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淡淡地把艰难的过程简化了。

女人却有些心疼,侧头看一眼驾驶室的人,语气娇嗔中暗含责怪。

“小鱼儿,傻子是么?还不来扶你黄哥一把?”

“好嘞,丹月姐……”驾驶室的小伙子飞快绕了过来,与女人一起把男人扶入店铺,很快他又出来。

汽车就着夜色开走了,就像不曾来过。

店子光线很暗,摆满了各种丧葬用品,看上去是营业状态。

黄何环顾一周,没有说话。

良久,女人叹一声,“这次,我挺对不住姜二和谢老六的……但为了能让你出来,我只能牺牲他俩了。”

黄何沉默。

片刻,轻轻一声,“给你添麻烦了。”

田丹月没吭声,轻轻走到黄何的边上坐下,轻轻把着椅子的金属扶手,对着满屋子的冥钱纸币寿衣与香烛,看着他面无表情的脸,说得缓慢,“你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你好好养伤,等过些天风声过去,咱们就离开京都,远走高飞,再也没人找得着咱们……”

黄何看她一眼,“苗苗呢?”

田丹月:“送到她姨母那里去了。孩子小,跟着我这个妈,始终是……呵,她受罪,我累赘……”

黄何沉下眸子,紧闭双唇,在豆黄的灯火下,面色更显苍白。

田丹月又是一叹,“你不要怪我铤而走险,这次……我也是急糊涂了,没别的办法……本来我是想听你劝的,准备做一些正当生意,慢慢转行……可那么多兄弟跟着,喊我一声姐,他们吃不上饭,我也着急……”

黄何顺着她的胳膊往下看,然后又抬头盯住她的脖子,目光微微一暗,“只有这些吗?”

田丹月妩媚的目光微微一怔,不太自在地低头,拉了拉袖口,把手腕上的淤青遮了起来。

“还能有什么啊?我……”

“你一个人,做不了这么大的事。”

田丹月迟疑地看着他。

好一会,她重重点头,“我找了暗影——”

“暗影?”黄何眸子微眯,“哪个暗影?”

“暗门以前的黑老鬼,现在改了个牛逼的行名,叫暗影!”

“暗影……”黄何轻哼一下。

“嗯。”田丹月不看他的眼睛,目光有一点飘,淡淡的风情,全都化在那一声幽幽的怨愤里,“崔鸣和独眼龙没了,暗门那些猢狲,全被暗影纠集到一起,眼看坐大……我,也没办法,只能求他。”

后面几个字,她说得很小声。

暗影以前就对田丹月有些想法……

黄何看着她的表情,大概知道,她所付出的,不仅是两个人,恐怕还有她自己。

在他复杂的视线逼视下,田丹月淡淡一笑。

“没什么的,这种事我也不是第一次做……幸好,付出是值得的。”

黄何沉默。

半晌,他说:“我欠你。”

田丹月:“不要这样说,如果不是你,我和苗苗早就没有了。哪怕为你付出一切,也只是偿还。”

黄何闭上眼睛,像在思考,又像无奈。

“暗影最近是到京都来了?”

“是,有一阵的。”

“他们是要做大买卖呢?”

田丹月迟疑一下,“这个我不是太清楚。但感觉现在的暗门,还有暗影,都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嗯?”黄何盯着她的眼睛。

“崔鸣在的时候,暗影就是个瘪犊子……现在他啊,抖起来了。”

呵一声,黄何顿了顿,“怎么抖的?”

哪怕屋里只有他们两个,田丹月仍是压低了声音。

“我是听人说的,好像他跟国外的人搭上线了,现在背后有人撑腰,比崔鸣在的时候,玩得大,玩得狠!”

黄何默默的,不出声。

田丹月轻轻一哼:“崔鸣是个敢玩命的,但不肯跟国外那些人搞在一起的。违法犯罪的事,崔鸣也没少干,但卖国的事,崔鸣是不干的……这个暗影,不是个东西了,没了底线。”

底线。

崔鸣会有底线。

田丹月一个女人,也懂得底线。

现在的暗门和暗影,没了……那会做什么?

黄何唇角微抽,“看把他们能的,小人得势啊!”

田丹月笑了一下,比哭还难看,“可不就是吗?”

很明显,没了崔鸣的暗门,比以前的暗门,更失控。

而且暗影拿到的“资源”比崔鸣更多,底线更低,更无耻。

从田丹月嘴里,黄何没直接了解到“天怒计划”,但至少确定了一件事。

这个“天怒”,暗门有直接参与。

“丹月。”黄何突然出声。

在幽静的空间里,他冷沉的声音,吓了田丹月一跳。

“怎么了?”

“我不想离开京都……”

田丹月怔愣,不说话。

黄何看着她的脖子、手腕,上面隐隐约约的青紫痕迹。

“我要讨回来!”

“黄何?”田丹月似是不解,语气犹豫,“你不是劝我,要走正道,做些好事,为过去的我恕罪吗?”

“是。我说过。”

黄何抓住椅子生锈的扶手,有些用力,手背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

“所以你走,我留下来就行。”

“那罢了,你不走,我也不走。哪儿也不去了……反正一朝入了行,一辈子都带着腥味儿,哪里是洗得干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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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6章,乱入(二)

叮呤呤——

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办公室的宁静。

“喂,重案一号!”

行政办的小周接起电话。

一秒后,他肩背挺直,“是!收到!”

挂了电话,他立马去白慕川的办公室,汇报情况。

“头儿,有大领导要过来视察。”

白慕川从堆积如山的公文里抬头,看他一眼,“知道了。”

小周怔一下。

没别的吩咐了?

他指了指门外:“那我……出去了?”

白慕川:“要不要留你吃晚饭?”

小周:“……”

办公室的门合上,他灰溜溜地离开了。

刚才电话里,是分管领导打来的,说一会有部里的大领导要过来,让大家准备一下。

分级领导说很重要的大领导,不论是谁,那就一定是需要注意的。所谓“准备”,一般情况下,有交代下来,会事先把糟乱的办公室收拾一下,文件归整好,地面洒扫干净,办公室场所要保持窗明几净,警员个个精神抖擞,保持旺盛的士气,至少看上去要像那么回事。

然而,他汇报给白慕川,他一点反应都没有,也完全没有安排。

于是,该邋遢的依旧邋遢,该散乱的依旧散乱,一个个黑着熊猫眼,像三天没睡觉似的。

分明显,大领导视察,这样的警容和精神面貌……是不合适的。

可头儿不发话,谁来吭声?

小周一直忐忑,队里的人压根不知情,毫无反应,直到分管领导带着大领导到来。

没有人准备,整个队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在忙,看到突如其来的一众老同志,个个发懵。

“咳!”分管领导姓韩,他看这状态,愣了一下,大概也没有想到事先通知了会是这样,尴尬地咳嗽一下,“你们白队呢?”

被他们逮着询问的人,是唐元初。

他看着那个人人捧着的“大领导”,隐隐觉得有点面熟,一时又想不起来。

被分管领导问起,他赶紧挺直脊背回答。

“报告。在办公室!”

不安排,不迎接,还坐在办公室。

分管领导又是一声咳,“去叫一下,咱们开个短会。”

“是!”

唐元初蹭蹭小跑离开。

分管领导带着大领导在厅内四处巡视着,看到“脏、乱、差”直皱眉头,可大领导没什么反应,一直面带微笑,他也就不好表态,只不停对他介绍重案一号的工作,然后说同志们辛苦了……

白慕川是三分钟之后出来的。

走到大厅里,拍了两个响亮的巴掌。

“各队、各组负责人,到小会议室,开个短会。”

分管领导:“……”

他说短会,白慕川果然“领会了精神”。

队长、组长,一共才几个啊?大领导来了,不要脸的么,不需要隆重欢迎的么?

白慕川率先去了会议室。

大领导紧随其后,在门口,看他一眼。

“最近大家的工作强度,是不是有点大?”

白慕川推开门,算是欢迎领导进去,回答得却漫不经心。

“你都看到了,事情多,人手不够,都是累的。”

回答可以说很走心了!

大领导看他一眼,不吭声,坐到了会议室的主位。

分管领导见状,“白队不喜欢搞面子工程,是个好事,刚好可以看到同志们最朴实的工作状态……”

白慕川不回答。

大领导也不说话。

分管领导一个人说完,坐到了次位。

程正、权少腾、丁一凡、尤洪、余海宁……一干队长、组长们很快到会。

重案一号是部里的直属机构,由刑事侦察局垂直管辖,韩局是刑事侦察局的头儿。

会议由他主持。

“各位,这位是程副部长,今儿是专程过来看望大家的,想必大家都已经认识了,我就不多做介绍。总之,部里对咱们重案一号,是非常的重视……”

大家确实都认识。

在这里的人,也大抵都知道程正与程为季的关系,所以,哪怕程正不合群,为人性冷,从不跟人主动说话,大家私底下腹诽,嘴上谁也不会说他半个不字。

但白慕川——

他会怼程正。

他与程家的关系,也几乎没人知道。

“下面,有请领导讲话!”

程为季主抓反恐工作,但他职务摆在那里,来这里视察工作,当然该重视的,至少得有一个隆重接待的态度,可由于白慕川的“不作为”,小会议室就那么几个人,稀啦啦的几个巴掌声,实在不像样子。

所以,分管领导一个人将掌声延长了很久……

程正季面无表情,“大家不用紧张,我们就随便聊聊。我今天就是顺路过来看看的。部里最近正与部队搞一个反恐联合演习,然后,我又听到一些风声,有人要趁着咱们过大年搞些事情。这就已经不单是咱们刑事侦察局的事情了。所以,接下来,我们会组织各单位,提供更为快捷方便的合作机制……”

做事最难的就是程序。

协调各单位也是工作中最麻烦的一个环节。

比如最近严查“浴盐”之祸,这一块的行动,主要是缉毒那边,重案一号拿到资料,往往是滞后的。

因此程为季的话,算是说到大家心坎上了。

等他讲完话,众人纷纷拍掌。

这一次的掌声,比刚才更响亮。

轮到大家发表意见的时候,也纷纷表示“领导同志急人所急”,说尽了褒奖之词。

程为季又详细询问了一些工作上的进展,做了几点指示,就完事了。

前后不到一个小时,果然是短会。

会后,程为季带着一个秘书一个主任视察了技检、痕检、情报等各单位,把大家都表扬了一遍。

视察工作圆满结束。

领导的车,等在外面。

但程为季还没离开,程馨就找了个由头,说想单独向他汇报一下工作。

程馨与程正一样,在重案一号做内勤,在刑警工作中,只是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但平常她的工作,没有任何人会随便置疑……当然,也因为她的工作,主要就是一些复制、打印、整理文档类的杂物,并不十分重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程馨已经为此憋了一肚子火。

找过程正、找过白慕川,毫无作用。

他们都认为她“资历浅”,该慢慢学习。

尤其刚才她听说程为季来了,想要参会说下情况,被白慕川阻止不说,他还故意讽刺地对她一笑。

那个笑,太刺眼,程馨忍不住,闯上来了。

“领导,我是刑事侦查学硕士研究生,我认为我可以做一些更为专业的案情分析工作,为破案贡献一分力……”

程为季眉心微微一皱。

这种事,原本私下是可以说的。

程馨却选择了这样一个官方的场合。

这样的行为,程为季并不欣赏。

但鉴于太太程文珠的关系,他不好直接发作。

而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更是不能发火。

程为季笑容满面,欣赏地看着她,“年轻人有想法,思进取是好的,但做事得一步一个脚印,干咱们这一行,最重要的不是学历,是资历,资历最主要是什么?经验!长期大量的工作实践,才能让你真正成长起来。”

“领导……”

“程馨同志,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啊!”

“领导,可是我天天在单位做一些文印小妹的工作,这不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吗?”

这么直接表扬自己的?

围在领导周围的人,都不说话。

程为季也没什么表情,就像没有听出这句话里的自大一样,甚至慈祥的笑了笑。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也是一腔抱负,但程馨同志……”

“领导,我认为事情并不那么简单。”程馨再一次打断了程为季的话。

程为季目光一暗,抿紧了嘴角。

识相的人,这时就该闭嘴,懂得怎么迂回了。

但程馨这一阵受的委屈,就等着这一刻呢,怎么能结束?

私底下,她早就找过程文珠了,但程文珠很直接地告诉她,到重案一号工作她的学历和履历够了,但重案一号内部的工作,由白慕川负责,即便是程为季,也不可能直接干涉……

当然,程文珠也不把这事当事。

女孩子嘛,做点轻松的文印工作挺好的。

程文珠不喜欢白慕川。

但白慕川的发展有目共睹,程为季在工作上对他也是欣赏的。

程文珠存了些心思,对付不了的人,不如收为己用……所以,在她看来,程馨有这个时间去做侦查,不如多花点心思在白慕川身上——

只可惜,程馨不想做花瓶。

最主要是不想受人家那种异样的眼光。

在重案一号,确实没人惹她,可也没有理她啊!

大家看着都友好,却不会跟她做朋友……她这工作干得烦躁,借着程为季来的时间,就想“喊个冤”——

“领导,白队有心针对我。不肯给我重要岗位。”

程馨的话一出,在场的人,个个都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