,就连他师父都扛不住,落荒而逃,让他站出来,又能如何?

还不是一样的下场?

既然正面对抗不得,那又该怎么办呢?

小木匠的脑海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人,却是那个脸上有刀疤,显得很凶的男人。

县里的警长林一民。

这个人据说是个厉害角色,而且手里有权有枪,他倘若是能够帮着出头,说不定能够将他庇护下来。

只不过……

小木匠跟着师父走南闯北,对于“人心险恶”这事儿的了解,远远超出同龄人,自然不会认为官家就代表着“正义”,也知晓靠着民团吃饭的林一民并非是什么省油的灯,他若是能主持公道还好,倘若是跟着吴半仙以及那启明师叔沆瀣一气,勾结在一起的话,他到时候“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而且这里面,那刘家又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呢?

小木匠想得脑瓜儿疼,但又知晓吴半仙对他有了怀疑,方才在刚才的时候轻声呼唤他,所以只有按捺住慌乱的情绪,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次日醒来,小木匠起床梳洗,吴半仙打着呵欠起来,瞧见了他,若无其事地与他打招呼。

小木匠毕恭毕敬,不敢怠慢,而吴半仙洗了一把脸之后,对他笑呵呵地说道:“这几日没有荤腥,想必你的嘴巴也淡了些——毕竟你在刘家做工的时候,隔天儿还能见到些荤腥,我今天要去县城,民团新来的老总请我吃饭呢,不过没办法带你去。但你也别急,我吩咐黑牛了,让他给你炖了一只鸡,你且尝一尝,他别的手艺一般,炖鸡的功夫还是很厉害的……”

小木匠一脸感动:“先生,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啦。”

吴半仙一脸正气,说这件事情,讲起来也是因我而起,倘若不是我把你师徒叫过来,又如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你也别着急,我上次不是跟你说么,县里有些人家,特别喜欢你做的家具,等你过几日养了精神,我给你接些活儿来,你且在我这儿做着,何时你师父回来了,你何时再走,如何?

小木匠点头,说多谢先生,我一定好好干。

吴半仙离开,而那哑巴则开始满院子捉起了鸡来,小木匠没有离开,而是摸出了那将近完工的木雕,拿出刻刀来,一点一点地修着,心中忧愁不已。

就在此时,突然间竹墙外面有人喊道:“小木匠,我说四处找你找不到,原来你在这儿啊。”

第十章 托人寄信与鸡汤

小木匠抬头望去,发现墙外站着一个蓝衫少女,却正是刘家的小芽小姐。

几日未见,她却是更出挑了一些,梳着一根油光水亮的大辫子,正一脸惊喜地打量着他呢。

对于刘家,小木匠自然是心忧愤恨,毕竟他师父遭人算计,却是因刘家而起,然而事后刘家不但没有站出来给予帮助,而且还落井下石,将他赶走不说,还将师父的钱财全部没收,害得他流落街头,最终“落到”了吴半仙手中来。

不过对于面前这个少女,小木匠倒没有太多的负面情绪,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对于刘家这个庶出的小姐多了一些了解,知晓她在刘家的地位不高,并不受刘老爷喜欢,也没人管束,更像是一个野丫头。

这样的刘小芽,只会让人心疼。

小木匠回答:“你找我有事儿吗?”

刘小芽说道:“新宅工地出事情之后,我找不到你,四处打听,他们都不肯告诉我,但我知道县里的公人是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肯定还在镇子上——他们都说杀害二牛和老马的人是你师父,但我觉得他们在胡说,你师父是那么好的人,又有本事,怎么可能乱来呢?这事儿小孩子都懂,他们大人怎么不晓得呢?都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呢,我怕你委屈,想跟你道个歉呢……”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那日事发之后,小木匠受尽委屈,此刻听到刘小芽的话语,眼圈顿时就有点儿红。

不过她说的话,只代表她的立场,与刘家人无关,小木匠正为自己的状况担忧呢,气愤早就消解,所以应付地说着话儿,那刘小芽瞧见小木匠,发自真心地欢喜,道过歉后,又问小木匠,说你住在吴半仙他这儿么?

小木匠说对,刘小芽便说道:“吴半仙神仙一般的人物,人们都说他算命准得很,前面五百年,后面五百年,皆在算计中,威望很高,你在这儿,大勇他们便不会找你麻烦,也好。”

小木匠心中忍不住哼了一声,想着好什么好,倘若自己没法子逃出去,马上就要变成哑巴和瘸子了。

倘若是那样,他就算是活着,跟死了,又有什么区别呢?

然而下一秒,他却想到了一个主意。

县上的公人信不过,刘家人也信不过,但这世界上,还有一个他最信任的人。

若是能够通知他,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是能够想办法的。

只希望他之前留下的地址,还能够联系得上。

小木匠问刘小芽,说你能够帮忙,给我寄一封信么?

刘小芽奇怪,说寄信,寄什么信?

小木匠说我有一个朋友,关系不错,隔段时间,总会通信,互道有无,不过现如今我和我师父的钱都被你们刘家收了,我没有邮资,只有请你帮忙寄出去了。

刘小芽问道:“你还识字呢?寄哪儿去?男的女的?”

小木匠回答:“寄广府,是男的。”

刘小芽毫不犹豫地点头说道:“好啊,我可以帮你。不过镇子上没邮局,只有托人去县上,而且现如今世道不太平,前往广府的邮路未必能通,只怕你不一定能够寄到那儿呢。”

小木匠无奈地说道:“也不是什么着急事儿,能不能收到,听天由命了。”

刘小芽也不再说,小木匠当即回到了草堂,在吴半仙给人批文的桌子上找到了纸笔,研墨写文——他识字,是他师父鲁大教的,而鲁大因为经常需要画符的缘故,写得一手风。流草书,也就顺带着传给了小木匠。

信上面自然不敢全盘托付,讲明缘由,而是简单聊了一下自己当前的情况,仿佛述说愁闷,牢骚一般的话语,旁人就算是瞧见了,也看不出太多问题来。

但在结尾之时,他却说了两句无关正文的问候语,而就是这两句话,却是两人约定的暗语。

里面的意思,则是“我有难,望来救”。

写完信,小木匠落了款,交给刘小芽,刘小芽接过来,吹了一下墨迹,随后打量了一眼,说道:“你写的字,怎么跟鬼画符一样,乱七八糟的,一点儿也不工整。”

小木匠没有跟她多作解释,交付于她,并且再三叮嘱,说这个对他十分重要,请务必邮寄出去。

瞧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刘小芽给他保证,说回去就找人去办。

小木匠想起大勇对他的偏见,特定叮嘱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找信得过的人去弄,别给大勇知晓,要不然他一定会在中间横生枝节的。”

刘小芽说好,我交给我舅舅去弄,放心,他绝对不会误事的。

听到这话,小木匠才松了一口气。

刘小芽还待跟小木匠说些什么,小木匠却着急将信寄出去,因为这并不仅仅是一封信,而是一份希望。

不过他也不好赶人,想了想,回到屋子里,将他这些日子用来打发时间的木雕,也就是那个小孩儿雕像拿了出来,递给了刘小芽,说道:“你上次不是要么?给你,虽然没有打磨抛光,但也代表了我的一份心意。”

刘小芽到底是个小孩儿的性子,得了这东西,十分高兴,接过来打量一番,兴高采烈地走了。

送走了刘小芽,小木匠回到房里,又去瞧了哑巴一回,瞧见他一直都在后厨忙活,烧开水,给那抓到的鸡拔毛呢,这才放下心来。

中午的时候,哑巴炖了鸡汤,端上桌子来的时候,浓烈喷香,还有一股甘甜的中药味。

哑巴指着砂锅,让小木匠吃,小木匠邀他一起,结果哑巴却摇头,端起旁边的苞谷饭和咸菜扒拉了起来。

很显然,这一锅鸡汤,是给小木匠吃的,哑巴没份。

倘若是平日里,小木匠推辞一番,也就欣然接受,并且大快朵颐起来,然而昨夜听到了吴半仙与那男人的对话,不由得害怕起来,害怕这鸡汤里面放的药材,有可能是弄哑他嗓子的毒药。

所以他坚持给哑巴吃,然而哑巴却显得十分抗拒,甚至直接搬了饭碗,走到了院子里去。

小木匠懵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吃,有可能就会被毒哑。

不吃,若是哑巴告诉了吴半仙,那老狐狸很有可能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到时候找来帮手,一样是死路一条。

逃,能逃得出去?

在那一会儿,小木匠甘十三第一次感受到了生活的不易,选择的艰难。

他第一次对着一盆香喷喷、油汪汪的鸡汤没有了食欲。

犹豫了半分钟之后,小木匠终于作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将碗柜里面的一个陶盆拿了出来,将大半的鸡汤倒入其中,又将里面的整鸡拆骨,骨头放在了桌上,鸡肉扔在了陶盆里,弄得七七八八了,这才抹了点儿油在自己的嘴巴上来,将陶盆藏好了,又舀了半碗苞米饭下腹。

小木匠弄这些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外面,好在哑巴似乎并没有进来,没有识破。

足足过了一刻钟,哑巴方才进来,小木匠装作吃撑了的样子,当着哑巴的面走出了屋里去,随后他又悄悄地回来,却瞧见哑巴走到桌前,端起剩下的鸡汤,咕嘟嘟地喝完,又捡起地上的鸡骨头,放进嘴巴里嚼碎去。

很显然,他觉得小木匠吃东西,实在是太浪费。

瞧见他的这般作派,小木匠更是疑惑,又生出了几分怀疑来——难道这鸡汤里面,没有哑药,真的是吴半仙给他补身子的?

又或者,哑巴并不知情?

小木匠满腹疑问,却不敢多言,等哑巴弄完了,出门打柴的时候,这才将藏好的陶盆端出来,看着里面香喷喷的鸡肉和油汤,咽了咽口水,最终还是没有敢吃,而是将其倒在了后院药圃之中,又用泥土掩藏。

弄完这些,家中无人,小木匠觉得是个好机会,心中忍不住地一阵狂跳,紧接着他鬼使神差地出了门。

他不知道吴半仙到底有没有哄他,倘若那老狐狸真的去了县城,他这会儿就抽身跑了,说不定就能够逃脱了仇家的魔爪。

至于林一民交代他不能离开三道坎的事儿,在性命面前,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这兵荒马乱的,他一个无关紧要的后生,谁会注意?

小木匠出了草堂,往街上走去,他走了一会儿,想要找机会出了镇子,离开这儿,但是没一会儿,却又停下了脚步来。

他感觉到有人在跟着自己,所以找了个机会,不经意回头,瞧见一个长相凶狠、身材魁梧的年轻人,在远远地跟随着他,尽管没有太多的证据,小木匠还是感觉到,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自己那便宜师叔口中的那个徒弟。

那家伙可是杀人的惯犯,连吴半仙都有些害怕。

他出现在这里,肯定是自己那师叔不放心,特地找来跟着他的,可以想象,如果自己一旦撒丫子跑了,那人就会跟上来,将自己给解决掉。

如此想来,与其丢了性命,还不如在吴半仙这里虚与委蛇。

他终究不是狠戾搏命之人,在镇子的街上磨蹭半天,又去刘家新宅的工地上转悠了一圈,等到了下午,发现那人已经跟在身后,于是就回了吴半仙的草堂,而他这边刚刚进屋,就瞧见那老狐狸正在等着他,两人打过招呼之后,老狐狸便笑嘻嘻地问道:“中午的鸡汤可还好吃?”

第十一章 小木匠力薄受擒

小木匠瞧见哑巴在偷偷喝那剩下的鸡汤,还嚼了鸡骨头,觉得里面就算是有哑药,想来也不急,于是回答道:“还行,挺香的,只是让先生破费了。”

他说着话,嗓音故意弄得有些沙哑。

吴半仙听了,问他怎么回事,小木匠摇头,说不知道,可能是夜里着了凉。

听完这话儿,吴半仙关心两句,然后说道:“破费什么?你师父的事情,说到底还是因我而起,现如今他不知踪迹,我想要弥补都没有门路,自然是得好好对待你这剩下的徒弟;你也别担心,林一民是个有本事的人,案子嘛,总会弄清楚的。”

他宽慰小木匠几句,甘十三点头应着,等进了屋里,吴半仙突然问道:“今天刘家小姐过来找你啦?”

这一句突如其来的话语,却将小木匠的魂魄都给吓得飞去。

他站住身子,缓缓回过头来,看了吴半仙一眼,然后若无其事地说道:“对,她路过的时候,正好碰到了我,说想跟我道个歉……”

吴半仙听完,点了点头,说道:“这个小妮子倒是个善良的好孩子,只不过她在刘家的地位不高,也不得刘老爷喜爱,代表不了刘家的意思,要不然倒是能够帮你将你师父的东西给要回来。”

他不置可否地说了两句,也没有继续问下去。

如此又过了一晚,次日吴半仙一大早又出了门,小木匠这回没有敢乱走,留在了草堂里,帮忙收拾家务,中午还睡了一个午觉,下午醒来时,感觉不对劲,瞧了一眼桌子,发现上面居然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拆了的,他从里面摸了一封信来,仔细打量一眼,瞧见上面龙飞凤舞的草书,顿时就感觉到遍体发凉。

这封信,正是他昨日委托刘小芽帮忙寄出去的信件。

上面还有他的落款。

而现如今,那一封承载了他大部分希望的信件,却突然静静地躺在了他屋子里的木桌上,仿佛在嘲笑他所有的努力,都不过是徒劳。

这里面,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小木匠不知道,他脑子飞速转动着,猜想着各种可能性,而就在这个时候,窗户被推开,一张满脸横肉的脸闯入了小木匠的眼帘来,随后冲着他咧嘴一笑:“是不是有点想不通?”

小木匠瞧见这凶汉,有些慌张地向后退去,然后说道:“你是谁?你在说什么?”

他退到床边,发现门口站着吴半仙,正面无表情地打量着他,小木匠感觉坏事了,却还垂死挣扎着,对吴半仙说道:“先生,到底怎么回事?这个人到底是干嘛的?”

吴半仙指着桌子上的信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小木匠虽然对刘小芽十分信任,但也作了防备,信上并没有太多的内容,所以稳定下情绪之后,解释道:“就是一封给朋友的信——我上次跟您提过的屈老八,我们一直都有联系,经常通信,我这边遇到了事情,心中苦闷,无人诉说,也就只有跟他讲一讲啦……”

吴半仙听到,似笑非笑,抚须说道:“哦,是么,你们的感情,倒是极好的。”

小木匠说完,有了些底气,于是反过来问道:“我托刘小芽寄信,怎么又到了这里来?难道是她交给你的?”

他略有些气愤,而外面那年轻汉子却哈哈一笑,说那小娘子倒是挺仗义的,只可惜信到了邮差手里,就由不得她了——小子,你别看着老老实实的,但鬼心眼还挺多的嘛,还知道扮猪吃老虎,猪鼻子插大葱,在这儿跟我们装蒜呢?

小木匠感受到这年轻汉子身上散发出来的不友好,瞧见他随时作势欲扑的样子,赶忙回过头来,对吴半仙说道:“先生,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信我,你可一定要信我啊,我……”

他还待说写什么,吴半仙却叹了一口气,说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孩子,活着不好么?就算是当狗,总比死人要好太多啊。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没想到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让我都看走了眼。这样的你,我可不敢留啊……”

他说完,将手中提着的东西,往地上扔去。

小木匠往地上一看,却是一滩泥土,泥土里面,还混着许多的鸡肉。

那是他昨天埋在药圃里面的。

他抬头,瞧见哑巴站在门边,正一脸害怕地看着他,眼神闪烁。

瞧见这些,小木匠终于没有了侥幸心理。

他聪明,但别人也并不傻。

谁都不是好骗的。

吴半仙摊了牌,小木匠就知晓事情绝对没办法隐瞒了,当下也是没有任何犹豫,右足一蹬,就朝着吴半仙扑过去。

先前的时候,小木匠就知晓这老狐狸脑袋活泛,但身手一般,他能够感觉到窗外那个浑身散发着野兽气息的年轻汉子是个厉害角色,自己要逃,未必能行,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稳住阵脚,让自己的手里多一些底牌。

而擒住吴半仙,将他拿在手中,就是最大的底牌。

这也是唯一的活路。

小木匠人看着憨厚沉稳,但并非简单角色,危急关头,立刻有所决断,却不料扑到一半,那窗外的汉子竟然出现在了房间里面来,猛然一脚,却是戳到了他的胸口处,巨力传来,他整个人都直接砸在了竹墙之上。

倘若是木板墙,凭借着这般力道,估计就直接破墙而出了,但那竹墙韧性极大,受力之后,直接反弹,将小木匠绷回了地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