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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穿得这袍子了?”赵匡胤眯起眼睛仔细打量那山河锦,越发心生赞叹。精细得连河水纹路都可窥见一二,足可见其绣功精湛。俯下身子,细细地嗅,秦淮河水涤荡过的香气幽然而起,怎么也解不得那紫檀的蛊。

李从嘉挑眉,锦绣袍,珠光衬如玉年少。一瞬间肆意地风华,让赵匡胤不禁身不由己,很想揽过他来,却听得他说。

“不舍得?”

“何物?”

李从嘉笑意分明,“我。”

赵匡胤倒抽一口气,这是分明地挑衅。一把扯过那清秀的影子倚在桌上,“我是舍不得那酒。听说与黄金同价。”

怀里的人不安地挣脱,赵匡胤微微送开些手,却见的他仔细地将衣衫理得平整,山河锦绣,一目重瞳望向他,“黄金又如何?你现在弄皱的,是整个天下。”

他的坚持,便是至死也要风华绝代。

或许心底也涌起了偏执,你要我死,我便死在这一身山河锦上。你丢了那年的琴弦,流风响泉谁都回不去。

李从嘉若是归去,也必是千古留念。所有人都当记得,所有人都当扼腕。便要你看着,这山河锦我衬得,我穿得,我容得下。你再寻不到第二人。

赵匡胤压下身子。

“那我若是,要了这天下呢?”

第四十五章 一晌贪欢(上)

李从嘉分明感觉到他炙热的气息吹在额上,“这天下,马上就要死了。”你要个死人又何用?他丝毫不曾觉得恐慌。

赵匡胤突然拿过那酒壶,持续地放在掌心摩擦,李从嘉见得了,伸出手也要拿过,堪堪碰得那壶壁的时候被他一把让开。

“怎么?死也不让我死得个明白?”笑得开心,好像很好奇那毒物一般,认真地盯着它看。

“你不是打探得清楚,这是沁骨。至寒之毒。”赵匡胤意味深长地轻轻地开启瓶口放在鼻下嗅。“然后呢?然后你还知道了些什么?”

李从嘉摇头,“南国的大夫哪里还知道那么清楚,不过这些了。”说完盯着他看,“难道你的意思,还有玄机?”

赵匡胤同样看着他。

李从嘉一脸平静,丝毫没有什么悲喜,好像这酒与他毫无关系,好像赴死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简单事。

不过也就是输与不输,喝与不喝。

这个时候的李从嘉让赵匡胤突然觉得揪心无比,他宁愿看见一个失望的,迷茫的李从嘉也不愿意看见如此清醒并且冷静的他。这让他觉得这是一场罪孽。

可是没有办法。

他只能逼他惊动,逼他露出些不一样的表情,才能证明他还真实。

所以他疯狂地吻他。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李从嘉。每一次这个人都逼得赵匡胤疯狂,只有这样他才能确信自己能够无所顾忌,他必须还是那个想做便放胆去做的赵匡胤。他必须还要维持住那面堂皇的面具,这样才能不像个所谓的善人一样悲天悯人自怨自艾。

李从嘉觉得自己头又疼起来,像是被什么狠狠地牵住撕扯,他皱着眉却丝毫缓解不了疼痛。很多的事情都在拉扯没个定论。这种纠缠的感觉又让自己凭空有了些放纵的心情。没什么大不了,不是说要纵情么。

最后的最后,就当作是一场梦吧。梦里的你我都还是本来面目,都还不需要伪装什么敌友。只是最最简单地,珍惜。

珍惜此时此刻。

赵匡胤不爱熏香,却因见得他,从此有意无意爱起了那紫檀香气,他贪恋地嗅着他眼角眉梢的清雅不可放手。多想看如此的人示弱的表情。多想知道他究竟能有多美。

身体上的温度从来不曾替心隐瞒。很明显一个唇齿间的交缠让两个人都意乱神迷,很浓的雾气,那重瞳里不再清亮,他看得到他的不可自持。愈发地没有办法。

该拿他怎么办,事以至此。

手指间的游戏纵然山河锦绣也无法遮掩,天青水碧地衣裳凌乱地铺散开去,一个起身把李从嘉带起,本不想这样难堪地随着他予取予求,可是星火燎原之后谁都停不下手,晕眩间就被逼到软榻上无法动弹。

尺寸的地方突然蒸腾起无法言语的落寞,李从嘉突然难过起来。这时候的一切都证明着自己彻头彻尾地自欺欺人,他和他之间明明早就已经不单纯,却还要一直坚持守着自己最后的优雅,有什么用呢?

如果当生命最后的赌注都已经毫无用处,那么不如就全都交付出去。李从嘉从不在乎天下人的眼光,却还是走不出自己的心魔。如今赵匡胤那一双手的游走,坚定不容拒绝,勾起了他心底的一丝留念。

李从嘉第一次以手触及他的面,他笑得很哀伤,赵匡胤被这突如其来的异样惹得无所适从,他只能看着他重瞳里的光黯淡下去却无能为力,“从嘉。”他温柔地唤,很想安慰这个失落的魂魄,可是自己同样神伤。

想要他,却留不得他。

“何苦呢?”他压住他不容他的躲藏,“何苦非要,浪费这一身的烟雨呢?”

“情非得已。无可奈何罢了。”李从嘉透不过气来,却安静地任他抚蹭,“我一生被这富贵荣华所累,却又身在其中逃离不得,不过是一直都坚信人世有情,相信太子……弘冀哥哥不会走到这一步,可是……”

可是那酒最终还是送来了。他亲手要杀了我。你知不知道,你所一直坚持的信仰突然崩塌,那会是怎样的失落。“所以别让赵光义失望。”李从嘉总念着这一句,若非是这皇族天生贵胄,是否人与人的感情能够回归最初的纯净?

第四十六章 一晌贪欢(中)

临近晌午,天气很好,没了阴雨连绵的阴霾万里澄澈。可是这小小的偏苑人烟稀少,赵匡胤又总是避着他人眼目,故此窗子并未曾打开。

室内满是瞬间而起蒸腾着的绝望与挣扎。一方桌椅上山河锦像被丢弃的市井布匹一样随意地铺散下,一半还落在地上无人注意。那软榻一侧的玄色纱幔被撕扯间凌乱得落下,恍恍惚惚间李从嘉什么也看见,那一目重瞳只能见得一个人,他只能见得赵匡胤一个人。

赵匡胤唇齿流连在那惊世绝艳的腕子间,惹得那人不安地颤抖,他强压下他想要退缩的闪躲,按住那一双腕子,“听话……。。”

李从嘉别过头去不看他,“你……”想说什么终是没有说。

“嘘。”赵匡胤最后警告他,俯下身子,一吻落在眼睫上,李从嘉只能闭上双目,酥酥痒痒的感觉异样特别,那略有些低哑的声音便欣然全吹在面上,明显得是动了容,“今天……没人救你……”

这一句话更加让他无所适从,换得赵匡胤促狭地低笑,“让我试着记得你。李从嘉。”

“记得我又有何用?”腰间长长的青色束带被取下了环佩的禁锢,瞬间他微凉的指尖轻巧地探入,分明地刺激让那浅碧色的人终于压抑不住地喘息,“你这个疯子。”

赵匡胤猛地抱起他,早已经松散的头发蓦然而下,迷离了两个人的眼,“我就是疯子,你也是。”赵匡胤说完咬住他的耳,听见他的轻哼更加不可自制。“要疯…。。也是你我两个人的事……。”

还有清风吹花,素白的中衣被身后那人纠缠而下,几番彼此拉扯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执念,不过就是一场荼蘼花事,因为这光景的消逝反而愈发变得像是一场报复,反复地撕咬与无法抗衡间玄色轻纱曼舞,遥遥地还能听见宴厅里的笙歌未绝,李从嘉脑海里满是过往烟云,有年少时的锦衣而笑,有弘冀哥哥推搡间那一地的落地黄花,还有流风响泉,还有山河锦。

还有什么呢?突然他想起那落纱而笑的女子,笑得翩若惊鸿,那时候他以为他遇见了此生华章,可是,有什么能够提早下得了定论?

所谓的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统统在此一刻尽失颜华,有什么用,都不及那人手指之间的一寸升仙。

李从嘉突然难过而泣,是为了什么?此时此刻****蚀骨般地沉沦,控制不了抑或者本无从控制,只是那疯狂的人眼里映出一个颠倒的自己,突然让他感觉无力。都是水里花月,看得到,触不及。

那泪就突然地从那深重的眸子间涌出,点滴而落,扑簌而下进了那暗金色的床褥间洇湿赵匡胤的心,他的动作轻缓下来,捧着他的脸不知如何安慰才好,却又被那湿润的秦淮烟雨侵身而入逼得几乎发狂,“别哭……。”

那碧色的人缓缓不愿让他看见,偏过脸去却又惹得泪滴滚下的轨迹愈发清晰,不是脆弱,只是突然放下了很多年积压的牵累,这一身的折磨终于要在这一日结束,再没了什么皇权,没了什么太子,也没有六皇子。什么都没有。

可是终究还是要带着对那女子的愧疚而去。

他还是对不起娥皇。

忍不住的眼泪,怎么就这般难堪,李从嘉闪躲着就是不像让他看得清楚,偏偏赵匡胤扣住他的腰牢牢地缩在怀里不让他动弹,“我放了你可好?别哭……”明显的喉间滚动,他受不得他的泪。

比杀了自己还要难过。千门灯火,九陌香风统统不及这阑珊处的碧色人影。天下都不及他。怎么能见他痛苦。

赵匡胤伸手挑过他的衣衫覆上李从嘉的身子,“起来,不许再哭。”那一向肆意而为的人突然生生地压下所有的妄念,声音还带着些僵硬,以衣裹住他便要带他起来。

李从嘉俯在榻上不动,看不到他却低声道,“你……”眼底有些恼了,这种时候,他竟然……竟然…。。话到了嘴边终究还是说不出来,只得咬紧了嘴唇,被他拉扯得素衣斜散,半边如玉的身子就突然露在空气里,掩不住的丝丝凉意。顾不及那许多,只问他,“赵匡胤!你当我是为何而哭,你真当我是那软弱之辈,那便是我看错你。”咬紧了嘴唇,伸手取衣。

他自不是因为无力反抗才做此伤怀,可那蠢人偏到这时候当起了君子。都是男子,谁能熬得住眼前的烟花盛景。

何况早已,失了心。

第四十七章 一晌贪欢(下)

这一句话分明燃起了九天烈焰,赵匡胤眼里闪过不自知的欲念,若在此时还能住得了手,那真是枉费错付一场。

赵匡胤狠狠地将他推到榻上,瘦削的背跌在上面生疼,李从嘉下意识的一声轻吟,勾得那剑眉的男子更加不可抑制,全部的轻缓都化成了最急切的渴望。

都是疯癫,天下已远。欲念如同炙火般风卷残云横掠而来,狂热而急切,赵匡胤只想记得他,只想不惜一切代价记得他。他狠狠地咬他,在他肩膀上留下鲜红的伤口,汩汩地流出血来,李从嘉痛得不可抑制,却不愿闪躲任他而为。

纠缠厮磨,放松,辗转,那人像是要把他拆开吃下去一般残忍却霸道地流连于他身上的每一寸,晕染出的紫檀香气被染上了血的甜腻妖惑不可言说,那肩头的伤口就像一只枯叶之蝶,折翼永无出路。

他双腕都被他的掌心磨蹭,像是要融进那悠长的掌纹里一样,生命里若是不能守得李从嘉那便注定无物,统统都是飞灰。赵匡胤眼见得他为自己而痛苦便愈发快慰,那一双手下的气力加重,让他不可一丝一毫地回避,完全正面地接受他,垂幕上纹路复杂的刺绣映得满室旖旎,“从嘉……从嘉……。我送你……一个天下可好?”那身下的人早已晕眩,听不清他的言语只见得他唇齿开合,很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又忍不住得低吟,“你……”疼痛和陌生不能比拟的****逼得他不能再去思考这话里究竟还有什么深意,下一个转念间那人就直直地冲撞进来。再也受不得的巨大痛楚逼得李从嘉没法承受,瞬间咬破了唇,那泪盈在眼里,赵匡胤整个人俯下来轻吻他的颈,“死,也要记得谁给你的这般苦,你要记得不能放过我,是谁让你这样痛苦,你必须记得,李从嘉。”他完全低沉而命令的口气,气势森然,逼问那人,“谁害你如此,说。”

“赵匡胤……赵匡胤…。。”他疼得无法,只能做他手心的一缕烟雨,任他翻云覆雨不能自主,那嘴唇上的伤口愈发的深重,再这样下去非要伤了自己,他去吻他的唇,惟愿他能解下心防彻底放松,墙壁上那凌厉地剑光黯淡,英雄也折腰。谁能逃得过心蛊?

渐渐地听得那清瘦的人喘息顿重,渐渐地松了齿间,终于解除自己所有的顾及,执手翻云覆雨,一把拉起他抱在怀里,几许翻转下来,见得他紧致见骨的脊背上细汗密布,无力的指尖划过自己面颊欲求未求,便纵有千里烽火也需待此时春风如沐,桃花凌散崩飞在天与地交界的那黄泉,几许绯红是红云还是他燃起的火焰,发丝凌乱间更添风情。那一目重瞳间都是醉意。

无酒亦醉。

李从嘉突然被那抬首见得的剑光刺痛了眼睛,他分明见得那凛冽的煞气逼人,沉沦至此再无所顾忌,扬手取下那剑。赵匡胤一时意乱情迷哪里细想他要做什么,顿生错愕,却只见那带着青紫的腕子衬得那剑都生了雅意,来不及躲闪。

李从嘉一剑刺在他臂上。瞬间的鲜血淋漓。赵匡胤扯住他的头发翻腕逼落他手中的剑。李从嘉仰首笑中带泪,“你…。。不是想要记得我…。。啊……”发丝被他牵扯得不得不仰面直视他的怒意。

这一剑远伤不得赵匡胤,只是你说过,想要记得我,但求这伤口还在的时候,紫檀不灭,我亦未去。

“你要记得,紫檀不灭,我亦未去。”

就连那南北闯荡生死走过来的赵匡胤,此时此刻也眉目酸涩为之动容。那伤口未曾伤及筋骨,却一剑刺入了他的心底。剑尖生生地割开他的血肉躯,硬是刻下那么短短字句,满是一地悲怆。他知他这一剑之下的诸多凄凉,知他的一颗心。真实而无比清晰地轮廓,他第一次见得那碧色的人战栗而疯狂般地沉溺无法自制。赵匡胤再一次地覆上他的身体,手指滑过带起阵阵鼓声激荡,宫、商、角、徵、羽,零落而歌尺寸不放,一点一滴都是他的眸子,一目重瞳那化不开的浓腻,怎么让人舍得了。

醉不成欢惨将别,谁也顾不及一床的鲜血,分不清究竟是源自谁的身上落下,只能彼此折磨般地互相探求,不是侵扰不是无奈。

只是情不自禁。

空气里缱绻不散,翻腾奔涌,却兀自有莲暗开。赵匡胤一遍又一遍近乎痴迷般地勾勒那人周身的轮廓,流连于那腰身不去,“从嘉…。。”。几番颠倒,琳琅玉骨弄海潮,折翻了一旁的描金矮案,原本放于其上的错乱衣物纷纷而下,孤零零滚出一个木质的东西,在青石地上滑出很远。赵匡胤瞥眼之间得那幼时与弟弟所做的那只木镯兀自掉落,空洞洞地声响。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却来不及反应只被那人紫檀暗香迷失了心智。

待到一切偃旗息鼓,李从嘉身上满是暗色的妖娆蝶翼。喘息犹在耳畔,风月无边。那窗外的笙歌渐渐地清淡下去。许是到了该散的时辰。

寻春须是先春早,看花莫待花枝老。缥色玉柔擎,醅浮盏面清。何妨频笑粲,禁苑春归晚。同醉与闲平,诗随羯鼓成。

赵匡胤还不肯放开他那一双腕子。执拗地握着便像困得住李从嘉的精魂。谁知那疲惫的人淡淡地吐出一句,“把那酒拿来。”

两个人的目光同时投向桌上那一壶小小的淸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