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第十章 口舌费尽]

慕容襄心道,听那问话,竟是在查探我的来历,当真是来者不善啊。当下冷冷一笑,学他口吻说道:“韦大人,襄也想知道您在天朝五十四年的九月初三,身处何方?所做何事?”

韦谦不知她是戏谑自己,摸了摸长须,正正经经想了片刻,皱眉答道:“这个,隔了太久,老夫实在记不起来了。”

“呵呵,就是了,您是大人,都想不起来,我只是个孩童,更是一无所知啊。”慕容襄好笑地看着他。

韦谦看着她,心想小公子是神子,自然什么事情都了如指掌,也不用再拐弯抹角,索性开门见山,说道:“小公子有所不知,老夫这次实为奉了圣旨,前来调查神子的下落。”

“神子?什么神子?难道与襄有关?”慕容襄眼珠一转,心想果然如此,这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

“天朝五十四年的三月初九,我朝国师神算老人临终之时,算出这漓水之南,有神子天降。这两年来,皇上一直暗中派人寻查,历尽艰辛,未有结果。不想老夫有幸,机缘巧合,能在南棠得见小公子神颜,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啊。”韦谦说着,颇有些老泪纵横。

天朝五十四年?三月初九?不正是她穿越来此世界的那一天?这个神算老人还真是不简单,幸好已经过世了,要不然,再算出她的来历身份,不是要叫人把她抓去当怪物展览?毕竟,她也算是借身还魂了。

慕容襄呵呵笑道:“难不成,韦大人认为我就是那从天而降的神子?”

韦谦也不隐瞒,答道:“老夫正有此想。”

“襄也是血肉之躯,爹爹所生,娘亲所养,既不能飞,亦不可变,哪里是什么神子?韦大人,可想清楚了?”慕容襄慢慢引导。

韦谦很是疑惑道:“小公子如此资质,不是小公子,还会是谁?神算老人所言,自然不会有错。”

慕容襄有些啼笑皆非,说道:“素闻韦大人博览群书,学识渊博,怎生信那鬼神之说?再说,就算那神算老人神通广大,人之将死,难免有些神志不清,此番胡言乱语,岂能当真!呵呵,幸好他说是神子降临,韦大人便带上众人到处寻神子;若当时他说是妖怪出世,那今日韦大人岂不是要带上道士遍地抓妖怪?”

这一番话说得韦谦是呐呐无语。

只听得扑哧一声笑,却是那水仙丫鬟撑了伞过来。慕容清枫正好扶着老夫人过来,伞下站立,闻得此言,也是暗自好笑,心想这个娃儿甚是机智,半是赞扬半是挖苦,把个翰林大学士说得哑口无言。

“宝儿,不得无礼!”老夫人步进亭来,忍住笑意,道了万福,说道:“老身见过韦大人。韦大人不知,我这个小孙儿,平时被家人骄纵惯了,不识礼数,还望大人见谅勿怪!”

“慕容清枫见过韦大人,不知是韦大人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失礼,失礼!”慕容清枫亦辑手作礼。

“老夫人,慕容少爷,实在客气了,老夫不请自来,才是失礼。”韦谦赶紧拱手还礼道,慕容世家闻名天下,何况又是神子的家人,怎可怠慢!

老夫人见他神情恭敬,心中得意,说道:“刚才听韦大人说起,方知有天降神子一说,难道我家宝儿,就是那神子降临于世?”

“正是,老夫认定小公子便是那神子天降。”韦谦在心里补上一句,须知老夫在我朝也算是满腹经纶,也只有神子,才能将老夫说得不知如何应对,而输给神子,只有服气了。

老夫人更加得意,笑着说道:“我慕容世家名满天下,所出子孙亦是天赋异秉,尤其是宝儿,从小天资过人,才能超群,所思所想,异于常人,说是神子降临,也不足为过!”她一直想要个能干的孙儿,光宗耀祖,兴盛家业,此番听得韦谦所言,心中得意,大为自夸,竟几乎忘了这个所谓孙儿,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红妆。

“祖母,您说什么玩笑话啊,宝儿只是有些小聪明罢了,普天之下,比我睿智的小孩儿多了去了,说我是神子,那也太抬举我了。”慕容襄听得祖母说话,心中大急,好不容易就要说服那个韦谦韦大人了,却被祖母几句自夸的话又带了回来。承认是神子,老天又不会给点实惠,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只是虚名罢了,若传进大众耳朵里,终日被人追捧,这种累死不讨好的事情,有什么意思?再说,她并不知自己能在这个世界存在多久,但活着一日,便要充实和精彩一日,时间有限,该学甚多,也没那个时间和精力,去做什么神子。

方才有些微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亭间清风习习,很是凉爽。

“这亭子简陋,还请大人借步,去正厅说话。”慕容清枫伸手做个手势,道:“韦大人,请!”

“老夫人请,慕容少爷请。”韦谦停步不前,让老夫人先行步出。他是朝廷命官,又是客人,身份地位自然在慕容一家之上,却表现如此谦逊,实在让众人好感倍增。

慕容襄暗骂一句假惺惺,也随一行人朝那正厅行去。

进得厅内坐下,由丫鬟奉了热茶,韦谦抿一小口,看看老夫人和慕容襄的神情,心中有了大致了解,瞥开慕容襄,专攻太夫人去也:“不瞒太夫人,老夫来贵府之前,也在南棠城里打探了一下,城中上下官吏,黎民百姓,对贵府小公子竟是一无所知!老夫心中困惑,不知何因,还请老夫人能够为老夫解惑为谢。”

“韦大人有所不知,我家宝儿自幼体弱多病,大夫说了,只可贱养,不能招摇,否则成长维艰,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养在深院,不足为外人道也。这府外众人,对这个孩儿一无所知,实属正常。老天保佑,宝儿这身子,也是最近才好了些。”慕容清枫接过话,说得也算情理十足。

慕容襄暗中称赞,爹爹此话倒是寻不出什么破绽来。心想祖母心思缜密,爹爹才气过人,我也不用过多搭理,且看他们如何应付罢。

哪知韦谦站起,深深一辑,诚恳说道:“老夫有一事相求,请老夫人和慕容少爷一定应允,否则老夫也没脸再回去见那京城父老了!”说着,长躬不动,大有你不点头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意思。

“韦大人有何要求,但说无妨,何必如此多礼,真是折煞老身了!”老夫人有些吃惊,赶忙让慕容清枫将他扶起身来。

“韦大人所求之事,怕是与我有关吧?”慕容襄见不得他们行礼过去,客套过来,大大地打个哈欠,百般无奈地说道。知那韦大人不愿甘心,自会再来,今日特意早起,去那烟波亭等候,原想是避开府内人等,看那韦大人究竟为何而来,顺便使些计策让他早早离开南棠。不知为何,她总有种预感,这个韦大人一来,便如同那清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她平静而自在的日子,怕是要到头了。唉,真困,都没睡好觉,瞌睡兮兮的,管他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几下说完,她要再回屋子补个回笼觉了。

“小公子,度人心事,真是神准啊。”韦谦恭维道:“老夫此来南棠,是奉了圣旨,前来查寻神子。这些时日,圣上为了神子之事,终日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真是急煞群臣了!如今既已见到小公子,还望太夫人和慕容少爷首肯,让老夫带小公子进京面圣!”

进京面圣?老夫人和慕容清枫两人对视一眼,大为震惊。慕容世家名声再大,只是一商贾人家,能够去到京城,在皇上面前露露脸,那是何等的荣耀!但这宝儿,小子装扮,实为一女童啊。在家门口玩玩尚可,若出了南棠尚且不好收拾,更何况是去京城觐见天子!

“京城路途遥远,我身体有恙,不欲前往,不如让皇帝来见我吧。”慕容襄一脸嬉笑,故作天真道:“南棠地杰人灵,物产丰富,皇帝也应该前来瞧瞧这风土人情,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也是他的大好江山啊!”

慕容襄这话,前半段甚是无礼,后面半段也还不无道理,历代皇帝微服私访,查探民情,也是常有之事。韦谦心想,神子说话,真是有些滴水不漏,自己才高八斗,为官多年,都不知怎样回答才是最妙。

“皇上是九五之尊,万金之躯,岂可随意移驾亲临?”韦谦向北方遥遥一抱拳说道,想了半天,只好抖出身份地位这个理由。

这话不说则已,一说就正中慕容襄下怀。但见她进前一步,正色说道:“如若真如韦大人所说,那他是天子,我是神子,这天子与神子,级别也差不多,所以说就算他身份崇高,可我也地位不低啊。他见我,与我见他,又有何区别?”

众人听了,皆强自忍住笑意,心道,这是哪门子歪理?一旁正在掺茶的海棠更是闷声笑着,把持不稳,差点将壶中的茶水尽数倒在慕容清枫身上。

“这个,这个…”韦谦找不到合适的话来回答,不由叹口气,这个小公子可真不好对付,论起能言善辩,那萧桓萧老弟可比自己厉害多了,对于神子,又不敢用强的,难道真的要回京搬救兵来,但不知现在萧桓在漓水之北是否一无所获,业已班师回朝?

慕容襄瞧他神情,猜他心中另有主意,便打蛇棒上,大言不惭道:“方才襄所提事项,韦大人如一时拿不定主意,可回去仔细斟酌考虑,今日已认了路,欢迎韦大人随时前来府中赐教!襄今日身体略感不适,先行告辞回屋歇息,失礼了!”说着,拱手作礼,便欲离去。

韦谦还有些怔仲,点了点头,欲言又止,慕容清枫见状,唤声:“来人,恭送韦大人出府!”

慕容襄走在回园路上,心情大好,如此凉爽的天气,正好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好好睡个回笼觉,韦大人,别怪我失礼,想我还在发育阶段,睡眠自然十分重要,只好下次再陪您斗嘴啦。

快走到娉婷园,就看见那书僮纪宣在园子门口徘徊,欲步不前。

“纪宣哥哥,有事找我么?”她随口问道。

“禀告小少爷,”纪宣很是机灵,之前给他说过一次,以后要叫小少爷,不能再叫三小姐,他就没再叫错过:“有件事情,今日早晨听那府外一个兄弟无意说起,小人想了想,还是要给小少爷知会一声。”

“什么事?”慕容襄问道。

“那给太夫人看病的李大夫,昨夜得了急病,不幸过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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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第十一章 易钗为弁]

慕容襄心中有些疑惑,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太夫人的用药,今后由我来配便是。你可去禀告爹爹,他会让府中帐房拨些银子,多少送点抚恤金,毕竟李大夫给府里看病也这么多年了。”

方才仔细问过,那李大夫夜里毫无征兆,突然发病而亡,其家人天色大亮才敲门出去,发现身体已经转冷,显然去了有些时候了。这睡梦中谇死,多半是心肌梗塞一类的病症。想想真有些悲哀,李大夫医术高明,却无法预防和治疗自己的疾病。人生在世,就是这样奇怪无常。

思来想去,那李大夫是府外唯一见过自己女儿装扮的人,这次病故,当真是凑巧,还是冥冥中自有定数?上次出府时,一路上还曾想过,假如不巧碰上李大夫,他是知道自己的身份的,见了面该怎么说。没想到,这担忧一下子就不存在了,以后可以随意在府外扮做男孩,心中一松,随即想到韦谦所提进京面圣之事,却马上又是一紧。

要不要去见下那个轩辕皇帝呢?去见,伴君如伴虎,她这假凤真凰的身份,一个不慎,就是人头落地,满门抄斩;不去见,被那顽固的韦谦大学士缠上,怎可能轻易脱身,再说,皇帝下旨召见,这天大的面子,慕容世家一介商贾,哪敢不从?什么天子和神子一个级别,那只是诓诓韦老头玩的,在这个世界,当然是皇帝说了算。其实,从她自己本意来说,还真不太抗拒去见那皇帝,那可是头戴紫金冠,身穿明黄袍的天子啊,世上又有几人见过?更何况是她这个穿越而来的现代人,只在电影电视上看到过,将来若是有机会回去前世,还可以到处炫耀一番,值得铭记终生了。

横也是要见,竖也是要见,倒是要好好谋划一番,怎样的见面,才是对自己,对家人最好,最有利。呵呵,自从穿越到这个商贾之家,都多了许多商人气息了,一切都要有利可图才行。

想着,她走进园子,进得厅堂,直奔内屋而去,见了丁显琴,唤声:“娘,我困了,再睡会,午膳不必叫我了。”说罢,坐在自己榻上,踢去鞋子,脱下外衣,倒床便睡去。

丁显琴好笑道:“这个孩子,怎么如此嗜睡?”轻轻替她拉上被子,放下帷幔,口中哼起几不可闻的童谣,慕容襄在她隐约的歌声中脸露微笑,沉沉睡去。

一连几日过去,那韦大人亦不再来,消了形迹。

这一日,在老夫人所住的意善园正厅里,慕容襄和祖母爹爹说起这个事情,觉得有些怪异。

慕容清枫奇道:“当日韦大人急着想带宝儿进京,怎么一下子没消息了?难道让宝儿一番胡言乱语给吓住了?”

老夫人摇了摇头,说道:“我素闻那韦大人一向固执,很认死理,他既认定宝儿是神子,断无中途放弃的道理!”

慕容襄笑道:“祖母说得对,那韦大人不仅固执,还是个老狐狸,他一定还会再来的,最近几日,怕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罢了,不会长久的。”

“宝儿,爹爹知道你机智过人,但这觐见皇上一事,事关重大,咱们必须要郑重商议,妥善安排才是。”慕容清枫担忧道。

“爹爹教训的是,宝儿正在考虑此事,既然躲避不过,不如坦然面对。”慕容襄点头说道。

老夫人走过来,摸了摸慕容襄的头发,叹口气,说道:“慕容子孙,当以家族荣誉为重,此番如若能见到皇上,有机会被皇上赏识重用,那可真是慕容家几世的福气,光耀千秋万代。可是,你虽然少年老成,机敏睿智,但终究是个女儿身…”

慕容襄望着她,耳边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眼里湿润,似有泪意,心中一软,转头又看了看慕容清枫,想道,祖母愈加老了,还要为这香火延续、光宗耀祖的事烦恼,这做儿孙的,又于心何忍!霎时,对于自己以后的人生,心中有了一个大胆的主意。

“祖母,”慕容襄正色道:“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做成大事,女子就只能在家相夫教子。宝儿虽是女子,但并不觉得自己比别人差,一样可以走出家门,慕鸿鹄而高翔。那韦大人的到来,正是上天给我的机会!”

“难道,你真认为自己就是那神算老人口中的神子?”老夫人问道。

慕容襄微微一笑:“就算是吧,那轩辕皇帝,我是非见不可了。”

老夫人闻言,低头不语,慕容清枫在一旁急道:“在自家府里和商行,我们可以任你胡闹,替你遮掩,但你毕竟是个女孩子,怎么可以长期在外抛头露面,更何况还要进京去见皇上?那朝堂之中的风险狡诈,又怎是你能够承受得住的!”

慕容襄见他急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心下感动,说道:“我知道爹爹关爱我,担心我,宝儿本来也只是在自家门口逞逞能,并未料得会遇上韦大人前来寻找神子。现在,人已经见了,我虽不曾应允他去见那皇帝,但他这几日不曾露面,也许是在暗中酝酿带我进京之事,说不定已有了其他办法,更有可能的是,他已经按奈不住,快马加鞭,或是飞鸽传书,已经把我的情况上报了皇帝!皇帝已有先入为主之见,如若这时承认我是女孩子,恐怕拂了圣意,随便扣个欺君的罪名,也是不无可能!”

说到这里,她见老夫人和慕容清枫神情担忧,当下安慰道:“祖母和爹爹请放宽心,我的能力,你们也是见识过的,那神仙爷爷早年对我的教诲,可不是宝儿随意杜撰的,说我是神子,倒也并无夸大。有此神灵保佑,我自会逢凶化吉,一路平安的。只是,当前形势所逼,今后,我可能要以男儿身份存在于世了。”末了,心里再加上一句,再说,还有天上的哥哥佑护我,那神仙爷爷是假的,死神哥哥却是真的,哥哥当日说自会寻找一切机会再见,现在已经过了两年了,想必与哥哥相见的日子也不远矣。她却不曾想到,由于时空的关系,她与死神哥哥的再次见面,竟是在无比遥远的将来,此是后话。

“男儿身份?”老夫人大摇其头,说道:“这怎么能行?你且说说,你有几分把握,不被世人拆穿?再说,这样的身份,又要隐瞒多久,将来谁会上门提亲,以后如何结婚生子!不妥,实在不妥!”

结婚生子?慕容襄好笑地想着,难道说,自己还会在这个古代结婚生子?那怎么可能!以她前世的记忆和智慧,恐怕这个世上就没看得上眼的男人。

想到这里,她望着窗外一株葱郁的大树,悠然说道:“自有那番神奇的遭遇,从有认知以来,宝儿就从没将那女子的三从四德放在心上。祖母和爹爹已经有了两位乖巧听话的姐姐,也就不必要求宝儿再做那养在深闺的平常女子。祖母不是一直想要一个能干的孙儿吗?事已至此,就让宝儿来做罢。”

“但是…”慕容清枫尚有迟疑。

“不要再但是了。爹爹,做大事之人,必不拘于小节。世事无常,变幻莫测,机会转瞬即逝,若凡事都大费周章,过多考虑,拖沓而行,则永无成事之时。想好了就去做,哪管他这许多!我已成竹在胸,心意已决,还请祖母和爹爹成全。祖母和爹爹放心,从今往后,我自会以振兴慕容家族为己任,让我慕容一族,在这天朝大地,居庙堂则为天子群臣所赞颂,处江湖则为黎民百姓所景仰!”

一番话惊天动地,大义凛然,说得在场之人不禁点头,心中震动不已,就连慕容襄自己,也是十分满意,到了这个朝代,终日争来辩去,这口才都进步了不少,把自己说得跟个大英雄似的。

老夫人心有感慨道:“你这般心胸才能,竟不生成男儿身,真是可惜了!”

慕容襄嘻嘻笑道:“祖母啊,你若点了头,就没有什么可惜啊。从今日开始,我就是男儿啦!小子复姓慕容,单名一个襄字,为南棠慕容府中第三子,还请二位多多指教!”说着,拱手为礼,向两人躬身一拜。

老夫人被她的动作逗笑,看了看慕容清枫,交换了一个眼色,随即点头说道:“我们说不过你,只好允了。但你要明白,慕容家虽是商贾,你祖父在世时,在朝堂上下,也颇有些人缘。现在他虽已不在,这几分薄面,人家还是要给的。今后你若想出人头地,在财富和权势上,慕容家也勉强能做一后盾,多少给些支持。”

慕容襄大喜,心想这个话说得轻巧,却是真正强有力的保证,以后在外行走,有这个大家族的庇护,自己还怕什么,尽管放手去做。

当即,三人在一起,将现有形势,将来可能面临的状况,以及种种厉害关系,尽数讨论商议。

眼见天色已晚,慕容清枫高声唤道:“来人!”

门外,曹管家低低应声,进得厅来。

“通传几位夫人小姐,各处家仆丫鬟、帐房厨子、马夫花匠,及府中所有人等,从今日开始府门紧闭,概不见客,也不准出府,明日辰时一到,尽数到这意善园中的厅外坝子等候,府中有大事通报!”

 

[卷一 前世今生日月长:第十二章 请君入瓮]

第二日一大早,意善园前厅外的院坝里,密密麻麻站满了府中人等。几个园子的夫人小姐也在其中,由曹管家安排了凳子,坐在一边闲话休息。

“显琴妹子,相公今日聚集这么多人呆在这里,说是要宣布什么大事,弄得神神秘秘的,你可知道是什么不?”徐平君摇了摇手中的瑶扇,对于今日一大早就折腾至此,心中很是不平,也不能理解。

“回大姐,我也不知,”丁显琴低低答道,“昨日我听曹管家派人来传,也很是惊讶。”

徐平君瞥了她一眼,笑道:“你那宝儿平日尽得母亲和相公喜爱,最近又几乎天天跟着相公出府游玩,今日之事,她想必早就知晓,竟不曾告诉你吗?”

丁显琴心中委屈,有些哽噎,说道:“大姐多心了,我是真的不知。”

一旁的二夫人姚惠洁见状,忙柔声劝道:“大姐,可能三妹是真的不知,我们也懒得在此妄加猜测,待会相公出来,当面问清便是。你瞧,相公他们来了!”说着,伸手一指,只见海棠水仙各在一侧,搀扶着老夫人步出门来,慕容清枫牵了慕容襄紧随其后。

慕容襄一身月白色的男孩衣裳,头上发分两股,梳为总角,端的是神情自若,面容俊俏,一出来,就惹得众人面生诧异,小声议论,这三小姐,怎么这样打扮?

见主子出来,曹管家手掌连击两下,大声说道:“大家静一静,少爷有话要说!”

慕容清枫看了看下面的众人,转头问道:“曹管家,府中上下人等,可曾尽数到齐?”

曹管家上前一步,拱手行礼,答道:“回少爷,齐了。”

慕容清枫微微颔首,朗声说道:“今日召集大家来此聚集,是我慕容家有一件大事要宣布!”他停了一下,眼望四周,目光一一威严扫过,继续说道:“众人皆知,三小姐幼时得神仙教诲,才能非凡,近日鼎鼎有名的翰林大学士韦大人慕名来府,当下认定三小姐即为神子天降,业已上报朝廷,不久三小姐就将进京面圣!因此,我慕容清枫在此宣布,从今日起,慕容襄便是南棠慕容世家的小少爷,那以前的称呼,自此就不准再提起!”

“皇上对神子之事,极为在意,相信凭借小少爷的聪明机智,定能使得龙颜大悦,届时慕容家府中上下跟着沾光,荣华富贵享之不尽,用之不完;但若今日在场之人,有谁将小少爷身份泄露出去,那慕容家便是犯了欺君大罪,罪不可恕,必将诛连九族,满门抄斩,尔等尽在其中,也难逃厄运,即便是那告密之人,此番行为,生生断了皇上念想,到时随便安个罪名赐死,也是不无可能。此种厉害关系,应该不难想明白罢!所以,今日在场之人,身家性命全押于此,若发觉他人想法出了岔子,应及时制止与禀报,毕竟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条船上,是选择风雨同舟,还是情愿浪打船翻,全在这一念之间。”

“今日须请所有人等,立下重誓,对此秘密守口如瓶,至死不能泄露半句!”

“大家可愿发誓?”

慕容家平时对下人一向优厚,每月月钱从无克扣、定时涨浮,每有逢年过节、结婚生子还有赏金,生老病死亦有抚恤,再加上对人态度,威严之余,倒也大都和气有礼,府中大到总管,小到火工,遇到这样的主子,得到这样的职位,皆是满心欢喜,忠心不二。再者,慕容襄容貌出众,生性纯良,平日待人彬彬有礼,是府中最没有架子的小主子,下人对她,又是尊敬又是喜爱,为她之事保密发誓,为慕容家分忧,心中倒也情愿。

当下,在场下人皆口出毒誓:“皇天之上,后土在下,我等一生一世,定当保守小少爷之身份秘密,如有半点泄露,甘受千刀万剐,天打雷劈,刀山火海,绝子绝孙,来世亦是男者为盗,女子为娼!”。

慕容襄听那众人发誓,语气真挚,言语恶毒,觉得靠发毒誓来保守秘密,虽不是最为妥善的法子,但也只能暂时用这个来堵众人的口了,只是人心最不可测,以后还得另想法子才行。唉,俗话说,说一个谎言,就必须再说十个谎言来掩饰,以后的人生,须杜撰之事甚多,必是劳累不堪了。

“大姐,你说宝儿她是不是糊涂啦?好好的女孩子不做,竟去做什么男儿!我真是想不明白。”慕容芯小声说着,颇有些不解。

“小小年纪,就这样自以为是,还认为自己是什么神子,尽存着攀龙附凤的心思,我倒要看看,她能做点什么大事出来!将来怕是要在外面吃尽苦头,家里还得去帮她收拾!”慕容晴说得有些咬牙切齿。

两人正在一旁窃窃私语,无意抬头,竟看见慕容襄冷冷望着自己,目光犀利,仿佛能看穿她们此时所思所想,一时惊吓,停止不言,甚是诧异,心道这宝儿虽然年幼,气势上竟比身为姐姐的自己强上百倍,却是何道理?

慕容襄看着两位姐姐立时双唇紧闭的样子,觉得十分可笑,这两个小丫头,这那一点点心思,又怎么瞒得过她,同性相斥,这真是千古名言啊。看来,她得想些法子,寻找机会,多和这两位姐姐走动亲近,早日将两人收为己用才行。

慕容清枫又交代了几句,慕容襄想着心事,也未细听,没过一会儿,就闻听一声令下,众人尽数散去,各处又恢复以往的忙碌。

从这一日开始,慕容襄正式作男孩装扮。起初几天,上下人等还有些不习惯,称呼上难免出错,回神之际,却又忍不住好笑。慕容襄却是一本正经,唤声重来,让人当即改正,时间一久,大家也就对这小少爷的身份习以为常了。

又过了数日,韦谦也并不前来,府中家人开始有了想法,尤其是老夫人和慕容清枫,心下着急,不知这韦大人身在何处,意欲如何。

慕容襄也不在意,每日呆在府里,该用膳就用膳,该看书则看书,该睡觉即睡觉,除此之外,还抽空观察和学习些男子动作举止,过得和平日一样充实自在。旁人问她,她也不明言,只含糊说句:“瓜熟蒂落,水到渠成。”其实她自己心里清楚,这只是敷衍的话,她又不是先知,哪里知道那么多,再说那韦大人来与不来,又关她何事?她倒乐得耳根清静。可是,因为假设的神子身份,这样的话到了别人耳朵里,便成了大大的不同,自然是道理深邃,满含禅意。

一日清晨,慕容襄早起,立于园中,深深吸上一口新鲜空气,大大伸了一个懒腰,不经意回头,却见丫鬟小绿行色匆匆直往园外冲去,她轻笑一声,随手拍了拍肩上飘落的柳絮,叫住小绿,问道:“小绿姐姐,什么事情火烧眉毛了?走得这样快!”

小绿看见是她,停足说道:“小少爷,三夫人差我出府去买些上好的工笔画品。”

慕容襄好奇问道:“买画来做甚?”

“小少爷不记得啦?下月二十五是老夫人的生辰,三夫人想按那画样,做个精致绣品,献给老夫人做寿礼。”丁显琴未嫁之时,擅长女红,绣工尤佳,在南棠未出阁的女子之中,也是小有名气的。后来嫁了慕容清枫为妾,就只在府中自己绣着玩玩,这手艺倒是一直不曾闲置。

哦,这是件大事呢,她竟是硬生生忘记了,真是不孝,赶紧叫住小绿:“小绿姐姐,等等我,我叫上纪宣哥哥一起去瞧瞧。”

回屋找娘随便要了些金叶散银揣在怀中,又让人传了纪宣在大门口等候,慕容襄取了一面铜镜,看了看镜中的自己,整理几下,大致满意了,便快步出门去。

慕容襄和小绿出得慕容府邸大门,纪宣已备了一顶小轿在门外等候,眼见她们出来,上前一步,躬身问道:“小少爷,请先上轿,不知今日是去哪里?”

慕容襄眉头微皱,心想坐轿子当然轻松,但是自己一人乘坐,其他两人却要一路行走,实在不忍心,人无贵贱之分,自当一视同仁,便说道:“我们只想随意走走,找几家画店看看画品,乘轿反而麻烦,就不用了。今日天气晴朗,我们三人就当出门游玩,步行前往罢。”说着,大步踏出门去。

纪宣称是,命轿夫抬了轿子回府,自己与小绿紧随慕容襄前去。

半个多时辰,一行才慢慢走到市集,慕容襄人小,自是走得两脚酸痛,行动乏力,不由苦笑,心想自己口头上说得轻松,做起来确实不易,下回不干这种事了,这个身子年小体弱,还是应该多加照顾才行。

进了几家画店,小绿挑了一些画作,慕容襄左看右看,都不甚满意,只得出门另寻。

三人继续前行,步到一家规模较大的画店门口,从外观看,装潢得很是清幽雅致,慕容襄点了点头,暗道不错,便说:“我们去这一家看看吧。”

店主是一位中年男子,此时正在堂内里屋端茶倒水,招呼顾客,瞥见他们进来,微一点头,也不大搭理。

慕容襄眼望四壁,此间画作甚多,装裱精致,其中也不乏佳作,一一看过,心下沉吟,目光落在一副花开富贵图上,但见画中一株五色牡丹,花型分明,枝叶繁茂,雍容华贵,仪态万千,花间两只蝴蝶,五彩斑斓,翩翩起舞,栩栩如生。慕容襄并不擅长丹青,也看出此画笔墨细密严整,色彩绚烂鲜明,是工笔画中的佳品。如果制成绣品,献给祖母作为生辰寿礼,这寓意也是十分喜庆吉祥。

“掌柜的,这一副画我看上了,你且说个价钱。”慕容襄一指那画,脆生生地问道。

那店主正在招待贵客,见一个小娃儿指着墙上一副画作问价,又见小绿纪宣均是下人装扮,并不在意,随口说道:“去去去,小孩子一边玩去,别打搅我做生意。”说着,走出几步,衣袖一挥,竟是有些要将慕容襄往外撵的架势。

纪宣见状,上去一步抓住店主的衣袖,怒道:“你这个掌柜怎的一点礼数都不懂,我们是诚心问价要买画,你当我们是来你店中玩耍不成!”

此话说得理直气壮,声音洪亮,里屋一名客人闻声欲起,另一人微微一笑,将其按住,说道:“不忙,且作壁上观,等下再去相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