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大夫郑春林被皇上钦点为主考官这一,资格也是够的。这世家哪个不是诗书传家的,能在朝中官居三品以上的重臣,大多都是文武双全的人才。

御史大夫出个题而已,完全是可以胜任的。

且郑大人是出了名的公正,这次新科考试出于情况特殊,泰昌帝才钦点他为主考官之一。

而宫令箴呢?以正四品之位与两位正一品的大员搭班子,真是太出人意料了,也太风光了吧?

这主考官之身份,虽不似帝师,于诸多有幸参考的考生而言,与他有半师之谊,真是好大的荣耀。

且郑春林与宫令箴还有些攀亲带故的关系。

郑春林是荥阳郑氏郑家嫡支大房的,宫大夫人娘家是嫡家二房,郑老夫人是郑大人的婶婶。总的来说,郑大人是宫大夫人的堂哥。

在此前提之下,为避嫌,宫令箴是没有机会成为主考官才对。可皇上钦点宫令箴为三大考官之一,实在令人费解。

朝中重臣能猜出来一些,这是皇帝对他的奖赏。

用梁东海的话来说就是,宫大人连立好几功,皇上都记着哪,虽然没法给他升官,但却在别的方面给他奖赏了。

毕竟他再升就是九卿之上了,九卿之上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除非有人落马,否则他还不好上位,况且他还那么年轻。

资历这事,在朝中,说重要也重要,说不重要也不重要,端看如何来用罢了。

听完整道旨意,萧子琅连在心中骂了萧凡好几声废物。按道理而言,宫令箴主考官的位置应该由萧凡这个提出科举改制的人坐上去才对。

但他们也不想想,他们提出科举改制之后,遭遇了官员世家乃至考生的强烈反对。如果不是后面宫令箴给的补充建议,这科举改制压根就没人买账。

科举改制得以起死回生,宫令箴的功劳很大,所以皇上才将三主考官之一的位子给了他。

宫令箴对此意外又不算太意外。

完了之后这三位主考官一下朝就直接被送进贡院副院,连家都没回,不过皇上分别安排了人去他们府上取这几日换洗的衣物。然后整个贡院戒严,副院更是重兵把守。

算上出题后还要预留一些印刷的时间,宫令箴等三位主考官需要呆在贡院五日左右。

皇上的这道圣旨几乎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特别是那些考生,哀嚎遍野。

不少人都能猜测到,孔太师肯定是主考官,所以许多考生都翻看过他的履历以及历年来所撰写的许多文章。

但对郑御史和宫谏议就不大了解了,特别是后者,几乎不在考生的研究范围。毕竟谏议大夫的工作更多的是辅佐皇帝,很多功绩都无法放在明面上说的。

他们只拜读过宫大人当年考秀才科一举登顶的成名作啊,这让他们怎么估题嘛。

泰昌帝对于这样的情况,自得地笑笑,这样更能反应出考生的真实水平嘛。

考生们进了贡院考场,三大主考官才终于能从贡院副院离开,各自回府。

此乃贡院前后的老百姓亲眼所见,他们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皇上对此次科举考试的重视。不然的话,也不会将几位主考官大臣说关就关了四五天。这是完全杜绝了泄题的可能性啊。

宫令箴一出来,就有国公府的马车候在一处。

他上了马车便问道,“府里怎么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出来的?”毕竟他当时进去,可是什么都没交待的呢。

赶车的小厮就笑,“大少奶奶估摸的,就在考生进贡院的一两天了。”

原来是她啊,宫令箴笑了,“这几日府里还好吧?”

“大少爷放心吧,好着呢。”

之后宫令箴就开始闭目养神,不再言语。

他在贡院的五天,休息着实称不上好。前三天都在出题,孔太师和郑御史也是一样的。

这次皇帝任命他们为主考官,他与郑御史是完全没有准备。孔太师倒还好一些,但因为加入了他俩,出题就得再次斟酌了。

但两位大人年纪都大了,一些辅助性的工作他都主动揽了过来。

还有一点就是,他这身体可能被家中的小妻子娇养形成了习惯,一到陌生的环境就有些认床睡不好。

宫令箴回到景铄院,得知林蔚然去了松鹤院还没回来,便让人打水去耳房洗漱去了。

等他披着绞干净的头发出来时,只见小妻子扶着腰倚在门框上笑着看他,“宫大人,恭喜啊。”

宫令箴上前揽着她的腰往室内走去,“何喜之有?”

“万里鹏程,更进一步咯。”林蔚然挑眉,这么多的努力,终于让他在朝堂上打下更坚实的根基,难道不值得道个喜吗?

宫令箴让她坐在床榻上,弯腰抵着她的额头,“脑袋瓜很聪明嘛。我有点替自己担心了。”

“担心什么?”

宫令箴摸着她的肚子,“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林蔚然听明白了之后就笑,“放心,你不会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因为你不是海浪,你是黄婆。”自卖自夸。

两人笑闹了一阵,林蔚然伸手抚过他卧蚕边的淤青,“你眼底都淤青了,上来歇着吧。”

宫令箴应了一声,抓着她的手,“你陪我一起。”

林蔚然寻思着今儿也没甚重要的事,就点了点头。

于是夫妻二人相拥而眠。

在大家的共同期盼下,这次的科举考试总算没出什么幺蛾子。

如之前皇帝上补充说明的,秀才科与进士科前十,皆不糊名,直接送达皇帝龙案上,由其亲自阅卷。

其余的,皆糊上了姓名,然后由三大主考官阅卷。

进士科和秀才科取士的人数在原先的基础上加两成。

明经科取士人数没有增加,这也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而且因为之前科场舞弊一案,明经科的学子被牵扯进去的人数最多,且还牵连了另外两科,实在是羞愧于同窗。

对朝廷这样的决定,明经科的考生尚可以接受。因为虽取士人数没有增加,但原先明经科成绩靠后的考生有了更多的机会是不争的事实。

之前皇榜上所言,俱已实现。

这些被成功取士的人,将会在三日后参加殿试。

在这三日里,他们尽可以享受属于他们的荣耀,也可闭门读书,专心为殿试做准备。

林则然这回考了明经科第五的好成绩,比之之前更进了三名,算是以另一种方式替自己正名了前一次的成绩并不含水分。

也别说什么宫令箴是他妹夫他了解他妹夫的行文出题习惯之类的话,因为连宫令箴本人在皇上下旨之前,压根不知道自己被选为三大主考官之一,且下旨后连家都未回直接进去贡院。

在确定了宫令箴主考官的身份之后,两郎舅见都未见了。再见的时候,是在考完试之后了,还有什么可怀疑公平性的呢?

谢洲当之无愧为进士科第一,在泰昌帝看来,他与秀才科第一的许仲言相差不过伯仲之间,在文采风流这方面更是力压许仲言。

和当年宫令箴一样,卷上所答给他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

只不过当年的宫令箴比之更张扬一些,而谢洲则更显温润,端的君子如玉。

以致于泰昌帝和宫令箴开了个玩笑,“这谢雅之以后说不定就是第二个宫令箴呢。”

宫令箴对此只是一笑。

殿试之后,谢洲不出意料摘得了殿试头名,获得状元之称,当即赋官正八品,留任京城。

对此,最高兴的莫过于谢夫人。

南阳侯府那边也送来了贺仪。

这股高兴劲过了之后,谢夫人想着谢洲这般大了,也该将亲事张罗起来了。

一想到林昭然,她脸上的笑意就转淡,但次日她还是去了南阳侯府在京的别院与林老夫人商量两人的婚事去了。

正好,两人都在京,那就都在京置办聘礼和嫁妆罢。或许不够隆重和正式,但要像虞国公府那样千里下聘那是不可能的,不说运送聘礼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光一路的打点,都不是他们谢家能应付下来的。

当然,确实可以勉力为之,但她对林昭然确实也不那么满意,何必为难他们谢家呢。

林昭然发现了,上一世的人终归是不一样的。

她与谢洲既已订下婚期,成亲在即,那她便打算彻底断了与竟陵王的往来。

谢洲或许大器晚成,但也算稳妥。

这是她最后一次私下踏足竟陵王府了。

她出来的时候,萧子琅的心腹随从正领着一和尚与她迎面错身而过。

对于苏武身边的大和尚,林昭然仅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她不知道,对方却在错身之后,又回过身驻足望着她的北影打量了许久。

林昭然出了竟陵王府,最后看了竟陵王府的匾额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但林昭然不知道,有些事你一旦叫了开始,何时结束如何结束却由不得你了。

第119章

竟陵王府院内,萧子琅整个人躺在摇椅上,从林昭然走后,他就这个姿势了,可见对于林昭然方才那番决绝之语并不很在意。

等门外的护卫向他禀报苏武引着圆通大师已经进了王府后,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后去二门亲迎大师。

“大师,总算将您盼来了。”萧子琅热情地迎了上去。

圆通大师还记挂着先前他见到的林昭然,“王爷,刚才老衲进了王府后所遇之女是何人?”

女人?萧子琅看向苏武,心中却是一动,林昭然也是刚走,他们遇到的人不会是她吧?

苏武连忙道,“刚才大师遇上了林昭然林姑娘。”

大师既然提起了林昭然,萧子琅少不得将她的身份背景交待一二。

他们说话间就来到了萧子琅的书房,苏武自动地守侯在门外。

书房里就只剩下萧子琅和圆通大师了。

圆通大师第一句话就是,“老衲夜观星象,发现大梁的国运是越来越强了。”

萧子琅心一沉,因为近来发生的事,他亦有同感。

圆通大师肃穆地道,“去年秋冬,太原府上方的星空有宝光隐现。太原府历来都是龙脉必经之地,当时老衲就寻思着,怕是有能影响国运的宝物出世了。”

是的,大师当时也是这么和他说,他也曾派人去太原府搜巡过,可惜一无所获。

“刚才老衲观林昭然林施主的面相,她应是极能吸纳运道的面相。这样的面相,是极亲宝物的,甚至能汲取宝物的精华来改善自己的运道,增强运势。但方才老衲见她周身略显暗淡,运道不佳。奇怪的是,以她的命盘来推算,她的运气不该那么差才对。”

“后来老衲听了王爷关于此女身份际遇的陈述,怕另一个关碍还在于与她互换了身份之人的身上。不过这仅是老衲的一个猜想,得见了她本人方能确定。”

萧子琅阴沉着脸,突然补充了一个信息,“与她互换了身份的人名叫林蔚然,于去年年底嫁给了虞国公府的宫令箴。”

圆通大师了然,喊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如是这样,老衲的猜测便有了九成的可能性。怕是此二女都曾接触过宝物,只不过是那林蔚然沾上接触宝物更多一些,以致自身运势更强。”

啪!萧子琅手往桌上狠狠一拍,虞国公府就是挡在他大业道路上的一只拦路虎,不得不除。

对于萧子琅的情绪,圆通大师闭目捻动佛珠,视而不见。

突然,他睁开双目,“王爷,我方才提起此女,是想告诉王爷。有了此女,王爷成事的可能性至少增加两至三成,否则王爷大业怕是希望渺茫。”她此刻再怎么运道不佳,那也是看相对于谁来说。况且以她那吸纳运道的特质,只要不被压制,肯定能慢慢好转的。

嗯?萧子琅没想到林昭然竟如此至关重要。

“如今大梁的国运在增强,此消彼长,势必会对王爷的大业造成影响。王爷慎重考虑吧。”

要让林昭然一个女人心甘情愿死地踏地地为他所用,莫过于娶了她。即使她不喜他,等有了孩子,为了孩子她总得妥协的。况且林昭然对他并非没有感情,只是她对自己的感情吧,说是爱,又不像,看着挺复杂的,他也挺迷惑她对他哪来这么多纠结的感情。

林昭然,你刚刚那么决绝地想了断咱们之间的联系,好去做你的谢太太,只怕不能让你如愿了,抱歉。

“本王多谢大师指点迷津。”

圆通大师双十合十,“王爷不必言谢,老衲别无所求,只希望王爷成事之后,能允许老衲在大梁推行佛教。”

“大师之心愿,本王知已。您只管放心,待我竟陵萧氏一成事,便会鼓励佛教在新国的建立,甚至会将大师请封为新国的国师。”现在的张国师就是道家的,对道家道观的推广极为有利。

圆通大师闭目未答,显然是默认了萧子琅的承诺。

虞国公府,景铄院

林蔚然让人将林则然请来。

林蔚然从婢女手中接过新沏的茶,递过去给林则然,笑道,“二哥,咱们兄妹二人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说说话了。”

林则然接过后,轻轻啜了一口,“是啊,最近都太忙了。”他为京试忙碌着,他这妹妹似乎也不得闲。

“二哥,你这次在殿试中能取得十五的名次,已经是极好的成绩了。”

他京试时是明经科第五,但殿试是明经科、进士科、秀才科三门贡士并考,他能取得殿试十五名实属意外了。要知道明经科对比另外两科,算是最基础的存在。

其实林则然心里有数,他的名次,二十名开外,才是他的正常水平。

他不知道,这一如当初宫令箴所料,泰昌帝见了他的名字,就想起了自己下旨责令林家转让姚金炭烧制技术一事,于是生生将他的名次往前提了好几名。

“对于将来,二哥你怎么考虑?”林蔚然问。

林则然眼中划过一丝迷茫,说实话,从读书开始,他就想着有一天能明经科擢第然后做一个好官,不辜负皇上的信任不辜负百姓的期望。但真的到了这一刻,他又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去着手去做。许多同窗建议他留京,说他背靠大树好乘凉。但他是真不知道该如何抉择。

他的迷茫,林蔚然看到了,她二哥这样的情况是许多的寒门学子在脱颖而出之后步入社会实践之时,都会遇到的问题。

“你妹夫他建议你外放。你的长处在于务实,在于对民生的了解,去到地方,才能杨长避短发挥你的所长。”

她二哥殿试十五名的成绩,明经科擢第,赋官正九品上。按道理是没办法留京的。

要知道谢洲赋官正八品,比正常的进士科及第赋官高了半级。

他这情况完全利益于科举改制一事。

如果没有科举改制一事,依照往年的情况来授予官职的话,谢洲进士科及第,实该赋官从八品上。而今年科举改制,谢洲本身的实力不俗,两次考试都能维持头名的名头,然后进士及第,状元出身,加之又是第一批天子门生,皇帝优容亦属情理之中。

便是这样,他想留京亦是有难度的。

陈郡谢家已经多年未曾出现过四品以上的大员了,许多谢氏子弟都止步于四品,多为地方官。他们对谢洲留京一事使不上力。

所以,谢家想重回京官行列并身处高位,这是他们陈郡谢氏子弟的共同目标。但这事,其他世家很难答应。毕竟四品以上就那么多位置,一个萝卜一个坑的。谢家想上位,就意味着别的世家中有高官下课。京城里,世家扎堆,谁会愿意?

林蔚然记得在原著中的第一世里,谢洲也是用了十年的时间,至二十八岁,原主二十五时,才做到少卿之位。

所以如今的谢洲能留京,是皇上有意留他,她家宫大人也帮着说了两句好话的情况下,才有机会留在了京中,在御史大夫治下的御史台。这算是很高的一个起点了。

到了她二哥这里,想留京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凭着国公府的势力以及宫令箴的手段,是能让他留下在京为官的,但留下之后呢?

在京中各寺底层熬磨资历,很不必要,还不如趁着年轻外放呢。况且京中有他们国公府在,他真要做出了成绩,资历也足够之后,也不必像别的官员一样回京跑官。

林蔚然的话让他一愣,外放吗?造福一方百姓,这也是他当初选择科举的初衷。当然,他最先是想改善家里的艰难。现在家里的境况已经很好了,他无须担忧。

林蔚然也知道,此刻让她二哥给出答案很难。她也不是让他立即就回复她,只是提出来后,让他多往这方面考虑。

“关于这个问题,我晚点让他跟和他谈一谈吧?”林蔚然如此提议,这关乎她二哥未来的政治生涯,还是让他们两个男人好好谈谈比较妥当。

林则然点了点头。

“二哥,咱们换个话题吧。”林蔚然专程请他,自然不止是商量这一件事。

“你说。”

“二哥,你殿试成绩出来后不久,就有不少人托人来探口风,问你想娶个什么样的姑娘。而且你高中的消息传回太原府家中,媒人必会踏破家里的门槛。对于亲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林则然目前的情况,以她对她爹娘的了解,对她二哥的亲事,她爹娘应该不敢应承什么。

其实她嫁进国公府之后,不乏有乡绅人家看好林则然想烧冷灶的,但她爹娘问过她二哥的意思之后,都婉拒了。

这一点,林父林母算是很开明的了。他们这些孩子能做主之后,极少干涉他们的决定。不能做主的时候,也能斟酌地考虑他们的意见。不会独断独行,只顾着自己身为大家长的意愿。

林蔚然首先问他有没有中意的姑娘,如果没有,就得开始相看了:如果有,则是另一番考量了。

林则然沉默。

林蔚然也觉得尴尬,毕竟这亲事,该由父母双方张罗的。现在可好,他们兄妹俩自己就上手了。

幸亏没让林蔚然尴尬太久,他就开口了,“女方门第不要太高了,毕竟咱们林家说到底也只是耕读传家,根基尚浅。还有就是要孝顺,至于长相,中等偏上吧。”

林蔚然一边听一边点头,对于他对容貌的要求,她并未觉得不妥。林家的基因好,林蔚然几兄妹容貌都很不错,其中又以林蔚然和林则然最为出众。她二哥要求女方有与之般配的容貌实属正常,至少两人不要相差太大吧?

不可否认,从古到今都是看脸的,容貌好的人比一般人要走得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