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陈龙带着进了院子,不过门口的时候,被人卸了刀。

这个有专门的人分类保管,倒也不用担心。

至于虎皮肥猫,许是不适应这么多人的聚集,却是攀上了墙头,不见踪影。

这会儿已经是申时,算作下午,会场已经在布置了,陆陆续续也来了人。

这些人除了渝城袍哥会的成员,还有许多社会名流。

而且这些人的范围,可比之前选龙头时要宽松许多,各行各业的都有,这些人彼此都熟悉,围成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圈子,交流谈笑着,完全没有当下局势的紧张感——或许在这些人的眼里,前几日的渝城,和今日的渝城,以及以后的渝城,都没有什么区别。

江湖人打生打死,他们终归还是经营着自己的事儿。

陈龙作为新任龙头的亲信,自然也是有一堆杂事的,特别是在这会场,不断有小头目过来跟他打招呼,又询问一会儿的会场布置和流程等问题。

他一开始的时候,还能够照顾到小木匠,而到了后来,却不得不向小木匠告罪。

小木匠心态比较随和,让他赶紧自己忙去,别管他。

陈龙离去之后,小木匠倒是得了空闲,借口去找茅厕,来到了院子边儿的凉亭上,左右打量,最终在角落找到了自己师父习惯留下的标记,让他确定,这个眉山公馆,至少在基础架构上,是他师父操刀完成的。

瞧见这些,小木匠的心中,涌现出了极为强烈的自豪感,而这些,并不是血雨腥风的江湖能够带给他的。

若是论修为,鲁大的实力可能很一般,甚至没有张启明那么厉害,但在建筑结构、美学和鲁班技艺的研究和发扬上面,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这个领域的巅峰。

那才是匠人应该拥有的风骨和气度。

只可惜,他师父鲁大出尘世外,笑傲江湖,而他则必须在这滚滚红尘中打滚着。

想到这里,他才想起一件事情——那条注入他体内的黑色之气,也就是廖二爷养的那黑色蛟灵,到现在依旧没有什么动静。

如果不是他自己身体的变化,仿佛根本没有这件事情一样。

小木匠瞧见左右无人,找地方一坐,然后屏气凝神,开始内视,发现经脉各处皆无异象,唯有丹田处盘踞着一层热流,将其包裹住。

他用劲儿去刺激,那热流丝毫不受影响,而不管他怎么动,都没有任何反应。

尽管如此,小木匠还是确认了,那层包裹丹田的热流,应该就是蛟灵了。

或者叫做残破的蛟灵,这样更加贴切一些。

而且……

他感觉到了什么,解开衣扣来,朝着自己的胸口望去,却见先前被黑气没入的那胸膛处,此时此刻,居然浮现出了巴掌大的一块纹身来。

那纹身,却是一头腾云驾雾、张牙舞爪的黑色真龙。

这……

小木匠有些懵,而这时陈龙找了过来,瞧见他慌乱地整理衣襟,便问道:“你干嘛呢?”

小木匠摇头,说没,没什么。

陈龙说道:“龙头来了,在天字号包厢里面,他有点儿时间,问起了你,让我带你过去呢,赶紧的。”

他拉着小木匠走,越过会场,又进了楼,一路向上,最后来到了一个包间门口。

陈龙恭恭敬敬地扣了扣门,差不多几息,里面传来了脚步声,紧接着门开了,小木匠瞧见程兰亭与老龙头的嫡子王存古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

王存古瞧见小木匠,便对程兰亭说道:“程哥,你有事先忙,一会儿我找你多喝两杯。”

程兰亭笑了,说必须的。

送走王存古,程兰亭叫了小木匠进了包厢,陈龙没有进来,而是在门口守着。

包厢里面自然奢华,到处都是名贵的红木家具,有一侧大开窗,能够隔着桂花树,瞧见下面会场的布置。

新晋龙头带着小木匠坐下之后,问了一下小木匠师叔张启明之事,聊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最近在湖南潭州,突然冒出一个人来,叫做徐三岁,你可认得?”

第六十二章 热闹的庆功会

听到程龙头的提问,小木匠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徐三岁?什么意思?”

程龙头则解释道:“此人在潭州陡然冒出,然后一身修为让潭州江湖上的朋友惊为天人,而且此人对于鲁班秘术似乎很精通,有人推断他应该是鲁班教的传人,而你师父鬼斧大匠也是鲁班教中人,所以我便想问问你,那个徐三岁是不是他的师兄弟,荷叶张的弟子,又或者其它旁支……”

小木匠摇头,说这个我真不清楚,其实在我师父死之前,我都没有怎么听他聊起过鲁班教的事情。

程龙头听到,叹了一口气,说:“其实吧,鲁班教中有许多的理念和想法,都是很不错的,只不过被后人给过度扭曲了,就此断了,也着实可惜。”

他感慨之后,问小木匠有没有想过把鲁班教的大旗给扛起来?

若是小木匠有想法的话,他定然会全力相助的。

这话儿倘若是说给张启明听,那家伙说不定得乐疯了,但对于小木匠而言,他跟鲁班教其实并没有什么感情,倘若不是鲁大这个联系纽带存在,他甚至都懒得去提那点儿事,自然是一口婉拒。

程龙头听了,也没有强求,也知晓了小木匠的志向,是个做工的匠人,而并非江湖上厮杀、刀口上舔血的汉子。

聊完这些,小木匠本以为谈话会结束,但程龙头却突然转变了话题,问他道:“江边那里,你应该瞧见了全部的经过吧?”

小木匠愣了一下,赶忙回答道:“也没有,我当时被张启明给追着,心慌得要死,就顾着找地方藏了,后面的事情,看得倒不真切——你也知道,我并非江湖人,对于这种打打杀杀的事情,实在是害怕……”

他努力地争辩“清白”,而程龙头则说道:“不,我说的,是你应该瞧见,鬼王吴嘉庚,其实或许并没有死。”

听到这话儿,小木匠心中“咯噔”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沉默了两秒钟,方才说道:“对,我感觉,那家伙虽然被陈大爷打伤,漫天血雾,但很有可能未必死去——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可能一点儿骨头渣子都没有留下来呢?”

小木匠选择将心中的疑问给坦然地说了出来,程龙头听说,点头笑道:“看来你并不把我当做外人,那么我也就放心了。”

他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对小木匠说道:“其实我想拜托你一件事情,那就是不要在别人面前议论鬼王的生死。”

小木匠点头,说这个当然——不过,为什么?

程龙头跟他解释:“我知道你心里有疑惑,所以特地在此之前,与你说明——其实现如今的形势,鬼王到底死没死,已经无关紧要了,一方面我们内部在大力搜索全城,尽可能找寻那家伙的踪迹,而另外一方面,我们将这个消息大力宣扬出去,那些家伙本来就是临时凑在一块儿的,彼此都不信任,离心离德,现如今最重要的鬼王下落不明,甚至已经死了,敌人也将分崩离析,最终这危局也将会被化解……”

他跟小木匠交了底,说完了自己的计划之后,低声说道:“这是阳谋,堂堂正正,但是对付这帮彼此猜忌的宵小之辈,却刚好合适。”

小木匠恭维地说道:“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我会管好我的嘴,不会跟任何人提起的。”

程龙头哈哈大笑,然后拍了拍小木匠的肩膀,说小甘,你果然是个明白人,难怪我儿程寒,对你如此看重……

说这话儿的时候,他的眼中,却是泛起了泪花。

瞧见这场面,小木匠连忙安慰两句,这时门外有人敲门,程龙头应了一声,门开了,有一个脸上有道狰狞疤痕的男子走了进来,瞧了小木匠一眼,然后在程龙头的耳边低语两句。

小木匠瞧见对方如此忙,便起身告辞,而程龙头却拦住了他,对他说道:“正好有一件事情要告知你——那个张启明,在刚才的时候从西水门夺路逃出,那个地方因为并不在我们重点防御的方向,人手不足,所以让他给跑了。”

程龙头有些遗憾,而小木匠却还好,毕竟他也不指望他与张启明的事情,让渝城袍哥会来插手解决。

现如今那家伙逃离了渝城,他反倒是轻松自在许多。

小木匠先是向程龙头表达了感谢,随后提出他派来保护自己的那些人可以撤了,一来渝城袍哥会这会儿正是用人的时候,人手很紧,再者他到底只是一个小匠人,身边待着这么多人,多多少少也有一些不太习惯。

程龙头倒也没有客气,毕竟此刻小木匠的人身安全有了保障,的确没有必要浪费那么多的人力在他身边。

小木匠提出告辞,然后出了楼,来到外面的会场。

这会儿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华灯初上,各路人马都赶了过来,使得会场一片热闹。

会场拥挤热闹,小木匠却显得无所适从,毕竟他跟这样的场面,多少也显得不搭,非常不自在,而倘若是在那流汗的工地里,他或许会更加舒服一些。

就在他略微显得有一些局促的时候,却瞧见了湖州会馆的苏三爷,带着苏慈文赶到了这儿来。

苏三爷需要与一大帮子的渝城商界、政界朋友交际,所以只是与他挥了挥手,但苏慈文却径直走到了他跟前来。

两人简单问好过后,苏慈文问他:“我们明天出发,你会过来么?”

小木匠正一脑袋麻烦呢,哪里考虑这个,斟酌了一下语气,然后婉拒了湖州会馆的邀请。

苏慈文听到,有些惊讶,说为什么啊?

小木匠又拿出了之前的说辞,苏慈文听到,有些失望,不过她倒还是能够维持好表面的情绪,又与小木匠问询起了渝城袍哥会与鬼面袍哥会的争端来——她这边消息十分灵通,却是知晓小木匠当时也在现场。

对于这件事情,小木匠刚刚才应付完程龙头,对付苏慈文倒是轻松许多,而且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气氛,他也不吝啬多说一些。

不过苏慈文显然对于陈仓大战鬼王之事并不热烈,反而为了廖二爷慷慨赴死这事儿流泪不已。

说起来,廖二爷对她也是有恩的。

倘若不是廖二爷指点苏三爷,让他去找小木匠来处理自己体内的邪祟,说不定苏慈文真的可能就会被一直蒙骗,最终死去。

只不过她明日就要前往锦官城,没办法去参加廖二爷的丧事了。

苏慈文又与小木匠聊起了前往锦官城的安排,说苏三爷托了关系,准备去拜访一位锦官城道观的观主,看看能不能彻底解决她的问题。

两人聊着,不断有人过来跟苏小姐打招呼,还有几位官家小姐,邀请苏慈文去她们的圈子里一起,但都被拒绝了。

而随后,那位来自英格兰的冈格罗先生也来了,是跟着几个洋人一起过来的。

他瞧见小木匠和苏慈文,很兴奋地凑上前来打招呼。

其他人苏慈文可以不去理会,但面前这位洋人,她却没办法打发,不过冈格罗先生似乎对小木匠更加感兴趣一些,跟他聊着东西方的古典建筑,侃侃而谈,仿佛要聊上个一天一夜,方才畅快。

好在小木匠对这个本来也挺感兴趣的,所以倒也不会觉得厌烦。

几人闲聊着,不知不觉,庆功会却是开始了,程龙头率领一帮渝城袍哥会的高层上了台。

程兰亭作为渝城袍哥会的新任龙头讲话,他先是感谢前来赴宴的各界人士,随后又开始谈及了近段时间以来的局势和斗争。

程龙头聊起了鬼面袍哥会这个邪恶的帮会,聊起了他们曾经做过的那些天怒人怨的事情,乃至前几天渝城郊外山村的灭门惨案,以及这些日子鬼面袍哥会及其爪牙干过的恶事,也都一一讲来。

他是一个很不错的演讲者,无论是情绪的烘托,还是关键点的把握,以及讲话的节奏和排比句的运用,都非常准确。

他的情绪感染力很强,一番讲述下来,众人对这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鬼面袍哥会,顿时多出了许多厌恶。

而随后程龙头又通报了今天午后发生在江滩的事情,谈到了廖二爷拼死阻拦鬼王,最终陈仓将其击杀,他谈到廖二爷的时候,眼中满是泪水,众人也为之感动不已,许多与廖二爷认识,或者有过交集的人,也忍不住潸然泪下。

老爷子人是真的好,此番就义,着实是太可惜了。

讲完经过,便是庆功,各种论功行赏,随后又宣布解除宵禁,让众人都为之欢呼,而庆功会也进入了尾声,随后程龙头宣布宴席开始,众人欢呼,吃吃喝喝,热闹不已。

小木匠跟苏慈文、冈格罗先生分开了,被安排在了陈龙那一桌,他从头看到尾,一直在打量着,却发现了一件事情。

雍家,无论是闲大爷雍熙文,还是那嚣张跋扈的雍德元,还是胖乎乎的雍家小妹,甚至先前支持雍家的那吴秃子,都没有在这庆功会里现身。

甚至那天选龙头的一些人,都没有瞧见踪影。

这……

是为什么?

第六十三章 告别

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小木匠已非吴下阿蒙,看问题的眼光和角度,其实反而比一般混迹江湖圈子的人要更加敏锐和准确。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一下子就意识到,雍家人没有出现在这会场的背后,可能隐藏着一些事情。

比如那个暗算廖二爷的家伙,他仿佛就是雍熙文手下的行走。

这件事情如果被程兰亭等人利用到,并且有意地放大,然后扩散开去的话,雍熙文绝对是要栽的,而跟着雍熙文的那一帮人,也很有可能被拉一派、打一派,直接给整得烟消云散了去——如果是旁人的话,小木匠或许不会这么想,但程兰亭的话,小木匠相信他有这样的手腕。

不信就去看看王存古王大少。

他明明跟程兰亭并不对付,结果现在看一看,两人亲密得跟从一个娘胎里爬出来的一般。

当然,小木匠看穿了这些,却并不多做言语。

他是一个内敛且善于沉默的人,并不想出头挑事,也愿意别人看轻自己,这样能够避免许多的麻烦。

论功行赏之后,便是宴会。

八仙桌上,菜品丰富,什么鸡鸭鱼肉,这些都是小讲究,鱼翅爆肚海参,那来自遥远海边的海产味儿,方才是内地难得一见的珍品,此刻也流水一般地摆了上来。

小木匠本就是个苦瓜罐子里熬出来的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些有油水的美食。

他瞧见这些,脑子都动不了了,筷子却飞速动了起来。

好在他这一桌的,都是如陈龙一般的头领亲随,虽说平日里也人五人六,但那个时候的人,肚子里的油水都少。

正因为这样,所以大家也是“大哥莫说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一时之间,那一桌子也是风卷残云,那帮人出筷子跟出剑一样,那叫一个快准狠,饶是小木匠的修为,抢个干鲍鱼都抢不过,只有逮着一个油汪汪的脆皮烧鸡,恶狠狠地掰开大半截鸡腿,使劲儿地咬着。

呃……

他有些噎到了。

就在小木匠正在对着桌子上一大堆好酒好菜厮杀拼斗的时候,有人走到了小木匠的身边来,对他低声说道:“龙头让我过来叫你,跟他一起去敬酒。”

“啊?”

“啊?”

连着两道惊讶的声音出现,第一个是陈龙,他除了震惊之外,还有羡慕,毕竟能够有这样待遇的,说明程龙头对这人十分的喜爱和关切,几乎如同自己儿子一般的待遇。

而第二个自然是小木匠,他则是单纯的惊讶,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人递过来一张手帕,对他说道:“擦一擦,然后跟我去吧。”

小木匠虽然有些不太情愿离开这满桌丰盛的食物,但这儿是人家的场子,程龙头相召,他怎么着也不能不给别人面子不是。

于是他擦了擦手和嘴巴,站了起来,在那名亲随的带领下,来到了主桌前。

这会儿程兰亭已经是喝得红光满面了,脸上的笑容也变得灿烂起来,瞧见小木匠,便将他招了过来,说道:“小甘,来来来,我帮你介绍介绍前来参加庆功会的亲朋好友、各路群雄,那谁,淳于飞,把酒坛子带上跟着——小甘,叔叔我酒量不行,你可得帮我挡挡酒啊……”

他说得十分自然,仿佛小木匠便如同他自家的子侄一般,不容拒绝。

小木匠过来的时候,本来想好了托辞,毕竟他总感觉程兰亭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子,所以并不想跟这位龙头那么的亲近。

但他被这话儿一撂住,所有拒绝的话语都说不出来了,只有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程龙头带着醉意,领着小木匠转了一大圈,他是炙手可热的龙头坐馆,过来敬酒,众人哪敢坐着,纷纷起身相迎,各种好话撒出。

他一般都是一桌敬一杯,倘若有人嚷嚷着单独碰一个,程龙头便把小木匠给拉了出来。

他满脸通红,喷着酒气说道:“诸位,我酒量浅薄,没办法陪好各位,是我的错,不过你们也别着急,这个后生,叫做甘墨,鲁班教鬼斧大匠的关门弟子,与我儿程寒乃莫逆之交,我待他亦如子侄。现如今我儿不幸死于鬼面袍哥会之手,我没了儿子,但还有他,让他来帮我挡酒,可好?”

他这一番说辞下来,那些张罗拼酒的就没有再多说了,而是纷纷恭维起了小木匠来,说了一堆少年英雄,名师高徒之类的话语。

也有人认识鲁大,当年那镇妖塔落成之时还一同喝过酒的,此刻便站起来回忆往昔,说得小木匠也是他们失散多年的侄子一样,那个动情啊,甭提多感人了。

一时之间,场面格外热闹。

小木匠给程龙头领着转悠了一圈,一开始的时候,他还努力地去记那些人的面孔和名字,以及做些什么的,并且试图将这些给联系在一起来,结果到了后来,酒喝多了,头就有些晕。

别说记人,就连走路,都得保持清醒,免得摔倒在地,出了洋相。

差不多弄完一圈,程龙头瞧见小木匠双眼迷离,便叫来了陈龙,把小木匠扶去歇息解酒。

小木匠回到原来的桌子,旁边人瞧他的眼神便有了许多不同,多了几分敬意和说不出来的情绪,而公馆的侍者也适时端来了酸梅解酒汤。

小木匠喝了那解酒汤之后,感觉好了一些,不过还是有些迷糊。

他拿起桌上的筷子,装了一碗饭,想要再吃点,结果他转了一圈,桌上就剩下一些残渣了,他也不嫌弃,搅和着那油汤和残渣吃了起来。

送醒酒汤的那位侍者赶忙拦住他,说您先等等,回头我给您这桌再添几个菜。

侍者知道眼巴前的这位,可是渝城袍哥会新晋龙头的红人,视之如子侄一般的人物,哪里敢怠慢。

小木匠却并不觉得,认真地跟对方道了谢。

等那人离开,他却还是将碗里的油泡饭稀里哗啦地扒进了肚子里,然后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

舒服……

一碗饭下肚,将胃给填满之后,小木匠的醉意也开始慢慢消解,虽然依旧有些迷糊,但状态却在恢复中,而就在此时,却听到台上那儿,传来“砰”的一声巨响。

紧接着,原本热闹无比的宴会场中,一下子就变得寂静起来。

小木匠使劲儿地甩了甩脑袋,然后朝着台上望去,却瞧见了一个让他有些意外的人。

不对,应该是三个。

这三人,分别是小道士四眼,他师父锦屏道人,以及那个酷酷拽拽、鼻孔朝天的老君阁李金蝉。

而这三人,则都是来自于青城山,当日一别之后,却是第二次相见。

他们怎么来了?而且还闹了起来呢?

小木匠努力地开动着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僵化的脑筋,终究没有想出结果,而那锦屏道人则已经与渝城袍哥会的人起了争端,双方居然开始吵了起来。

小木匠又甩了一下头,还拍了拍脑门,这才勉强听清楚——原来这三位青城山的高人,却是来找渝城袍哥会要人的。

他们要的人,也是青城山的子弟,叫做雍德元。

而雍德元,似乎在今天下午的时候,被渝城袍哥会以不能让人信服的理由给囚禁起来了。

青城山的人气势汹汹,然而程龙头在这个时候却不慌不忙,上前解释了来龙去脉——之所以将雍家的相关人员“软禁”,是因为雍家有参与谋害廖二爷,甚至与鬼面袍哥会勾结的行为,这些都已经掌握了充足的证据,青城山的人若是不信,他们可以私下出示,甚至让他们去见雍熙文,亲自了解……

至于雍德元,那家伙似乎早有计划,所以一有风吹草动,直接就不见了。

渝城袍哥会也正在找雍德元,此人是雍家勾结鬼面袍哥会的重要人物,而且还起到了桥梁的作用。

这么一番话语下来,原本气势很足的青城山三人,顿时就弱了许多。

如果程龙头说的是真的,那么道理就站在了对方那边去。

青城山当然不信,不过气势弱了许多,被程龙头叫人直接印证去了。

宴席依旧在持续,不过经过青城山这么一闹,之前喜庆的气氛就减轻了许多,陆陆续续有人告辞了,程龙头起身送客,显得十分随和亲近,而那眉山公馆的侍者给小木匠又上了几个菜,他刚刚吃着,苏慈文却找了过来。

这会儿小木匠依旧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却给苏慈文拉到一旁说话,因为状态不对,他有些恍惚,大致能够知晓苏慈文在与他提前告别。

小木匠脑子没带,不断地祝福对方一路顺风。

苏慈文瞧见他这状态,似乎有些失望,咬着牙,一直到临走的最后时刻,方才将心里藏着的话语,说了出来:“我希望你不要误会我是放荡的女子,事实上,我与那家伙并没有任何身体上过分的接触,许多事情,都是在它的魅惑和引诱下做的……”

她词不达意地说了一堆话,最终急了,将衣袖撸起,露出了右臂上鲜红的守宫砂来。

她说:“你看,它还在呢。”

说完,苏慈文逃跑一般地跑了,只留下一个娇俏的背影,让小木匠从酒意中慢慢地醒了过来。

第六十四章 好奇害死人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渝城袍哥会的庆功会也是如此。

众人纷纷散去,小木匠又把那眉山公馆侍者弄过来的几大盘硬菜,添了两碗米饭,全部一扫而空。

通过腹部的臌胀,小木匠的酒意也渐渐回缓了来,他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回想起了刚才苏慈文对自己所说的话。

刚才的时候,他晕晕乎乎,来不及仔细思量,而这会儿却回过了神来。

苏小姐这是对自己有好感么?

应该……是吧?

小木匠琢磨了一下,感觉有一点儿,要不然一个大姑娘家的,怎么可能会突然跟他说出这么羞人的话儿来?

只不过,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