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他诧异地看着我。

“如今肃顺一伙人的势力已经无人能敌,连刚上任的领班军机大臣穆荫也已依附了他们。我们在朝中可说是势单力孤了。但这次的事情是个机会!肃顺等人全部要跟随皇上去承德,他们管不了京城了。只要你在这儿好好经营,将京城变成我们的天下,那以后皇上回銮时,肃顺他们就算想翻起什么风浪也不可能了!”

“这…”他的面色好了很多,但还是有些犹豫不决,“可是洋人一旦入京来,不知道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

“洋人的目的只是向我们讨得利益上的好处,京城在他们眼里什么都不是,不会长期占领的。相反,为了从我们身上榨取更大的利益,他们必须保留一个完整的、能听他们的话的朝廷,对于你们留守的京官儿,他们不会去动。所以我才要你留在这里,笼络这些官员,把他们都变成我们的臂助。这些人在这最要命的时刻被肃顺等人抛弃,必然心生怨恨,正是拉拢的好时机,肃顺他们虽然厉害,但毕竟只有少数,胳膊再是厉害,没了手指却也是什么都做不成的,等我们拉拢到了大多数官员,那时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天下就是我们的了…”他反复呢喃了两遍,眼中射出灼人的光彩,“兰儿,你会帮我做到这件事么?”

我笑了,看着他:“我不是已经在这儿了么?”

他面上一喜,紧紧将我抱住:“好!既然有你帮我,那这件事,我接下了!”

我轻轻回抱了一下他,便放了开来,推开了他:“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洋人真的打进来的时候还是要避一下锋芒的。你最好先出城躲一躲,不单是你,那些重要能说得上话的官员也要出城避避风头,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他看着我,点点头,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说道:“此次我留在京城,吉凶难卜,我想让佳佳和孩子跟你们一起走。”

我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这是应当。怎么说他们也是皇亲贵胄,又是弱势之辈,留在京中也没什么用处,皇上不会让他们身处险境,肃顺他们也不至于在这上面留难的。明儿个必然有皇命前来,到时你一并提出来,就让佳佳和载徵跟我一起吧。”

他感激地看着我:“谢谢你,兰儿。”

我笑了笑,说:“这是应当的…时候不早了,我不能久留,你也要快点做准备,我才不用两天,洋人们就该进来了。”

他点了点头,放开了我。我转身欲走,他却一把又拉住了我,我诧异地回头,冷不防他轻轻一吻落在我的唇上。

“兰儿,你自己也要小心!”

我愣在那里,半天,才慢慢回过神来,嫣然一笑:“放心,你在北京做得越好,我在承德就越安全。”

第二天,果然咸丰任命奕訢为“特授留守京师、督办和局、便宜行事、全权钦差大臣”留京善后的诏书下来了。奕訢故作无奈,却也不能不乖乖接旨,只是在之后奏请其福晋佳佳及载徵随同撤离北京,咸丰也不好过于逼他,兼且总算是亲戚,便答应了。如我所料,对肃顺等人而言,能够有佳佳母子在手中作人质,万一有变,他们也好占尽优势,所以并未阻拦。

就这样,咸丰皇帝带着后宫浩浩荡荡一群人匆匆忙忙逃离了北京,以“将以巡幸之备,作为亲征之举”为名逃往热河。我们前脚刚走,后脚英法联军就进入了北京,烧杀抢掠。奕訢等人听从了我的劝告,出城暂避。知道他们无恙,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努力克制着自己通知他们小心英法联军抢掠圆明园的冲动,没有一时一刻放得下心来。

分明是想要警告他们的,却总是畏首畏尾,日子就在我的犹豫中飞逝。葵未,北京送来加急快报,英法联军打着为死去那二十六人讨回公道的旗号攻入圆明园,圆明园总管大臣文丰投福海自尽,因病留在园内的常嫔受惊身亡。英军还纵火焚烧圆明园,大火三日不灭,圆明园及附近的清漪园、静明园、静宜园、畅春园及海淀镇均被烧成一片废墟…

当我听到这个消息时,只觉得心中血气翻涌,心脏仿佛被一把利刃从中剖开,喉头一甜,喷出一口鲜血,当即人事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迷蒙中总觉得有人在叫我,努力抬起如千斤重的眼皮,模模糊糊看到一对人影跪在前面,吃力地分辨清楚,原来却是香儿一干人,哭哭啼啼的,见我行了,又哭又笑。

“主子,主子你终于醒了!…吓死奴婢们了!出了那么大的事儿,皇上和你都吐血晕厥,宫里宫外都乱成了一团呢!”不知是不是惊吓过度了,还没等我回过味儿来,香儿已经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

不过托她的福,我终于回想起了一切,顿时,难以抑制的心痛和懊悔如潮水般冲进我的心头。

圆明园哪!我伴随着咸丰,一年倒有一大半儿的时间是待在那里,对我来说,那儿就是我的第二个家啊!如今没了…就这么没了!!

好后悔!

原以为可以承受这一切,原以为可以看着家园变瓦砾,直到事情发生,我才发现我根本承受不来!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三十章

好后悔!

原以为可以承受这一切,原以为可以看着家园变瓦砾,直到事情发生,我才发现我根本承受不来!

好心痛!

为了自己的家园被毁,为了中国人人欺凌的屈辱现状。没有切身的经历,我从来不知原来看着自己的家园遭受没顶之灾是那么的痛苦,痛苦得我只想把自己的心剖开来看看,里面是红是黑?竟然明知历史的惨痛竟然还能眼睁睁看着惨剧的发生!

好不甘心!!

为什么我们必须这么忍辱偷生下去?!中华泱泱大国,四万万同胞竟然敌不过区区几千人的洋人,任他们予取予求,这是何等的耻辱!!为什么会这样?!

百般心思在心中碰撞,我只觉得腥气上扬,急怒攻心之下,竟然一口接一口,吐血不止。

“主子!”香儿等人一声惊呼,扑了上来,七手八脚的,却对我的病情无益。

“传太医!快传太医!!”香儿惊叫着。

“不…”我伸手阻止了她。

就算再高明的太医,也对我的心病无措。活在这个世上,背负着当世千万人的兴衰荣辱,也承担着后世所有人的生命轨迹。再也不愿看到、听到如此屈辱的历史了,便是杀了我我也不可能再去重蹈一遍慈禧的覆辙,那么,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不如一死了之!

死了,便不用再背负如此沉重的命运,一切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不用去理会中国近百年的屈辱历史,也不用去在乎历史被改变而遭受无妄之灾的后世人群,多么干净!!

我累了,真的累了,就让我这么睡下去吧,永远,永远,不想睁开眼了…

“主子——”

伴随着香儿的一声惨呼,我沉沉没入了黑暗中…

至此,我便陷入了昏迷、醒来、吐血、昏迷的循环中,吃了多少药也是白费,我早已没有了求生的意志,心病无药医!

香儿等人很是着急,却束手无策。其间咸丰倒是慢慢好了起来,却一次也没来看过我。

咸丰没来,其他人却来了。

佳佳带着载徵,见到床上奄奄一息的我,不由长长叹了口气,走过来行了个礼:“参见贵妃娘娘。”

我无力地瞟了他们一眼,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起来吧。”

她站了起来,看着我,突然流下泪来。

“娘娘,你这又是何苦?洋人们的所作所为与你无关哪!你又何必糟践自己的身体?”

与我无关吗?我苦笑了一下。

好后悔!!

为什么要顾忌什么历史的真实!我生活在这历史中,这便是最真的真实!为什么要畏首畏尾?如果我再积极一点,再多劝劝咸丰,是否可以将英法挡在北京城外,保全自己的家园?为什么不多努力一点!若是中华能早些腾飞,是否就可以避免任人欺凌的悲惨命运?!

见我没有吭声,她又道:“娘娘,其实洋人们能够如此胡作非为,无非是倚仗强大的武力而已,就算娘娘想要改变,也不是一天两天能办到的事儿。娘娘已经做得很好了,便是许多男人也难以做到娘娘这样,您实在无须自责。”

我头昏沉沉的,但还是听见了这番话,不由心中一动。

佳佳怎么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这些话也不是她能够说得出来的,莫非…

不受控制地狠狠咳了几声,我喘着气,慢慢问道:“这…都是谁,谁告诉你的?”

她面上一红,看了看四周,只有一个香儿在我跟前,便轻声说道:“是王爷说的。自从听到娘娘病了,王爷担心得不得了,便差人给臣带了些话,让臣转告娘娘知道。”

我说嘛!什么时候佳佳这么关心起我来了?

但听了这话,不可否认地,我心中突然升起一丝希望。

也许,也许我不该如此轻易地放弃…

咸丰当政,也许我无法改变他,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运,但那之后呢?

咸丰注定短命,如今已渐露不支之象,一旦他去了,我便可以以太后的身份临国,再加上奕訢的帮助,未尝不可扭转整个中国的命运。可如此一来,历史便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那未来又有多少人可以存活下来,多少人会莫名其妙消失?

我能够为了中国的腾飞而赔上后世上万亿人命吗?

但若不这么做,我就只能在亲手将中国推入更加苦难的深渊和一死了之这两条路种选择。前者我是打死也不会去做的,那就只剩下后者,而那不也同样会改变后世的命运吗?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行险一搏!

一想到这里,原本已经死气沉沉的心突然又有力地跳动起来。

改变了历史,即便是我也不敢肯定未来的自己是否还能够出生、还能够存活。一旦历史偏离了原来的道路,我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但那又如何?我还有时间!

只要咸丰还在,我就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但为了将来奕訢可以掌权,我必须当上慈禧太后。只要能解决掉前进路途上的一切障碍,我相信,就算没有我,奕訢也可以将中国带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至少,不会比原来的历史还差。如果老天爷宽待我,能够给我多一些时间那就更好了!哪怕只多一天,我也会尽自己的努力让中国发展,让泱泱大国重新崛起!

心情激动起来,早已虚弱的心脏终于承受不了,我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扭曲颤动着,呼吸接不上来,不得不大口大口呼吸着渴求更多的空气。

改变吧!让一切都改变吧!

为了避免更多的悲剧发生,为了中国能早一天站起来,不要再顾忌了!后世的人如果知道他们的牺牲能带来中华民族的腾飞,应该也会高兴吧?应该也能原谅我吧?就算不能原谅也无所谓了,我会用我所有的一切去补偿,就算接受神魔永不停歇的惩罚也毫无怨言!

我的神智再次渐渐远离,但心,却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昏迷之前,我看着焦急的香儿和佳佳,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去…传太医…”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三十一章

虽说已经想通了,但身体毕竟已经亏空太多,不是一天两天能够调养得好的。

咸丰继续对我不闻不问,旁人都莫名所以,我却是知道的。当时我曾力阻他处绝当时的谈判代表团成员,只是他不听,才给了洋人行凶的借口。如今圆明园毁了,他后悔莫及,更是对我这个当时劝阻他的人有着下意识的隔阂和逃避。

我却暂时还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事儿。皇后本来以我病重,怕影响了大阿哥为名不让载淳来看我,但如今我一天天好起来,她便也没有了阻止的理由,于是我终于得见心心念念的儿子。虽然母子分隔已经有一段时间,但好在我从小便疼他,他也是一如既往般缠我。

既然已经决定抛开一切来自己重新做起,那么就不能任由皇后去发挥她对着未来皇帝的影响力了。我的儿子必须是向着我的,而且他必须从小就开始接受我的教育,这样才能在登基以后摒弃各种陈腐落后的观念,放下所谓天朝大国的架子,扎扎实实把中国带向更好的方向。到时候再加上我和奕訢的辅佐,则大事可定。

话是这么说,但这事儿却不宜现在就开始。一来咸丰还在,我不能太过张扬,二来载淳年纪太小,藏不住话,要知道我要告诉他的那些可都是在现在看来“大逆不道”的言辞,万一被他泄露了出去,我可是要倒霉的!于是我便以病后希望儿子在身边陪着我为名让他留在了我身边,先培养培养感情再说。

北京那边儿的消息不住地传来,先是奕訢躲到了长辛店,避不与洋人见面,咸丰便命令奕訢“将退兵各层迅速定议,俟该夷酋进城,即行前住画押换约,保全大局,毋再耽延,致生枝节。此时天气尚未严寒,该夷如能早退,朕即可回銮以定人心”。于是奕訢回到北京展开和谈,但此时谈判不过是任洋人予取予求罢了,就算是奕訢,在这种形势下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

九月十五,和约达成,一系列的不平等条件是跑不了的,我且在心中记下了,日后自有让他们慢慢偿还的一天!奕訢上了道折子,一是通报和约的情形,二来答应了这么多不平等条件,自请处分。咸丰这回倒还算厚道,以“恭亲王办理抚局,本属不易。朕深谅苦衷,毋庸议处”为由赦免了他这只替罪羊。月底,英法退到天津,奕訢奏请皇帝回銮,但却被咸丰以天气渐冷为由,推脱了。我自是知道他心中害怕,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拖着不肯回銮。不过这于我有利,奕訢需要更多时间去培植他的亲信,咸丰不走也是好的。

时间进入十一月,热河的天气慢慢冷了,我大病初愈,变得特别怕冷,一天到晚都缩在屋里把自己包得像只狗熊,动也不动,只恨不能像真正的狗熊那样冬眠来躲过车该死的鬼天气。偏偏在这个时候,咸丰传我过去。

无奈下穿戴起厚厚的披风,小路子在前引路,香儿扶着我,推开房门,一道冷风扑面而来,我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恨不能把所有的衣服都穿在身上,我嘟哝着,顺着青石小道一路向着御书房走去。咸丰让我去干什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准是要我去帮忙批改奏章了。

走到御书房的廊檐下,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铺天盖地的咳嗽声,又重又急,听着仿佛要把肺都给咳出来。我心下一紧,不自觉地加快了步伐。

走到房门前,看门的小太监大声通报道:“懿贵妃到!”一面把我让了进去。

我摆摆手示意香儿他们留在门外,自己一个人往里走,只见御书房里,只有咸丰一个人坐在书桌旁,此时已经不大咳了,只是伏在桌面上直喘气。连听到我来了也没有半点儿反应,或许他根本就没听到也未可知。

我轻手轻脚走过去,抚着他的背为他顺气。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轻轻说道:“你来了。”

我吓了一跳,两个月不见,他竟然憔悴成这个样子!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眼眶深陷,两颊也瘦削了,更重要的是从他整个身体、气息中透出来的那股病态,即便不是大夫,我也可以清楚感觉到他生命力的消退。

我心中一阵难受,眼眶不自觉地红了。

“皇上…”

他看着我,难看的笑了笑,抬手轻轻抚摸着我的脸颊,怜惜地说:“两个月不见,兰儿,你瘦了…”

泪水终于忍不住落下来,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只叫了一声“皇上”,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却笑着,轻轻把我揽进怀里,柔声问:“兰儿,听说你病了,朕没能去看看你,你怪朕吗?”

我摇了摇头:“臣妾不怪皇上。皇上事务繁忙,而且…”泪水涟漓中,我看着他瘦削的脸庞,“皇上,你憔悴了好多…”

他叹了口气,紧紧抱了我一下:“没办法,国家正值多事之秋,就算朕想休息一下也是不可能啊!”

我自责道:“都怪臣妾,臣妾应当早些过来帮帮皇上才是!”

他摇摇头道:“这不怪你,你病了,要多休养休养才行。再说了,你这病…”他长长一叹,“若是当初朕听了你的劝告,也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我悚然一惊,急忙道:“皇上切不可自责,洋人狼子野心,由来已久,就算皇上没杀那些人,他们也会找些借口来生事的!”

他审视着我,似乎想要看清我的话的真伪,许久,方才嗟然一叹道:“算了,反正事情已经发生了,后悔亦无用。兰儿,朕知道你的身子还没好利索,但如今能够帮得上朕的,也只有你了。”

我会意,急忙道:“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造化。”

他笑了笑,指着满桌子的奏章叹道:“真不知道圣祖爷他们是怎么办到的,整天面对如许多的事情居然还能游刃有余。或许…朕真的是个无用之人吧!”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三十二章

没想到经过圆明园的事情,他的自卑之心愈发浓重了,我知道柔声劝慰道:“皇上,这也怪不得你,如今国家多难,不比以前,若是换了圣祖、高祖爷,也未必就能处理得很好,皇上已经治理国家那么多年了,应当对自己有些信心才是。”

他听了这番话,似乎颇为受用,便不再提起类似的话题。

说了一会儿话,他已经是疲累得不行。我见了,便道:“皇上,不如你先去休息会儿,剩下的臣妾先帮你看看,再奏与皇上知道如何?”

他听了这话,仿佛松了口气,立刻道:“如此甚好。不过,兰儿,你看过就直接批了吧,不比呈报给朕了。”

我急忙道:“皇上,使不得啊!皇上乃是一国之主,理当对国家的大小事情了若指掌,臣妾不敢擅专。”

他笑道:“以前不也一样么?你批了就是,朕相信你。”

“可是臣妾担心…”我欲言又止。

“担心什么?”他看了看我,明白了,“放心吧,有什么事儿,朕替你担着!”

我仍然有些犹豫。热河不比北京,肃顺等人一手遮天,我理当低调从事、保全自己才对。可能够掌握当前时局的诱惑实在太大,再说奕訢在北京的发展也需要我的帮忙,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低声说道:“既然如此,那臣妾谨遵皇上旨意。”

咸丰满意地点点头,进到隔间休息去了。我在书桌旁的小案边上坐下,可是仔细阅读起尚未批完的奏章来。

这一看就是一个下午,看得头晕眼花之余,我对于咸丰对我说的那番话深以为然——康熙、雍正、乾隆这些皇帝都是怎么当出来的?天天对着这么多东西,换作我,不说累死,闷也闷死我了!

于是我又恢复了每天帮咸丰批改奏折的工作,对时局尤其是奕訢的动作渐渐尽收眼底。奕訢在北京事情办得很顺利,基本上将北京的官员班子换成了自己一脉。同时,他和桂良、文祥等人基本上把持了清廷的外交,这外交看起来似乎无用,还无端担当了骂名,但在现在的形势下,清廷不可避免要与洋人们打交道,外交在国家大事中占据了越来越重要的地位,多掌握一分洋务,对于“师夷长技以自强”就多了一分把握。

但光是这样还不行。要想彻底掌握清朝的外交,光是这么游兵散勇的小打小闹是不行的,需要有一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将自己的人安插进来。奕訢等人为之犯愁,正好此时原来的理藩院已经不再适宜国情,我便顺水推舟建议他们成立一个新的衙门专责对外事务,奕訢深以为然,十二月初一奏折就上来了,呈请成立“总理各国(通商)事务衙门”,统管一切涉外事务。跟以前奕訢的奏折一样,这次这份《通筹夷务全局折》也受到了肃顺等人的强烈反对。

肃顺一伙本来是不大注意有关洋人的事情的,但此时似乎也有所警觉,独揽了外交,也就等于扼住了大清的咽喉,为了处理越来越多的洋务,总理衙门必然成为大清政务中的核心环节之一,若是落到奕訢一伙手里,就有了与自己分庭抗礼的本钱,这是他们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情。于是,针对是否同意总理衙门的设立一事,他们表示了强硬的抵触和拒绝。

奕訢的势力都在北京,能在热河说得上话的,也就只有我了。为此,我不得不一改往日的低调,努力帮他争取这巨大的政争资本。

肃顺和载垣、端华,于咸丰在御书房内商议了半天,肃顺等人力陈总理衙门乃是无用之物,立之无用。

“皇上,历来我朝处理外藩事务都是理藩院的职责,自大清开国以来,并无不妥,处理洋务已是绰绰有余。今恭亲王求立总理衙门,纯粹是多此一举,浪费朝廷的钱粮而已。皇上万不可答应。”载垣说。

肃顺一向狂放自大,说得更是不客气:“皇上,恭亲王此举,不过是为了巧立名目安插自己的亲信,最终难免祸害朝廷,臣以为应当治其乱政营私之罪!”

端华也在一旁挑唆:“肃大人说得没错。恭亲王身为亲王,却勾结洋人,谋夺我大清国民血汗,上次皇上天恩浩荡,没有追究他的责任,没想到这次他竟然变本加厉,提出如此无理的要求,实在罪无可恕!望皇上一定要从严处置!”

咸丰头疼地揉了揉额角,说道:“恭亲王未必就有这种心思吧?联名上奏的,还有桂良和文祥,他们也赞同此事,可见此事应有其实用之处才对。”

肃顺大声说道:“皇上,桂良和文祥一向与恭亲王沆瀣一气,他们的奏折说明不了什么问题。”

咸丰看了看他们,沉默了一下,然后挥挥手道:“此事朕再考虑一下,你们先下去吧。”

肃顺等人面面相觑,想要再说却又不能抗旨,只好躬身告退。临走之时,肃顺突然向着偏门这边看了一眼,眼露凶光,看得躲在门后的我吓了一跳。

待三人都出去了,咸丰这才疲惫地说:“兰儿,出来吧。”

我轻轻推开门,走到他身后轻柔地为他按摩着。

“兰儿,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老六他们一定要成立这个总理衙门?”他微阖着眼睛,看似无心地问道。

我心里轻轻一跳。听这语气,倒是肯定我会帮奕訢他们说话了!可他把我叫来,又分明默许了我在旁偷听,那他倒是对这主意赞成呢还是不赞成呢?

琢磨了一下,我揣度着他的心思。

自从八国联军进京,逼得他退走热河之后,他便对于清朝的对外关系这方面事情明显失去了信心。有了一次火烧圆明园,怕是早已经成了惊弓之鸟,再有关与洋人的事情奏来,他也不敢擅自决定,总是斟酌又斟酌。这次奕訢奏请成立总理衙门,他内心未必就赞成,怕是跟肃顺有着同样的猜忌。但奕訢一向熟悉洋人的习性,他奏上来的事情咸丰却不能不谨慎考虑,万一真的有这种必要呢?硬要驳斥了,要是再来一次联军进京,那他皇帝的面子该往哪儿搁?恐怕就是出于这种矛盾的心情,他才会叫来一箱与奕訢“过从甚密”的我,想要从我这里打听一些奕訢的真正情况,以作参考。

末世朱颜第二部 家国殇 第三十三章

我反复斟酌着,慢慢说道:“六爷为什么要成立总理衙门,臣妾看来似乎倒也有些道理。一来这理藩院向来处理的是外族事务,外族与洋人不同,如果总是挤在一个衙门里确实不大好。二来洋务日渐增多,总须有一个专门的衙门来办的。臣妾听说洋人们都有这样的专门衙门,或许是六爷他们也听说了,觉得确有好处吧!”

他想了想,看着我:“难道老六就一点儿没有私心吗?”

我自然知道他所说的“私心”是什么,心底暗叹了一口气,说:“六爷有没有私心臣妾不知道,但无论他有没有,毕竟是自家兄弟,不会对皇上有任何影响,总好过被不相干的人把持了朝政。而且既然于国家有利的,何乐而不为呢?皇上,让六爷为国出力,也不能亏待了他不是?”

咸丰听了这话,不由愣了一会儿,仿佛在想着什么,最后长叹了一口气,道:“也是这个理儿。好吧,这道折子,朕准了就是了…”

我默默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十二月初十,批准的文书下来了,咸丰不顾肃顺等人的反对,决定成立“总理衙门”,是为了国政中处理洋务的需要,也是为了安抚奕訢的需要,更是为了制衡肃顺一伙的需要。

命令下达,标志着奕訢势力的复兴,肃顺一伙简直就把我恨到了骨子里。我知道他们必不会善罢甘休,但刚刚警告完奕訢没几天,不利的消息就从北京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