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槊轻便,马上冲锋,勇不可挡,近战挑刺同样轻便。

不是官制,普通人根本没办法得到一杆好的长槊。此次豹骑出行,武器配制便是长槊雪刀,长弓为主。看似百人,又从中精选武艺精湛好手,尤胜五百人。

昨晚屈辱地送出礼求路,豹骑人人心中憋足了气,士气正旺,又在老虎嘴休息一日。加上永夜阴险的在山道上先布迷药,后放滚石。天时地利人和三者俱全,鲁达冲出老虎嘴的残兵如何能挡。

不到半个时辰,来回两个冲刺,鲁达便被林宏一槊刺中坐骑滚落马下,长槊雪亮的刃口逼住咽喉,动弹不得。

“李永夜,你可知杀了我有何后果?!”鲁达听到手下惨叫声不断,片刻后便连声息也无,身边几个亲卫也已被擒,气得脸红筋涨大吼起来。

“侯爷,只有这几个活口了。贺礼并行装俱在。”一豹骑恭敬的禀报。

此番刀不血刃,一箭一个,把被迷药弄晕了的人一一射杀,他开弓都觉得无趣。心里的一口气却长吐出来,说不出的痛快!

“绑了。本侯才入陈境就被惊扰,好歹也要找陈王评个理,他们就是人证。”永夜淡淡连马车都没下,淡淡地吩咐道。

鲁达听闻,心一横,脖子使戏一扭便想自杀。林宏防着这手槊尖一回,槊身大力敲击在他背上,立时便将鲁达击晕了过去。

“将军!”几个亲兵急呼出声。

林宏哈哈一笑,目中露出嘲弄之色:“原来是陈国的将军,打劫我安国使臣车队,是何缘故?难不成,想坏了两国交好,再起兵交战?绑了!”

说着目光却瞟向永夜坐的马车。侯爷先行示弱,再设伏出击原是怕敌众我寡豹骑伤亡惨重。如今自己人只受些轻伤,对方连山贼在内全歼四百人,生擒对方的一员将领还能要胁陈王。他对永夜佩服得五体投地,只觉得永夜体质虽弱,却真正是王爷的儿子,对永夜由衷生出恭敬之心。

他策马走到马车前轻声问道:“天已暗下,在何处安营?”

永夜叹息道:“这里尸首太多,血腥味太浓。咱们前行吧,本侯胆子小。”

胆子小?林宏哭笑不得,她下令一个不留,对方中了迷药晕倒的照补一箭,这叫胆子小?转眼老虎嘴便横尸三百,血溅如修罗地狱拜谁所赐?侯爷年少对敌人如此狠辣。这样的人,谁是她的敌人,只会心寒后悔。

他低头答道:“是!”

队伍清点物品,一样也没少,豹骑与车夫只受些轻伤,分出士兵赶上马车,离开了老虎嘴。

倚红看永夜懒散的靠着软垫,忍不住叹了口气道:“如此不是与易将军结下深仇?”

永夜笑了笑:“总比打得我狼狈不堪灰头土脸乞儿一般出现在陈王宫中好。难不成,我挨了打,他就不恨我了?总之是要恨的,恨多恨少都是恨。”

倚红嘟囔着说:“王妃临行前还直说少爷体弱心善……”

“我娘还说我街坊传言父王杀人不眨眼是假的呢。砍下的人头能把他的坐骑压趴下,我娘照样不相信!”永夜呵呵笑着,见倚红听得目瞪口呆,又起玩笑之心,伸手扭了把她的脸道,“我的倚红如此美丽,小心公主会吃醋!”

倚红一掌打开,脸红道:“倚红哪比得上公主!”

“谁说的?这叫健康美,别人欣赏不来的。”

两人调笑间,队伍又停了下来,林宏匆匆来报:“侯爷,陈使提前在翠坪相候。”

永夜挑挑眉哦了声道:“看来死三百人让易大将军心痛了,怕咱们挨个把这里的山寨都平了?将那几个俘虏交给陈使,由他们安排吧。”

“是!”

永夜眨了眨眼问林宏:“你说咱们帮陈国灭了这么多山贼,易大将军会是什么表情?”

林宏一怔,压住闷笑沉声道:“易大将军当然会夸侯爷勇猛!”

永夜满意的点头同意。

易中天的琴

陈都泽雅左将军府。

蜿蜒的回廊洗刷如镜,天井中苔痕渐深。雕花瓦当滴水如丝,声声如琴敲击着下方几只青瓷缸的水面,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回廓上正坐着一个灰衣人,长发披散正在抚琴。一双手瘦削单薄,骨结突出,正是执剑之手。以手观人,灰衣人必定心志坚强。偏生这双手抚的一曲琴音缠绵缱绻,他神情专注,脸上满是温柔之意,仿佛手中正轻抚着少女的柔软的身体。

身后不远处跪坐着两名侍者,受琴音感染,目光痴痴望着滴落的水珠,嘴角隐含笑意。

琴音袅袅,虽停不绝。檐下再闻滴嗒水声,似与琴声合二为一,琴已绝,音尚存。

良久,灰衣人才抬起头来,面容清癯,鹰勾鼻,薄唇,不露自威。他的声音如雨天的气息,带了丝鼻音,清冷无比:“活了五个?”

侍者闻声全身一震,匍匐在地,声音发颤:“是,将军。”

“怎么会活了五个?”易中天眉间闪过一丝怒气。

“回将军,鲁将军欲自杀……亦不能!”这是个极屈辱的回答,侍者的鼻子几乎已触到了地板上,头也不敢抬。

“鲁将军欲自杀……亦不能?”易中天喃喃重复了一遍,咣当一声推琴而起,厉声道:“人在何处?”

“百里外……青州驿站!”

易中天背负双手,大步离开回廊,灰袍翻起。两名侍者听到足音,这才抬头,赶紧提起袍角低头跟上。

回廊再次恢复平静,片刻之后,檐下青瓷缸咔嚓一声脆响,碎裂成片,几尾红鱼被倾倒在青石板的天井中,鱼尾挣扎摆动,不多时嘴张开不动了。竟是被易中天怒气所裂。

雨依然下着,似面无面情的嘲笑,有人会像这鱼一般,死得很惨。

青州驿站。

重檐红柱,同样蜿蜒曲回的长廊连接着一个又个天井。永夜回想安国的建筑,呵呵笑了:“林都尉,陈国比我安国如何?我是说房舍建筑。”

林宏轻蔑一笑:“我安国大气恢宏,这里真是南方秀气斯文地。连房子也建得这般小里小气,九曲十八弯的。”

“不然,若以建筑论,陈国精致,构建玲珑,何尝不是他们更懂得雅趣?论性格,安国豪爽,陈国细腻。这次赴陈,林都尉可要小心约束兵士们莫要轻易被挑逗起怒气才是!”永夜淡笑着说道。

林宏一怔,见永夜已伸出一双白玉似的手掌去接檐下的雨,那抹浅笑挂在脸上露出天真欣喜之色,不禁迷惑这位侯爷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时而精明,时而狠辣,时而病弱,时而天真,他摇了摇头,看不清,也不是他可以去看得清楚的。

“林都尉!”

他回头,见倚红换了身浅绿的深衣罗裙,如天井里郁郁葱葱的青苔一般新清,便一笑问道:“倚红姑娘何事?”

倚红竖了根手指嘘了声,冲他招了招手。

林宏忙对永夜一揖:“末将告退!”他大步走向倚红,跟着她拐出回廊,倚红才一跺脚道:“你告什么退啊!我不是让你不要出声?我家少爷这时候最喜欢一个人呆着,我见你杵在她身边傻子似的,怕你又要出声打扰她。”

“对不住了,倚红姑娘!”林宏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倚红笑了:“不知者无罪,对啦,少爷说,今晚上让都尉撤了她院子护卫,留两个在门口做样子便罢。”

林宏不解。

“少爷说,她请了保镖的,怕今晚咱们的人冲上去无辜受伤,吩咐说有什么动静都别进来,除非她出声唤人。”

林宏一路对永夜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日陈使提前迎接,移交俘虏后陈使尴尬的脸色他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一路上陈使谢大人更是小心侍候,直到这距都城百里外的青州城才似松了口气。

还有三日便可入陈都泽雅。他们在青州城已停留两日,谢大人的轻松是因为有什么人会接手吧?等了两日,会是何人?

他抱拳笑道:“多谢倚红姑娘提醒,末将这就安排去。”林宏走得几步又回头轻声道,“多谢姑娘那日递饼之恩。”

倚红头埋下,声如蚊蚋:“都尉一夜未歇,早饭仅食稀粥,倚红不巧多带了两个饼罢了,不算什么。”

林宏看了她一眼,离开时,步履又轻快了几分。

永夜望着淋淋漓漓的雨出神。她前世的家乡就是陈国这种南方气候,春日细雨绵绵,一入陈境,脸上的皮肤都似扑上了一层水汽,湿润得欲要拧出水来。

但是这样的天气,倚红与豹骑却不是很喜欢,总觉得天空始终盖着层灰色的盖子,心情跟着压抑。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感怀。

月魄英俊的脸,温柔的笑脸又出现在眼前。隔着雨雾她似乎瞧见他白衣飘飘如谪仙般的身姿。

他日后会在齐国开一间叫平安的医馆,在繁华的街上或是在很小的镇落。前面是医馆的门脸,后院会种着他喜欢的各种药草。

没有电视没有网络,月魄平时何以消遣?永夜扯出一抹笑容,他多半再会饲养条蜈蚣当宠物玩。他还会叫它小星吗?

永夜静静的想,月魄与蔷薇应该平安离开宋国去往齐国的路上了,两人还会一路斗嘴一路笑着玩着。耳边似已传来蔷薇银玲般的笑声。

她的目光落在滴水下的石缸上。水滴划开涟漪,一个又一个的满月,月魄的面容在水中浅浅浮现。

永夜嘴边擒着微笑,干脆坐在回廓上拿了一罐围棋子一颗颗往檐下两丈外的石缸里扔。

水叮咚溅起水花,一个又一个圆月出现,突然一变,水纹竟另起波澜。

永夜闭上了双眼,心随水波漾起温柔的甜蜜与丝丝得意。

凝神时,她仿佛能感觉水中游鱼惊恐的摆尾,永夜满意极了。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在这样的雨天,无数雨滴落檐下的杂音中还能清楚分辨出游鱼的动静。

六祖说心似明镜台,能映出世间万物,天上鸟飞翔,水里鱼游曳。见风吹旛动,六祖道不是风动,也不是旛动,是心动。

永夜眸中光彩掠过。

她深吸了口雨中的清新,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来结束吧!

风林寨匪首的话她细细回味,能得她入陈消息这么准确的,从安国一路上跟着队伍的人就应该是陈国的探子。

传出这个消息的人一定是易中天。陈使见了五个俘虏汗都急了出来,人不敢放,又怕真的于殿前对质把脸丢尽。在青州停留两日,说是雨天不宜赶路,她想,等的会是易大将军亲自前来处理。永夜嘴一咧,无声的笑了,易中天,我太想和你聊聊三国了。

她越想越好笑,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气息压迫过来,迫得檐下雨幕直直朝她扑过来。这气息说强不强说弱也不弱,足以让她湿衣罢了。

“哈哈!”永夜不让不避,冰凉的雨水兜脸袭来,带着股醉人的清新,她扬起脸大笑:“哎呀,倚红,我的衣服都淋湿了!”

“少爷!你会生病的!”倚红赶紧过来欲扶起永夜去更衣。

永夜蛮不在乎的擦了擦脸上的雨水,这易容药水泡也洗不掉,想看我的真面目,不行。她低头看倚红抖着衣上的水渍,叹了口气:“一直都病着,又有什么关系!就是怕公主一嫁过来,我这身子,唉!”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鸿门茶

“永安侯?”清冷的声音从回廓不远处静静传来,带着疑问,也是肯定的语气。

易中天?永夜敛去眼中神彩,故作惊诧的抬起头。

回廊尽头站了几个人,当先一人一身灰色长袍,三十出头,发用根灰色布带随意系住,身材高大,鹰勾鼻恰到好处的勾勒出一种威严,目光炯炯上下打量她。

永夜没有回答,头微偏着,看了灰衣人一眼,他没穿官服,就这身气势便知他是陈国第一高手,左将军易中天。原来他长得这般……阴沉暴戾!

“易将军稍等,永夜狼狈失礼,换身袍子就来。倚红,请将军水榭歇息!”永夜拧着衣袍的水走进了内室。

易中天身边扈从怒意顿显便要发作,易中天伸手拦住。他盯着永夜单薄的身影没吭声。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的身份,且镇定自若,永安侯果然不是寻常人。

鲁达告知他永安侯一副短命相,他不太相信,故意让雨飘上永夜的脸一试,肤色依然苍白黯淡。一瞧便知阳气不足,气血弥亏。一个羸弱少年出手却狠辣之极。三百军士与风林寨百十来人的尸体就是证明。而且,安国豹骑仅受轻伤,无一阵亡。易中天嘴边笑纹若隐若现,这样一个人,单凭能将计就计的心思,他就不会看轻了她。

“将军!”倚红轻福。

陈使谢大人这时急得满头大汗的跑来:“下官见过易将军,倚红姑娘,这是我陈国易大将军,烦请通报侯爷!”

倚红行了礼,不卑不亢地回了句:“我家侯爷更衣,易将军请随奴婢来。”

易中天有些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对陈使道:“谢大人不必心急,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永安侯身体单薄,不宜雨天赶路,再歇一晚。明日赶去泽雅不会误了皇上宴请。”

“全仗将军安排!”谢大人心里暗骂,我急的是那五个人是你的人,你就去看了一眼,也不说该怎么办,我如果回皇上去?

易中天摆手让扈从退下,随倚红走进回廓一侧。

这是间面积很大的水榭,外面正对一池烟波。湖中初荷田田,绿叶半卷。雨水密密溅在水中升起一层白色的水雾,更显烟波浩渺。湖岸遍植柳树,细枝轻拂,南方的水墨烟雨不落纸间已浑然天成。

易中天掀袍坐了,倚红升起火炉,摆好茶海,曲膝一福:“将军宽坐。倚红这就去请候爷。”

他瞟了眼茶海,嘴角挑起好奇。他想起曾经也在这陈国烟雨中与一人品茗,那人道,茶之一道最适合静心养气,永安侯心思足见深沉。

永夜换了身紫金福字团花宽袍,腰间系了一串玉玦玉佩玉刀,满身富贵之气。人未到,腰间配饰清碎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清雅动人。

易中天禁不住侧过身去瞧,目光在永夜脸上转了几转,不得不承认这位永安候就算是病中那张脸也美丽得很。他心里嫉恨又起,淡淡说了句:“永安侯很喜欢这里?”

“陈国烟雨之美天下闻名!永夜很喜欢。”永夜捧了个瓷罐笑容可掬地说道,“换了衣袍,想起要请将军喝茶,于是翻了很久才找着这罐茶,将军久等了。”

永夜坐到茶海之前,与易中天隔几相望:“永夜喜茶,不知易将军可有同好?”

易中天目不转睛盯着她一字字说:“素闻永安侯静心养病,于茶道素有心得。易某之福。”

“茶最适合养气宁心,易将军杀气太重,喝喝茶有好处。”永夜头也不抬的答道。

空气中只闻烟雨气息扑鼻而来。

炉上茶壶水珠翻滚,如玉似珠。

永夜专心选茶,在素纸上拣出大小长短差不多的完美茶叶,小心拢了,这才笑道:“此茶名山中听雨,取观春雨绵长,山似水墨的意境。此杯为素心杯,薄胎白玉,纯净无瑕。心若虚谷赏雨品茗,乃是人生乐事。”

易中天见永夜高举茶壶冲出高山流水,沸水滚入搅动茶叶,激出一股幽香,沁人肺腑。想起手下鲁达被擒,三百人瞬间成了亡魂,心思也如被沸水冲淋,好不难受,声音更冷:“永安侯入陈便为我国剿匪四百人,无一活口,老虎嘴血染山林,如今却能安然品茗,说什么素心听雨,岂不笑话?”

“山中百姓清苦,往来客商赚点银子也不容易。永夜身为陈国准驸马,恨不得平了这百里内的大小山寨,当做送给公主的厚礼。才杀得几个剪径小贼,不算得什么。易将军为国操劳,难得闲适,请!”永夜无视易中天语中讥讽,轻笑着递过一杯茶。

好个舌灿莲花的永安侯!易中天眼神锋利如刀,已逼出杀气。

岂料那张苍白的脸也带着笑容对视了过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泛着温和的光芒,竟看不出丝毫害怕。

这天下有多少人能与他对视?易中天想起多年前那个黑衣少年,持一把长剑在散玉关外的棋山挑战他,若不是听说他打败了齐国第一高手清虚子,他不会应战。

然而棋山之上,那少年却与他战成了平手,他的目光便与永安候的目光一样,平和而带着笑意。

当年那个少年让他惊叹,这位年轻的永安侯没有武功,身体单薄,心却沉稳狠辣。叫他如何敢小觑。几百条人命一个不留,鲁达及四个亲兵若不是想留着给他难堪怕早已没命。易中天注视着永夜悠闲的煮茶,端起茶杯一口饮下只觉馥郁回甘,绵长不绝,不得不叹一声好手艺。

然而心中却是不甘,玉袖清丽端庄的模样冲进了心里。幼时,她抱着他亲热地喊他易哥哥。再大一点,是他亲手教公主武功。他看着她长大,她的一颦一笑已如刀刻般深深印在了心里。

皇上答应过他,散玉关战后就准了他娶公主。然后散玉关战败,公主却立志要去安国杀端王。以玉袖的心智绝不会是永安侯的对手。他如何肯让她去冒险。

他的公主,嫁给这个不知什么时候就短命死掉的永安侯?嫁过去就当寡妇?或者身败受死?

他一定要杀了他,让端王痛,断了玉袖的心思。他宁可与端王再战散玉关,也绝不让玉袖陪上一辈子。

易中天冷冷说道:“公主心慈,不会喜欢你的厚礼。”

永夜看着易中天眼眸中神色变化,此时怒火与杀气凌厉扑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强自镇定心神挣扎着冒出一句:“只要袖喜欢,她要什么样的礼永夜也为她取来。”

这声亲呢的称呼像刀一样刺进易中天心中唯一柔软的地方。“咔嚓!”手中茶碗被他的气势所迫破裂开来。他顺势扬手,掌中茶水如珠击在永夜胸前。

夹杂着内力的水珠重重拍打着永夜的心口,她只觉得气闷异常,眼前发黑。暗骂道再使几分力,我就吐血了。

“这杯子太薄,不适合我这武夫。”易中天冷冷说道。

杀气顿消,空中凝固的沉闷被打破。永夜捂着胸口暗暗吃惊,易中天的武功真不是吹的。她挤了个笑脸道:“不是易将军的错,下回永夜一定会记得,请易将军品茶,用粗瓷大碗!”

易中天推盏起身,冷冷道:“易某胸中只有戈矛杀戮,山中听雨不合易某胃口,告辞!”

“易将军慢走!烦请回禀陈王与公主,原定于八月大婚,永夜既然来了,就接公主一起回安国吧。”

她成功看到易中天满脸阴郁,又不知死活的加了一句:“一来一回,省了公主相思,永夜也心疼!不知易将军可愿做护驾将军,来我安国一游京都繁华!”

易中天心里再起杀心。这个永安侯不断挑逗他的怒气是何用意?

回头的瞬间,见永夜望着他笑,手指间似有银光闪烁,他的双瞳猛然收缩,如果他没有看错,她指间正捏了根银针。难道她一直是在掩饰武功?阴险狡诈歹毒,不除后患无穷。易中天扭头离开。

永夜看着他的背影笑,手掌摊开,不是根银针,而是枝细巧的银簪,簪头做成蝴蝶状,簪身细长似针,细看上面花纹繁复,雕工细巧之极,正是送与玉袖的礼品之一。

她想,以易中天暴燥的脾气,被勾起的好奇心和手下被捉的尴尬,他今晚一定会来。

坐山观虎斗

入夜时分,雨声渐大,似鼓点声声密集。

永夜怕伤及倚红,嘱她另去别的地方睡了。挑亮了烛火,独自抚琴。

竹帘半卷,帷幔飘飞,窗外雨声风声不绝。

永夜目光移向笼在灯笼里的烛火。那团最温暧的光淡洒琴上,一闭眼已化作月魄温柔的笑容。她深呼吸,右手微抬摆出风惊鹤舞的手式。

这式风惊鹤舞是以指甲背敲滑出甲音。手挥出,琴音铮铮,道尽万壑怒涛,有鹤在林。竦身孤立,将翱将翔之势。

转以幽谷滴泉手法,写意雨打芭蕉声声慢,风卷初荷潇潇急,一夜惊风苦雨尽收于琴。手式再变,如游鱼摆尾,曲中更带出一股平和温暧之意。

她难得抚琴,不由自主想起教她琴艺的美人先生。当年美人先生幽怨的说她老了。八年已过,美人先生风采是否依旧?

她和青衣师傅在一起吗?他们似乎不在安国,当年的山中已无踪迹,他们是离开游离谷浪迹天涯找了处风景绝佳之地隐居还是藏身在哪个国家?

游离谷的幕后主使之人真的是陈王?玉袖要嫁入安国是陈王主意还是游离谷的安排?

自己要灭掉游离谷在安国的势力,稳定安国的皇权,会与美人先生和青衣师傅对上吗?

琴声悠远,破雨而出又绕雨回旋,诚如她的思绪翩跹。

重重迷雾掩盖的真相,仿佛雨幕盖住了天地。眼帘低垂,窗外檐下雨声有霎那的停滞瞬间又恢复了平静,门外轻转来侍卫仆倒在地的细微轻响。

都来了么?永夜微微一笑,琴声一变,密如万马蹄奔,重锤破鼓。一时间仿佛风雨交会,沉云重压,空气已沉闷得似无力呼吸。她终于一吐气,再取惊鹤手法,闪电般击出重重一音,宛若白鹤一鸣惊人。与之同时一道凌利的剑气直击她后背。

她似并不知情,闭目沉浸在琴声与思绪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