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的人正是魏峣。他仰头看着女儿在月光下美丽稚嫩的面庞,朝对方笑了一笑。

魏紫吾立即道:“石总管, 我想单独与我爹说几句话。”

石冬诚道:“是,娘娘。”魏峣既然现身了,还不至于今夜便明目张胆带走女儿。

相比魏紫吾的兴高采烈, 魏峣就沉稳多了。他走上楼,朝石冬诚一拱手, 与魏紫吾单独进了房间。

魏紫吾关上门便道:“爹爹, 你此次是特地来找我的?”她知道对方不会轻易离开都护府的。

见魏峣颔首。魏紫吾便说:“我此次出京, 原本也打算过去看看你和娘亲。不过,如今战火已起,爹爹怎么离开辽西了?”辽西距离此地千里之外,爹爹要来找自己,也很不容易了。

魏峣慢慢道:“战火一时还燃不至辽西。且…在爹心里,任何事都没有婼婼重要。”宁绩没有能带走她,他便只好自己来了。

魏紫吾微怔,自她渐渐长大,魏峣已经很多年没有说过这样直白的话了。

她随即笑起来,想起小时候,爹爹最喜欢抱她,有时还要将她抛起来,再稳稳接住。她那个时候一点也不害怕,反而笑得更开心。爹爹便夸她,叫她“爹爹的小乖女”,她问:“爹爹最喜欢婼婼吗?”对方就会回答:“爹爹最喜欢婼婼!”

“在我心里,爹爹也是最重要的!”魏紫吾连忙回应。

魏峣点头,声音极低:“两日后我带你回辽西。遇清到时会告诉你如何脱身。”

魏紫吾一愣道:“脱身?”

“不错。如今顾家父子之间斗得厉害,爹接到加急消息,岭南发生罕见汛情,福州都督府的陈光伦则在纠集东边一带都督府生事,时局或是会乱上一段时日。婼婼,你在太远的地方,爹不放心。先跟我去辽西,好不好?”

魏紫吾不料短短数日,南边和东边发生这样多事。加上突厥和西羌的入侵…魏紫吾的眉蹙了起来。

魏紫吾沉默好一会儿,说:“爹爹,我不能走,我已有殿下的孩子了。”

魏峣微微一怔,眼中掠过诧异之色,似是有些难以相信。

他少见的外露情绪,被一直认真注视着他的魏紫吾捕捉到了,她就问:“爹爹,我有身孕了,让你这样意外么?”

魏峣有好一阵没有说话。在他心中,女儿永远是需要他捧在掌心的明珠,总觉得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并不希望她这样小就要为别的男人生儿育女。但太子想要魏紫吾尽快怀孕也是一定的,毕竟对方现在需要有子嗣。

魏紫吾又道:“爹爹,而且,我不能在这种时候离开太子。若是皇帝想废掉太子,他又失去我,太子他…”

魏紫吾不敢想象顾见邃会变成怎样的一个人,一定会比现在阴冷许多,他会觉得她背叛了他吧?甚至,他可能会恨她。魏紫吾一想到太子会用冷漠的眼神看自己,就有些难受。而且,现在她有了身孕,总不能让宝宝一出生就没有爹。

魏峣终于道:“我明白了。”

魏紫吾点点头。她虽然也很想陪在爹身边,但爹、娘、弟弟,至少是个完整的家,相亲相依,太子如今却孑然一身…

想到这里,魏紫吾道:“爹爹,我听娘亲说,你身边纳了一名女子,且生得很美,是真的么?”

在大燕,原本女儿是没有资格管父亲身边有什么女人的,尤其是已经出嫁的女儿。

但各家有各家的不同,魏峣太宠爱魏紫吾。她自幼得到的来自父亲的爱,令她显然没法把自己当嫁出去的人,在她心里,虽然她与太子组成了一个小家,但她永远是爹的女儿,与娘家人的关系一样亲密。

魏峣看看魏紫吾,道:“你娘误会了,没有什么别的女人。”

魏紫吾哦了一声。那她就放心了。

魏峣的确不料魏紫吾会有孕,道:“婼婼,好好注意身体。”

“我知道。你也是,爹爹。”

“那我就回辽西了。”既然带不走女儿,魏峣当然不会在此地多逗留。有石冬诚和东宫数名高手在,魏紫吾的安全他倒是能保证。

从小就格外依恋魏峣的魏紫吾极为不舍,她总觉得对方道别的声音带着一种落寞,如果不是因为有了这个孩子,她会跟爹回一趟辽西的。

想起太子说自己在爹面前就是个哭包,魏紫吾强忍涌至眼眶的酸意,抬起衣袖悄悄吸干泪花,看着她爹与石冬诚说一阵话,然后独自离去。

石冬诚与魏峣说话时很平和,仿佛不知道魏峣是想来带走魏紫吾的,也仿佛魏峣擅离治所地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没有带走太子妃,一切好说。

毕竟太子妃是他家殿下的心头肉,对魏峣,得特殊对待。

——这一段插曲,石冬诚自是特地去信禀报了太子。

顾见邃捏着信纸,面容深沉难辨,之前宁绩的出现,果然与魏峣的安排有关。在魏峣心中,宁绩自是比他更为可靠的。无非还是怕他登基之后妃嫔成群,魏紫吾过得不好。

魏峣想方设法退掉魏紫吾与顾见绪的婚事,也是这个原因吧。

***

东宫亲卫中剩余的三千多人,还有两个卫府的兵力,也在三日后抵达灵州。

押送的辎重中除了粮草,还有许多兵械与被服。

太子下令:“此次送到的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拿三千套配备给东宫前锋营。余下三千套,作为对全军勇士的奖赏。”

这个消息宣告全军,众将士更是大受激励,黑铁陌刀和玄铠甲胄组合,无论攻防都是上上之选,更是一种莫大荣誉。

饶是知道这位太子能耐大的贺显纲也暗自咋舌。东宫三卫有近九千人,只要是为这九千人铸造的甲胄兵械,不超数额,皇帝是不会管的。但甲胄兵械也有好次之分,铸造一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能造三十多套普通兵械。

初来乍到,东宫便拿出六千套玄铠甲胄和黑铁陌刀,这才是冰山一角,这个底蕴,难怪皇帝要忌惮了。他选择追随太子,这个决定没有错。

而西突厥此前抱着攻下灵州的目标大举进攻,谁知竟被迅速击溃。一时也不再只针对灵州发起攻击,改为派出几支散兵在灵州至夏州一线多地突袭。

敌军占据主动,太子却笃定对方是诱兵之计,假意派出数支小队前往突厥军作乱的怀桑城等地,用以惑敌,大部队仍在灵州以逸待劳。

战况稍缓,贺信真道:“殿下,不如让辛瑶陪您去灵州街上走走。”

顾见邃道了一句:“不必。太子妃明日便到,等她来了,倒是可以逛逛灵州。”

贺家兄妹愣了一愣,这才知道太子此行居然带了太子妃。

第二天,太子亲自到灵州城南门去接太子妃,贺显纲等一众将领当然是随行。尤其是贺家兄妹,都迫不及待想看看这同样是北方都护之女的魏紫吾。

便见一队看似普通富户的商队缓缓从官道进入灵州。石冬诚看到太子,叫停队伍,朝车中人道:“娘娘,殿下亲自到城外接娘娘了。”

一名护卫打起魏紫吾的马车帘子,魏紫吾正要自己下车,便见一只属于男性的修长苍劲的手伸到她的面前。

魏紫吾抬头看向手的主人,与太子对视片刻,微笑着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掌心里,被他扶下马车。

太子北伐,竟让太子妃随军,再加上这看似微小的举止,只要有眼睛的人,便能知道太子有多宠爱这位太子妃了。

只有石安静在心里呵呵,这算什么,太子夫妇两人分开这样久,若非有你们这样多外人在,他家殿下肯定是直接上手,将太子妃从车里抱到自己的马背上,然后还要一路同乘一骑抱回屋里,腻歪上好一阵才会放手。

大家此刻全都将目光投到这位初至灵州的太子妃身上。

魏紫吾今日作的是男装打扮,穿着一身浅黄色绣墨绿梅花的锦衣,乌黑发丝用白玉环束成一把,身上连耳珰和佩饰也没有,如此简单的装束,却令女子本身的清灵殊丽更为兀显。

灵州军士见到这位太子妃,均觉是生平所仅见的绝色,若非对方的爹是魏都护,夫君是太子,就这副姿容,注定是被人争夺辗转的命运,不得安生。

贺辛瑶也穿的是男装,是一种雌雄莫辩的美。但这位太子妃作男子装扮,恁是叫人迫不及待想看她脱掉男装,换上鲜艳罗裙的样子。这也是太子不愿让魏紫吾学着带兵的原因。

贺信真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立即掩饰好自己先前失态,在心中道:魏峣可真会养女儿,都嫁人了还这样能勾人的女儿,难怪能将太子殿下迷得连个侧妃也没有。

贺信真随即想到,有魏紫吾这女子在,她的妹妹要想分宠怕是不易。在他看来,魏紫吾当然比不上贺辛瑶,无非是空有美貌,怕是只能靠外表吸引太子,哪里如自己的妹妹武艺不错,文采亦佳。

但贺信真自己就是男人,知道什么样的女子招人。自家妹子于情之一物本就很少上心,于男女之事更是分毫不懂,这方面想来是争不过魏紫吾的。

贺信真心里念头转得多,面上却丝毫不乱,随着贺显纲上前向魏紫吾行礼,道:“末将参见太子妃娘娘!”一套动作做得十分流畅。

魏紫吾的视线挨个巡过在场的将士,在看到贺辛瑶时多停留了一会儿。

贺辛瑶自然也在打量这位能让太子另眼相待的女子。见魏紫吾朝自己笑了笑,贺辛瑶也回了一个笑容。

太子夫妻俩分别了半月,自然有私密话要说。见太子翻身上马,领着太子妃的马车先走了,大家都很识趣地恭送。

魏紫吾一进屋,还没来得及打量打量周围环境,就被顾见邃亲了又亲,两人像跟两块饴糖似的粘在一起,回屋就没有分开过。

顾见邃心里的确是如潮起伏,魏峣亲自来接魏紫吾,她居然选择为他留下。便怜爱地唤她:“婼婼。”

魏紫吾坐在太子怀里,一连问了数个问题,诸如灵州的战况,比如太子可有想她,问完后,才问:“殿下,贺都护的女儿贺辛瑶,她居然在带兵么?”

顾见邃听到她这羡慕的语气,失笑道:“是啊。”

魏紫吾哦了一声,又说:“看起来倒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她成亲了么?”

顾见邃答:“似乎没有。”

魏紫吾又哦了一声。

太子等她一气问完,方说:“婼婼,怎么才十多天就瘦了这样多?”

“有吗?”魏紫吾反问,为他的细心笑了笑。虽然她吃得要比之前少,但她本来就瘦,其实真的不明显。

顾见邃肯定道:“有。我方才用手量过婼婼的腰了。让夫君再看仔细些,到底瘦了多少。”

魏紫吾也不拒绝,只笑盈盈地任他解着她的衣带。甚至仰起头,主动伸出粉嫩的小舌,去轻舔他淡红色的双唇。又亲了一下对方轮廓分明的下颌。

顾见邃微微一怔,哪里受得了她这般撩拨,当即将她压在身下。

被硌得难受,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蓄势的侵略性,魏紫吾才轻哼道:“殿下,不行的…”

“夫君行不行,婼婼不是最清楚了?”他故意曲解她的话,笑着问。说着轻轻一扯,锦衣里便剥出一双玉雪玲珑的肩,他随即低下头,亲吻流连。

比起脸皮厚,她还是比不过他的。魏紫吾便说:“真的不行。”

“为何不行?夫君检查一下。”男人神色看起来堪称禁欲,大掌却滑入她的雪丝底裤里,抚过之后,不轻不重拧她的娇嫩,哑声道:“婼婼没有来月事。”

她红着脸,被他的坏心弄得气喘吁吁:“是没有来月事,但是…”

魏紫吾拉出顾见邃的手,覆在自己的腹部,有恃无恐道:“这里有小嗥宝,或者是小婼婼了。”

第116章

房间里静了少顷。

魏紫吾便见自己夫君俊美的脸上现出一种怔忪,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

顾见邃看向自己手掌所覆之处,魏紫吾的腰纤细得不可思议, 小腹也十分平坦, 实在难以想象里面有个生命在萌发,他不知她是否在玩笑,低问:“真的?”

魏紫吾笑着点两下头,顾见邃当即小心坐起身,惟恐压到对方的肚子。

他也不知在想什么, 静一会儿, 才蓦然笑道:“婼婼有孩子了,是我和婼婼的孩子。”男人向来偏冷的声线里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随后又大笑两声。

魏紫吾一直在观察太子的表情,见他难得笑得如此畅怀, 一双眼微弯如新月,眼尾细长,深邃似醉,还露出一口白牙, 可想而知他有多高兴。

魏紫吾却是一愣,心跳如鼓,她都不知道太子大笑起来能好看成这样, 勾她看得连眼也不眨。怔怔看了一会儿,心中的喜悦倒比自己刚知道有孕时还要更多一些。

顾见邃略一抿唇, 将魏紫吾抱到自己腿上, 用手一下一下抚她的肚子, 问:“婼婼是几时发现有孕的?”

她如实答:“有十多天了。”

“那就是刚出京城就发现了?”顾见邃的声音变低,眼也微眯,魏紫吾察觉到了危险,果然听他问:“这样重要的事,居然没有人告诉我…”

魏紫吾不怕他责备她,却担心他追究别人,便说:“殿下,你可千万别怪石总管,是我不让他说的。我不想让你既要操心战事,还要担心我和孩子。而且…我想自己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你。”

以顾见邃对魏紫吾的了解,一听这话,自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都是为了他着想。心下掠过暖意,便道:“好,我不怪他们。将太子妃母子安全送到我身边,倒是都该赏。”

“就是辛苦我的婼婼了。”顾见邃手指摩了摩她变尖了一点儿的下巴。

周漓慧当时有了身孕,魏贵妃连从京城至行宫那样近的距离都不让她去,可魏紫吾为了陪伴他,竟从京城不辞辛苦地来到北关。

且魏紫吾一脸的笑意,一点也没有吃了苦的意思。身为太子妃,有孕了不能在丽室华堂里享福,却在辆不起眼的马车里颠簸千里,她丝毫没觉得受委屈。

这女孩若仅看外表,实在娇美柔嫩,如花瓣似琉璃,是美丽易碎之物,需得叫人捧在掌心呵护着,但其实那都是旁人自个儿的错觉,魏紫吾本身坚强得很。

“一点也不辛苦。”她一想到肚子里多了个小东西,就感觉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又道:“对了殿下,我给宝宝买了很多东西呢。”

魏紫吾叫人送进来两个箱箧,拉着太子看里面的物什。她这一路经行各城,只要看到可爱的婴孩之物,就想买给孩子。两个大箱箧都被装满了,穿戴的,用的,玩的,还有给孩子做衣裳的布匹,等等…一应皆有。

魏紫吾眼光是很好的,挑出来的东西,无论样式和质感都不错。

“殿下你看,这双鞋的毛绒球可不可爱?”

顾见邃颔首,道:“婼婼选的,自然是好。不过,这些东西,不该由你来准备的。怀着宝宝就该多休息。”他怕累着她。

根据大燕律例,皇太子的嫡长子必然是皇太孙。若魏紫吾现在留在京里,太后知道她有孕的消息,定是已在张罗用最细腻柔滑的衣料,命最好的绣娘为太孙做小衣裳了。魏紫吾的吃食也必然按照医婆配备的食单,膳食汤饮,一切都是慎而又慎。

就算离京了,也自有东宫总管石冬诚派人添置,她倒是一点也不拘,什么都亲自给孩子备。

“石总管选的东西,尤其是花色样式,我未必喜欢,还是自己选的好。”魏紫吾生怕太子知道她怀孕了,就不准她这样,不准她那样,弄得跟禁足似的。又道:“殿下放心,你也知道我长年习武强身,身体很好的。没有那么娇气。”

顾见邃笑了笑,哪能不知道自己这小妻子自幼活泼惯了,要她怀孕就得小心翼翼哪里也不去,什么事也不做,那是不可能的。便说:“好。都听婼婼的。”

魏紫吾见他如此开明,亲了亲他的脸颊,作为奖励。

男人自然要回吻。亲的是她的鼻尖。

两人这么一来一往的,魏紫吾想起太子先前笑容,鬼使神差又将柔软的唇瓣凑近男人突起的喉结,含住他有别于自己的男性象徵,轻轻咬了一下。

顾见邃身体微僵片刻,垂下眼,目光幽暗看着今天格外放肆的魏紫吾。若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会很乐意地要她知道,什么叫引火烧身,自作自受。

魏紫吾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脸蛋微微一红,不过倒是敢作敢当,也看着太子。他以前欺负她的时候,她越是求饶,他反而欺负得越厉害。她现在也不过是小小回击而已。

“婼婼,你学坏了…”太子挑眉欺向魏紫吾,控诉她的行为。

她也学他挑眉,嘴硬辩解:“怎么会,我都是跟着殿下你学的。难道说…你承认自己过去是常常在使坏了?”

太子被她的神态逗笑,正要说话,却听顾况隔着门来禀军情。

“殿下,果如您所料,去往夏州的突厥军皆为幌子,射渥和图那都按捺不住了,同时往灵州扑来。”

一听立即有仗要打,魏紫吾微微紧张看向太子。她现在都不能骑马,自然也谈不上跟着去杀几个小兵了。只能在家等着他而已。

顾见邃便安抚她,道:“婼婼放心,我们早就备好对策,就怕他们来得人少。”

这种时候,自然不可能儿女情长,太子很快便离开。

***

大燕与西突厥之战迫在眉睫,而另一边的绥海国倒是异常的平静。

遇滟正站在绥海皇宫的大殿中央,等待着慕王后的到来,她心中极为紧张,靠着不断的深呼吸来平定心绪。出海前海上天气突变,令狄旭年不敢立即出海,耽搁了数日,因此她到今天才终于来到此地。

弘恩侯府已是底蕴深厚,富贵非常,遇滟倒不至于入了绥海王宫就显得没见过世面,她之所以这样紧张,还是因为她在侯府,就是个婢女,但在这绥海国,她可能会成为公主。就看,她能不能取得王后信任了。

等遇滟回过神的时候,主位上已坐了一名女子。

遇滟看向对方,女子身穿暗紫色绣金丝重瓣梅的宫裙,手掌宽的缎带将腰肢勾勒得不盈一握。梳着偏堕髻,戴着一支镂空珊瑚簪子。装束极其简单。

对方一身深暗的衣饰颜色,越发衬得其冰肌玉体,面颊细润娇嫩,若弥着珠光,没有一丝瑕疵。这王后是双杏仁眼,双目如春水般潋滟,淡淡转眸,似乎对什么都不大上心的慵懒之色,却越发叫人多看。举手投足之间,有种令人无法模仿的意致。

遇滟从小见惯了魏紫吾,因此觉得魏紫吾美则美矣,却不会叫她惊艳,但这位王后骤然出现在眼前,令她即便是身为女子,第一时间也有些神荡。若不是先就知道她的年龄,谁能说这不是一名少女。

遇滟想起狄旭年对自己说过多次的话——“魏峣那样狠心,将王后的女儿一带走就是十五年。王后也不相信魏峣会对她女儿好的。你要让王后觉得,你是她的亲女儿,而魏紫吾,是她的替代品。”

遇滟便见这慕王后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审视许久,才慢慢开口道:“你们侯爷平素待你如何?”

遇滟便答:“侯爷对我倒是也时常过问,但态度都很冷淡,毕竟我只是侯爷买回来的婢女。”

慕王后娟丽的眉明显地蹙起来:“那,魏峣…和凌夫人感情如何?”

“侯爷和夫人感情当然不错,一直都与夫人很恩爱的,否则怎会有木丁小公子呢。而且侯爷对夫人所出的大姑娘也是极好的,宠得不得了…应当说,侯爷他们一家人感情都很好。”

遇滟便见慕王后垂下眼眸不语,而狄旭年则转头看看慕王后,眼中掠过笑意。

遇滟发现这狄旭年在王后面前与在自己面前完全换了个姿态。简直是恭敬温柔至极,而这慕王后却是个冰美人,对狄旭年的低姿态早就习惯了似的,丝毫没看在眼里。

慕王后又与遇滟说了几句,便让对方先下去了。自己坐在王位上出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母后乏了?不若我帮母后捏一捏?”狄旭年便来到慕王后身边。

慕王后拍掉狄旭年即将放上她右肩的手,冷冷看对方一眼,带着警告意味。随即道:“你说她是我的女儿…”

狄旭年对对方的态度一点也不以为意,浅笑道:“母后自己不觉得么?”

***

此次燕军大改之前出城与突厥军直面厮杀的作风,守城不出,更令射渥首领塔搭尔判断是城中空虚之像。

射渥大部队长驱直下,想破开灵州东北门,更不知突厥兵此回是受哪位高人指点,这次攻城竟用了数辆看起来颇为新异的攻城车,安有十二个车轮、高五层,造得牢实又机动。

但太子命人造的陷阱与所布之阵皆极为高明,那几辆攻城车还没能靠近城墙,射渥前锋军已在深壕、投枪和箭雨中惨叫连连,人马俱毁。然而塔搭尔也并非蛮勇之徒,见势不对,在己方新请的军师意见下,迅速撤退。图那部落得了消息,也立即退回。

贺显纲请示太子是否要打开城门,乘胜追击,太子却道不需如此。贺显纲便也就作罢。

此一战最终剿除射渥骑兵七千多人,七千人全是精锐骑兵。燕军自身的伤亡却很少。

这也算两方相交以来取得的最大一次胜利,且是在燕军没有主动出击的前提下,全军上下格外雀跃,士气与之前已不可同日而语。

自然也是要庆贺一番的,都护府当晚就摆了宴。

魏紫吾被请到女骑兵的席中。

她看向贺辛瑶,其实她很早就知道对方了,因为她从前一直期望能在北地随着自己爹带兵,但她爹也一点教她领兵打仗的意思也没有,因此,她羡慕贺辛瑶之下,对她的印象也很好。

贺辛瑶关注魏紫吾,则完全是因为魏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