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师踏雨而来,见到皇上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皇后难产,不仅仅是因为意外,至今小皇子还未诞下,是有妖人在截取国运。

泰昌帝一惊,这样的说法真是闻所未闻。

“张国师,这可如何是好?”

宫令箴也是一脸肃穆。

太后倒不算意外,她就说呢,怎地无缘无故狂风大作,接着就是暴雨不息。

“贫道须开坛作法,破了对方所结之法阵。”

“那劳烦张国师了。”

就在长信殿廊下大门前,一张香案,香烛皆燃起。

所有人就在殿中看着张国师施法。

……

香烛燃至一半时,张国师肃着脸对泰昌帝说道,“皇上,借你心头血一用。”

“何为心头血?”

“心之开窍在舌,老道需要皇上咬破舌尖取点血。”

这心头血一听就关碍甚大,太后忙问,“非要心头血吗?寻常龙血不行吗?对皇上龙体会不会有什么影响啊?”

张国师摇头,小皇子是个有来历的,但这话他不会贸然说出,“不会有什么影响的,皇上乃真命天子,他一滴心头血胜过凡物数万,有了这心头血,贫道便能破了那妖人之阵,皇后便能顺利生产了。”

此时,皇后的产房里,稳婆催促皇后用力的声音一直有传出,但皇后的声音越来越弱。

泰昌帝心一狠,牙尖狠狠一咬。

“皇上,将血直接喷吐到这张符纸上。”张国师将桃木剑戳着的一道符举到皇帝跟前。

待皇帝将口中的鲜血喷到符纸上之后,张国师将黄符晃悠一圈之后,将之置于烛火上点头,口中念念有词,“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雷神听令,四海八荒,给我开!”

最后一个词念完,张国师剑指天空。

噼里啪啦,天空中一道紫雷劈向重重厚重的乌云。

下方的皇上太后以及宫令箴等人清楚地看到,那道紫雷将之劈出一道裂缝来,然后一道金光洒下。

奇怪的是,金光不仅是笼罩皇后的产房,甚至有两点似八字又似鱼尾巴似的搁在林蔚然的产房上头。

金光一前一后侵入两间产房。

“哇!”

皇后的产房里突出一道婴儿的哭声,然后没多久,稳婆抱着一个襁褓出来,笑着向皇上太后道贺,“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稳婆的话音刚落,偏殿林蔚然的产房里立即传出一声哭声。

宫令箴急切地上前,眼里满满的都是激动。

吴稳婆一脸疲惫地抱着一只襁褓出来,“恭喜宫大人,宫老太君,林恭人诞下一名小公子。”

皇上龙颜大悦,“好,和太后同一天生辰,都是有福气的小子。”

宫老太君上前,将孩子抱过来。

“内子她如何了?”宫令箴问吴稳婆。

吴稳婆笑道,“林恭人脱力了,将小公子生出来之后,就睡过去了。里面的宫人正在做清理。”

想起方才林蔚然在产房内的动静,泰昌帝笑宫令箴,“原来林氏私底下是叫你宫大人的?”

此时此刻,皇上也有心情开宫令箴的玩笑了。

宫令箴笑笑,此乃闺房之乐,实在不宜在外多言。

皇上注意到宫家小小子的襁褓在这雨天里有些单薄了,不由得吩咐人将为小皇子准备的衣物再拿一些过来给宫家小小子用。

“哪能蹭小皇子的吃穿用度呢,臣已经打发人回去取了家中备下的衣物,一会就抱他进屋给他换上。”此时此刻,初为人父的宫令箴,心里满满胀透彻的,都是喜悦。

竟陵王府

随着那紫雷劈下,圆通大师喷出一口鲜血。

他看向天空,怒目,“可恶道家,坏贫僧大事!”

第134章

御书房中,泰昌帝和张国师在,梁东海都被泰昌帝赶到外面守着大门去了。

“国师,方才弥漫在两位产妇产房上头的金光是什么?”

如此异象,七皇儿看着就像是大有来历的。可是这般的话,置他太子哥哥于何地呢?儿子尚未长成,因为这异象,泰昌帝就已经担心上兄弟倪墙的事了。

张国师在心中叹了口气,顺其自然,有些事要发生的话也是必然的,逃不掉躲不开。

而且在皇后难产之际,张国师就曾说有妖人欲借机截取国运,那片金光,岂不是国运所化?

泰昌帝问出来时,张国师认命地点了点头。

得了答案,泰昌帝在御书房遗踱来踱去,然后想到什么,又停下,“那为何会有金光在林恭人的产房上?”

而且看那样子,还分去了两成的金光。如果那片金光是国运的话,那宫爱卿之子岂不是——这就让泰昌帝很疑惑了。

“皇上可还记得去年岁末,我们让宫谏议大人前往太原府寻宝一事?”

“嗯?这其中有何关碍?”

“当然是有的。之前老道观宫谏议大人的命,命是极好的命,却在运道上差了一些,而且命中注定无妻无亲子。”

泰昌帝听得嗔目结舌,就这样,还能称做好命?

张国师看了泰昌帝一眼,眼中意味深长,宫令箴是位列三公位极人臣的面相,如果这样还称不上好命的话,那绝大多数人都得哭死。

“等等,张国师何故说这些?”

“皇上还不明白吗?宫谏议大人在太原府时,一定是接触到宝物了。所以他一回来就成亲生子。”

泰昌帝点头,如果真依张国师所言,确实,这是改命了啊。

“当时老道也算不出在太原府出世的宝物是什么,现在看来多半是与国运有关。”

但张国师没说的是,林恭人应与宫谏议大人一样,接触过国运所化的宝物的,甚至从国运所化之象对她亲昵的程度来看,应是近距离长时间的接触。

否则在国母生产,有龙子所承龙气的吸引之下,那国运金光也不会自动分去两成金光给她的孩子,这是多么的深情厚爱啊。

“皇上,不出意外的话,宫谏议大人的这个孩子以后成就小不了。”

张国师的话让泰昌帝又愁上了,只分去两成金光的宫小子以后成就都小不了,那他的小皇子呢?

林蔚然醒来的时候,整个人还迷糊着,好一会才忆起了自己是身在宫中,为救皇后而落水,然后动了胎气,生产……

对了,她记得她生了个孩子的,孩子呢?

她头微微一转,就看到了放在她旁边的一个小襁褓,里面睡着一个孩子,皮肤红红的,眉毛发色都有点淡,看着还有点小老头子模样的丑。

分娩让她明白了何为骨肉分离之痛,她身下还在火辣辣地疼,不说动一动了,呼吸都疼的那种。但很神奇的,当她看到他小小的安静地睡在她旁边,整颗心蓦然一软,觉得为了他,所有的痛,都是值得的。

这时,宫令箴走了进来,“你醒来了?”

“咱们还在宫里?”林蔚然强撑着起身,宫令箴过来帮忙。

“嗯,等你好些咱们就回府。”

林蔚然道,“一会收拾收拾咱们就回去吧。”在宫中不比在府中,真是各种不方便。

宫小子一直在吃着小手,睫毛上还挂着一小颗晶莹的泪珠,睡得并不安稳,此刻一有声音,他就嚎啕大哭。

他一哭,宫大人这当爹的眼中就划过一丝无奈(用现在的话来说,儿子是个爱哭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林蔚然小心地将孩子抱了起来,“他这是饿了还是尿了?”

“应是饿了吧?”宫令箴不怎么确定地道。

“这么久没喂过奶吗?”

“这小子不吃奶。”

嗯?林蔚然疑惑地看向他,不可能吧?

宫大人点头,“换了几个奶娘,一凑近来喂他他就哭,哭得撕心裂肺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大人怎么虐待他了呢。”

说起这个,宫令箴是好气又好笑。连皇后准备给小皇子的奶娘都指派过来了,看看他肯吃哪一个的奶,就让哪一个伺候他。但很遗憾,他是一个也不肯吃。七皇子都没他挑剔。

“所以他出生这么久了没进过食吗?”她这一觉应该睡了蛮久的。

“喂过一些饴糖水。”这小子第一次喂他时折腾着换了几个奶娘都不行,是哭累了睡过去的。第二次想喂他,奶娘一上来,凑近他他就哭。没办法,最终只好听老太君的,兑了一些饴糖水来喂他。

林蔚然说,“我想亲自喂养他。”

嗯?宫令箴看向她,大户人家都不兴自己喂养孩子,都是找的奶娘。

“你看,他也不吃奶娘的奶,我想试一试,总不能让他连奶都喝不上一口吧?”这也太可怜了。

宫大人看着他们娘俩,妥协了,“好吧,你愿意试就试吧。这小子也不知道能不能喂得进去,如果他还是不肯喝奶,你就用饴糖水喂他吧。”

“你让人打盆热水拿条帕子来,然后请稳婆过来一趟。”

在吴稳婆的帮助下,又是热敷又是有规律地挤压,但因为她是头一胎,这奶水怎么都不出来。

稳婆隐晦地建议,“林恭人,可以让宫大人帮你一下。”

林蔚然的脸蓦然一红,宫小子在旁边急得哇哇大哭,林蔚然没办法,只好让晴雪去请宫令箴。

当宫大人听林蔚然吞吞吐吐地说出请他帮一个什么样的忙之后,眼睛都绿了。

……

当第一口奶汁流入嘴里,宫大人不动了。

感觉到通了之后,林蔚然忍不住推了推胸前的男人,“好了,别把儿子的口粮吃光了!”

宫大人不舍地舔了舔,然后将头抬起来。

林蔚然再用干净的帕子给那处做清洁,大人口腔带有很多的细菌,对新生儿不大好。

宫大人看着那处红梅,哑着声音道,“以后如果还有这样的忙,我很乐意帮的。”

林蔚然暗暗地翻了个白眼,然后将儿子抱到胸前。

或许是因为有他娘熟悉的气息怀抱着,宫小子将小脸往她胸前拱了拱,嘴巴将那处含住之后,眼睛闭着,小嘴一动一动地,吧唧吧唧地吮吸起来。

“咦,这小子竟然吃奶了?”

多新鲜呢,“我来喂孩子,你去向皇上辞行吧。”

喂完孩子之后,林蔚然就觉得整个人困得不行,喝了一大碗鸡汤和吃了一碗汤面之后,就睡过去了。

本来她还惦记着想问问幕后之人的,毕竟幕后之人设的这局差点没将她连累死,但实在是太困了,只能暂且将之搁置一旁。

宫令箴前去辞行。

林蔚然救了皇后和小皇子,赵太后倒不介意他们在宫中多留两日,而杨皇后则是不舍,她是完全将林蔚然当成了救命恩人来看待了。可对于他们执意要出宫,也只能放行。

皇上留了他一会,等他出去时,梁东海发现宫大人神情有些恍惚。

宫令箴回到之后见到林蔚然的第一句话便是,“皇上给咱们儿子取了一个名。”

林蔚然一愣,“什么名?”

林蔚然有点不好的预感,皇上是闲得蛋疼了吗?皇上赐名,万一取得名字不好听还不能改……

“宫鞅,这是他的名字。”

“宫鞅,还不错,挺好听的。”她吧,她收回前言。

他们要出宫,林蔚然又是刚生产不久的产妇,无法下地走动。

可国公认垢马车只能到长信殿正门,即使有太后娘娘等人的恩典也驶不进来。

于是从偏殿到正殿大门这一段路,林蔚然全程是由宫大人一路抱着的。而宫小鞅则由宫大夫人抱着,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好多小宫女都躲在角落羡慕地看着。林恭人难产,宫大人为了她进产房请太医的事,她们都有所耳闻。

不少小姐妹私下都说,嫁人当嫁宫令箴呢。

林蔚然有些羞耻,对宫大人喃喃地道,“应该使用步撵的。”

哪知咱们宫大人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无事,就一小段路而已,为夫不累,何必再麻烦太后娘娘呢。”用步撵还得另外申请,他去辞行的时候没想那么多。

上了马车之后,林蔚然将睡得不安的宫小鞅从宫大夫人怀里抱过来。

宫大夫人笑了笑,“这小子倒是个有福气的,与七皇子前后脚出生,还与太后娘娘同一天生辰,如今还得了皇上赐名……”

宫令箴走了过来,“大伯娘快上车吧,回府后再慢慢说话。”

因为宫小鞅和七皇子出生就是前后脚差别,就因此分出了大小。

年纪还小的宫小鞅常常会抱怨林蔚然把他生出来晚了,不然他就是大哥了,而七皇子则是他的小弟。

童言无忌的小模样常常让林蔚然失笑。

当时林蔚然摸着他的小脸淡笑不语,在皇后尚未平安诞下小皇子之前,那样的情况之下,他的提早出生,是不会被人所期待的。不过这些就没必要告诉小小的儿子了。

林蔚然他们前脚刚回到国公府,后脚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赐下的丰厚赏赐就来了。

还有七皇子与宫家小子一前一后相继出生,以及宫小公子被皇上刚名一事,也被关注着此事的世家大臣们所知。

毕竟皇后生产时,他们都注意到了天有异象,不过他们在外,只看到一层金光笼罩在后宫上方,太过详细的情况就不得而知了。

经此一事,他们发现林蔚然真是深受隆恩啊。但他们也明白这个还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当时杨皇后出事,几乎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林恭人能以一孕妇之身救下带有身孕的皇后,真是别人羡慕忌妒不来的。

对于这些赏赐,林蔚然只淡淡地笑了笑,便让人妥善归置到库房里。

她抱起儿子,可以说,宫小鞅的出生,林蔚然倾注了浓浓的母爱为其保驾护航。

为什么她那么拼了命地去救杨皇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果她不去救,按当时的情形来推测,那杨皇后必出事。当然,也不是说她一出手就能确保杨皇后无事。

但那样的情况,很有可能一尸两命。

之后呢,他们那些在场的人,眼睁睁看着皇后出事的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或许她碍于宫令箴之妻的身份以及有孕这一层不会被牵连,可是也不会被待见。

也不是说如果真出了事,杨皇后就会怪罪她。

但可以想象,如果杨皇后真的因此而落胎,或者胎儿有什么问题,每一次她看到宫小鞅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的情景?

怀念伤感肯定是必不会少的,但之后呢,会不会因此而不想见到宫小鞅?甚至连提及都觉得拒绝甚至厌恶?她不敢赌。

还有,别忘了当今太子乃杨皇后所出哪。

就看她家宫大人,皇上至今对他优容就知道了,被当权者惦记着恩情是好的,但被记恨就痛苦了。

所以,不是她冒险贪这功劳,而是真的不得不冒险去做。

回府之后,林蔚然问起幕后之人。宫令箴将目前搜查到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

要害杨皇后和小皇子的人,皇上让人查了,可是并没有查到什么,宫里倒是死了几个人。

几乎一查到一些线索,想深挖的时候,就会死人。

那个江稳婆所知道的也少。她是被儿子连累的,她儿子赌博,欠了债。背后之人拿捏着这一点逼迫她在生产时必须穿上那件外袍,而外袍也是对方放在了指定的地方,再传信给她,让她去取的。

就死了几个人,什么都没查到,气得泰昌帝直骂查案的人是废物点心。

不过在宫令箴看来,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知道幕后之人一定是布局良久的。

后宫之中,有这个势力与能耐的,不多。基本上可以锁定是幕后之人是在三妃之中。

而刘淑妃出彭城刘氏,她乃汉室后代。卢德妃出自范阳卢氏,卢氏女是个以礼仪品德著称的氏族。萧贵妃出自兰陵萧氏,这个姓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