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她抬头,看着何子铭。

何子铭却起身,刻意卖关子似的,绕着屋子徐徐开始踱步。

方寸大的房间,响起轻微而有节奏的脚步声。

“何子铭!”手按住床单,柴焰咬紧牙齿,有些生气。

她的生气却换来何子铭的轻笑,“你也是够傻的了,迟杨才和你说他要害你,你后脚就受伤,你总要给人家留一个对你不利的作案时间吧。”

如同醍醐灌顶般,柴焰明白了什么。她点头,对啊。

这就是关心则乱吧,恍悟的柴焰想。

“你这么说,她信了?”陈未南站在门外,问推门而出的何子铭,显然刚刚屋内的对话他听到了。驻足许久,手与腿同样地发僵,黑亮的眼眸透着笃定和隐隐怒意,这样的陈未南并未让何子铭觉得有任何压力,他轻松的耸肩,“自然。只是我看你并不相信。”

是不信!

知道真相的陈未南基本已经确定迟秋成就是要加害柴焰的人。

一个男人,即便是受了伤,有着恨,可也不能伤害他的女人。

握紧的拳头在电话响起时倏然松开,陈未南听着手机,眉头微微皱起。

蕲南最为落后的几条街区之一,暮色里的新北街一如既往的用它惯有的方式迎接即将降临的夜色。飞扬的尘土里,挺着啤酒肚的胖男人跨步站在街角,正和衣着暴露的女人讨价还价,最后似乎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女人展开眉眼,任由胖男人揽着进了最近那家洗脚店。

停好车的陈未南顺着那方向望去,看见一排连接成线的红蓝灯光,灯光忽闪旋转,延伸去了灰尘更大的远方。

他蹙着眉,跨步走进了面前那栋没有任何牌匾标志的小楼。

楼内却没外面那样慵懒散漫,陈未南推开玻璃门,脚还没迈上台阶,人便被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拦住了。男人理着小平头,身上是件黑色跨栏背心,□□的精瘦胳膊上纹着条盘龙,随着龙的扭曲,干瘪散漫的腔调随之响起,“生客?有介绍人吗?”

男人身上喷着陈未南讨厌的香水,他忍不住别开头,举起手机,亮出了一则通话记录,“是他叫我来的。”

嗯?男人眼睛一亮,说了句稍等,便叼着牙签去了柜台后面,没一会儿,从柜台里传出了电话声,“是,三哥,我这就领人上去,放心,三哥的朋友我肯定尽心招待。”

谢三哥?陈未南笑了笑,木头这个名字乍一听他是真不习惯。

“可以进去了?”他扯着嘴角,看着前后态度判若两人的男人。

“是是,三哥交代好了,我带你上去。”

“人没事吧?”狭窄的楼梯间,陈未南的声音夹杂着陈年木板的咯吱响,在幽暗的灯光里飘忽不似人声。男人却异常习惯,“放心,三哥打了招呼的人,我们不会怎么样。”

最终他们停在一扇挂着粉色水晶串的门前,男人推开门,“在里面。”

顺着推开的房门,陈未南看见凌乱不堪的房间里被捆在墙脚、一脸惊恐的梁沉。

他扯了扯嘴角,“出息。”随即迈步进去。

“这位兄弟,麻烦帮他松个绑。”

背心男点头走近,三两下便松了梁沉身上的束缚。

似乎没想到事情能如此顺利,梁沉揉着手腕,不可思议地看着陈未南,“你是舍得为我花了多少钱?”

“花钱多俗气。”摇着头,陈未南抬脚勾了把椅子给梁沉,“坐。”

他又看向背心男,“借地和我这兄弟说两句话,行吗?”

“成啊。”背心男点头哈腰,“我前面有事,你们慢聊。”

背心男离开的房间安静,空气里一股香水味若有似无飘着,陈未南眼神睇去椅子,“坐。”

“没花钱,那你是怎么做到的?”梁沉一脸费解,要知道,他刚刚以为自己今天不死是也残定了。他打量着陈未南,揣度着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

无聊到陈未南根本没兴趣回答的问题换回一个哈欠,再闭上嘴,陈未南看着梁沉,目光透着锐利,“你说有人在找人‘收拾’柴焰,是什么人能帮我查到吗?”

“这个……”

“我救得了你,也能不救你。”

平直的叙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威慑,梁沉垮了肩,认命的低头,“好吧。”

谁让他这么不开眼偷了不该偷的人呢,梁沉不甘心的偷瞄着陈未南,不想直接挨了对方一巴掌。

“我叫你小小年纪不学好,偷?”

暮色散去时,陈未南和梁沉一前一后出了小楼。

看眼车停的位置,陈未南抓住要跑的梁沉,心里盘横着要不要送他,手机却突然响了,龚宇来电。

他微微皱了眉,心想不会又是有工作要找柴焰吧。

用习惯的密码解锁失败后,他遭到了梁沉的嘲笑。

“不是我的手机。”黑着脸,陈未南懒得和一个不良少年解释他为了让女友好好休息而没收了她手机的事。

龚宇的话异常简短,三两句便结束了,挂了电话,陈未南沉默片刻,抬头看着梁沉。

“看我干嘛?”少年的脸因为不好意思微微红着,“你是帮了我,我不是也答应帮你了吗?”

“你姐死了。”

朱雨死了。

愣神片刻后,梁沉挣开陈未南,撒腿跑了。

【今天是大年初五,祝大家新年读书的学业有成,工作的薪资翻倍,成家的夫妻恩爱,未成家的早日遇到另一半,父母身体健康,家庭和睦美满,恭喜恭喜发财发财,我就不说这些吉祥话是因为修文字数少了100的话唠了么么哒】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大修过

☆、Chapter14不欢(3)修

Chapter14-3

梁沉的身影很快被满是尘土的夜色遮盖地再看不到,陈未南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上车回了医院。

夜色中的医院,探灯从楼顶投下白色光柱,放射性的光照亮停车场粗糙的土路,成片的苍白像被剥离灵魂的无望生命,同一街之隔的商业区形成了鲜明对比。

陈未南没急着下车,他摇下车窗,拆开包未开封的烟,含住一根,点燃。

远处的夜景斑斓跳跃,景中的人正享受着愉悦的夜生活,欣赏景色的人却郁郁的吐着烟圈,陈未南在想,今天的两件事究竟要不要告诉柴焰。

时间随着沉默分秒而过,一直安静坐着的陈未南突然跳起来,大喊了声“靠靠靠”,随即又哎呦了一声,他撞到了车顶棚。

柴焰是被护士叫醒的,医生来查房,发现她的颈部支架早在一天前就可以拆了,一边批评着年轻大夫的失职,上了年纪的主任医师熟练却不失小心的拆下了支架。柴焰来回扭了扭脖子,得意地冲陈未南扬着手,“陈未南,你小心了,我现在可是行动自由了。”

言下之意,她可以“报仇”了。

陈未南的反应就显得平淡,他只是走到床边,摸了摸柴焰的头,“好啊。”

夜阑人静,铁床因为翻身发出的咯吱响格外明显。

“又有什么心事?”柴焰枕臂侧卧,问临床的陈未南。

“没有。”

“陈未南,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第一次说谎是尿裤子,怕被老师批评,穿了一下午的湿裤子,结果把我的床都坐湿了。”

“我最后坐的你的床。”

“是,全班23个小朋友的床单都没吸干你那一泡尿。”

“嘿嘿。”小时候的记忆让人轻松,陈未南轻笑一声,有点不好意思,“那天早饭吃咸了,喝水喝多了点。”

“哪是早饭,是你馋,想吃糖,结果把盐当成糖,吃了一大口。”

“啊?你知道?”童年糗事,以为是无人知晓的秘密却被柴焰知道了,陈未南讶异的睁开眼。

“我怎么不知道。”医院的床终究没家里舒服,柴焰又动了动,想找个舒服的姿势,“你做什么,哪怕是错的,我也会支持,我只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什么秘密。”

“那你怎么还对我隐瞒?”

“我隐瞒你什么了?”

“出事那天,你见了迟杨。”

意料之外的答案让柴焰微微愣神,迟疑后,她抿嘴嘀咕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怪何子铭。”陈未南学着柴焰的姿势躺着,“你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了解我,知道我对你有隐瞒,可是,柴焰,你别忘了,我对你也是如此,你有事瞒我我能感觉得到。”

“对不起。”

“没关系。”

“陈未南。”

“嗯?”

“我道歉你就接啊。”

“嗯,我就喜欢占你便宜。”嘿嘿笑了两声,严肃的气氛顷刻缓和不少。两人的床之间只有一臂距离,略略伸伸手,陈未南便抓住了柴焰,“我下午去见了梁沉。”

“哦?”

“他遇到点麻烦,让我帮忙。”轻缓的声音带他回到了下午,“他说有人正找人,目标是你。”微微迟疑后,陈未南轻叹,“就算你不想相信,我觉得想害你的就是迟杨。”

装点太平的漂亮的话他不想说,他相信柴焰能懂,可握着的手却慢慢的抽走了。

“他不会,就算会,也的确是我欠他的。”

“柴焰!”柴焰的冥顽不灵让他生气,本来死的人没死,这个十字架究竟要背多久。他生气,也无力。

抽离的手却并没离开,反而反握住他,柴焰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不过你放心,我了解他,他只是心结还没解开,而且他不会真伤害我的。车子的事,他没时间。”

陈未南再想说什么,都被柴焰一句“我有分寸”堵了回来。

无奈的他只得放弃说服,“对了,还有件事,朱雨死了。”

“啊?”

惊叹的思绪随着伤势一天天的痊愈而渐渐消弭,蕲南告别了短暂的秋季,早早飘了一场雪。细白的雪片翻飞在空中,地上的人才伸手接住,没来得及赏玩便看见掌心汪了一小滩水。

小奇迹趴在窗台上,手撑着下巴,表情是不言而喻的无聊。终于出院回家休养的柴焰坐在沙发上,边吃橙子边看电视,厨房里,从云都赶来看她的柴妈不时探出头,凶巴巴地指着柴焰不老实的手:“抓抓抓,女人的腿是第二张脸,抓花了小心未南不要你。”

柴焰无所谓的吐了嘴里的葡萄籽,仰起脸,示威地又挠了两下,“痒,不挠难受。”

“完蛋。”柴妈举着饭勺迈步跨出了厨房,作势要打柴焰。

“妈,菜要糊了吧?”饭勺当头,柴焰眼睛没抬一下,随手又拿了粒葡萄,放在嘴里,听着柴妈拍大腿的闷响声,她满意地看着疾步回了厨房的柴妈。

打了哈欠,柴焰把电视的声音调大,随后冲小奇迹招招手,“过来,看电视。”

小奇迹却没听见一样,依旧看去窗外。

葡萄的滋味不知怎么不再那么甜了,柴焰胡乱嚼了几下,咽掉。

妈妈说小奇迹病情恶化的比一般孩子要严重,口齿不清很严重,因为这场病,小奇迹的性格也变的乖戾怪异,不是沉默发呆,便是发脾气,为了给她营造一个适合养病的环境,陈妈拜托了柴妈把小奇迹一同带来了蕲南。

柴焰心里默默叹息,医学昌明的社会,仍然有医生治不了的病,这个事实让人无奈。

正想着,电视画面上出现的一个身影吸引了柴焰的注意,虽然只见过一次,但对柴焰来说,却是个熟人。

宽大的液晶电视让程慕华的身形比例略微地失调,他一身休闲装,头戴石灰色鸭舌帽,正站在一辆黑色雷克萨斯旁,手随性搭在一个年轻女郎肩头。

这是张抓拍的照片,电视里的旁白配以如下解说:近期,一条有关名流圈渣男玩弄逼死女性的帖子在城市论坛遭到热议,有敏感的网友根据细节推测出帖子的主人公是成安汽车的总裁程慕华先生,记者目前正在试图连线程先生,关于帖子的主人公是否真如传闻所说,有待求证。

逼死女性?柴焰马上联想到了上个月自杀的朱雨身上。

朱雨没有家人,葬礼也是简单至极,据说下葬当天,她老家一个人也没来,朱雨的爸妈都健在,接到女儿的死讯只是哭了几声,哀叹着以后谁给家里寄钱啊,打电话回去的梁沉当时就生了气,让他们快点过来为朱雨料理后事,可对方说了声车票好贵,便挂了电话。后来柴焰还是从梁沉那里得知,朱雨不是这对老夫妻亲生的。

良心是被狗吃了。

除了一声叹息外,柴焰做不了其他。在她的拜托下,陈未南帮着梁沉安葬了朱雨,也算让她走的不那么凄凉。

可有时候死并不意味着终止,因为一起民事诉讼案,朱雨的死竟意外的被许多人所知了。

十一月的某天,柴焰回去上班的第三天,才踩下刹车,发动机都还没停,便发现有人早早便等候在律所门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