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那我还真的不知道了!”邱维安故意笑了起来,调笑问她:“不如许小姐告知一二?”

许妙芸看着他那张贼兮兮的脸生气,他在医院的时候明明看着很正经,怎么脱了白大褂,就成了这副样子了?

邱维安却不再同她说话,反倒和一旁的洪诗雨说起了话来,问她洪大少爷的病情,如今每日的饮食起居,康复训练,脸上便没有了那种不羁的表情,顿时便的严肃认真起来。

他们表兄弟还真是一类人。

许妙芸看着邱维安便想起这一句话,脑子里哗啦一下闪过沈韬的模样。

那人半眯着桃花眼看着自己,凑到她身边道:“你的珠花又戴歪了。”

“哪里戴歪了?”许妙芸照着镜子,重新将珠花扶了扶正,那人却从身后抱住她,将她头上的珠花拆了下来,用下巴依着她的头顶道:“别带了,戳疼我了。”

许妙芸愣了愣,这才明白他说珠花戴歪的深意,那人却已经将她掰过了身子,倚在穿衣镜上。

他从后面进去,咬着她的耳朵,握住她的脸颊让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看见了没有,脸都红成这样了,还说没感觉。”

他动了一下,许妙芸只听见自己嘤*咛的声音,在镜子上呵出好大一片的热气。那人却固执的用手将那雾气擦干净,让她看清自己耽于情*欲的模样。

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地上却依旧湿漉漉的,许妙芸下了车,跟在邱维安的身后,脑子却还不停回放着方才的画面,脸颊上早已经烧得通红的。

洪诗雨问她:“是不是车里太热了?”

许妙芸舒了一口气,摇摇头道:“没有。”

百乐门到了晚上才热闹,这时候刚刚开始营业,人还不多。侍应生忙着做营业前的准备,一边同邱维安打招呼,一边做最后的准备。

邱维安的包间在顶楼的总统套房里头,从大门进去,经过吧台和舞池,去到走廊的另一侧乘坐电梯。

电梯门打开,三人正准备进去,看见宋铭生从里面出来。

“许小姐也来了?”

宋铭生看了许妙芸一眼,再看看邱维安,笑着同他道:“我说你怎么这时候还没到,原来是去接贵客了。”

邱维安却不知道宋铭生同许妙芸相熟,笑着问道:“你们两个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倒是很熟稔的样子。”

许妙芸怕他误会,只小声道:“上次在嘉业百货遇到过宋先生。”

嘉业百货是宋家的产业之一,许妙芸这么说,邱维安就明白了。

“我先带她们上去,你一会儿也上来玩会儿?”

宋铭生点点头,却道:“玩就不去了,怕你的小女朋友们见了我会拘谨。”

邱维安切了一句,一旁的许妙芸却是笑了,结果两人都不约而同的向她看来,她有些不好意思了,便笑着道:“宋先生又不是面目可憎的人,大家怎么会拘谨呢?”

她原本不过就是随口一句,却让邱维安笑了起来,拍了拍宋铭生的肩膀道:“老哥,我知道…江湖传言你脸上一道疤痕,长相就跟门口贴的钟馗一样。”

宋铭生拍开他的手,见许妙芸有些不好意思,反倒对着她笑了笑道:“就是因为这些江湖传言,到如今我还是个孤家寡人。”

这句话不过稀松平常,可许妙芸听了却总觉得有些尴尬,装作不经意的偏过头去。

等她跟着邱维安他们进了电梯,宋铭生已经走远了。许妙芸抬起头悄悄的问邱维安:“宋先生年纪看着不小了,怎么还没有夫人吗?”

她猜测邱维安同宋铭生是很熟的,沈韬大约和他也很熟,不然的话,花子君不会让他来医院送围巾。可他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一时仍旧弄不明白。

“怎么?你想给他做红娘吗?”邱维安扭头看了许妙芸一眼,忽然笑了起来:“你可能没机会了。”

“为什么?”许妙芸有些好奇,忍不住问道。

“他好像从来没有喜欢过女人。”邱维安随口说了一句。

也不知为什么,许妙芸听了这句话,忽然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楼上的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客人,杨月和之前女校的几个女学生都在。还有几个男生,许妙芸不怎么认识,听杨月说,都是邱维安在医院的同事。

大包间里没有沈韬的身影,许妙芸稍稍松了一口气,同洪诗雨一起坐下,女学生们都是以前见过的,大家也不生疏,便凑在一起聊了起来。

众人说起下个月中西女校春招会的事情,早有热心的学姐说能帮许妙芸查找历年春招会的考卷,好让她们在临时抱一回佛脚。

许妙芸虽然已经记不得当年的考卷了,可以她现在的学识,考上女校肯定是不成问题的,便谢过了她们的好意,只让洪诗雨去试一下。

然而洪诗雨却不想再考了,她哥哥如今躺在床上,她已经没有办法可以安心的出来上学。

众人听了洪家的事情表示同情,又聊起了日本领事馆的刺杀事件。因为许妙芸是当日在场的当事人之一,大家便纷纷围了过来。

“我听一个巡捕房的巡捕说,这一个多月,已经将上次去领事馆的客人询问了不下三四遍,都没有什么线索,而且杀死那领事的枪还是他自己的,你们说,会不会是他们领事馆里自己的人干的?如今非要赖到我们中国人头上?不然怎么会怎么查也查不出来?”

这里都是念过书的新青年,脑子都很活络,各种猜测却也说的有理有据的。

许妙芸坐在一旁听着,想了想又笑道:“你这么说,倒也有可能,还真该让他们查查自己人哩。”

她这一句话才说完,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拍她,许妙芸转身,看见沈韬双手插在西装裤带里,正侧身靠在阳台的落地门边上。

刚才拍她的杨月便凑到她耳边道:“我们这里没人跟他相熟的,你好歹跟他说两句话呢?”

许妙芸迟疑了一下,可终究还是鬼使神差一样站了起来。

阳台上的风带着黄浦江的咸湿,吹在人脸上凉阴阴的,许妙芸拿着一杯酒靠在栏杆上,沈韬也靠在栏杆上,只是两人一个面朝里,一个面朝外。

许妙芸扭头看了沈韬一眼,心里是丝丝缕缕反复又纠结的情绪,可却因为固执的认为这个人已经定亲了,所以强行的切了一刀,就当作是已经快刀斩乱麻了一样。

然而这种痛快中,终究还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只是一点点而已。

“你说你要出门…”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微笑,继续道:“自己小心些。”

这是她搜肠刮肚之后,觉得自己能给他的唯一忠告了,毕竟她对他的前世也不甚了解,并不知道他身上那些凹凸不平的疤痕,都是从哪儿来的。

“嗯…”沈韬点了点头,抬起头看着她,少女的眸光中闪着柔和的光晕,除了娇嗔之外,仿佛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已经成长了不少。

沈韬心里却有些苦涩,这种成长毕竟是在她承受了痛苦之后才有的。然而他又庆幸,她到底不再像以前一样躲闪着自己,能心平气和的跟自己说几句话。

“我不在申城的这段日子,你若是有什么事情,可以找邱医生帮忙。”

话一开口,竟是同老友告别一样的口气,实在是让人觉得有些好笑的。

许妙芸却不领情,嘟囔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呢?”她低下头,眼神中透着一丝灵动的狡黠,一如她前世在他跟前撒娇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睡过头了,所以更新迟了,现在马上去写二更,么么哒~~~

第67章 067

然而这辈子的许妙芸, 和前世终究是有些不同的。

可到底不同在哪里呢?沈韬一时也说不明白。

杯中的酒已经见底了。

留声机里放起了音乐,有人过来喊他们一起进去跳舞。沈韬放下酒杯走到许妙芸的面前, 通常在公共场合他都显得非常绅士。

夜晚的霓虹灯映照着沈韬俊朗的侧颜,他向许妙芸稍稍低头,伸出自己的手掌。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虎口有薄茧, 不管一年四季,掌心都是温热的温度。许妙芸并没有伸出手,而是挑眉看着他。

那人悠悠一笑, 桃花眼闪过一丝玩味:“最后一支舞, 许小姐不赏个脸吗?”

最后一支舞…

这句话让许妙芸心口微微一恸,可不就是最后一支舞了吗?许妙芸心里竟是一时兴奋,一时又有些失落,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在心里来回作祟, 脸上却仍旧是一副有些茫然的表情。

沈韬弯下了腰, 他个子很高,即使是低头弯腰, 许妙芸仍旧矮了一截, 可两个人的脸颊却因此靠的更近了,那张脸仿佛已经近在咫尺了, 她稍稍抬起头眸子, 就能看见沈韬的那双黑眸子,似乎也正盯着自己。

“说好了,最后一支舞。”许妙芸把手指放进了沈韬的掌心, 却偏过了头不敢去看他。

她被他一路牵着领进了舞池,五光十色的镁光灯下,大家各自搂着自己怀中的舞伴,音乐舒缓抒情,这一刻连周围热烈的说话声都安静了。

心思很乱,舞步却还算平和,搭在腰间的大掌就像是一块烙铁,烫得许妙芸呼吸困难。

但那个人却难得老实,竟然没有做一丝逾越的事情,仿佛他们两个人,是真的在很认真的充当对方的舞伴,跳好这最后一支舞。

过了良久,留声机里的音乐停了下来,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许妙芸打算去边上坐一会儿,那人却依旧拉着她的指尖没有松开。许妙芸疑惑的转过头看了沈韬一眼,那人一双粲然的桃花眼看着自己,握着她指尖的力道不轻不重,只是缓缓道:“你的交谊舞倒是跳得很好的。”

许妙芸神色一滞,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将要崩溃的表情,急急忙忙把自己的指尖从沈韬的掌心抽了出来,有些慌乱道:“我以前学过一点点。”

她脑子生疼,她是什么时候学会交谊舞的,她自己也记不得了,只知道前世她这样大的时候,是不会的,然而沈韬又不会知道这些,她觉得自己有些紧张过度了,又笑着道:“我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学的了,总之现在会一点点了。”

沈韬点点头,没有再问下去,连眼底的好奇都一并收了回去。

许妙芸松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拿起一杯酒灌了下去,脸颊上顿时红了起来。

沈韬走过来道:“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坐洪家的车走。”

许妙芸是预备要走的,洪诗雨说打了电话回去,让司机过来接人,她们两个可以一起回去。

“洪家的车还没来,”沈韬顿了顿,低下头凑到许妙芸的耳边道:“你的围巾落在我车里了。”

许妙芸这才反应了过来,拿着一旁的包包翻了翻,围巾果然不在包里。

她从鸿运楼出来就没戴过围巾,还以为自己放在了包里。

“那好吧…”围巾是花子君托人送过来的,里面又牵扯了一些事情,若是丢了也不好说。

他们两个同邱维安说了一声,一前一后的出了包间。

等电梯的时候,沈韬就站在许妙芸的身后。往日这样没人的时候,最是他爱动手动脚的时刻,许妙芸心里紧张,甚至有些不放心的用眼睛的余光扫了那人一眼,然而他却异常的老实,甚至目不斜视,只是安安静静的等着电梯上来。

这样带着防备的心情也是很难熬的,许妙芸甚至有些后悔,答应让沈韬送她回去。可要是她回绝了,那人说不定会说:这是最后一次了,最后一次送你回家。

如果听到这样的话,她一定又会觉得伤感,但她不想露出这样的伤感来,好像自己是有心舍不得某人一样。

这时还没到大家玩尽兴的时候,电梯里竟只有他们两个人。

许妙芸找了一处角落站着,沈韬也站了进来,背对着自己朝向门外。这让许妙芸松了一口气,手指有意无意的拨着皮包上的金属扣,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仿佛过了很久,电梯才停了下来,穿过了热闹的舞池,两个人从一楼的大厅里走了出来。

外面的风一下子变的很大,许妙芸低下头抱紧身子,那人宽大的大衣忽然盖到自己的身上,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着他,然而他却没有看他,只是站在台阶上,等着不远处的汽车开过来。

彼此间进入到一个无话可说的境地了。可这样的局面,竟让许妙芸觉得更尴尬、更窘迫。

汽车很快就开到了门口的台阶下,有侍应生上前为他们开车门。许妙芸低头上了车,沈韬坐到了她的身旁。

车里没有那么冷,她把他的大衣脱下来,放在两人中间。

尽管已经重活了这一世,可毕竟好多事情和前世不一样,所有的人和事都偏离了原来的轨道,这是许妙芸想看到的,又怕看到的。

然而这一路上,彼此终究再没开口说一句话。汽车停在许家门口的时候,许妙芸甚至不等汽车挺稳,就急急忙忙的自己开车门跳了出去。

她转过头来,看着仍旧坐在车里的沈韬,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我回去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中规中矩的道谢。

沈韬看着她,点了点头道:“去吧。”

然后她便转身了,脚步走的有些急促。

沈韬低下头,看见她的围巾还落在车上,他想开了车窗叫住她,却见看门的已经将大门打开了,放了她进去。

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回头。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站在门里头的下人这才忍不住问许妙芸道:“小姐,你不是有东西落在上头了吗?车都开走了,你怎么不去拿呢?”

许妙芸有些心虚的将大门打开一道口子,探出头去,黑色汽车早已经消失在了夜幕中。

初五之后一切都步入正轨,春招会在即,谢先生也提早从老家回到申城,为许家的三位小姐补课。

许妙芸的功课自是没有问题的,谢先生因材施教,倒也不要求她每天都过去上课。

冯氏和吴氏正在为吴司长的生辰准备贺礼。吴家既是亲家,又是世交,自然是不一样的。许长栋已经将预算给了冯氏,命她一定选几样上档次够体面的礼物送过去。一来是为了祝寿,二来也是为了上次许妙芸和吴德宝的事情,说起来也是他们许家理亏。

许妙芸躲在房里没去上课,只将这几日的报纸又都翻了一遍。她以前并不看这些时政的,如今没事翻翻,倒是把这国内外的局势动态了解的一清二楚。

然而…这些都不是她想关心的,她也不懂这些报纸到底有什么魔力,让她这样停不下来的反复翻来翻去。

“小姐,报纸都要被你给翻烂了。”

知春打趣了一句,把那些报纸叠起来放在一旁,低头看了一眼,忽见上面印着一张照片,瞧着倒是有几分眼熟,便拿了过去问许妙芸道:“小姐,这不是宋先生吗?他上报纸了?”

许妙芸凑过去看了一眼,是今儿早上的新闻,她也没有怎么在意,大约是宋家又开了什么新店了的新闻,这时候便随手拿过来看了眼,却见那标题上写着“宋炳荣退居二线,小三爷接管青帮”。

大约这只是申城地方上的小新闻,篇幅占据的也不大,许妙芸从头到尾看了一眼,只惊讶道:“原来宋先生竟不是宋太太亲生的吗?”

这种新闻一旦登上了报纸,大约也已经不算是什么秘密了。但前世的许妙芸却是不知道这件事情的。上面写宋铭生是宋五爷从外头抱回去的孩子,也因此一直不得宋太太的喜欢,直到宋五爷的两个儿子相继病故了,宋铭生才在宋家站稳了脚跟。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感冒了,头很疼,不过还是写了二更 ,明天早点起早点写,就不用这么迟了。

第68章 068

“怪不得宋先生是这样彬彬有礼的人, 身上竟没有一点黑帮老大的脾性。”知春恍然大悟道:“他既不是宋太太亲生的,想必从小也是吃过不少苦头的。”

许妙芸对这些青帮辛秘也没有什么兴趣, 对宋铭生这个人,也算不上有特别的印象,只记得他上位后确实做过几件大事,但究竟是什么事情, 她一时也想不起来。她把报纸合上了,打算随便找几本书来打发时间,外头却有丫鬟来回话, 说是宋家派了人过来送帖子。

冯氏正在前院招呼, 许妙芸便去了正房等着她回来。不过片刻功夫,冯氏便同吴氏一起从前院回来了。

两人一面走,一面闲聊,冯氏因问吴氏道:“我们家和宋家向来没有什么交际, 这一回他们老太太过寿, 却派人下了帖子来,倒是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吴氏那日陪着众姐妹逛街的时候遇见过宋铭生, 那宋铭生见了许妙芸是那样的反应, 吴氏是过来人,心里终究是明白几分的, 便笑着道:“听说三妹妹住院的时候, 宋先生也过去瞧过,我猜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