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您别这样,哥哥他不是故意的啊!”

李郡熹上前,想求李卫,却被姜氏有意无意的阻拦着。

而李郡绾则趁机上前扶着她爹,“爹,夜深了,深更露重,咱们先进屋吧?”

“爹,求你了,别打断哥哥的腿。”李郡熹被阻拦着去不到她爹跟前,于是她对着李卫的背影跪下了。

冰天雪地的,她就跪在地上。

李晏冲着她喊,“你起来,别跪他!你想一双腿废掉么?”

李卫的脚步顿了顿,最终头也没回地走了。

李卫身为家主,最终没有撤掉命令,而主母又在一旁虎视眈眈,家丁护卫们无法,只好真的将李晏少爷的腿给打断了。不过是用了一些巧劲的,所以腿虽然断了,但接好了长好了便与正常人无异。

看着她哥哥的腿,李郡熹哭成了泪人。

没多久,一辆不大的马车从李府驶出,驾车的是先前他们娘亲留下的忠仆。忠仆将兄妹二人接到之后,就驾着马车驶入夜色深处。

李府,有人暗中看着这一幕,然后回去向家主回禀了。

夜深人静,李府的两代家主都没有休息。然后终于等到了他们想知道的消息。

“爹,我按照你说的做了,李晏这孩子肯定在心里恨死我们李家所有人了。”李卫苦笑着。

李忠贤叹了口气,“你也是为了李家好,不这样不足以取信凉王那边的人。”

“想不到那孩子还有如此血性。”那孩子不知道他今日所受的苦是为我李家所受,等知道时,心里指定不知道呕成什么样子。

“他娘的那些陪嫁,你悄悄让人仔细封存,别让人乱动。等这事过了,就让人给他们兄妹二人送去吧。”

李忠贤一一交待完,便挥手让儿子离开。

同样是风雪交加的晚上,林蔚然一行人在离突厥部还有四五十里的地方,寻到了一处破旧的泥墙茅草屋栖身。

金晦担忧地看着她。

林蔚然却无所谓,看着这房子就像八九十年代她看到过的牛棚一样,低矮破旧。

暗一暗三他们都是暗卫,什么样恶劣的环境没见过,自然不惧。

看着他们不愿意进去,独眼豹一阵冷笑,“这大冬天的,泥屋可比木屋或者直接露宿野外强多了!”

说着,不管他们,带着人就钻了进去,然后径直选了一处最好的,先升了两堆火,然后略加清理就让到了一边。

金晦进来见到,和暗三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不是替大少奶奶准备的吧?

果然,只见独眼豹恭敬地对林蔚然说,“林夫人,地方已经清理好了,请歇息吧。”

林蔚然看了一眼他挑的位子,点头,“谢谢你了,林海。”林海是独眼豹的名字。

林海致意后,就回到门口那帮马贼中去了,那里也升了两堆火。

金晦和暗三对视了一眼(之所以不和暗一对视,皆因暗一就是个傻的),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里明白了彼此的意思。他们大少奶奶这趟出门,简直如鲛入海,连马贼头子都敢收用,他家主子都不敢这么用人。

本来他们从金刚峰过,只需要独眼豹配合着演一场戏而已,然后他们就借道前往突厥。

但不知道他们大少奶奶怎么想的,突然间就萌生了收服这窝马贼的想法,还很出乎意料地让她成功了!

但她也许出了一些超出她能力范围的条件,就比如一百军户的名额,说许出去就许出去了。

像独眼豹林海这些在刀口上淌血的马贼,基本上过的都是有今天没明天的生活,偏偏这样的马贼竟然娶妻生子了,你说可不可笑。

从在他们的寨子里见到老弱妇孺时,林蔚然便知道,独眼豹这样的马贼有了软肋。

既然马贼们都娶妻生子了,能收服干嘛不收?

她是优秀的社会主义接班人,一直谨记着太祖的话,团结一切可团结的力量。

从后世回来的林蔚然太知道开出什么样的条件能让人心动了,他们将脑袋轩在裤腰带上,或许不在乎生死,但一定是在乎家人和后代的。

所以林蔚然就找独眼豹林海谈啊,到了最后,谈妥了之后,独眼豹竟然自愿从寨子里抽出二三十好手,护送着她前去突厥部落。

凉州主城,地牢

监视宫令箴的人,终于看到他走出左州丞府,不修边幅,人看着也比之前瘦削了一些。当然,大冬天的他又披着狐绒大氅,是看不出身型的,只能从他的脸型的棱角更清晰一些推测出来的。看来丧妻之痛给了他不小的打击。

宫令箴一路走到地牢,他径直走到关押程晋仑的单独牢房里。

牢头向他汇报这几日的情况。

“这几日时间,我们一共挡掉了三次毒杀,两次暗杀……”

宫令箴听着,看了一眼程晋仑的这间牢房,他是与鼠同住的。他的牢里,放了几只笼子,笼子里各养了两到三只老鼠。除此之外,还摆放了一口鱼缸,里面养有几条小活鱼。

每次送来的牢饭,都会先让这些小动物先吃,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会给程晋仑吃。

宫令箴看着程晋仑道,“看来你的老东家真是迫不及待地要你的命啊。”

“其实你比我也好不到哪去。”程晋仑扫了他一眼。

宫令箴摇头,“不,不一样的。”

程晋仑突然反问他,“后悔吗?”

宫令箴摸了摸自己的脸,嗤笑一声。

“你应该知道,如果你不和凉王做对,你妻子就不会死。”

“你不会懂的,有些事是不能让步的,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要这么说,那我没辙,我可没那么高的觉悟。”程晋仑嘲讽他为了大梁皇帝,连妻子都能牺牲。

宫令箴点头,“确实是这样,你觉悟太低了。”

程晋仑气啊。

宫令箴说,“我要是你,就老实交待了,将凉王拱出来,而不是一个人背负了所有的罪名。”

“无所谓了。”

“这些日子因为你不死,你的家人总是意外频出。”

程晋仑仍旧无动于衷,“我交不交待,我和我的家人都活不了。”

凉王真是太奸诈了,一直野心勃勃有反意,却让人抓不住他这个把柄。他所有的事都是安排了人去做的,即使出事也牵扯不到他。因为有大把人自愿替他顶罪。

程晋仑一日不如实交待,甚至顶罪的话,他们是没有理由抓捕凉王的。可以说,他宫令箴已经骑虎难下,因为凉王极有可能反咬一口,说他并无反意。而他宫令箴如此兴师动众,只为排除异己。

证据,或者重要人物对凉王的指认,才能师出有名。

“你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料,你没打算活,甚至你的家人,是死是活都看凉王那边的人的心情。但不知道你关不关心一个人,或者说一对母女的死活了。”

程晋仑心一颤,面上却力持镇定,“什么意思?”

“邓婵,邓拓。”宫令箴吐出两个名字。

程晋仑死死地盯着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我跟前,就别装了,我既然提到他们,就有充分的证据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是你一两句话就能否认过去的。”这几日他都是在忙着这事,宫令箴问他,“知道你哪里又露出了破绽吗?”

程晋仑不知道。

“因为你太舍不得死了。如果真像你所说的那样,你早就意识到事败之后你和你家人必死的话,你家人还是因为你落得这样的下场,你应该当场就自刎了。因为救不了,怎么努力都不行。”

“而你没有,那就说明你不是心智懦弱之辈。你这样的人,会没想到你现在这个结果吗?会甘心自己落入这个境地之后,自己扛下了所有罪名,想换取家人的一丝生的希望都没办法吗?你很清楚,即使你什么都不交待,顶了罪,你的家人一样逃不出一死。你甘心这样吗?你不甘心!所以你手上一定有什么关键的东西,能够让凉王忌惮。这是其一。”

“其二就是,你舍不得死,你在等,等什么呢?你在等我们会不会发现邓婵母子吗?邓拓是你延续程家香火的希望,在你事败之后,最有希望逃脱的人就是他,所以你在等,在确保他安全无事之后,你才会甘心死去。”

果然,果然啊!宫令箴太妖孽了。他落网那天就一直在担心了,却最终还是被他发现了。明明连凉王那边的人都不知道他有个私生子的啊!

“还有就是你太好奇了,在落网那天,你还有心情问我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你的?”

程晋仑却觉得他问这句很正常吧?他不甘心啊。

“这是心里还怀着希望的人,没到绝望境地的人,才会有的好奇心。但你我皆知,从你落网的那一刻起,你和你家人肯定是完了。你觉得你问出那话,合适吗?”

好吧,这是一个破绽。

程晋仑苦笑,“想不到我的言行举止,如此漏洞百出。”

“你要的东西,我都可以配合你,只是……”

“邓拓母子我会送出凉州,送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你的家人,此事了结后,我尽量救出,他们会受你所连累,依律判刑。若是流放的话,我会照拂一二。”

“这就够了这就够了……”程晋仑喃喃。

第168章

程晋仑愿意坦诚交待之后,宫令箴派了一个人专门记录他交待的事情,而他和郑春林也站在一旁旁听。

等程晋仑交待完毕,两人走出地牢。

忍不住,郑春林频频打量了宫令箴好几眼。

“你适合大理寺。”

太明察秋毫了,这是郑春林在地牢里全程看下来最直观的感受。

那一日,在听闻了妻子身故的意外打击之下,他还能注意到程晋仑这小小的不对劲,真是妖孽。

郑春林都不知该说他心智过人还是自我控制能力强。

那日之后,他几天没出现了。

他和雍王还以为他会一蹶不振呢,哪知道人家是在家里颓废了几天,但也暗戳戳地做了一些事。

宫令箴淡笑不语。

郑春林突然想到今年京城稻谷丰收以及各种新气象,还有他做了四年的天子近臣,蓦然意识到自己这话片面了,他是个全才啊。

莫怪乎皇上如此宠信宫令箴,人家是有真本事的。

察觉宫令箴情绪不高,再思及他妻子的事,郑春林自觉地转移话题,说起了正事来。

“有了这些,咱们也算师出有名了。”说这话时,郑春林狠狠地松了口气。

程晋仑吐露的这些证据,完全能够证明凉王想反出大梁的野心。不仅皇上师出有名,宫令箴也能洗脱诬陷皇族以及排除异己的嫌疑。

当初他接到圣旨,得知宫令箴没有拿到凉王欲反的证据就秘密上报皇上时,郑春林就觉得他疯了。

但后来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想,就明白了宫令箴这是不得已而为之。他这样做纵然冒险,但至少将主动权握在手里,能有几分生机。

如果慢慢收集证据再上报,一来太耗时间了,二来容易打草惊蛇,消息有可能都出不了凉州。

特别是他来到凉州之后,更能明白他为何会做出前一种决定,形势迫人啊。

“接下来,咱们分头行事吧?”

“好!”

京城

此时的京城,已是严冬时分,大雪茫茫。

泰昌五年,对京城的老百姓而言,是一个好年。

宫令箴虽然远扑凉州上任,但他先前撒的种子都开花结果了。

老百姓们都觉得这一年,皇帝和百官励精图治,做了几件好事。

先是新式插秧种植法在京城的推广,秋季时稻谷丰收。以及各种提高农作物的产量的种植方式的推广,如套种间种等,也有效地提高了农作物的产量。

其次就是猪种的改粮,使得猪长得很快,肉质也非常美味。过年的时候,不少人家的猪都养了半年多,老百姓伺候猪伺候得精细,几乎每头猪都长到了一百二三十斤,可以杀了。

还有黄豆,虞国公府这边,渐渐有选择性地开放了豆腐豆浆等豆制品的做法。随着黄豆的普及食用,更是丰富了老百姓们饮食日常。

还有一项大的改变就是,入冬的时候,京城的老百姓们都用上了煤炭。

这些煤炭都是从太原府之前发现的几座煤矿挖出来的,经过一系列的加工处理之后便运到了京城来。有散碎的无烟煤,还有蜂窝媒,每一斤煤只要八到十文钱,是普通木炭价格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

京城地处西北,每到入冬,都是极为寒冷的。每年在冬天冻死饿死的人都比其他季节要高出一大截。

这个年代老百姓真没什么保暖的设施,连棉衣的棉花都不如后世的保暖,也没有冬天取暖神器土炕,所以每年冬天,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准备足够的柴火和木炭。以致于每年花费在这上头的银钱就不少。没办法,不准备充足的话,冬天真的有可能被冻死。

现在好了,有了煤炭,每家每户都省下了不少钱。

还有,今天的铁也便宜了一些。

蜂窝媒由于百味豆腐斋的最先使用,在京城很是流行。

趁着铁便宜的时候,有余钱的人家都会打上一口炉子。或放在厨房或放在客厅或放在屋里,方便得很,坐上一口锅,或烧水或煮吃食,都是极为方便的。

而且受去年虞国公府温室种菜的启发,许多人家都会在放炉子的屋里种上一些小青菜。大规模种植是没办法的,太费煤炭了。但是种上几架子,还是够自家吃的。大冬天的时候,看着水灵灵的青菜就眼馋,做饭时候偶尔掐上一把或炒或煮,都是极为美味的。

有肉有菜有粮食,饿不到冻不到,这就是百姓们心目中的好日子。

老百姓们明显地感觉到这日子是越来越好过了。

而这些利民惠民的措施,来年会由京城向全国普及。

宫家那片希望之田收割的时候,为了方便来年春季稻谷新式插秧法的推广,从全国各地征集了一些在本地有善行美名的良民进京参观。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看到希望之田以及整个京城郊区田地都是沉甸甸的稻穗,见到的人都信了这新式插秧法能增产。

如今全国多地百姓都翘首以待呢。

就在这时候,有流言传出,凉王在凉州欲反。

百姓们闻言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喜,民心全都站在大梁这边。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在大梁虽然没有这句话,但无论是皇上还是臣工还是普通的老百姓,自上而下,都知道战争是销金窟。

能擒住祸首或者通过小规模的战役就能解决掉凉王的话,是最好的,这是泰昌帝最乐观的想法。

但他却不会因为有这样的想法,而什么都不做。

皇帝暗中下令陈兵凉州,东南两路大军都有调动的迹象。他积极地预防应对着可能会发生的战事。

虞国公府弥漫着一股低气压,凉王欲反的事,虞国公府的主子们知道得比外面的人都要早。

这日,虞国公府一回府就被请到老太君跟着。

“咳咳,凉州太危险了,不行的话让他们夫妻二人回来吧。政绩名声什么的,都是其次,总得有个前提,那就是活着。”这是老太君见到他的第一句话。

宫曜静静地听着,哪有那么容易?

有时候满门的荣耀,就是鲜血和人命换来的。

宫令箴在凉州,已经身陷局中,退无可退,要么生,满身荣耀归来,要么死,为了君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己。

但他不能这么说,老太君的身体受不得刺激,所以他只说自己会努力斡旋。

自入冬以后宫老太君身体就一直不大爽利,精神头也不太好,请了太医来看,只说人老体质虚,让好好将养。后来国公爷宫曜又请了几位有名望的大夫,都没看好。

最后连泰昌帝都惊动了,派了御医来探望,御医也只是开了一些荣养的药丸。

回宫之后,御医告诉泰昌帝宫老太君是天命快到了,身体各个脏腑老化,实非人力所能及。

为着老太君的病体,这些日子,虞国公宫曜一直都在发愁。

恰巧张国师见了,主动登门。去看过宫老太君之后,告诉虞国公,松鹤院这个名字太过阳刚了,不利于女性居住,让他们还是改个名或者迁居,能对老太君有利。

松鹤院是当初老国公还在在的时候起的,这些年老太君一直舍不得换名字。

对于张国师的提议,宫老太君最终只同意迁居。

凉州

凉州主城的气氛也是极为压抑的,老百姓们也不知道为何,心里总不由自主地焦躁起来。

这一日在凉州主城的一座邻近集市的茶棚里,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胖子坐在茶棚里喝茶。

不少相熟的人见了他都和他打招呼,说着说着就提到了他此次京城之行。

“陈老爷,你不是去了你京城表姑家回来吗?和我们说说京城老百姓们过的日子呗。”

京城的老百姓们,算是住在皇城根下了。