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对喜妹道:“拿了库房钥匙,把吃的入库,布料什么的搁到我们住的内室。”

喜妹应声,与小马一道把分来的腌肉等食材送到库房里。

陈湘如很快发现,桌上还多了两样东西:一把琴,一张棋盘,另有两盒子棋子。

吕连城神色淡淡,“闲来无事,你可以打发时间。”

很显然,这是他特意弄来的。

一股莫名的暖流涌上心头,陈湘如低声道:“谢谢!”

吕连城的眸光一动,其实就这样与她相处,云淡不惊的度日何尝不是一件喜事,只是他真的好想再看看初见她那日灿烂的笑容,那样纯粹而明净的笑,总能感染人心。

他从怀里掏出一只钱袋来,鼓鼓囊囊的,“你喜欢撒钱,拿着撒着玩吧。”

陈湘如先是一怔。很快就笑了起来,“山上能撒钱么?这不是惹人笑话。”

这个初识肃冷的男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怎不让人如沐春风。

吕连城倏地起身,冷俊的面容越*廓分明,正色道:“你若想下山玩耍,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他的眼里蓄着满满的宠溺。

陪她!只要她愿意。他可以陪她下山。

陈湘如问:“真的?”

“真的!”他肯定地回答,只要她高兴,做什么都行。他甚至愿意陪她一起疯,一起狂。

陈湘如咬了咬下唇,小马与喜妹在杂库房里忙着,瞧来还要在那里细细地整理一番,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不想吵醒睡下不久的乖乖。这孩子一到冬天更爱睡了。天凉时就不愿出门,倒有几个同龄的孩子陪她玩耍,只是乖乖似乎更喜欢大人呆在一处。

陈湘如微扬着头。看着院门方向,“有件事,我一直想做。”

“甚事?”

她吐了口气,粲然如花的笑颜里多了三分狠决,“我自来行事恩怨必报,柳明诚原与我有过一段婚约,可他为了杨芙蓉背叛了我。他伤我、负我在前。就得承担这后果。长河村下庄的百亩田地原是我置下的,就是柳宅也是我的,我凭甚要平白给了旁人…”

吕连城原本僵硬而冷酷的面容微微有了一分似笑而笑的表情,“你想怎么做?”

“柳明诚与我离开江南时,柳姨曾为我们备下了几千两黄金,又二十万两银票。而我的大部分积蓄都花在了长河村下庄。”

陈湘如虽没有说要如何做。显然是不肯放过柳明诚与杨芙蓉。

也在此刻,吕连城才蓦地发现。她其实并不是仙子,只是一介凡尘俗女,是的,她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子,有心伤的往事,有她不能搁下的爱恨。

两个正说话,只听到外头一阵喧哗声,却是有人在大声的吆喝,这声音就似昔日她们初被山贼的欢呼声,“哦呵呵!哦呵呵!”声声传入耳膜,竟有道不出的欢喜,这是山贼里打秋风大丰收的欢呼声,几乎每次有山贼的弟兄下山打秋风,一归来就是这声音,叫得越欢,只能说明今儿的收成越好。

小马从屋子里奔了出来,大叫着:“定是大当家的也得手了,哈哈…”他一转身往外面狂奔而去。

喜妹也出了屋,想出去瞧个究竟,可又见陈湘如与吕连城还坐在花厅上,正在犹豫,只听吕连城道:“月亮,你们主仆且去,我留下来照看乖乖。”

陈湘如点了一下头,正要走,却听吕连城又道:“面纱。”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半透明的漂亮丝帕,眼里有笑,面上冷酷如初。

这个男人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居然连笑都已经忘了,若不是看到他眼里的那丝宠溺与温柔,她一定不敢亲近。

他抬手,见她未接,轻柔地将面纱蒙在她的脸上,这样的体贴而温柔,“你要做什么只需吩咐我一声,我…来替你做。”

陈湘如不敢再看他的眼,问:“今儿大当家亲自带人下山了?”

“是,就要过年了,大当家说我们得攒足山寨上下过年吃用的东西,要让大伙热热闹闹地过节。”

陈湘如用手理了理面纱,想说感谢,他却抢先道:“我把衣料等物搁到你内室屋里。”

主仆二人离了后院,到议事堂外面时,已经围聚了太多来瞧热闹的人。

原来,昨儿大当家的就得了消息,说今儿会有人经近龙虎寨一带,连夜走了远路,终于又得手了,不仅抢了几十车东西,还有衣着华贵的男女老少。

大当家一声厉喝:“把那些年轻女人关到杂房去,好吃好喝的侍候着。”

立时就有几个妇人过来抓人,偏有一个着粉缎的女子与一个墨青袍男子紧紧偎依,彼此不离不弃,任妇人如何抓扯,她就是不撒手,其他的女子已被带出了议事堂,唯有她还与那男子死死地拥抱着。

“别碰她!是生是死,我与她都待在一处。”这是一个熟悉的男子声音,此刻飘入耳中,陈湘如只觉身心一颤,脑海里电光火石地涌过一个人来——钱公子。

去岁一别再未见过,临离临安府时钱公子连夜奔走报信,她方得已尽快离开临安,得已逃离战劫。

他怀里的女子似并不畏惧,“夫君,我们至死不分。”声音软柔若歌却藏有果决,声音美得诱人魂灵。

这声音竟是陈湘如再熟悉的不过的,不等陈湘如道破,喜妹惊唤“小姐”,她压低嗓门轻声吐出:“是花娇姑娘。”

千娇阁的花娇!这等软语醉人心田,令人一闻难忘。

第082章 再见故人

钱公子在临安也算是出名的才子,倒也配得花娇。钱公子家里原是有嫡妻,想来花娇像白如雪那样,也寻了个才子文士为夫君,甘为侍妾。

只不晓他们有何过程,但这结局却让人欣慰。

单当冷笑两声,“好一对苦命鸳鸯、郎情妾意,哼哼…”目光久久地锁定在花娇身上,真真是一个如花娇美的美人,只听“嗖——”的一声,说时迟那时快,花娇将钱公子护在身前,单当的剑停凝空中,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怔住。若那剑前是钱公子,许已落下,因换成一个美娇娘,却多了向分怜香惜玉之感。

顿时议事堂上一片肃静。

慕容辰一个闪身用手夹住宝剑,浅笑道:“三弟何必这么着急?”

好险!只差一点,花娇就命丧单当的剑下。

钱公子神色惊慌,有惶恐、有心痛,他看着怀里的花娇,眸子里流露出缠绵不绝的情意,如奔流的江河,似春日的泉溪。女子不离不弃,宁可身死也要护着他,而男子面对妇人们的抓扯,始终如一地将花娇护在怀里。

陈湘如看在眼里,到底相识一场,总不能见死不救。她走出人群,冲着上座的吴虎款款一拜,“禀大当家,陈氏识得他们,原是我江南家乡的故人,还请大当家饶过他们夫妻。”

钱公子与花娇闻得她的声音,吃惊不下。花娇正待出口,钱公子已抢先一步唤道:“陈小姐,你…怎会在这里?”

陈湘如勾唇一笑,“钱公子,许久不见了。”

花娇自被劫持,一颗心就死死地揪紧,懊悔自己随钱公子出来行商。早知如此。就好好在家里呆着哪儿也不去,可钱家一家子的人都得吃饭。下人们能遣的遣,留下来的都是世代忠仆。家里的日子过得艰辛。若再不设法赚钱,一家人可如何度日?原想走一趟货,好歹赚钱过年节。

花娇一眼就发现陈湘如那绾起的发。

慕容辰审视着陈湘如,有狐疑,这一对男女男子气度不凡,女子容貌不俗。“你识得他们?”

“是我江南同乡。这位公子是临安才子钱文俊。这女子是他妻室。”陈湘如言罢,重重一跪,“大当家。陈氏恳请你放过二人,他们都是善良百姓。”

单当微微皱眉,上一回因着陈湘如就放过了一并劫来的年轻美貌妇人,可这会又要放过这二人。“二哥如何看这事?”

慕容辰道:“既是陈氏故人,请大哥放过他们,只是规矩不能改,钱财留下。人可以放。”山上的兄弟下山一趟,总不能白走,既然东西上了山就没有退还的道理。

陈湘如感激地看着慕容辰,她虽住在湘竹苑,可慕容辰早出晚归,近来甚是忙碌。她见着吕连城的次数远比见着他还多。有时候待她起床,他已经吃完早饭离去。夜里她已经歇下,他这才回院歇息。

吴虎见慕容辰也帮着求情,道:“既是如此,此事就交由二当家处置。”

“谢大哥!”慕容辰抱拳谢过,转身对陈湘如道:“还不带你故人回家安歇,别让他们四下行走,今儿天晚了,明儿一早我令人送他们下山。”

陈湘如道了声“谢谢”,伸手扶了花娇起来,花娇双腿发软,轻声道:“我的丫头小兰被他们给带走了。”

吴虎与低下人使了个眼色,有妇人会意,立时领了小兰的丫头回来,小兰一见花娇,“哇”的一声抱住她就哭了起来。

喜妹走近小兰,轻声道:“这里不比旁处,有什么话到了我家再说。”

她原也是认识小兰的,二人交换眼神,跟着陈湘如进了后院的湘竹苑。

到了花厅,喜妹取了热水,沏了茶递给二人。

吕连城抱着乖乖在一侧端坐着,乖乖好奇地打一着花娇与钱公子。

花娇的脑海里涌过李湘华的音容笑貌,还记昔年她与李湘华一道谈诗论画,蓦然回首却已是阴阳相隔,心下有些哀伤,“许久没见,孩子都长这么大了,倒越发长得像她娘了。”

钱公子当日与陈湘如通晓了消息,便随家人逃离江南以避战祸,那一场离开,失去了无尽故人的消息,就是许多亲戚朋友也各奔西东。“陈小姐怎会在此处?”

陈湘如笑道:“我与你们一样也是被劫来的,既来之则安之。”乱世之中,求一安身之地难,她索性把这里当一个避风的港湾。

花娇有些迷糊,见这屋里有个长得冷酷俊朗的男子,不由得多看了一眼,心下莫名的一寒,这男子身上透出一股子杀气,这是与生俱来的冰冷。

陈湘如道:“花厅冷,到偏厅坐坐。”

几人又移到偏厅来。

原来,早有大半年前,花娇与花妈妈逃难离开江南,却因雇不船而着急,偏在那时就遇见了钱公子一家,原是故知,钱家就答应让花娇一道走,可花妈妈却因舍不下其他姑娘而留下了。

出来后不久,花娇与钱公子日久生情,又有钱老爷同意,便纳了花娇为侍妾。

钱公子一家离开江南后,就到了京城安顿,原想买一座院子,没想京城物价飞涨,就连房价也涨了十倍还不止,虽带了家财,可想着不如租住,一家上下就只租了座一进寻常小院为生,可这一家子人,每日上下的花销就得不少,入不敷出,虽又遣走了一些下人、婆子,可还是不经用。

许是水土不符,钱太太一到京城就病倒了,至今也不见好,每日都得吃药。而钱老爷年纪大了,更不能吃得太差,还有钱奶奶母子也得吃好的,日子越发过得紧巴了。

钱公子想着自己是家里唯一年轻的男丁又是家里的支柱,便想着赶在年节时从往洛阳送一趟年货,又从洛阳带些合宜的年货到京城转卖,没想这一趟出来,竟就遇上了龙虎寨的山贼。原是想着沿途多行几十里也成的,就算改了路线,还是被劫了货物、钱财。与他同行的客商虽也有货。却远不如他捎带的多。

花娇一想到货没了,钱财也没了,这一回钱家的日子就更艰难,心头一急落下泪来,“陈小姐,念在我们一早相识的情分时。再帮帮忙。你与大当家再说说,好歹把那二百两银子还给我们,要再没这钱。家里的日子可怎么过?”

钱公子低斥一声,“娇娘,你怎能为难陈小姐?她救下我们已属不易,怎好…再为难她。”能在此得遇陈湘如,令他吃惊不小。

陈湘如忆及钱家昔日在临安府也算是名门世族,家业不小,再瞧钱文俊与花娇的衣着如同小户人家的夫妻。更重要的是,听山上人议论“钱家怎的就过得这般艰难了?”

小兰轻叹一声。

花娇哭得更伤心,她虽寻得一真心人,可这日子却过得越发艰难。贫贱夫妻百事哀,况且这全家上下的老老小小都指望着钱公子赚钱养家。如若这次亏得血本不归,钱太太、钱奶奶又少不得要让花娇晦气。想到将来的日子。花娇的眼泪便再也止不住。

钱公子面露愁容。

小兰道:“原是不愁银钱度日。半年前我家小少爷被匪贼绑架。匪贼索要赎金十万两银子。小少爷可是老爷、太太的命根子,老爷只好凑了银子把人赎出来。这人是赎出来了。没想惊动了官府,又到钱家勒索一笔银钱,家里度日的银钱都被他们讹了去。这回公子带姨娘出来做生意,这本钱是姨娘、太太、奶奶变卖首饰凑的…”

钱奶奶虽有三个孩子,却只得这一个儿子,钱家因是三代单传,怎不让钱老爷夫妇心疼成宝贝。为了保住钱少爷,钱老爷夫妇只得咬咬牙拿出一笔赎金交给匪贼,只为孩子求一个平安。

陈湘如轻叹一声:“如若你们信得过,我替你们寻个去处。虽不能让你们大富大贵,但能让你们一家暂时有个安稳落脚处。”

花娇止住哭泣,细细审视着陈湘如,又抿嘴打量起屋内摆设,瞧着里面的东西倒比京城钱宅的还要体面。

钱公子面露喜色,不敢相信地道:“陈小姐,此话当真?”

陈湘如微微颔首:“自是真的,我早前在洛阳北坡镇长河村置了一处田产,而今佃给了六户从北方过来的灾民耕种。他们每年交三成的租子,算起来倒也足够你们一家吃用。原是个一进院子,虽住你们一家稍显拥挤些,却也勉强住得。”

钱家上下没个进项,而花钱如流水,就算有金山银山也经不得这般度日的,若有了进项,虽不能富贵荣华,却足够一家的嚼用。

钱公子沉吟道:“现下洛阳、京城附近的田地得好几十两银子一亩呢,好些的田地有的都涨到一百两一亩…但因洛阳的世族大家多,无论是谁倒不敢轻易对洛阳用兵。”

都道盛世置业,乱世藏金。洛阳因云集、居住了十二大世家大族,为保住洛阳古城的一方安宁,十二世族联手守护当地平安,虽在乱世之中,唯洛阳倒还算太平,这也使各地的富商、大族纷纷涌至洛阳躲避战乱,更使得洛阳一带的地价连番上涨。其实人们不是为了置业,而是为了求生。只有在洛阳置地安身,才能为一家保得太平。

花娇眸含难色,“我们没银子买房屋置田。”家中女眷凑来做生意的银钱,这次遇匪贼被抢劫一空,家里度日艰难,着实没钱了。

“不,是我给你们住的,你们在那儿放心住下。”

想那日大难临头,钱公子连夜奔走相告。钱公子有义,她陈湘如岂能无情,看故人有难,明知人家再拿不出钱财来再收银子不是为难人家么。

陈湘如吐了口气,“房契、地契原还在我手里,你们若住得不放心,我一并交给你们,总好过你们在京城之处没个收益,日夜心忧难以度日。那屋子里一干使用的东西倒也齐全,你们若搬过去就能住人。

第083章 谋出路

东屋可住你家老爷、太太,西屋又可安顿公子、奶奶,姨娘还可住在西厢房里,下人或住西厢房,或住东边杂房,又或是再建几间屋子,那地方也大都使得。”

钱公子忙道:“你愿帮我们一家已是大恩,怎好白要你的房契、地契,我瞧通过牙行、官府办一份借我们居住的契约就好。”

陈湘如笑道:“那处因置得早,不过只花了五千两银子,现下许是涨了些,可我与钱公子、花娇原是旧识,不提银钱,你们他日有了便给我,若没有也不着急。在这乱世平安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喜妹进了屋,欠身道:“小姐,晚饭快好了,请客人入座用饭。”

陈湘如道:“今晚娇娘同我将息一宿,钱公子与吕五哥同住,明儿一早就令人送你们离开。”

移身来到花厅,小兰帮衬着喜妹摆上了晚饭,虽不算丰盛,倒也得体,喜妹做了一钵白菜豆腐羹,又有一锅莲子银耳粥,蒸了肉包子、馒头,还炒了几样清淡的素菜,又煮了五六个鸡蛋。

乖乖一见又要吃东西,低声叫道:“我要包包,包包…”

喜妹取了个包子给她:“慢着些吃,别烫着了。”先盛了大半碗银耳粥,取了调羹,将乖乖坐在贵妃椅上,喜妹先喂了起来。

吕连城坐在一边,只不说话,埋头抓了包子,又捧着一大碗白菜豆腐羹。

钱公子因与吕连城不熟,只与陈湘如道:“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这里还能遇到江南的同乡故人。”

花娇含着浅笑,想到早前一幕还心有余悸,虽然丢了货物,好歹又寻了个可靠的安身处,这些货也不过几千两银子。但陈湘如答应伸一把援手多少算是个安慰。

钱公子取了一个鸡蛋,敲了剥好,方才地塞到花娇的手里。“你是双身子,得多吃有营养的,唉,这些日子母亲要吃药,柔娘又拘着你,真是委屈你了。”

陈湘如忍不住笑道:“你们在一处那么久。这打情骂俏的话儿还没说够么。当着我们倒又说起来了。”

花娇羞涩一笑,扫过他给的鸡蛋,优雅地咬了一口。

钱公子赔了个笑脸。“这次真得谢谢你,要不是遇着了你,我和娇娘还不知如何呢。”

陈湘如道:“在这乱世活下来不易,彼此帮扶着度过难关,日子总是越过越好,你且放心会好起来。”

钱公子点了点头,目光又锁定在面无表情的吕连城身上。

陈湘如这才忆起。尚未与他们介绍彼此呢,指着吕连城道:“这是吕公子、龙虎寨的五当家。吕五哥,这是我的好友临安府钱文俊公子,这位是她的小妻花氏。”

花娇因是千娇阁花妈妈养大的,一出道就取名花娇,源自“人比花娇”。又随了花妈妈的姓氏。说是小妻。其实就是钱公子的侍妾,不过是尊称花娇。在江南时。说到白如雪时,交好的人都说她是候青域的小妻,也算是对白如雪的敬称。

钱公子抱拳打招呼。

吕连城回了礼。

花娇正要起身,陈湘如止住她道:“吕五哥最是个随意、自在的,你不必与他多礼,你多礼反闹得他不舒服。”

小兰虽也饿得前心贴后背,肚子里轰隆隆地空响两声,陈湘如吩咐喜妹道:“你带小兰先去厨房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喜妹应声,领了小兰进厨房。

小马见可以吃饭,也一并跟了去。

喜妹安顿好了,又回到花厅里喂乖乖。

早前乖乖吃饭喜欢东张西望,陈湘如为此打了她几回,不过是做做样子唬唬她,现下乖乖倒越发听话起来,吃饭的时候再不玩耍,总是认认真真地等着大人喂她。

喜妹很快就喂了乖乖,乖乖自己在花厅里玩耍起她的布偶娃娃,低低的声音近乎自言自语地,拿了个木头儿碗儿,学着喜妹的样,拿着个木制调羹道:“乖乖哦,来,再吃一口。”

这一幕落在花娇眼里,想到她腹里孕育的小生命,不由得笑了起来。

陈湘如扭头看了一眼,不过是小孩子喜欢玩的花样,也不知什么时候起,乖乖开始模仿喜妹、模仿她的样子与语调说话。

用罢了晚饭,陈湘如抱着乖乖进偏厅,一边横抱着乖乖哄觉,一边与花娇、钱公子闲聊。

金老爷一家倒平安无事,听闻他与程家军的主帅也颇是亲厚,就连临安知府也得给他七分颜面,只是不知道金老爷与程家到底是何关联。

涂家上下在临安城破前就举家离开江南了,听说涂大公子入蜀投靠他任上的父亲,涂三公子也进了蜀中,唯有涂二公子因走得最慢,似在洛阳投靠了故交好友。

候青域一家还在江南,只不晓得现下是何状况,当时许多人也得劝他暂避战祸,可他硬是没有离开的意思。

光阴如箭,忆昔日,在临安涂家别苑里大家意气风发,写诗词、作歌赋、奕棋谈心,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现如今,彼此各奔西东,有的想着在这乱世求得一线生存之机,有的为家人的生计忙碌,还有的更是为自己的前程打拼。

小马站在偏厅外,道:“表小姐,吕五爷说他要歇下了,喜妹把客人的床榻也铺好了。”

钱公子起身抱拳,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里只拉了一道屏风,在倚窗之下铺了个小榻。

陈湘如笑道:“娇娘,今晚委屈你与我同宿,小兰和喜妹先挤挤吧。”

榻上,乖乖已经睡熟了,微阖着双眸,小嘴时不时地蠕动着,似在吮奶汁,那模样瞧在眼里让人疼在心坎。

花娇的手不由自己地抚上腹部,轻声道:“要是我的孩儿也能像她这样就好了…”音落,她面露难色,见陈湘如并没有追问的声音。这才继续道:“陈妹妹,我能求你件事么?”

陈湘如问:“甚事?”

小榻上,喜妹也与小兰低低地叙着离别之情。说的都是她们相熟之人的事儿。

花娇轻吐一口气,“早前妈妈让我随钱家人一同离开,原是权宜之计,不想这一别竟成永诀。钱公子是真心待我好,只是奶奶一直不大喜欢我,拿我当眼中钉。这个孩子是我的全部。

陈妹妹。离开京城的时候,郎中就说这胎像不大稳,可我不想让公子知道。若让他知道,就不许我与他同行。瞧他的意思,是会去北坡镇安顿的,我想与你作伴先住些日子,等他带了家人到北坡镇,我再和他会合,你瞧可妥?”

陈湘如道:“你拿主意。你能多留几日陪我,我也是乐意的。只是这山上的日子清苦,你虽是客人,照山上的规矩不能迈出湘竹苑。”

花娇点头道:“我懂的,我不乱走,等钱公子接了家人到北坡镇安顿。我便随他一起前往长河村。”

见陈湘如答应下来。花娇如释重负,想来面上她是钱公子的爱妾。怕是私下她的日子也不好过,上有公婆、嫡妻,下还有嫡妻生的几个孩子。

又说了一阵话儿,彼此都困乏了,各自沉沉地睡去。

次日一早,花娇便与钱公子说了自己的意思。

钱公子应了。

用过早饭,吕连城道:“我要下山办点事儿,正好送钱公子下山。”

陈湘如令喜妹取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来,小心塞到钱公子手里,道:“这一路也是要花销的,路上小心些。”

钱公子想要婉拒,可他身上当真是没钱了,遇上山贼时,就被搜了身,连花娇身上几件值钱的首饰都被夺去了,可这山贼们也有自己的规矩,已经要不回来了。他推辞道:“陈小姐救了我们性命,怎好再要你的银子。”

“别客气了,早些去京城接你父母去长河村安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