嫔妃、公主们捐了首饰,这当朝权臣家的夫人、小姐不捐就太说不过去。

前朝萧丞相、孟国萧右丞相夫人此刻领着两个儿媳移出,也尽数拆了首饰丢到箱子里头,不到半个时辰,大殿上就有满满的两箱子珠宝。

权臣女眷都捐了,旁人不捐也不成。

王淑妃对着众人款款行礼:“本宫在这里多谢各位夫人、小姐,若我孟国度过此关,也有各位的功劳。因西北百姓尚在缺水、少食之中,今儿这茶宴便准备得简单些,待日后好过了,本宫再重重感谢各位。”

贤妃一瞧,这个法子好,花了不到二百两银子置备的茶点茶宴,就得了两大箱子的珠宝,就算不值二百万两银子,这一百八十万两怕也够了。

茶宴散去后,王淑妃一身盛装,领着宫人把珠宝送到了养性殿。

孟帝一看,有银子了,虽说还不够,好歹是有了,心下欢喜,当即道:“爱妃贤德也!”当即令翰林院拟旨,王淑妃回宫还没坐热,晋封的圣旨就到了,“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淑妃王氏,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册封为贵妃,钦此!”

王淑妃办了回茶宴,率先与容乐公主捐出了身上所有值钱的首饰,这回头就被封了贵妃,这可是等同副后的位置,再差半步就是皇后了。

这消息如一场巨石落在平静的湖面,顿时荡起了浪潮。

有子嗣的妃嫔立时召了儿子来,让他们想方设法地弄银子,这样可讨孟帝欢心,一时间宫内宫外,无论是皇子还是大臣个个都在想办法弄银子。

不到十日,各皇子、驸马及宠臣送入宫的金银便达到近千万两银子,孟帝高兴,将献银最多的五皇子破例晋封为亲王,赐封号顺王。又有宠臣献了身家银钱,孟帝便连晋两级。就连早前的崔万三,因为他弄来了银子,孟帝也没再追究他早前之过。

整个朝堂上显得有些混乱,唯有杨韫很是清醒,少不得在私下道:“如此下去,众人会以为皇上爱钱。”

“谁不爱钱?”孟帝反问着,一脸狡黠地道:“丞相且等着,朕得好好抓几个贪官污吏。”

杨韫一听这话,方才放心了一些,怕是孟帝是要借着这事看清群臣,这献了重金的人表面风光了,谁晓得接下来会如何。

转眼就到了四月二十,德嫔与王贵妃着手准备程醉蝶出阁的大事,因孟国的国库欠缺银两,孟帝发话,照着二万两银子的规矩置备就成。

四月二十三,安康小月满了,但对外,只说是程醉蝶不敬庶母被软禁宫中。

和亲陪嫁的嬷嬷、宫娥几番挑选后定下人选。

四月二十六,宫里一大早就开始忙碌了。

程醉蝶依旧吵嚷着“我不要嫁孙术,我不要…”

德嫔提醒道:“公主快别说这等混话,休要被人传了出去,日子都定了,哪有不嫁的道理。”

德嫔担心的是程元吉,这次程元吉被封为送亲使臣,要是程醉蝶一路上有个什么不妥,怕是连程元吉也要被罚。

“听说孙术虽说三十多岁,也是个年轻英雄的人物,不比燕世子差。”

慕容宸是好,可现在还只是燕国公府的世子,他日的燕国太子,可孙术不同,孙术是闽国皇帝,现在已经是皇帝,一嫁给孙术,直接就是皇妃。就算做不了皇后,便是瞧在程醉蝶是孟帝之女的身份上,一个贵妃是少不了的。

程醉蝶大声道:“既是这么好,你怎不嫁去?”

德嫔哑口无言,又宽慰了一阵,说了好些好话,程醉蝶这才磨磨蹭蹭地被送上了凤辇。出皇宫,才发现孟帝领着重臣、宠臣站在宫墙上张望,朗声道:“今安康公主远嫁南闽,朕领群臣为安康送行。”

“恭喜皇上,贺喜安康公主!”

程醉蝶抬眸望去,在王贵妃的身侧站着一袭虽不穿金戴银,光是头上那飘飘而动的丝绦就让人错眼觉得不是仙子胜似仙子的陈湘如。

凭什么她要远嫁孙术,可陈湘如却是要风得风,就连王贵妃也是一升再升,从一介二姨娘做了皇妃,又做了贵妃。

大姨娘虽占了个“大”字,到底是丫头出身,又哪里能与二姨娘王氏比,人家可是正经的嫡女,虽说是孟县的,现在娘家父兄皆可依仗。

王贵妃打理后宅多年,早有心得,这次虽说照着二万两银子的嫁妆准备,可也是风光得体,长长的陪奁队伍从武门而出,那头到了城门口,这头刚出宫门,京城两侧站着围观的百姓,谁不说安康公主的嫁妆办得贵重得体。

程醉蝶嫁入南闽,陈湘如便成为后宫中最得宠的公主,又有个像影子一样时常跟在后面的长平,因上回陈湘如帮了长平,长平就越发和她亲近了。

今儿一入陈湘如的皎华宫,长平就神秘兮兮地道:“五皇姐,我听母妃宫里的人议论,我母妃宫里的武才人怀有身孕了呢,说不准过些就要给我们添个弟弟、妹妹了。”

陈湘如打趣道:“那你喜欢弟弟还是妹妹?”

“我才不喜欢呢!”长平嘟着嘴,“上回父皇骂了母妃后,这都多久了,他也不去我母妃宫里,母妃天天站在宫门口望。”

任贤妃以往如何得宠,到底是红颜老了。

王贵妃有儿子、亦有个女儿,她又主理六宫,日子倒是过得极好,听了陈湘如的建议,向孟帝提议让贤妃协理后宫,如此贤妃有了事做,倒没那么难熬了。

四月二十八,陈湘如扮成男装文官,相随程元瑞启程前往范阳道贺,一路上,她一颗心扑扑乱跳着,虽坐的是船,起到半道,船就出了故障,不得不停下来,令匠人修船。

陈湘如与程元瑞建议:“瑞王殿下,要不换船赶路。”

程元瑞摇头道:“船上的东西太多,也寻不到更好的大船,只是一点小问题,修修就好。”

第176章 先孕后婚

陈湘如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原想先行一步,可程元瑞不同意,他担心生出岔子来,陈湘如只得按捺住性子等船修好,方才随入燕京恭贺的使团一起赶路。

待抵达范阳时,燕帝慕容景已登基数日,范阳改名燕京,曾经的燕国公府暂作皇宫。

半年多的时间,燕京的变换还真不小,东边一带都划入京城范围,有正在积极修建的皇宫,有正在改建的皇城街道,忙得热火朝天。

同样是新立的国家,孟帝得了座建好的城,而慕容景却打算另建一座燕京,若不是燕国国库充盈,哪能办这些事。

程元瑞此刻携着爱妾蔡妃坐在马车上,正看着一边拿着本书看的陈湘如,“慕容宸到底从京城带走了多少好东西?吕连城可是把潘老贼的生辰纳都给了他。”

陈湘如戴着一张人皮面具,这让她越发显得面无表情,“我听慕容宸与慕容宽说过,燕军之中未来三年的粮草充盈,皆是因为他们得来的那批财宝,而今皆用在建燕京上,肃王殿下以为,他们还能剩多少钱财?”

程元瑞看着这燕京的规模,又在心下照着孟国皇宫的大小估算了一番,“若真是三年粮草,这一建皇宫、燕京,怕还不够呢。”

银钱不够,这一时半会儿就不会有战事。

程元瑞不由得长长舒了一口气。

燕宫,曾经的燕国公府,依旧是那僻静的地方。

四小姐,不。她现在已经是燕国凤鸣公主,正一袭华贵的衣袍长身静立在凉亭内。

段武师抱拳垂眸:“禀公主,在下又查了一回,查到相州大牙行就再也查不到了。”

“上回,你说查到范阳大牙行就查不到。可这回不是查到相州大牙行了么?然后呢?”

陈湘如就是一根卡在她咽喉的鱼刺,她好恨昔日的心慈手软,若真是死了,反而好办。

段武师道:“听说被一个姓戚的牙婆买了去,养了几月,原是想带到洛阳或孟京卖个好价钱。只是听戚家的人说,戚牙婆都有好些日子没与家里人联系了。”

小菡想了一阵,道:“公主,洛阳、孟京那边也没传出什么消息。”

“洛阳十二世族,最喜欢收罗美人讨好权贵。不会是把她献给孟帝了吧?”

小菡道:“只要她做了别人的女人,她还有什么脸面与公主您争,他日就算飞将军寻着了人,总不能扶她做嫡妻,最多也只能给她一个妾位…”

慕容宝钗对自己昔日的想法早就懊悔了,看吕连城的痴情,似乎并不会介意陈湘如跟过别人的事,他更在意地是陈湘如能好好活着。

她当初就该让人毁了陈湘如的清白。如此,就算他日他们再见,怕是陈湘如也无脸再见吕连城。

只是。这么个大活人怎就查不到下落了呢?

这几个月,她一直想知道陈湘如被卖往那儿了。

其间的线索也是断了查,查了又断,好不容易查到相州戚牙婆那儿,却是再也查不下去了。

因为相州是孟国的地盘,燕国的人在孟国地盘上查人。已经是难上加难。

慕容宝钗微阖着双眸,“段武师且回去。我会与太子说让你做监门卫的中郎将。”

“谢公主!”

小菡一路快奔,尾随在慕容宝钗的身后。生怕走得慢了。

段武师静立夜风中,和过往一样,痴痴地看着她的背影发呆。

他地位太卑微,甚至都没有沙场带兵的机会,否则他一定挣下个功劳来,好好的给她看,若能如吕连城那样,她许是会高看他两眼吧。

她不会知道,他从第一眼看到慕容宝钗时,就深深地喜欢着她。

曾经的庶出小姐,今日燕国的凤鸣公主,她是金枝玉叶,她是凤凰,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武师,燕宫之中一个小小的侍卫。

小菡紧跟上慕容宝钗,“公主,现在查不到陈氏的下落了,她许早已做了人的侍妾,你不必再担心她什么…”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别忘了,吕连城说过,我只是他的平妻,而这嫡妻之位,只能是陈氏的。”慕容宝钗心头一阵悲怆,却欲哭无泪。

她最喜欢的男人心里却心心念着旁人,即便她能嫁他,却永远成不了他心里的第一,也成不了他心中的最重。

慕容宝钗握紧了拳头:“本宫的东西,谁也别想觊觎,陈氏若活着,我便让她死。陈氏若死了,我要将她挫骨扬灰。”

她哪里不比陈湘如好,偏生吕连城心心念着的就是陈湘如,甚至为了陈湘如,不愿正眼瞧她一眼。

她嫉妒,她厌恨,她甚至快要为之而疯狂。

小菡一惊,讷讷地看着夜色里满是怨恨的慕容宝钗。“公主,奴婢担心你没怀孕的事…”

“有甚担心的,我都不担心。”

“公主,吕将军娶你,是因为听说你怀孕了。”

小菡想:十月怀胎,生不出孩子,慕容宝钗又该如何交代?连她想着都犯愁。

明日,她就要做新娘子。

是大燕建国以来,第一个嫁出宫的公主。

只是她亲娘因出身风尘,未能晋入妃位,连嫔位也不成,只封了个贵人,人称李贵人。

母以子为贵,有时候子何偿不是因母而贵。

就算她因父尊女贵又如何,她却是贵人之女,虽被封为公主,又得封号“凤鸣”,却难与孔皇后及四妃所出的皇子、公主相毗。

就连她的兄长慕容宽,虽在沙场立下赫赫战功,也如其他皇子一样,只被封了个郡王。

说到底,还是因他们亲娘的出身太差而受累。

早前不觉。如今一下子就拉开了距离。

这厢,慕容宝钗满怀憧憬。

那厢,陈湘如已住入燕京的驿馆,满心期盼,也静待着消息。

程元瑞令心腹护卫给吕连城送信去已很久了。人该要回来了。

一听到外头的脚步声,陈湘如便以为是送信的人归来,快速起身奔往门口驿馆门口,原来只是住在这里的其他客人。他们是从南闽过来的贺喜使臣,据说是孙术的堂弟。

程元瑞出了房门,对身侧的蔡妃道:“你去宽慰容乐几句。王荣办事自来妥贴。”

容乐,又有谁知道孟国现下尊贵的容乐公主是昔日洛阳的月亮美人,又曾是名动江南的陈湘如。

陈湘如这个名字,已经淹没在乱世之中的滚滚红尘之中,取而代之的便是“容乐”。

她想:吕连城收到她的信了吧?

他若是看过。一定知晓她还活着。

那个死去的“陈月亮”其实是另一个不相干的女子。

倘若知她活着,他一定会来见她。

从踏上燕国那时起,她坐立难宁,刻刻漫长如永夜。

蔡妃正要去,程元瑞看着大门处,“不必了。”

侍从王荣从外头回来,一进屋就对程元瑞抱拳唤了声“瑞王殿下。”

陈湘如快步走了过来,几人到了花厅。

王荣道:“信送到飞鹰大将军府了。特意交给了锦毛鹰,他说会呈转给飞将军的。”

只是,明儿吕连城便要与燕国的凤鸣公主成亲。收到的贺礼太多、道贺的帖子也是数之不清,陈湘如的那封信被锦毛鹰混在数以百计的信里,一并堆放在府中书房的书案上。

收到了信,吕连城一定会来见她,知晓她未死,吕连城一定不会再娶慕容宝钗。陈湘如怀揣着激动的心回到屋子里。她做好了十足的准备来静候他的到来。

可是,时间在一点点地流逝。他没来,他还是没来。他到底没有如愿出现。

五月的风,轻轻地吹拂而过,从她敞开的窗前拂过,浸入她的脖颈,她只觉这是比冬天还冷的五月,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女扮男装,加上又有程元瑞与蔡妃同住一院,她屋子里没有安排服侍的下人。

再过一会儿就要五更了,他不会再来了。

他忘了她吧?他有了新欢,是燕国的凤鸣公主,是慕容景的长女,他要风光地迎娶美人,做燕国的驸马,从此平步青云。

她千百次地想过,却没有一个是她今日面对的境地。

她是孟国的公主,他成燕国的驸马,他们站在对立的两面。

虽然三国达成了约定,承诺三年之内互不侵扰,也给彼此一个调养生息的机会,更是给百姓们一个安稳日子。

但,这不会是永久,只是一个暂时。

三年之后,谁主沉浮暂且难料。

陈湘如想着,明日之后,他做他的驸马,她做她的容乐公主…

可,为甚她的心这么痛,如被打碎的玻璃瓶,碎了一地的伤心。

有一种痛,不是呼出声;有一种苦,不是流泪;而是她这样形单影只的等待,却等不到相见之人的出现。

她闭阖上双眼,落漠地起身移向床榻,和衣扒在床上,又忆起月亮山他们一起走过的点滴,那样的平静而快乐,眼前掠过乖乖甜美而纯净的笑。

她还有乖乖,既然他有了别人,但乖乖属于她的,她承诺过李湘华,这一生都会亲自将乖乖拉扯成人。

对,她要打听乖乖的下落。

吕连城在燕京,乖乖在何处?

不知不觉间,陈湘如睡熟了,还来不及做梦,就听到程元瑞与蔡妃低声说话的声音。

“殿下,要唤醒陈大人么?”

蔡妃也知道,这不是什么相随的文官,根本就是陈湘如,是程元瑞的宝贝妹妹。

程元瑞道:“离飞将军的吉辰还有段时间,怕是昨晚她也没睡好,再让她睡会儿。”

对于这个妹妹,程元瑞有怜惜、有敬重,更多的还是喜欢。

蔡妃应了声“是”,吩咐了随从休要打扰陈湘如。

第177章 成亲宴

终于,到了要前往飞鹰大将军府的时辰,蔡妃方推门进来,看到坐在床沿扒睡的陈湘如,心头不由得微微一痛,“陈大人、陈大人,时辰到了,得去飞鹰大将军府了。”

外头,已是日上三竿。

陈湘如坐直身子,看看了自个儿,还算得体,简单吃了碗羹汤,随程元瑞与副使臣等人乘车前往飞鹰大将军府。

府门前,锦毛鹰、卢伦与大管家正在招呼着来往的宾客,一侧还立有曾一贯、单当及两个陈湘如不知姓名的人,瞧他们的样子,定是吕连城交好与信任的人。

“孟国使臣程元瑞一行到!”

陈湘如静默地立在程元瑞的身后,偌大的飞鹰大将军府红绸映天,喜乐阵阵,那大红的“喜”字落入眼帘,道之不出的刺眼。

程元瑞抱拳道:“恭喜恭喜!”手一抬,副使臣令人捧过来一只锦盒,里面是一对八仙翡翠玉瓶,价值不菲,有唱礼官立马道:“孟国使臣送八仙翡翠玉瓶一对!”

这不是程元瑞所送,这代表的是孟国送给燕国飞鹰大将军吕连城与凤鸣公主的贺礼。

锦毛鹰笑着道:“几位贵客请!”

一行人被支客官领到了专门的花厅,里面已经坐满了人,有文有武,一看就是燕国的权贵,今儿是燕帝最器重武将迎娶他的爱女,能到的人都到了。

“凤鸣公主贤惠得体,身份高贵,怎的就愿意下嫁给飞将军做平妻了?”

是平妻不错,而压她一头的还是无权无势的孤女。

有人神秘地扫过四周。低声道:“我听人说,凤鸣公主有孕了,要不是如此,怎会屈身下嫁。”

偏有个嗓门大的武将,听到这儿。竟当成了稀奇事,大声道:“这个吕连城,妄我与他是兄弟,这么大的事也瞒着我,早前看他闹腾,还真怕闹黄了良缘。原来他这小子平日里装模作样,竟是满肚坏水的,一早就欺负了人家凤鸣公主呢。”

说这话的,是早前月亮山的一个弟兄,唤作曾一贯。而今已经是燕国体面的将军。

曾一贯说话的嗓门很大,吓得原本议论的两个文臣一脸怯意,只一嗓子,吼得整个花厅的人都知道。

有人低声道:“瞧来这事是真的了,我道是怎的,飞将军竟敢委屈凤鸣公主,原是奉子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