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局里的射击测试吧?”

“嗯哼。”

“海利应该在三天之后去参加测试。”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你没发现他身上没带枪吗?”

“我有枪。”伊恩将车开过转角。

“但问题是,他也应该有枪,对吧?所以你的任务是让他通过测试。”

马迪·罗恩又把电话挂断了。

伊恩将车开到了路边,双手扶着方向盘,两秒之后他爆出一句怒斥:“他妈的那家伙竟然没有枪!没有枪派他出什么外勤!”

伊恩是绝对不相信这家伙不懂开枪的。这混蛋的祖父给了他那么严格的训练,甚至于制服伊恩这个久经沙场的老手都不在话下,怎么可能不擅长射击?

但偏偏伊恩很清楚地记得,他没有看见过海利·拉尔森拔过一次枪,甚至于亮出过枪套。伊恩一直以为这是海利一贯的无耻作风,开枪这种体力活儿让他这个搭档来做就好了,而这位公子哥儿只需要适时发发神经,多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谎话来骗人就好。

呼出一口气,伊恩决定继续向前开,射击测试什么的先放一边,他今天最重要的事情是拜访范·查特。

范·查特的别墅位于纽约市郊,空气比闹市区要好许多。别墅外的小花园被很精细地打理过,草坪很整齐。

海利的车就停在别墅外,看来他已经进去了。

伊恩敲了敲门,开门的人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十分温和地笑着:“你就是拉塞尔探员的搭档,康纳探员?”

“是的。”

“请进。我是查特先生的家庭医生曼宁。你的搭档正在楼上与查特先生聊天。”

伊恩才走到楼梯处,就听见一阵爽朗的笑声。

范·查特的房门是虚掩着的。伊恩从门缝间可以看见范·查特穿着灰色毛衣和休闲裤靠坐在沙发上。他年近五十,根据伊恩的观察,他头上戴着的应该是假发,大笑时眼角的周围并没有使他看起来苍老,相反增添了几分成熟的艺术家气息。

“我的搭档来了。”海利的声音响起。

“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他的味道了。”海利笑着起身,将门推开,果然伊恩就在门外。

“你好,康纳探员。”范·查特起身与伊恩握手。

他的手微凉,伊恩握住的时候感觉到轻微的颤抖,脸色有些苍白。

也就是说范·查特的身体并不好,他不可能有体力杀死亚当以及阿曼达。

但是这并不排除帮凶的可能性。

艺术家总是有一些奇怪的爱好以及心理。

至少,伊恩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我和我的搭档前来,就是想要确定你是不是见过这个保险推销员。他的名字是亚当。”伊恩将亚当的照片递给范·查特。

几乎只看了一眼,范·查特就开口回答了:“我确实见过他。应该说不止一次。我有一幅还未完成的作品。他们想要为那幅作品投保。亚当就是其中的一个。但其实我一点都不想见到他们,花费大量的时间与他们交流是对我人生的浪费。但是亚当他锲而不舍。每次我去医院做检查的时候,总能看到他的身影。他一副很关心我的样子,为我联系全纽约最好的医生,送花到我的别墅来,但事实上,他打扰到我的生活了。也许别人会接受他这样的‘好意’,但不是我。我很明确的拒绝了他。”

伊恩点了点头,“那么你还记得自己最后一次见到亚当,是在什么时候吗?”

“哦,很久以前了。至少是上个月了吧?这个月他没有再来打搅我,我觉得很庆幸。但没想到,他死了。”

“那么艺术经纪人阿曼达·库克呢?我听说你曾经与她合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为什么会忽然终止合作呢?”

“因为理念不合。我是个理想主义的艺术家,而阿曼达是十分现实的。她想要办一场拍卖会,将我的作品高价卖出。艺术界的人都知道我不会活太久了,所以这场拍卖会会有怎样的效果可想而知。但我从来不想用自己的死亡来做噱头。我想要我的画被真正热爱它们的人所收藏。所以我终止了与阿曼达的合作。”

“她应该找过你很多次了吧?您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什么时候?”

“……应该是两周以前的……周二吧……大概晚饭的时候。曼宁医生,我没有记错吧?”范·查特望向端着水杯走上来的曼宁医生。

“是的,查特先生。当时您也把我留下来用晚餐了。”曼宁医生将水杯和药放在了范·查特的面前,“圆形盒子里的吃两粒,方形盒子里的吃一粒。”

“我知道了,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错药。”

曼宁医生笑着望向海利与伊恩,“两位,虽然你们的到来让查特先生很高兴,因为总算有年轻人和他聊天说话了。但是他需要休息了。”

“那我们就不再打扰了,谢谢。”

海利与伊恩离开了范·查特家。

“你怎么看?”海利自顾自打开伊恩的车门,坐了进去。

“什么怎么看?”伊恩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到底范·查特说的是真的,或者他有所隐瞒?”海利撑着下巴歪着脑袋,眼睛的余光落在伊恩的脸上。

“没有谁是没有秘密的。范·查特也一样。”

伊恩忽然停下车,伸长了手臂抓向海利的腰侧。

“喔!喔!伊恩叔叔!你这是爱心大爆发吗?”海利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你的枪呢?”伊恩冷冷地问。

海利笑了,抓着伊恩的手将它放在自己的腿间,“我的枪在这里,我一直都很想开枪试试。”

他缓缓靠向伊恩,拉长了的语调,优雅中满是暧昧的声音,他的手指甚至微微嵌入伊恩的指缝之间,强迫着带着他的手指挪动。

伊恩猛地收回自己的手,扬起了眉梢,“也许我该朝你那里打一枪,不然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蛋疼!”

海利靠着座椅放肆地笑了起来。

“是不是马迪·罗恩打电话给你了?”

“你是不是故意不通过射击测试的?”

“我很帅很有钱身手很好智商也爆表,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完美无瑕。”

“哦,我还不知道你有什么不拿手的。”

“当然有。比如说射击……还有泡你。”

最后半句话,海利说得很轻,像是小孩子要糖果时候那般天真,但伊恩却在他的眼睛里看到完全的邪恶。

“我记得第一天在拉塞尔家见到你,你就说你祖父为你安排的训练内容里面包括了‘射击’。”

“嗯,我确实接受过射击训练,但我从没说过我擅长它。如果是我握着枪,也许本该瞄准的是嫌犯的脑袋,但最后我打中的却是他的蛋蛋。”

“如果真能有这样的效果,我也会感到很欣慰。”

说完,伊恩忽然调转车头。

“喂!你这是要去哪里?”

“靶场。”

“不是吧!那地方一点都不浪漫!”

伊恩几乎是拎着海利的衣领将他拽下车子,把所有装备扔进他的怀里,“今天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我会亲自开枪打烂你的蛋!”

海利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我不喜欢枪。”

伊恩隐隐能猜到原因也许与八年前有关,但也有可能根本无关,这家伙就是以折磨他人的神经为乐。

“因为你被猎枪的子弹击中过?别装了,这是手枪!不是猎枪!”

“你真的想知道原因?”海利慢悠悠地在登记处签下自己的名字,领取射击练习用的枪与子弹,顺带朝登记处的工作人员扯起他一贯的坏笑。

“我不想知道。”

从海利嘴巴里说出来的原因多半不是真的。

但是这仍旧阻止不了海利开口说话。

“因为我每次摸到枪,就会忍不住想象自己在抚摸你。我想象着你趴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扶着你的来复枪,耐心地等待着机会。你的双腿很放松,你的腰线,你的背脊都很美,只可惜无人欣赏。如果我在你的身边,会扯开你的衣服,吻遍你的全身,尽情地上你,让你忘记一个人的孤独。”

伊恩的神色没有丝毫改变,他推开海利的脸,走到了靶位前。

“如果你打不出合格的成绩,你的小兄弟就保不住了。我是人真的。”

伊恩站在海利的身后,双手背在后腰上。

“哦,你要怎样对待我的小兄弟?咬掉它吗?”

海利一边说着,一边戴上目镜和耳罩,缓缓举起枪来。

他的姿势很标准,有几分贵族式的优雅,伊恩无法找到他在姿势上的任何瑕疵。

不到一分钟,他打掉了枪夹内所有的子弹。

不需要将靶纸调到面前,伊恩也知道海利命中的并不多。

“你是故意的吗?”伊恩皱起了眉头。

海利只是看着靶纸,鲜少地沉默。

“再来一次。”伊恩将靶纸调回原处。

“多少次结果都一样。”

“因为你总是下意识偏离你的目标。你并不是没有命中,所有你打中的地方都是你想打的。”

海利发出一声轻笑,“你说话的语气和我从前的射击教练一模一样。”

又是几轮下来,结果毫无改善。

当海利将弹夹替换好,再度举起枪时,伊恩的手忽然覆在了他的手背上。伊恩微微侧过脸,几乎环抱着海利。

“我不在乎你一直不肯击中我希望的目标的理由。但如你所知,我曾经是一名狙击手。我的任务并不是暗杀某个人,更多的是掩护我的队友。我看着他们的后背。海利,我想要知道,我是不是可以把我的后背交给你。”

海利的肩膀很稳,伊恩能够感觉得到。

“现在,开枪。”

每一枪都十分利落精准,就像机器一般。

当子弹被打空,伊恩放下了握着海利的手。靶纸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全部子弹命中。

“是你帮我瞄准的吗?”海利忽然问。

“……我只是站在你的身后,不可能为你瞄准。”

蓦地,海利忽然侧过脸来。

有什么撞上了伊恩的唇角,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海利的舌尖已然挤了进去。

他扣住伊恩的手腕,似乎早就预料到伊恩的反抗,执着而近乎凶狠地将他的双手这至身后。

狂躁得毫无理智。

海利的力气大到超乎伊恩的想象,直到海利将他用力地推在了墙面上。

背脊与墙壁相撞,伊恩抬起右腿蹬住墙壁,终于找到了些许与海利的力量想抗衡的支点。

但海利却执着地将伊恩压制着,亲吻用力到几乎要将他的骨头都碾碎。

十几秒之后,海利离开了伊恩的唇,他用撕裂伊恩的语气对他说:“你不该这样逼我。”

说完,海利后退了两步,自己离开了靶场。

伊恩皱起了眉头,他抱着胳膊靠在原处,低头沉思。

那天晚上,伊恩在办公室里坐到了很晚。

最后,他拨通了拉塞尔家的电话,克里夫将电话转接交给了海利。

“我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向我解释到底怎么回事。或者你挂断电话,永远放弃这一分钟的机会让我了解你信任你。”

“你真强势,单刀直入,简单粗}暴。”

“那么你要挂电话吗?”

老实说,在那一刻伊恩有一点紧张。他在心底担心海利会挂掉电话,或者说什么明显的谎话。

将近半分钟的沉默之后,那边终于响起了海利的声音。

“有一天,‘狩猎人’把我从那个小黑屋里拽出来,给了我一把枪。他们不知从什么地方抓来了一个女人,有点肥胖,神情恐慌。他们说,这是一个很好的练习狩猎的机会。因为这个女人目标大又跑不快。如果我能击中她,我就拥有成为‘狩猎人’的资格,我就能离开那个小黑屋了。当那个女人开始奔跑的时候,我开枪了。我打空了所有的子弹,但是都没有击中她。”

“你不忍心?”伊恩问。

海利轻笑了起来,“你觉得我是那种富有同情心的人吗?”

“你不想跨过那条线。”

“也不对。你真的不了解我。”

“那么告诉我。”

“我看见她惊慌失措地逃跑,如此恐慌,她甚至无暇看我。她只想尽快逃离我,她把我当做她求生的最后一丝机会。我主宰她的命运,而狩猎人想要主宰我的命运。我想要让狩猎人失望,于是我一枪都没有打中她。但是最后,他们中的一个就像你一样,握住了我的手,强迫我扣下扳机,击中了那个女人的喉咙。她发出唔哑的声音,他们强迫我在一旁看着,直到那个女人死去。然后,我被扔回了屋子里。”

“你的命运一直在你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

那天晚上,伊恩躺在床上,只要闭上眼睛,他就看见穿着白色麻衣的海利在林间狂奔。

绝望的恐惧的毫无方向的。

直到黑暗来临。

第二天,伊恩回到了办公室,“小呆子”费恩将报告发到了他的邮箱里。

伊恩打算买个三明治,一边吃午饭一边看报告。但是海利却已经拎着外卖食物来到了伊恩的桌前。

“一起吃。”

“不需要。”

“伊恩叔叔,你是担心我在食物里放什么东西,然后好把你扑倒,为所欲为吗?”海利的脑袋伸到电脑屏幕前,挡住了伊恩的视线。

伊恩不再说话,而是取过纸袋,将里面的食物拿出来,顺便拨开了海利的脑袋。

那一刻,昨天在靶场的一切好像从未发生。

一切恢复正常。

“念一念‘小呆子’的报告吧,都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海利懒洋洋地说。

“阿曼达身上的水泥是经过二次打磨,敲击,雕刻最后成型的。没有发现任何指纹。”伊恩用平稳的声音念出来。

“嗯哼。一般这样的凶手智商都不低。他们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知道怎样规避调查与取证,怎样不留痕迹。”

“还有,阿曼达身上的水泥应该是从她的头顶上方浇灌下来的。”

“哦,这样的话就很有意思了。”海利向后靠了靠。

“确实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